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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开封府美食探案录-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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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了两个鸡蛋,说要送去给福叔补补,宋爷爷不叫进门咧,后来见瞒不过去,就道是走亲戚去了。”
  李双跌足道:“大人,那宋老头儿摆明了扯谎!大家一个村子里住了半辈子,谁不晓得谁?他家统共就那么几个亲戚,不是在本村就是邻村,走路也要不了一个时辰,哪里就要天不亮骑骡子去了?”
  小姑娘小声道:“奶也是这么说的。”
  哪怕知道不合时宜,元培还是没忍住笑出声,好家伙,你们这是祖孙三代齐上阵呀。
  马冰乐了,这小丫头看着瘦瘦小小的,没想到口齿这样伶俐,怪讨人喜欢的。
  她顺手从荷包里掏了块蜜煎,“说得真好,吃吧。”
  小丫头仰头看她,又看李双。李双涨红了脸,两只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到底还是厚着脸皮叫女儿接了。
  话说回来,衙门里什么时候多了女衙役?
  谢钰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当即将带来的禁军和开封府衙役分了四路,沿着小丫头说的方向包抄追击。
  眼下悬赏文书已经贴遍开封府周边各大村镇,宋福必然不敢贸然投宿,而他又没有路引,即便出得了开封,也入不得别处城池,只能往周遭的山里去。
  宋福只是个普通人,哪里知道沿途销毁痕迹的利害?众人追了一段,很快就在地上发现了新鲜的骡子蹄印。马冰根据那小丫头和李双描述的宋家骡子的体态和年纪,迅速锁定其中一组。
  果然进山了。
  开封附近多山,数十座大小山脉绵延不绝,若不快些,等宋福逃到深处,可就真的是看得见摸不着了。
  好在宋福本人平时也鲜少进山,对道路并不熟悉,若论速度,远远赶不上训练有素的禁军和衙役。
  山中林木繁茂,骑马反而会慢。众人便先在山脚下栓了马,徒步进山。
  果然进山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了被宋福遗弃的骡子,看来他也意识到山地中骑骡子的累赘了。
  骡子不晓世事,只觉得小主人忽然牵着自己出来吃新鲜草料甚是欢喜,美滋滋低头啃得欢,尾巴一甩一甩的。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马冰就听到西北方向传来两声急促的竹哨。
  各处行伍都有类似的传递消息的方式,有的是响箭,有的是竹哨,可以无视地形和环境,在最短时间内互通讯息。
  马冰赶过去时,就见一个穿着黑衫的青年被反剪胳膊按在地上,旁边还有人喝问:“是宋福不是?”
  那人一开始还不想承认,可眼见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骨头都软了,只得哆嗦着认了。
  衙役又问:“认识老六吗?为何杀他?”
  寻常百姓距离命案太过遥远,总喜欢想太多,以为那些手里犯了人命官司的必然是穷凶极恶之徒,衙役们抓捕时必然闹得惊天动地,即便押回衙门,也一定要负隅顽抗死不认账。
  但实际上,除非天生坏种的杀人狂魔,九成以上的凶手杀人后自己先就怕了,听到“衙门”两个字都要打哆嗦的,再一看到官服,很难生出反抗之心。
  宋福也是如此。
  原本他还心存侥幸,可现在听衙役这样问,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我,我不是有意的,是他逼我,是他逼我……”
  因是命案,开封府尹涂爻亲自出面审理,马冰光明正大混在人堆儿里听。
  经衙役往张大户家取证,又与宋福核对了得知,他并非自己跌伤,而是被主人家打的。
  宋福虽不是张家的家生子,但很知道吃苦,去到张家后,很快混成小少爷的贴身小厮。那日张家的小姐和弟弟外出游玩,归来后去城中酒楼用饭,谁知下车时被一伙泼皮瞧见,肆意调笑。
  张小姐又羞又气,指着骂了两句。
  那伙泼皮非但不退,反而越发觉得有趣,老六自诩会讨女人欢心,更上前揶揄,吓得张家小姐少爷哇哇大哭,饭也没吃,回去就病了。
  张老爷和太太怒极,将那日跟着的人打的打,卖的卖,宋福跟着遭殃,打完板子后也被撵了家去。
  宋福本也是个气性人,如何能甘心?总想着出了这口气,奈何老六等人总是成群结队,叫他无从下手。
  “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那日我又跟着他,听他说要闯野坟场,当心就心动了。”宋福咬牙切齿道。
  涂爻问:“所以你就尾随,然后杀了他?”
