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美食探案录-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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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抱月也看见了。
实际上,她也在抖。
因为太过紧张,两人手里满是汗水,开锁时钥匙还掉了一次,差点把自己急哭了。
她们不知道现在那打手发现没有,百花楼的人追没追上来,只知道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张抱月用力吸了口气,干脆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半边脑瓜子嗡嗡作响,果然冷静不少。
她第三次将钥匙对准锁孔,咔嚓一声,终于开了!
两人赶紧猫腰钻进去。
因太过紧张,蒲草被门槛绊倒,摔了一跤,爬起一抬头,就看到旁边牲口棚里套好了的马车。
很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前头套了两匹马,这样跑起来飞快,万一遇到什么事,两人还可以弃车换马。
墙角堆着几捆干草,食槽和水槽已经半空,两匹马儿性格很温顺,见到陌生人来也不害怕,悠闲地甩着尾巴,继续啃草喝水。
张抱月掀开车帘扫了眼,半个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牲口几日的粮草,水囊,各色常用药物、衣物,几匣子点心、肉馒头、肉干,还有端端正正摆在上面的户籍文书。
张抱月一把抓过来,打开一看,发现一个叫赵四丫,一个叫胡春。
赵四丫的年纪和她差不多,胡春和蒲草差不多,都是凉州籍贯。
张抱月哆嗦着摸了摸,鼻子一酸,眼泪就哗啦啦滚下来了。
“姐姐!”蒲草惊喜地摸着车厢内壁,“缝了皮毛的!马姐姐心真细。”
还有两套厚实的羊皮袄子,皮帽、皮靴都是现成的,车厢底下铺的也是皮褥子。
关外风大,又极冷,单靠一层车壁根本不能保暖。但有了皮毛就不同了,里面生个小火炉,裹上皮袄,在外头过夜都行。
张抱月飞快地抹掉眼泪,对蒲草道:“打今儿起,我是赵四丫,你是胡春。”
蒲草用力点头,立刻改口,“赵姐姐!”
胡春,胡春……她在心里将这个名字默默念了几遍,越发欢喜。
真好,春,生机勃勃的春!
“哎!”张抱月痛痛快快应了。
人人都说张抱月这个花名风雅又动人,但张抱月不喜欢。
她宁肯不要风雅,也不要动人,只愿做乡野间最平凡的野丫头。
谁也没想到,多年来的愿望竟会以这种方式达成。
两人赶紧去换了衣裳,脱下累赘又繁琐的衣裙,穿上干练又俭朴的长袄长裤,再去合力打水灌满水囊,检查得当后,立刻驾着马车出门。
除非逢年过节或城内有大案,平时出城是不需要查看文书的。
马蹄铁踏在青石板路上,的的作响,好像直接敲在心上,激动得人浑身发抖。
这是奔向自由的声音。
压力就是学习的最大动力,两人小心驾着马车,从一开始的稍显笨拙,迅速熟悉起来。
远离花街的地方还是热闹的,道路两侧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挨挨挤挤的小摊,叫卖声,饭菜香,充斥着五感。
这是以往张抱月和蒲草可望而不可即的人间烟火,可今天,她们却不敢多看哪怕一眼。
快快快,再快些!
快出城!
这个时候出入城的人不多,竟不大需要排队,两人都是一喜,抖了抖缰绳,“驾!”
终于要离开这座繁华的地狱了!
城门向两侧大大地敞开着,里面是无数人心向往之的热闹与繁华,而向外无限蔓延的,则是充斥着野性与荒芜的……自由。
一道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张抱月和蒲草对视一眼,再看高大巍峨的城门和城墙,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真的要走了吗?
真的能走了吗?
简直跟做梦一样。
两人不约而同扭头,深深地回望一眼,回望这座曾经带给她们虚假的繁华和荣耀,也留下她们无数血泪的都城。
曾几何时,她们都以为自己会被埋葬在这座坟冢,像其他无数尸骨一般。
但现在,那坟冢依旧冰冷可怖,却悄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一条虽窄小,却足够她们钻出去的缝隙。
“后面的马车!”守城侍卫突然来了声,吓得两人都是一哆嗦。
被,被发现了吗?
却听那侍卫催促道:“出不出城?挡着后面人的路啦!”
张抱月和蒲草的嘴唇剧烈颤抖,然后疯狂点头,“出的出的!”
哪怕死也要死在外面!
张抱月才要抖动缰绳,尚未完全转回来的视线中忽然拢到一个身影。
是马冰!
说好了那天就是最后一次见面的马冰!
她就坐在城门口的酒肆里,温柔地注视着。
与张抱月的视线交汇的瞬间,马冰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笑了下,端起手中酒碗遥遥示意。
她张了张嘴,说了几个字。
哪怕隔着那么远,根本听不到,但张抱月还是看懂了。
她说:“敬自由。”
见张抱月愣愣出神,蒲草下意识跟着看了眼,几乎要叫出声来。
守城侍卫再一次催促起来,张抱月忽然笑了,笑着掉了泪。
她终于抖动缰绳,催动马车,“驾!”
