惹东宫-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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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们没有机会了,一切已成定局。”
曲辕成可以说是子息不丰,成婚两三年才得了个闺女,后来纳几房妾室,添了个庶女。
本以为是无子的命,他的正妻非常惊喜地给他生了个嫡子。
眼下不能说年事已高,但要再生恐怕希望渺茫。
再说,对曲辕成而言,最重要的是家族昌盛,他满心满眼的生儿子考功名,在尚京谋取一席之地。
倒不会沉溺女色做出宠妾灭妻之举。
周氏不肯松口,“也没见谁家把庶女往书院塞,我作何要抬举她?”
“娘亲不是说姊妹之间要相互帮扶?”曲凝兮缓声道:“上学堂也非大事,算不上抬举,出身不是都注定了么。”
能把嫡女许出去给小弟换一个先生回来了,庶女的结果不难预见。
大概是考虑到叶姨娘翻身无能,周氏最终同意了曲凝兮的小小建议。
与彦檀的相看安排了三日后,她拿出一套海棠滴翠的头面,适合年轻小姑娘,瞧着便是有备而来。
曲凝兮并未多言,乖乖收下了。
从衔菖堂出来时,银瓶一阵着急上火。
她在外间伺候,隐约听见了些许:“小姐不为自己多做打算,还管二姑娘死活呢?!”
这么个攀花盖月的娇俏美人,怎么能嫁给一个鳏夫!
哪怕曲家不算什么显赫门第,哪怕读书人地位崇高,彦檀先生还是文人当中的佼佼者,可也改变不了他是鳏夫的事实呀!
曲凝兮两手拢在自己的袖兜里,慢吞吞道:“不需要我来反对。”
孙嬷嬷很快就会知道爹娘的意图,并且告知皇后。
是人都有私心,爹娘以三郎为出发点谋长远,而皇后,只考虑二皇子的利弊得失。
她只需要去走个过场。
*******
三日一晃而过。
曲凝兮一袭青岚挑丝月锦裙,穿戴了那套海棠滴翠的头面,整个人有如池面荷芽,嫩生生,水灵灵。
但凡视线所及,无不为之眼前一亮。
约定的地点在一处适宜赏春的花林,这会儿正盛开着成片的灿金色腊梅。
曲凝兮出行,不止贴身跟随银瓶一人,孙嬷嬷以及外头跑腿的小厮阿束也在其列。
时下的年轻男女,并肩出游不算罕见。
小辈们约着一同赏灯游船,身侧不离丫鬟婆子,恪守礼数,便无伤大雅。
曲凝兮刚抵达花林,还没见着那位彦檀先生,孙嬷嬷就告诉她:皇后娘娘赐下十来个纸鸢,邀请了些京城贵女,陪同她赏春玩乐。
谁人不说曲皇后疼爱侄女?
曲凝兮意料之中,她徉作不知,顺从的被引过去,与各家小姐会面。
徐姑娘殷姑娘李姑娘,尚京脸熟的来了不少,甚至其中还有一位稀客陆姑娘。
曲凝兮在那抹高挑纤细的身影上留了神,陆氏是太子的外祖家,满门忠烈,男丁全部血洒疆场,只余下一个遗腹女。
许是家庭原因,陆姑娘性子孤冷,谁都不爱搭理,也没人敢招惹她,今天居然会来花林?
孙嬷嬷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低声道:“赶巧遇着太子殿下和陆姑娘了。”
即便二皇子一派和东宫不对付,碰上了也不能落下礼数,所以邀请她一块放纸鸢。
“什么?”
曲凝兮脸上的从容瞬间被打破,整个人怔在原地。
太子?
她好不容易从惶恐中逐渐冷静,把那天晚上的事情按压下去,哪有面对他的心理准备?
按理说,他们碰见的机会寥寥无几,一年最多两三回。
谁知今日如此倒霉。
贵女们在悄悄议论陆姑娘,她与太子殿下一道的,莫不是被打搅了?
