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美食探案录-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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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二皇子的生母亦被迁怒,命其在宫中抄写佛经,年前不许出来,给了好大没脸。
不怪皇帝生气。
之前他就交代过要对徐茂才严加看管,这倒好,看着看着,把人看死了!
别说皇帝,现在谢钰都想冲过去把他们揍一顿。
到了书房,涂爻让谢钰坐了,自己去煮茶,“你那边怎么样?”
谢钰道:“交代了不少,正整理卷宗,只是……”
“只是都不是你想听的?”涂爻说。
谢钰嗯了声。
肃亲王在装病。
他也确实病了,半边脸有些瘫,手臂也有些麻,但绝不至于病到思绪混乱说不出话。
可他愣是一言不发,苦药汤子来者不拒,又不好直接用刑,就卡住了。
而肃亲王世子和那几位,算是谢钰表兄弟的人,对上一代的事略有耳闻,却只知道一点皮毛。
肃亲王很谨慎,这种事几乎没过儿子们的手,都是交代外头的心腹办的。
天冷了,涂爻畏寒,屋里已经起了暖炉,上面坐着小巧的水壶,被火舌一舔,就咕嘟嘟窜了水泡。
乳白色的水汽愈发明显,从壶嘴呼哧呼哧直冒,氤氲成一片。
涂爻往火炉附近伸了伸手,待寒气褪去,这才用麻布垫了手,拎起热水往茶壶里倒了一注,“这样着急,倒不大像你了。”
热水入壶,渐渐被茶片染了色,呈现出美丽的红。
涂爻胃不太好,平时多饮红茶。
实在难受了,赵夫人会让他连根茶梗都沾不到。
谢钰垂了眼。
着急,自然是因为有私心。
他不想她再苦等。
可这样的话,却不好对涂爻讲。
话说回来,就算自己不说,想必他也猜到点儿什么。
谢钰看着涂爻沏茶,忽来了句,“陛下下了旨,让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
也就是说,接下来他不能直接插手了。
涂爻一怔,又点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或一个衙门能处置的了,皇帝势必会亲自过问。
再说,毕竟沾亲带故,这事儿让谢钰继续跟下去,对他不好。
不过御史台有谢显这个自己人在,倒也安心。
说到谢显,谢钰又有些想笑。
前不久命令刚下,就有付文山带头反对,说谢显曾参奏田嵩和肃亲王,有私仇,有过节,理应回避。
结果被正心情不佳的皇帝问了一脸:
“他跟满朝文武哪个没有过节?!”
付文山:“……”
妈的!
两人苦中作乐笑了一回,又说回正事。
谢钰喝了口茶,“肃亲王世子倒颇有几分肃亲王的真传,嘴巴里没撬出什么来,但跟着他的人却不是属河蚌的。”
原本也没人肯说,谢钰就直接去威胁了一回。
其实也不算威胁,就是彻底打破他们的幻想,强迫他们面对现实。
皇帝不可能杀儿子,也不会明着杀兄弟,但总要有人顶罪,不是你,就是他。
你怎么选?
有死忠的愚忠的,自然就有想活命的,谢钰就得到了不少内幕。
“肃亲王世子和几个兄弟都知道王府里有那么两个院子住着外头精挑细选采买来的女孩子,整日在那边弹琴唱曲儿,声音很好听,偶尔经过,他们难免上心。
据肃亲王世子的心腹小厮交代,他曾偷偷去瞧过,看中了两个女孩子,本想直接拉回自己院子受用,结果却被嬷嬷拦下。
肃亲王世子不服气,转头去跟肃亲王求……”
自己可是肃亲王府的世子,以后那么大的家业都是自己的,区区两个丫头而已,难道父王还会不给?
没成想,还真不给!
一向几乎对世子予取予求的肃亲王非但没有答应他的要求,反而发了好大的火,直接动了家法,专门请一群大小儿子来看。
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连素来受宠的世子都碰了壁挨了打,谁还敢起这份心思?
涂爻一怔,“那他们知不知道那些女孩子被送去哪里了?”
“不知道。”谢钰道,“正如之前那死士说的,肃亲王很谨慎,每个管事只负责一段,别的事不能说也不能问。”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很多时候你越不让别人知道,他就越想知道,肃亲王世子也不例外。
他从出生就受尽宠爱,曾经的先帝对他爱屋及乌,后来的肃亲王也是有求必应,走在外面,也多的是达官显贵追着捧着,何曾受过那样的屈辱!
家法,父王竟对我动家法,还让那一群庶子来看!
简直,简直是奇耻大辱!
肃亲王世子起了逆反之心,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脸面,竟敢抢自己的女人!
在他看来,肃亲王府的一切早晚都是他的,后院调教的那些女孩子们,自然也是他未来的女人。
女人被外头的人抢了,这口气能咽得下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肃亲王一派再如何小心谨慎,可他们这些人,总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你若出行,总得有轿夫、车夫吧?
你去哪儿,总要跟着随从使唤吧?