马冰将碗中浊酒一饮而尽,然后看着那辆满载希望的马车吱呀呀动起来。
车轮凌凌转动,先是走,继而跑,最后终究迎着透着冷意的西北风狂奔起来。
外面的天地多么宽阔,只是一会儿工夫,那辆马车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周围一切照旧,丝毫没有意识到,就在刚才,两个勇敢的姑娘亲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酒肆的伙计还在热情地招呼着客人,路边摊贩还在奋力叫卖,有刚入城的孩童拉着父亲的手,巴巴儿看着摊子上色彩鲜艳的泥人……
一切都是那样鲜活。
马冰又坐了会儿,才站起身来,付了酒钱,慢悠悠往回走。
天气很好,秋日独有的烈日肆意照耀,晒得人浑身发烫。
不知哪里飞来几只鸽子,咕咕叫着,拍打着洁白的羽翼自蓝天中斜斜飞过。
马冰忍不住站住,手搭凉棚仰起头,微微眯起眼睛,目送那些纯洁的白鸽远去。
飞吧,飞吧!
你们自由了!
第126章 体谅
再走过前面一条街;右拐,抬头就能看见开封府了。
但现在,马冰站在街边;迟疑着抬不起腿。
“姑娘!别碰着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背后忽然有声音传来。
马冰猛的回神;扭头一看,后面来了一队运送粮食的大车。那大车甚宽,两侧又鼓出粮袋;几乎占据大半条街。
她忙避让开来。
与押送粮车的汉子们擦肩而过时;那几张被晒得黑红的脸上露出一点羞涩的笑。
被这么一打岔,马冰反倒下了决心。
她调转脚尖;先去街上的糕点铺子里买了四色点心;看伙计熟练地用油纸包捆上八扎吉祥结;又去街对面要了一只烤乳猪。
烤乳猪刚出炉;暗金色的外皮油光发亮,好似上等琥珀糖。
旁边有伙计正在斩猪肉;刀刃压下去,糖壳一般的表皮咔嚓作响;细密的油脂瞬间从切口冒出;引来无数食客垂涎。
浓郁的香味伴着热气呼哧呼哧直冒;钻到马冰鼻腔内;让她的心情神奇地好了不少。
果然,美食就是最棒的。
“大人?”见谢钰忽然停住脚步;霍平也跟着停下来,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正瞧见马冰左手右手大包小裹出来。
“马姑娘要出门啊?”霍平道。
往那边走的话;似乎是……裴家?
听说马姑娘最近极得孟夫人的青眼;时常叫了去玩,隔三差五还打发人来送衣裳、零嘴儿,俨然是当自家小辈看待。
谢钰看着她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人群中,这才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霍平忙跟上,走了几步,又凑到谢钰身边,小声问:“您怎么不去跟马姑娘说话?”
前不久两人还腻腻歪歪的,隔着老远对个眼神都叫人牙酸。
谢钰的眼睫微微颤了下,没说话。
霍平挠头,瓮声瓮气道:“卑职说一句,您可别不爱听,从昨儿城外回来开始,您和马姑娘就都不大对劲了。”
谢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抓着缰绳的手却是一紧。
见他没反驳,霍平就知道自己说对了,越发得了鼓舞,把个话匣子打开了。
“马姑娘也就罢了,经了那么大的事,没哭就不错了……”
话说,马姑娘的心也是真大啊!
昨儿深夜,那俩贼人就先后死了。
其实刚抬回来时王衡就看了,说血流得忒多,救不活。
大家本来想瞒着马冰的,可也不知哪个天杀的嘴巴漏了窟窿,愣是给她知道了。
原本大家还挺紧张,怕她受惊什么的,毕竟伤人和杀人完全是两码事。
结果人家没事儿人似的。
“嗯,知道了。”
她是大夫,人会不会死,没人比她更清楚。
搞得王衡大半夜睡不着,挠头散发偷偷跑来跟他们说,太正常了,可能也不大正常。
谢钰一宿没睡。
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也不大正常。
一闭上眼,白日那幕就会出现在脑海中:
荒野之中,秋风萧瑟,那个姑娘如来时一般孤身一人,腮上溅着血,蹲在地上,一下下擦着剑……
谢钰说不好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劫后余生的侥幸,自然是有的。
生气?愤怒?
自然更多。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办法做孝子贤孙,足足一个晚上,他都在大逆不道地想,先帝当年为何要犯下这许多过错,害国害民。
因为先帝的纵容和默许,肃亲王如此肆无忌惮,甚至今时今日大局已定,他不过败军之将,竟还敢在开封城行刺杀之事!
谁给他的胆子?
先帝!
那个被谢钰称为外祖父的男人。
是先帝,给了肃亲王横行霸道屠戮百姓的权力,给了他铁帽子王的免死金牌,给了他杀害无辜者的底气……
但除此之外呢?
谢钰还气自己。
或许就像那些老臣说的,他还是太过年轻,低估了人性之恶,以至于给了恶人可乘之机。
若他更警惕一点,更有权势一点,更强硬一点,是不是肃亲王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甚至还有点气马冰,气她分明察觉到危险,竟还孤身一人出城……
确实,最后她赢了,但如果对方有埋伏呢?