眼下太子妃之位悬而未决,表兄妹大有可能亲上加亲,此举还能安抚陆家一二。
毕竟陆家实在太过惨烈了……
曲凝兮心不在焉,手心冒汗。
银瓶张望着没瞧见彦檀先生,他该不会来迟了吧?一边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曲凝兮抿着小嘴不说话。
她在想,要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太子演出爱慕他又不得不克制的神色?
她需要解释自己为何跟旁人相看么?
他会不会原本忘了杀她,一见着就想起来补刀了?
第4章 第四章风度
曲凝兮心绪如麻,面上强装镇定,把皇后赏赐的纸鸢分发给各家小姐,伴同她们说笑,一道进入花林。
没多久,便有个小厮悄然过来,向孙嬷嬷传达了彦檀先生的歉意。
他并未来迟,不过无意惊扰小姐们的踏青雅兴,所以就不露面了。
改日会亲自到安永侯府登门致歉。
致歉的言下之意,两人相看也到此为止。
彦檀聪敏,已然从皇后广邀贵女的举止中,领略到她的意思。
无需谁来点明他,就这么知难而退,周全双方的礼数。
来之前曲凝兮就知道这个结果,孙嬷嬷和银瓶同样心中有数。
于是谁也没往心里去,真就拿起风筝,当做一趟春游。
但显然,曲凝兮毫无兴致。
就跟那被麻绳套住了脖颈的小兔子一样,原地小心翼翼蹦跶,防备着,什么时候会收紧绳索,把她勒住。
这片腊梅林都是老树了,枝繁花茂,拥簇成林。
金盏色的小花朵,给这早春增添一抹鲜艳色泽。
陆姑娘走了过来,随意取走一个纸鸢。
她近身了,曲凝兮才比对出她的高挑,足足高出半个头,当真是虎父无犬女。
陆焰花神色冷淡,却穿了一条八宝蜀锦茜红裙,体形纤长,脸上描了牡丹妆。
如她的名字一般,艳丽逼人,跟性子截然相反。
大部分小姑娘被她这冷脸给镇住了,轻易不敢上去搭话。
徐姑娘直接一撇嘴:“傲气什么呀。”
李姑娘扯了扯她的袖摆,“别说了……”
陆家不仅是太子的外祖,就连陛下都要每年缅怀,听说以前,陆焰花小小年纪就敢拒绝郡主封号。
总而言之,这是个有资格任性甩脸的主。
陆焰花也没想跟谁交谈,太子殿下一现身,她就过去了。
把手里的风筝丢到裴应霄怀里,动作熟稔,后者浅笑依旧,包容了她的行为。
太子来了,众人依次上前见礼。
今日也是素色衣袍,琼枝玉树,甫一露面,使得周围黯然失色。
裴应霄如画般的眉眼,与这花林属实相得益彰,眼睑下方的泪痣,仿佛熠熠生辉。
倘若他不是太子,兴许上街就会被哪个彪悍女子给绑了去。
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倒无人察觉曲凝兮的忐忑。
她中规中矩,没敢跟裴应霄对视,两人本就八竿子打不着一处。
直到,曲凝兮不慎踩中一处湿漉漉的石面青苔,脚底打滑,崴了一下。
好在她及时站稳了,并无受伤,虚惊一场。
然而裴应霄迈步过来,长臂一伸把人捞住了。
他生得高大,曲凝兮只到他肩膀处,衬得娇小一只,他轻轻一抬手就把人打横抱起。
贵女们只见曲凝兮摔了一下,虽然没着地,但那是因为太子殿下动作太快了,及时伸出援手。
“曲姑娘没事吧?”
“可别是扭伤了……”
她们围了过来。
曲凝兮连忙摇头:“我没……”
裴应霄微笑着低头看她:“曲姑娘莫要逞强。”
那漆黑的眸底,似乎凉飕飕的,曲凝兮磕巴着改口:“我……我的脚好疼?”