  “不!”宋福涨红了脸,“我,我初时没想杀他,可那厮竟一点不知悔改,还……”
  当时他只想着打一顿出气,也叫他尝尝断腿的苦,但没想到老六压根儿没认出他来!听他说了缘由后还笑道:“那是你主子狠毒,关我屁事?”
  宋福都傻了。
  张老爷固然不够慈善,但,但你怎么敢?!
  害了别人,竟半点都不觉得愧疚吗?
  宋福本就气恼,如今吃了这一激,只觉一股邪火在胸腔内急剧膨胀,胀得他头脑嗡嗡作响,几欲炸裂。
  见老六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竟转身要走,宋福就觉得脑袋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啪一声断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快步上前,一言不发狠狠砸了下去,一下,两下……
  案子结了,马冰的心情也有点复杂。
  究竟是谁的错呢?好像谁都无辜,也好像都有错。
  老六着实惹人恨,但似乎罪不至死;张老爷为维护儿女,虽手段狠辣,无理也似有理;宋福未能尽到随从的本分,好似活该,可若没有老六惹事在前,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晚间回药园的路上,马冰偶遇谢钰,不免停下来说几句话。
  “以后再有案子,马姑娘可有兴趣过来帮忙?”
  月色如水,他的眼神充满鼓励,语气也是那般温和,马冰想也不想就用力点头,“好啊!”
  还挺有趣的。
  一个时辰之后,已经躺在炕上的马冰猛地睁开眼睛:
  等会儿,我是不是中计了?
  他这分明是想让我拿一份钱做两份工啊!


第12章 苏州糟鹅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恰逢殿试在即,开封城内外各处都被人群挤得满满当当:
  有预备着等新科士子们跨马游街看热闹的,有想四处结交忙于文会的,有摩拳擦掌想榜下捉婿的,不一而足。
  因得这些个缘故,城中人口瞬间翻了数倍,不仅一应商家店铺赚得盆满钵满,开封府衙也跟着忙得四脚朝天:外来人口登录的,因摩擦起了冲突的,财物丢失的……
  又因连着几日未曾下雨,天气干灼,又有几处失了火,官府紧急统计房屋损毁和人畜伤亡,整个衙门上下都忙得陀螺一般,肉眼可见的疲态。
  原本这些都与马冰无关,奈何她如今也算供职开封府,只好跟着同院子的王衡一起熬煮清热降燥去火的汤羹,一连数日不曾停歇,被褥上都带了淡淡的清苦味。
  药补不如食补嘛,如今大家只是累着了,贸然用药反而不佳。
  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长公主和驸马也知谢钰近来忙乱,便不催着他家去,只每日都派人来送吃喝。
  谢钰一人根本受用不尽,便散了许多给同僚,马冰跟着沾了光,得了许多从未吃过的美味。
  其中,记忆最深的便是那一回的苏州糟鹅和一匣子宫廷内造点心,当真令人回味无穷。
  点心自不必说,宫中御厨的手艺没得挑,材料也都是全国拔尖儿的贡品,哪怕同样一块平平无奇的红豆酥饼,也清香扑鼻,细腻柔滑,比外面卖的不知强了多少倍。
  而那糟鹅用的是五斤多的太湖鹅,苏州来的厨子亲手做的,肉质细腻又不失紧致,糟味浓郁而悠长。
  若吃的时候再配一壶小酒,那可真是绝啦!