如果对方不只两个人呢?
如果对方不正面交锋,而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暗算的手段呢?
她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些?
又有没有想过,自己万一失败,会是怎样的结局?
你怕伤及无辜,为什么不怕伤到自己?
你不会痛的吗?
你可曾想过,现在不是一个人,如果受伤,或是……有的人也会伤心,会难过?
他们之前曾经互表心迹,一度认定了对方,但现在谢钰却发现,其实有他没他,那个姑娘还是照样过。
自己好像确实走进了她的心里,又好像没有。
一想到这里,谢钰忽然就又气不起来了,那点儿对于她的本就微薄的怒意迅速转为心疼,戳得胸口细细密密的疼。
她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因为先帝的过错?
还不是因为过去那么多年她无依无靠,只能相信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是他们的错……
“……男人嘛,就得胆子大些,脸皮厚些,难不成您还想让个姑娘巴巴儿跑来拉您的手啊?”霍平还在喋喋不休,呜哩哇啦大喇叭似的,吵得谢钰脑瓜子疼。
说着,他话锋一转,又指着后头的庄鹏道:“您看老庄,小伙子能干,哪怕给人家姑娘拒绝了呢,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
庄鹏:“……”
我替我全家谢谢您了啊霍爷!
他本就郁闷着呢,偏霍平这厮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戳人伤口呢么!
谢钰也是神色复杂,但还是忍不住看了庄鹏一眼。
人嘛,自己不好过,就总喜欢见证身边的人更不好过。
然后就会好过些。
庄鹏:“……”
怎么连您也这样!
霍平哈哈大笑,“怕什么,烈女怕缠郎,再说就是了!”
前几日庄鹏没忍住,跟张宝珠说了自己的心思,结果对方当场回绝。
“庄爷,您的心思我明白,这些日子您做的,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是……我确实不想再找了。”
养了几个月,张宝珠的气色和精神气已经全回来了,着实如宝似珠。
但她的眼神和心境着实不同了。
曾经那样向往爱情的女郎,忽然就发现,其实所谓的姻缘,也就那么回事儿。
男人不男人的,也碍不着活。
她有嫁妆,有家人,又那样疼她,何必非挤到一个全是陌生人的家里受苦?
对着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也没养过她一天的陌生人喊爹喊娘,伺候丈夫……那样的日子和背叛,她再也不想经历。
庄鹏的心思,她和家里人早就看出来了。
诚然,这是个实心眼儿的汉子,是个好人,但好人,她就一定要嫁吗?
她崇拜英雄,感激英雄,却不想将崇拜和感激与爱情混淆。
又恰恰因为她敬重对方,才不想欺骗对方。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所以庄鹏来了几次后,张家人就厚厚备了一份谢礼送去庄鹏家和开封府,又当众叩了头,算是全了救命之恩。
自此,两不相欠。
庄鹏不傻,也看出张家人的想法。
这是人家给自己留脸呢。
他着实消沉了些日子,也想着放弃。
可情爱一事发自内心,又岂是说停就能停的?
庄鹏还是会不自觉往张家那边靠,哪怕不进去,也远远瞧着,看没人上门欺负,就觉得安心。
前几日,他又瞧见了张宝珠。
曾经的苦难已经完全不能掩盖那位女郎的光彩,庄鹏一激动,就上去剖白心思,然后……
没有然后了。
庄鹏重重叹了口气,好像瓤儿被抽空一样,高大的身躯都有些佝偻了,瞧着着实可怜。
谢钰获得了诡异的平衡和安慰。
霍平胡乱安慰道:“姑娘家害羞嘛,又遇到那样的事,几年缓不过来都是有的,以后再说,再说……”
“还是不说的好。”谢钰忽道。
霍平:“……”
这不安慰人嘛,您忽然打什么岔!
谢钰带点警告的瞥了庄鹏一眼,淡淡道:“姑娘家并非都是口是心非的,她既然明确说了不想,那就是不愿意 ,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
众人一怔,都是沉默。
那倒也是。
若是一味强逼,那大家跟那些个淫贼浪子有什么分别?
庄鹏苦笑道:“大人说得是,小人也是这样想的。”
说起来,张宝珠跟马姑娘还有几分相似呢,都是极有主见的女子。
若是不喜,她们也不会扭捏,大大方方拒绝。
若是喜欢,也绝不会做那等欲拒还迎的姿态。
张宝珠说不想再婚,那就是真的不想。
庄鹏确实伤心了许久,可也确实没想过逼迫。
那是他喜欢的女子啊,怎么舍得叫她难做呢?
见庄鹏听进去,谢钰满意地点了点头。
霍平瞅了他几眼,突然眼睛一亮,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直汉又巴巴儿凑上来,一副我什么都明白了的傻样儿,“所以大人,您就是这么体谅马姑娘的,对吧?”
哪怕人家回头跑了,也没关系?
谢钰:“……”
他重重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经没什么温度了。
“霍平。”
“卑职在。”
“你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的俸禄都没有了。”
“啊?!”
啊你奶奶个腿儿!
谢钰用力剜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在心中骂了市井街头的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