小姑娘没有丝毫挣扎就选择了认怂。
裴应霄扭头唤来鸣恩,吩咐他快马加鞭,去把大夫带过来。
至于其他人,“皇后娘娘的纸鸢不可辜负,诸位且自便。”
他说完,亲自抱着‘崴脚’的曲凝兮去往不远处的凉亭。
把人安置在亭中的美人靠上,等候大夫到来。
徐姑娘看得目不转睛,手里捧着帕子,悸动不已。
忍不住道:“太子殿下的风度,当真令人折服。”
都知道皇后和东宫隐隐在别苗头,他不仅气定神闲,对皇后的侄女还一视同仁。
其他几位姑娘连声附和。
陆焰花瞥了两眼,拿过自己那个风筝,转身道:“走了。”
********
曲凝兮窝在裴应霄怀里的时候,大抵僵硬得像一根烧火棍。
被放下来后,满是不安。
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贵女们没有跟随进入亭子,没多久便拿着纸鸢散开了。
此处骤然安静下来,太子的随从在外侧杵着,孙嬷嬷和银瓶也不敢贸然上前。
东宫的侍女置备齐全,三两下就捧出一个烹茶小泥炉,还有几提的点心盒子。
她们笑嘻嘻的朝孙嬷嬷两人道:“我们伺候即可,嬷嬷尽管歇着。”
孙嬷嬷哪能跟她争这个,带着银瓶退让在外头。
银瓶恨恨咬牙:“太子殿下打定主意要利用我们姑娘,给自己做名声呢!”
各家小姐不遗余力的夸赞,她可都听见了!
茶水糕点被一一摆上,甚至凉亭的外围还悬挂了遮挡的纱帘。
纱帘不挡人影,影影绰绰的,却好像一道屏障,把这一方小天地给圈了起来。
曲凝兮蜷着柔软的掌心,坐立难安。
她等着太子开口,但是裴应霄一言不发,还悠然地执起茶盏,垂首品茗。
沉默得让人心慌。
曲凝兮的目光投向亭子外面,估摸着旁人听不到他们说话声,她必须有所表示了。
她背过身,在裴应霄瞧不见的角度,下狠手一把揪红了自己的面颊。
白皙柔嫩的小脸蛋,立时浮现醒目的红晕。
曲凝兮疼得雾眼蒙蒙,小声道:“今日得遇殿下,臣女心中欢喜……”
不在人前的裴应霄,浅淡的笑意依旧衔在唇畔,似乎已经将温润刻进骨子里。
他好整以暇地打量她,“有多欢喜?”
曲凝兮可不会被眼睛所蒙蔽,越是美丽的事物,越具备毒性。
她瞅着眼前这张昳丽面容,半点不敢掉以轻心,继续剖露心迹:
“若没有那夜巧遇,恐怕殿下永远不会留意到臣女,臣女忐忑之余,定然对此事守口如瓶。”
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明确让对方知道,她绝不多嘴。
希望太子能高抬贵手,就此放她一马。
裴应霄眉梢微扬,却不提那天之事,道:“方才,孤遇见了彦檀先生。”
曲凝兮心头一跳,花林就这么大点地方,遇到也不稀奇。
她猜,他知道一切,索性也不隐瞒,“家中长辈让臣女与彦檀先生相看,不过,我们绝无可能。”
爹娘或是姑母,全都铆足了劲儿想拉拢文人,因为大桓安定已久,朝中文臣权柄更重。
太子定然一眼看穿了其中的小盘算……
“你和他绝无可能,那你和谁可能?”裴应霄略有几分漫不经心。
冷不防这么一句抛过来,曲凝兮被砸懵了。
拿不准此刻是否需要趁机再次表明心迹,她眉头一竖:“殿下……臣女不敢有非分之想,只要在背后默默望着殿下就够了……”
说着抽抽小鼻子,哼哼唧唧,话本里都是这么演的。
这样拙劣的演技,简直让人不忍拆穿。
裴应霄一扬手,把一枚穿了红线的乳白色小珠子放到她手心里。
曲凝兮犹豫一瞬,顺从接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他,不解其意。
亭子外的日光,透过纱帘倾斜入内,映照在裴应霄脸上,高鼻深目,薄唇轻挑。
他道:“曲姑娘对孤一往情深,便以此物相赠。”
曲凝兮愣了一愣,没料到突然展开了私相授受的环节,紧接着听他笑眯眯道:“每一个背叛孤之人,都会被留下一截指骨。”
此话何解?