人一多,就很难保证从上到下真的一条心。
肃亲王世子也是京城中有名的角色,但凡他真想打听点什么事儿,鲜少落空。
他派了几个心腹撒了大把的银子出去,果然听到一些风声。
据说城外有座会动的极乐之地,里面有最香醇的美酒,最动人的处女……就连最不起眼的地毯,也是波斯来的名品。
但那个地方从不是想去就能去的,需要主人主动邀请。
“会动?那岂不就是大船!”
涂爻说。
如此看来,小黄发现的那艘船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极乐之地。
即便不是,也必然与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抓了准没错!
谢钰也是这么想的。
可惜肃亲王世子调查的也只是皮毛,被肃亲王发现之后,直接打死了两个参与调查的小厮,他就再也不敢继续问下去了。
中午谢钰去找马冰用饭,果然有一碗浓香鲜美的牛肉汤。
这就让他禁不住回想起,以前两人半夜偷偷煮面吃的场景。
马冰看他一眼,“牛肉还没酱好,明儿再吃面吧。”
今天还没来得及酱牛肉呢,小黄就被送回来了,她也只好先救人。
等小黄的烧暂时压制住,辰时都快过了,如今牛肉还在锅里炖着呢。
“这个就很好,你不要太累。”谢钰道。
秋风已经有了刺骨的苗头,在院子里走一趟就寒津津的。一口微微烫的热汤下去,暖流顺着喉管流遍五脏六腑,药材的力量迅速渗透,整个人都暖了。
“也不算累。”马冰说。
现在的事她插不大上手,干等实在焦躁,做点好吃的好歹还能暂时缓解一下,让她不至于胡思乱想。
谢钰也知道她心里急,空出一只手去捏了捏她的手指,捡着不那么需要保密的事情说了。
“铮铮,”他认真道,“我们在一点点靠近真相。”
真相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黑暗,以至于他开始厌恶自己的出身。
因为那些恶中十之八九,始作俑者都是自己身边的人。
但话说回来,若他没有这样的出身,很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了解真相的哪怕一角,更没有能力帮曾经的受害者们讨还公道。
儿时宁德长公主曾亲自教他练剑,当时她就曾一边擦剑,一边说:“这世上许多美丽的东西都像这把剑,用好了,杀敌,用不好,害己……”
谢钰刚抱过牛骨汤碗,掌心有些烫,那热力似乎顺着马冰的手指一路往上,熏得心尖儿都暖烘烘的。
她轻轻回握了下,“我知道。”
马冰知道所有人都尽力了,劝自己不要太累的谢钰远比自己还累,但内心深处却总不太乐观。
因为最关键的两个人物:田嵩和肃亲王,都没有开口。
她不好说田嵩是否愚忠,但肃亲王绝对愚孝。
或者换个说法,先帝晚年确实不算个好皇帝,对绝大多数儿女而言,也实在不算好父亲,但唯独对肃亲王,当真仁至义尽没话说。
能给的不能给的,先帝都给了。
而肃亲王对先帝的感情,也绝不是其他皇子公主能想象的。
先帝驾崩时,数位皇子公主哭得昏死过去,其中大部分做戏的成分居多,只怕用喜极而泣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但唯独肃亲王,绝对是真心实意的难过。
因为他心知肚明,先帝一死,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那样支持和纵容自己。
如今时过境迁,先帝晚年的荒唐渐渐被人们遗忘,似乎没有多少人记得他的过错。
在这种情况下,肃亲王可能帮助曾经的对手,重新唤起人们对先帝的厌恶吗?
第141章 东北
小黄到底年轻;底子好,用了药之后第二天就退了高热,只仍在病中;便暂时留在开封府养着。
以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街头泼皮,如今倒成了功臣;他一时难以适应这样的身份转变;也不知烧得还是美得;总觉得有些晕。
小黄很有些不好意思,十分耐不住;挣扎着想去帮忙。
谢钰亲自来看了一回;言明他已帮了大忙,等养好了病,就跟着自己。
小黄激动得脸都红了,翻身在炕上磕了头。
有了这话,他算是给自己挣了前程,爹妈弟妹日后也有依靠了。
马冰端药进来,跟谢钰说了几句,两人抽空飞快地拉了下手;后者就出门去了。
谢钰近来忙得越发厉害;每日早早起晚晚睡;开封府大门口那儿养的狗都没这么累。
他虽不好继续审问肃亲王一脉;却也没闲着;开始出城帮孙总兵等人查找线索。
那些至今下落不明的女孩子们极有可能就曾在那艘大船上,若能找到她们,便可给肃亲王重重一击。
目送谢钰出了药园;马冰回头跟小黄说:“来;喝药吧。”
小黄慌忙伸手去接;“哪里敢劳烦您。”
见他刚才一直出神,马冰就问:“想家了?”
小黄一仰头喝光药汁,闻言挠了挠头,“有点。”
顿了顿,又道:“您说,能找到那些姑娘吗?”