  马冰生于边陲北地,从未到过苏州,不过这些年在外游历时曾在饭馆中品尝过几回南方饭食。
  当时她便觉得这些南货颇有风味,还想着等有朝一日事了,若得全身而退,必要往南边走一走……
  不曾想,如今还没去苏州,就先尝了苏州名吃,也算意外之喜。
  如此匆匆过了四五日,再有两天便是殿试了,入城的人潮才慢慢缓了下来。
  马冰终于得了空闲,便一刻不停上街逛,果然比之前拥挤许多,连河上也泊着许多精美的画舫。
  她耳力极佳,也不往人堆儿里扎,只在酒楼大堂里挑了个略清静些的角落,一边吃喝,一边竖起耳朵听众人说笑。
  如今但凡有些名声的酒楼,几乎日日都有文会,有的是学子们自发组织的,也有权贵们代办的,引了好些待考学子来一展才华,顺便拓展人脉,或是……解决下终身大事。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大凡读书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傲气,总觉得寻常女子如何配得起我?少不得也要貌比西施。
  当然,若再有可做靠山的娘家,那就再好不过了。
  故而许多读书人便待价而沽起来,并不急着在老家婚配,只待一朝皇榜高中,少不得有天定姻缘等着。
  没见前头就有宁德长公主和驸马谢显这段佳话摆着嘛!
  既然他能行,我为何不行?
  没有适龄的公主,权贵家的千金也不错嘛。
  殊不知他们只想得美,却完全没比较过自己和谢显的差距,当真犹如云泥之别。
  谢显出身书香世家,少有才名,难得长得又俊,便立志定要娶个才貌俱佳的好女子。
  少时他曾与师兄们入京游学,恰逢皇家秋猎归来,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谢显一行人被迫在路边酒楼上暂避。
  也是天赐良缘,不过偶然间一次低头,就见一位少女红衣如火,肩背长弓手持马鞭,似一颗火种猛地撞入谢显的眼帘。
  他从未见过这般神采飞扬的女子,当时就愣了,只觉满心满眼再也容不下旁的,腔子里一颗心砰砰乱跳,回过神时,那少女早已拐过弯去看不见了。
  “那是谁?”他问几位师兄。
  得知是宁德长公主后,谢显便默默立了志向:读书,科举,尚公主……
  今次科举虽还有殿试未开,但会试已毕,此番上榜的三百零五位新贵都已定了的,殿试不过最终排名罢了。
  考了这么多次,大约自己什么水平也都心中有数,位置能变动的不过少数。
  且世人素来只关注尖儿,若不能进入头三甲,剩下的二甲、三甲起起伏伏又如何?谁也不会在意你究竟是第七名还是第八名,不过新科进士罢了。
  故而除了寥寥数位觉得自己可能往一甲上搏一搏的,其余的都很放松,该玩就玩,该笑就笑。
  有还未成家的,也乐意在此同时体验一把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的人生二喜。
  你说年纪大了?
  这怕什么呢!
  本朝鼓励改嫁,便是宫廷豪门亦有许多二嫁、三嫁女,皇上后宫中还有两位娘娘之前是嫁过人的哩!
  李青禾就是其中一位。
  他今年三十二岁,之前曾有过一任妻子,不过在他外出求学期间病逝,之后便一直没有续弦。
  今日他出来文会,还没进门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拦下,“老爷且慢。”
  “作甚?”朗朗乾坤,又在天子脚下,李青禾倒也不怕他们使坏。
  “老爷莫怕,莫怕,”一个穿着皂色锦袍的胖子站起来,一边擦着汗一边陪笑道,“敢问这位老爷贵庚,可有妻室?”
  他在这附近的酒楼一连蹲守许多日,相看了许多学子都不中意,要么老,要么蠢,哪里配得上他的掌珠?
  倒是这位看着年轻些,不过而立之年,更难得浓眉大眼气度非凡。
  李青禾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来意,也不扭捏,“三十有二,昔年曾在老家成过亲。”
  那胖子立刻苦了脸,果然!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沮丧,就听对方话锋一转,“奈何内子红颜薄命,婚后不久便病故了,我勤于学业,并未再娶。”
  嗯?!