曲凝兮瞪着一双滴溜溜的葡萄眼,盯在那枚小巧的白色小珠子上。
它呈现一种浑白玉色,居然是——指骨?!
手掌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串着红线的小珠子‘啪嗒’落在石桌上。
曲凝兮花容失色,差点尖叫!
领着大夫回来的鸣恩跨步入内,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正好听见了殿下最后那句。
他不由嘴角微抽。
谁人那么有空,杀个探子还去挖骨头打磨?
显然曲凝兮当了真,整个人颤抖着,还在极力假装镇定。
裴应霄俯身在她耳畔,嗓音低沉:“这样的孤,你也喜欢么?”
曲凝兮胡乱一点头,含泪说:“……喜欢……”
裴应霄似笑非笑的:“既如此,把它留给你。”
娇滴滴的小姑娘,把自己的唇瓣抿得嫣红,细声细气朝他道谢。
裴应霄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舌尖轻抵上颚,可真是努力。
她会哭么?
第5章 第五章哭就哭
太子未曾久留,大夫到来后就带着一干人等旋身离去。
来的是个女大夫,鸣恩找她来看腿脚,自然事先通过气。
装模作样给曲凝兮瞧了瞧,谎称是轻微扭伤,给开了一副药,并一瓶药油涂抹。
崴脚的真假瞒住了孙嬷嬷和银瓶,曲凝兮回府时,袖兜里揣着个烫手山芋也无人得知。
她硬着头皮,把那枚小珠子带回去了。
到家就找了个小木盒将它填进去,手边有的护身符平安符,不拘是什么,通通镇压在里头。
只希望,那不知名讳的死者,莫要因此纠缠错了人。
曲凝兮实在吓坏了,她这短暂的闺中人生,哪里接触过亡者之物?
何况她对那天的小宫女一无所知,也不清楚她为何被太子处理掉。
想来是犯了很严重的错事,兴许本身就是个狠人,死了也会变作厉鬼。
曲凝兮怕做噩梦,让银瓶往香炉里添了宁神香。
刚换过一套衣裳,周氏就来了茴清苑。
她倒不是来责问的,家里住着个皇后赐下的孙嬷嬷,有什么动静本就瞒不过宫里。
“看来,你姑母对你的婚事,另有打算。”
对此,周氏也丧失了话语权,谁能拗得过皇后娘娘。
她愁的是三郎该如何拜得良师。
曲凝兮安静听她念叨了几句,才把人送走。
临走前,周氏又提及曲允邵的功课,“你闲来无事,就督促三郎多练字吧,身为姐姐,该为弟弟多费心。”
曲凝兮应下了。
人一走,银瓶就开始打抱不平了,“夫人满心满眼都是小少爷,明明小姐也是亲生女儿,腿脚扭伤了也不问一句……”
侯爷就更绝了,一年到头没来过几次茴清苑。
虽说都是子女去给父母请安,但何至于这样不管不问。
对比起来,叶姨娘的一颗慈母心肠,全都挂在二姑娘身上。
曲家嫡女,衣食住行当然与庶女不同级别,亲缘这一点却是输了。
银瓶这人就是爱嘴碎,曲凝兮听在耳里,也没往心里去。
许多事情并非一蹴而就,这些现象也不是一日两日,早已经习惯了。
人和人比较过多,就会生出不足,觉得可怜?
如她那天所言,侯府姑娘要是说自己可怜,外头的百姓都不必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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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早,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曲凝兮睡得不错,没有被噩梦缠上。
她思量着,是否要进宫一趟。
昨日皇后赏赐了那么多纸鸢,破了她的相亲局,她不能装作不知道。
但这会儿,明面上她的扭伤还在擦药……
正犹豫着,曲婵茵风风火火的从外头赶来。
她带着叶姨娘亲手做的礼物前来致谢,能够顺利去书院,哪怕只剩下一年时间,母女二人都感激不尽。
谁知半道上,得知了大姐姐与彦檀先生相看一事。
“大姐姐,娘亲也同意你去相看?”曲婵茵难以置信,“然后你真的去了?!”
好歹是侯府大小姐,嫁给一个不入仕的布衣文人?
哪怕只要彦檀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