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美食探案录-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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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恰恰就是这份“出色”,反而加重了他的嫌疑。
因为这是杀人啊!对寻常百姓来说,还有什么比被衙门冤枉杀人更严重的事吗?
如果他真的被冤枉,反应一定会很激烈,要么哭要么闹……反正绝不会这么沉默。
身体状况差的人对外部声音大多极其敏感,甚至是茶杯磕碰桌面的细微动静,也会心跳加速。
而刘善此刻本就像被悬在蛛丝上,神情恍惚间听那惊堂木,犹如惊雷炸裂,又被宋推官连珠炮似的一串逼问,心口突突直跳,身体猛地哆嗦起来。
“人证物证俱在,本官再问你,那高发的尸体现在何处?还不从实招来!”
宋推官再次重重拍下惊堂木。
其实真要说起来,眼下的局面距离人证物证差了十万八千里,宋推官有此举动,也是放手一搏。
若诈成了,真相大白。
若失败,经过重重考验的刘善很可能要被无罪释放。
所幸,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胜利的天平朝正义倾斜。
又一次惊堂木炸响后,身心皆已是强弩之末的刘善崩溃,脊梁骨像春日的积雪一样迅速垮塌,瞬间瘫软在地。
倒下去的时候,他身上的镣铐相互碰撞,连带金属特有的冷意不断刺激着,他终于招了。
“我招,我招,是我杀的,是我杀的,让我睡吧,求求了,让我睡一觉吧……我什么都招……”
他甚至没有仔细看那块包袱皮,只是听到周独眼三个字,就倒了。
宋推官不敢掉以轻心,立刻让他交代作案过程,又签字画押。
看着墨迹未干的供词,宋推官先让人送去给涂爻过目,自己则趁热打铁,带人押送刘善出城指认埋尸之地。
他不敢赌,万一真让刘善睡饱了喝足了,胆量养回来,回头不认账了怎么办?
刘善这会儿都走不了了,宋推官就让人弄了辆车拉着,出门时碰见马冰也要出去。
“招了?!”一看这个阵仗,马冰就惊喜道。
前后折腾了小一个月,整个衙门上下都累得够呛。
关键是心累。
案子一天不破,胸口的石头一天去不了,谁都没心思敞开了说笑。
宋推官缓缓吐了口气,努力抑制着喜意谨慎道:“差不离吧。对了,子质呢?”
宋推官虽性格火爆,但涉及到办案的事情素来严谨。
这会儿能说出“差不离”三个字,估计就是十拿九稳了。
马冰道:“我也没瞧见,听说高老六那边的小黄来了趟,我担心义诊摊子那边有什么事,正打算过去瞧瞧。您有什么吩咐?”
宋推官摆摆手,“没事儿,就是顺口问一句。”
见惯了这俩小年轻同出同进,冷不丁只看见一个,还有些不习惯。
话说这小侯爷到底行不行啊?
既然看中了姑娘那就赶紧拿下啊,磨磨唧唧不像个男子汉……可别沾染权贵子弟的那些坏习气,只是吊人家姑娘胃口吧?
宋推官胡思乱想间,刘善已经被丢上车,他向马冰颔首示意,也翻身上马,领人往城外奔去。
出了城,刘善一路指引众人又往西走了将近二十里,径直上山,一直来到一处山坳的水洼边,这才死气沉沉道:“就在那里面了。”
宋推官等人暗骂,好狗贼,倒是会选地方!
这山里九曲十八弯的,野兽都不爱来,谁会发现?
况且那水洼也不是什么正经水洼,竟是个沼泽似的泥潭,臭烘烘黑黢黢一汪泥浆,人根本下不去。
宋推官狠狠瞪了刘善一眼,命众衙役取下带来的铁锨铁镐等物,顺着挖出去几条沟,把里面流动的泥浆引出来。
虽已入秋,但白天好日头一照,还是挺暖和的。
而一旦暖和,经过发酵的味儿就大。
那泥潭实在臭得很,众人挖了一会儿便觉辣眼睛,涕泪横流。
如此停停歇歇,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弄出来许多肥大的鲶鱼,一群人想着昨儿饭桌上的烧鱼块,少不得轮流去吐了一回。
都知道这种鱼越脏了越长,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它们活跃在埋尸之地又是一回事。
当场就有个衙役吐着酸水发誓,“他娘的,以后都不吃鲶鱼了!”