案情他零零星星也听了些,联想到自家刚满十岁的妹子,自然感同身受。
他妹子也很漂亮,若他不争气,来日爹妈没了,是不是妹妹也会这样?
他不敢想。
马冰点点头,“能。”
出动了这么多朝廷人马,肯定能找到的。
但她没有完全跟小黄说真话:
找到肯定能找到,只是不敢保证是死是活。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对方绝不会连夜转移。
可转移活人,总不如转移死人来得方便不是吗?
狗急跳墙,到了这一步,那些人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不意外。
见小黄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马冰心道也是操心的命,还真该来衙门做事。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且熬着吧。”她说。
小黄就苦了脸。
让他跑腿儿成,出去做活也行,唯独有一点:闲不住!
浑身刺挠啊!
马冰忍笑,抽了一本《三字经》出来,“也不叫你闲着,想做大事,不会写字可不成,趁着养病的空档,好好把三百千背熟了、学会了。”
小黄红了脸。
若儿时有送去念书的本钱,他也不至于早早就跟着高六爷混了。
看着崭新的书皮,小黄十分迟疑,“我,我能成吗?”
在他看来,念书是何等神圣,何等了不起的事情呀,他就是个街头泼皮出身,能行吗?
“这世上的事,只有肯不肯,没有成不成。”马冰斩钉截铁道,又激他,“这边有个比你还小几岁的姑娘,也是才开始学识字,人家现在可是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啊。”
少年人大多爱争强好胜,果然,小黄一听这个,立刻就应了。
“我学!”
马冰就开始教。
她念一句,小黄跟一句,末了再重复几遍,然后就用滑石笔在石板上反复练习。
也不用多,一天先学三个,记熟了,隔天再学三个。
只要坚持下来,一年就能学一千多字呢,基本读写就不成问题了。
小黄知道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而且正如马大夫说的,若自己日后还想往上爬,成大事,不会读写可不成,故而学得很用心。
马冰看他皱巴着脸,一笔一划写字,很是欣慰。
不逼一逼自己,人就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她四岁被义父义母救回去,养到六岁多才好全,期间就趟在床上,跟着义母背药方、认药材。
再长大一点,就跟着义父上山,习武、捕猎……
细细算来,竟无一日喘息。
很累,也很难,回想起来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尤其是习武之后,手脚每天都会磨出血泡,身上整块整块地掉皮,义父义母心疼得直掉泪,她也疼得哭,可没有一人喊停。
他们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注定看不到她长大,所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尽可能多的教她本领。
哪怕来日他们死了,哪怕不能报仇,她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
现在,她确实活得好好的。
另一边,谢钰出城与孙总兵等人汇合。
根本不必问,见那孙总兵一张马脸拉得老长,苦大仇深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没查出什么来。
这一带的百姓常年买卖,见多了走南闯北的人,十分晓得趋利避害,别说没看见,就算看见了,也是不干己事不开口。
孙总兵就特别气,觉得这些个刁民着实可恶。
“一个个泥鳅似的滑不溜丢,简直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嘛!”
谢钰环顾四周,许多正偷窥的百姓见了,立刻别开眼,不敢与他对视。
饶是这么着,暗处仍有无数双眼睛默默窥视。
各处水路关口附近多有此类夹缝中谋生的底层百姓,他们只为糊口,只要给银子,什么都能做,包括并不仅限于卖假货、开黑店、帮忙闯卡、瞒报货物、偷税……
在灾荒年间,男人们甚至会亲自替自家婆娘拉过路嫖客,办事的时候,就在外面守着。
所谓的律法、所谓的朝廷体面,都不如一袋白面一锭银子来的有说服力。
这类人就像阳光下的阴影,只要太阳一日不坠落,阴影就永远不会消失。
他们又像荒地里的野草,清理了一批,只要春风一吹,就又会不知从哪儿冒出另一批。
许多官员视他们为繁华都城内滋生出来的垃圾和污秽,避之不及,连正眼都不会多给一个,问话时,自然也没什么好口气。
曾经的谢钰并不会特意鄙视排斥他们,但也从未刻意关注过。
但自从正面接触高老六之后,他的想法和处事方法就慢慢发生了转变。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同样的道理,对付什么人,就得用相应的方法。
你不便在文人雅客面前焚琴煮鹤,自然也不能对着地头蛇大谈朝廷律法和威严。
没人买账。
“贴告示,去敲锣,”谢钰平静道,“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银十两;帮助官府追查歹徒者,赏银二十两……”
对这些人,单纯的逼迫是没用的,你逼得越狠,他们反倒越要跟你对着干。
利诱才是上上之策。
孙总兵等人听了,半晌没言语。
良久,他才干巴巴道:“小侯爷,这诺可不能随便许!哪个衙门掏银子啊?”
临近年关,正是盘账的时候,各处开销都收紧了,上头未必会答应。
动辄十两二十两的,大家的月俸有这么多吗?
听得他都想来提供线索发家致富了。
“我出。”谢钰吐出两个字。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