  那胖子顿时欢喜无限起来,当即红光满面心花怒放道:“极好,极好!啊不,节哀节哀,这个,小人黄友田,是江南的绸缎商,不敢说富比石崇,也算薄有资产……如今家中有个女孩儿,不敢说花容月貌,也是清秀佳人,又精通数术,着实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不巧三年前没了夫婿,正欲再续佳缘!”
  李青禾听他这样说,十分心动,只是看对方胖耳大腮蒜头鼻,难免担忧那女郎肖父……
  黄友田是做惯买卖的,最擅察言观色,见李青禾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忙道:“若郎君有意,不若择日一见?”
  大禄本就不重男女大防,婚配过的男女更不在意这些,婚前见面并不稀奇。
  见他闻弦而知雅意,李青禾心中熨帖,当即借坡下驴,“如此甚好,只是要劳动小姐。”
  黄友田连道不敢,心说我们一家子老少都巴巴儿从江南来了,如今八字有一撇,也不差这点劳动。
  两边商议已定,又约好明日还在这里见面,这才心满意足地散了。
  若联姻,自然是官宦人家为上,但李青禾也知自己才学有限,不过二甲中段之流,一等一的官宦人家难免高攀不上。况且那些大家族大多彼此联姻,怕不是尚在娘胎就指腹为婚,哪里轮得到他?
  而寻常门户又不能为他提供足够的助力,思来想去,倒是这等豪商又有财力,又天生敬重自己这种读书人,不失为上上之选。
  这边李青禾才与黄友田道别,楼上早就有熟络的学子大笑起来,朝他拱手贺道:“恭喜恭喜!当真是人生大喜!”
  “到时我是一定要去讨杯喜酒吃吃的。”
  李青禾笑着还礼,“同喜同喜。”
  众人又嬉笑一回,说了许多正经不正经的玩笑话,这才分别落座。
  一时叫了茶水点心,又有歌姬抱着琵琶过来凑趣,众人凑了三分银子,略点了两首曲子,便说些风土人情和时事,间或做几首诗来,好不热闹。
  “对了,”李青禾的一个同乡忽道,“你可认识一个叫关清关伯明的?”
  李青禾一怔,略一思索,“可是咱们台州府的那个关家?我倒是听过,也有过数面之缘,只是并不熟络。”
  那人道:“其实我也不晓得是不是那个关家,只是方才在墙上看见一首极好的绝句,赞赏不已,一看落款,竟是关清,想着若是同乡,不如亲近一番。”
  他们今日是进士,明日就是官员,而在官场之上,同籍和同科就是天然一段同盟,自然不能错过。
  李青禾大笑摇头,“若是这般,那就错啦,必然不是他。”
  此言一出,同桌众人纷纷发问,“何出此言?”
  李青禾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我虽与他不熟,却也听过不少趣事,那关伯明家中豪富,只是不大是读书的料,这么多年下来,也只中了个秀才罢了。我也曾看过他的文章,当真七窍只通了六窍!”
  剩下的,可不就是一窍不通!
  众人会意,哄堂大笑起来。
  若是这么着,那可能真的认错人了。
  试想一个连秀才都考得如此艰难的,又怎会做出那般惊才绝艳的诗句?
  想来天下如此之大,纵有同名同姓者也不稀奇。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昵称“唯sheng ”的盆友提供的“李青禾”客串新客进士!昵称“簪纓の豆腐愛讀書”提供的“伯明”化名“关清,字伯明”,鼓掌,撒花!
  关于二嫁三嫁这种事吧,古代人真的比现代开放多了,别的不说,就唐朝和北宋吧,多得是婆家人帮忙给守寡的儿媳妇张罗再嫁的!有时候你不抓紧,还会被人戳脊梁骨呢!啥玩意儿处不处的,那算个屁,人家根本不在乎!
  PS,关于对李青禾“老爷”的称呼,古时只要中过举人的,都要以“老爷”尊称,哪怕你才十几岁也是。


第13章 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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