折腾了小半天,才有个衙役碰到硬硬的东西。
“大人,挖着了!”
宋推官早用两块布团堵住鼻孔,闻言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定睛一看,那被挖去大半的泥潭中央果然露出几角硬物,往上泼一点清水冲刷后,隐约能瞧见里面白色的骨茬。
埋了大半年,又过了一个夏天,尸体早就烂了。
宋推官忙命人结好绳索,又掰断树枝,又戳又推又拉,总算弄上来一具已经看不清全貌的腐尸。
说是尸,其实很不准确,因为那高度腐败的尸体已经差不多被鲶鱼们啃光了……
短暂的死寂后,许多衙役又去吐了第二波,就连身经百战的宋推官都觉得喉头发痒,胃里一阵翻滚。
这混账!
他忍不住狠狠揪住刘善的衣领,“你真是该死!”
刘善跟死了似的,满面木然。
宋推官啐了他一口,将人狠狠摔在地上,“去那边打水,稍微冲洗一下,包裹好带回去。”
众人才要松口气,却听刘善忽然幽幽来了句,“再挖挖吧,下面还有。”
直到星子漫天,宋推官一行人才臭气熏天地回来。
那诡异的臭味来源于他们身后的牛车,而去时坐车的刘善被拉下来步行,脚步踉跄。
但谁都没同情他,偶尔走得慢了,随便哪个衙役就会上去一脚,“快些!”
宋推官带人挖出了两具尸体。
第一具自然就是失踪已久的高发,而另一具的年份明显更为久远,所有皮肉内脏都已腐烂、被啃光,骨架散乱,最后是他带人彻底清干净了泥坑中的污泥,跳下去一点点捞起来的。
去过的衙役们都跟死了一次似的。
毕竟就算身经百战,这种刺激的场面也是不多见的。
见了尸体后,刘善就彻底放弃抵抗,很配合地讲述了两具尸体的由来。
他当初确实和高发约定好讹诈二喜,可谁知拿了银子之后,刘善就发现高发叫不醒了!
本是装死,这会儿竟真死了?
宋推官不太信,“不是你杀的,为什么不报案?”
刘善有些吃力地掀了掀眼皮子,“报了案,那十五两银子我还留得住?”
众人一怔,竟想不出反驳的话。
不光是刘春兰夫妇给的那十五两银子封口费,高发身上还带着买卖得来的十二两多,另外没卖完的各色杂货也能值个十几两……
林林总总算下来,都快够刘善忙活一整年了!
如果报案,他一个大子儿都剩不下,还有可能因为讹诈入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时刘善的呼吸都粗重了。
他当时就想,反正刘春兰夫妇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吐露与高发有关的事情的,而这客栈每天来往人那么多,只要自己小心些……
客栈人手不够,伙计们每晚都会轮流休息,又逢年前后,刘善就让大家轮流回家过年,值夜的人就更少了。
当天晚上,只有一个小伙计在大堂打盹儿,刘善就偷偷把高发的尸体搬了出来,在大铁锅旁边飞快地挖了个坑。
那里火堆常年不断,即便是寒冬腊月也温暖极了,地面十分松软。
刘善很快就挖出一个容纳一人的坑,见四下无人,就将高发放了下去。
然而万万没想到,才几铲子土下去,那高发哼哼两声,竟慢慢睁了眼!
两人一个躺在坑里,身子被埋了半截;
另一个站在坑边,擎着铁锨努力挖土……
四目相对,刘善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高发捂着头呻吟几声,慢慢回过神来,一看刘善的架势,直接急了,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你!”
刘善说:“当时我就一个念头,决不能让他喊出声来。”
到了那个时候,他的身体比脑子动得快,还没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跳下去,骑在高发身上,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高发本就有伤在身,又被丢在地上冻了许久,哪里是刘善的对手?
挣扎一番后,彻底没了气息。
做完这一切后,刘善反而诡异地冷静下来。
他快速而沉静地将人埋好,甚至还有心思踩平地面,这才回屋去。
“等会儿,”宋推官打断他的话,“尸体分明是从山里找到的。”
刘善嗯了声,眼神空洞,只有语气中能隐约听到一点遗憾,“本来就想埋在那里算完的,可惜了……”
奈何几天之后,靠近炉火的尸体开始发臭,伙计们碍于刘善的淫威不敢抱怨什么,却有食客质疑刘善弄了腐坏的肉煮了卖。
为了不影响生意,刘善只好又找了个时间,将尸体转移到山里。
说到这里,张仵作和马冰过来说验尸结果。
“第一具尸骨的特征跟高发对得上,咽喉部骨折,是被掐死的。第二具尸骨拼接费了点功夫,没了皮肉,不好判断外伤,但右侧上数第三第四根肋骨相对的一侧均有薄且细的伤痕,死因应当是利器刺穿脾脏。”
高发的验尸结果佐证了刘善的供词,本案到此就能结了。
倒是另一具尸体的身份还需确认。
已经交代了一条人命,剩下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刘善低头看着手上的镣铐,“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了,还不安分,竟想讹我的银子!”
马冰十分好奇,“他怎么讹你?”
难不成就因为人家讹了你,你就举一反三,再去讹诈别人?
好学也不是这么用的。
刘善冷哼一声,似乎直到现在仍对此事耿耿于怀,“那老不死的说我卖的是臭肉!不赔钱,就要去衙门告发我!”
马冰追问:“那他说的是实话吗?”
之前就有客栈的伙计交代过了,刘善此人抠门到了没良心的地步,没少用病死的牲口肉以次充好。
所以人家那老头儿还真未必是讹诈。
刘善的牙关都咬紧了,只是恨声道:“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拿走一两银子!”
在他看来,被讹诈的耻辱远超杀人入狱。
当时他怕闹大了,就略打发了那老头儿一点银子,可后来越想越不甘心,怒气上头,就袖了一把刀追上去。
刘善想要回银子,那老头儿哪里肯?
两人便在山脚下撕扯起来。
老头儿年纪大了,扭打不过,气不过,便嚷嚷着要去报官。
刘善一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竟直接抖出刀来,噗嗤噗嗤按着那老头儿扎了几下。
人死了之后,刘善才有点怕。
但怕也没用,他就趁着夜色把人拖到山里的小水坑里。
此后一段时间,刘善十分惴惴不安,甚至还把自己吓得大病一场。
谁知几个月过去,竟一点儿动静没有,他自以为风头过了,又渐渐嚣张起来……
第117章 水落石出
刘善不记得那老头儿姓名;宋推官就让人按照大概日期翻阅客栈住客的登记名簿,又命张仵作和马冰联合验尸,大约锁定了死者的年纪和体貌特征。
核对了开封一带历年走失人口的名簿后,这才发出去公告;让疑似家属来认领;此为后话不提。
因担心刘善还有别的命案没交代;宋推官又狠狠审了几日;抖搂出两个专门贩卖病死牲畜的贩子,也命人去抓了。
病死牲畜肉那都是有害的,朝廷几次三番命令禁止贩卖;要求务必就地深挖焚烧掩埋,奈何总有人为了银钱铤而走险。
这次必要抓几个杀鸡儆猴!
谢钰也来看了;确定刘善没有继续隐瞒;这才结案。
至此;由王秀香揭发旧友杀人而引发的一连串案件终于告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开封人口众多、构成复杂,每年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起命案;但却鲜少有这般骇人听闻的。
案情公布之后;百姓们无不惊骇,持续议论了许久。
卷宗送进宫当日,皇帝就干脆利落地给刘善判了斩立决;次日各衙门核准了,第三日就推出去头身分家。
据说行刑之前,刘善十分镇定,众人还暗中骂他果然狠心冷肺;是个注定的杀手。
可到了行刑当日;狱卒给他送断头饭时;那厮抱着大碗半晌没言语,突然发起抖来,嚎啕大哭。
“我不想死!我认罪了,我认罪了啊……”
无人睬他。
被拖上刑台时,刘善已经哭哑了嗓子,整个人烂泥似的瘫软。
刽子手一刀下去,血溅起来老高。
刘善的头颅上沾了血,咕噜噜滚了几下,停住了。
脑袋搬家的瞬间,他似乎还有些意识,大睁着两只眼睛看向蔚蓝的天,眼角沁出泪来。
许多胆子大的百姓来围观,见状齐齐惊呼出声,继而纷纷叫好,喝彩声潮水般向四周散去:
“恶人伏诛啦!恶人伏诛啦!”
刘善的老婆素来只管花钱,着实不知情,倒也罢了。
只是因那客栈历年来没少干黑心买卖,衙门大概核算了不当利润,将其家产收缴大半,余者返给两名死者的家属,又查封客栈。
老板娘又是害怕,又是觉得没脸,压根儿没出现在刑场之外,只花钱请了几个专门收尸的人收敛尸骨,胡乱葬了,自己则哭哭啼啼背着小包袱回娘家。
有几个伙计知情不报,该抓的抓,该罚的罚。
剩下的伙计们早有心理准备,虽遗憾没了活儿干,倒不算突然,各自打包离去,或家去歇着缓神,或是直奔开封,为自己再找下一份活计。
宋推官又让人叫了刘春兰和二喜夫妇来,退给他们一包银子。
“论理儿,刘善讹诈在前,如今他已伏诛,理应将银子退与你们。只是你们自己也招认了,确实曾踢伤高发,此为一。然那高发欲行不轨再先,你们反抗在后,理所应当,又不需赔偿,此为二。奈何偏是无巧不成书,受伤的高发又遇到刘善,中间几经周折,他因昏死被埋,最终丧命……”
本案的案情着实复杂曲折,说这些话的时候,宋推官自己都是口干舌燥,歇了一回。
刘春兰和二喜本也没指望旁的,如今衙门证明他们无辜,不用坐牢,已经大喜过望。
故而一听宋推官此言,都跪下磕头,说:“大人,草民不敢奢求其他,银子也就罢了,还是平安是福,这就知足了。”
银子没了还能再赚,至此重回清白之身,日后平安度日也就罢了。
宋推官咕嘟嘟灌了一盏茶,闻言摆摆手,“话不是这样讲,若你们这样,世人岂不要说本官断案无能?”
刘春兰和二喜夫妇不知所以,有些茫然。
宋推官润了喉,这才继续道:“故而本官反复思量,高发却非你二人所杀,但他之死也确实与你们有些瓜葛。且你们之前知情不报,也是不该……”
若这两口子第一时间报案,后面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不过若是那般,刘善的真面目恐怕也不能揭露于世,早年被害的那位老者也不能沉冤得雪。
真是一环扣一环,少了哪一环都不成。
只能说天意如此吧。
但天意如此,人力尚可为,宋推官也是想给这两口子一点教训,以后多相信官府些个,别什么事儿都胡乱瞒下。
这次结果还算是好的,那万一下次不是这样呢?
万一那王秀香家和他们闹翻了,一时激愤,再惹出新的人命官司来?岂不又是得不偿失。
刘春兰和二喜两口子听得认真,十分羞愧,老老实实应了。
宋推官满意地点点头,用手指头挑开那包银子,从里面拨拉出一颗约莫一两重的小银锭子来,又把剩下的重新包好。
“知情不报,着实该罚,这一两罚银权且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