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夫君隐婚之后-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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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本就是嗜黑的邪神啊,他不曾从善。
今时今日,他更是为了?独占沈香,而熄了?她?的光。
谢青把她?爱重的官途毁于?一?旦,那她?也要他万劫不复。
心痛的滋味,夫君也尝尝吧。如果?他聪慧,应该反应过来,这是沈香最后的温柔——她?最后教?他何为“珍惜与后悔”。
只是从今往后,她?不要他了?。
两日后,谢青在谢府门边静候,夜越来越深,人影稀疏,近乎于?无。
街巷冷清,没有半点人声,沈香也不曾出现。再往沈家探问,沈家老奴也没见到自家主子归来。
她?不见了?。
可能只是脚程太慢,耽搁了?。
谢青自我安慰,殊不知?,他掌心满是湿濡的汗。
谢青命阿景他们满京城寻找沈香,可是哪里都?没有她?的踪迹——沈香在他的眼皮底子下,消失了?。她?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离去了?。
她?要和?他相忘于?江湖吗?
谢青冷着脸,再次回到那一?间?沈香住过的监室。空空如也,他和?她?还在这里温存过,用过膳食,如今想?起来,仿佛梦一?场。
四下搜寻,他在薄被里摸到一?张卷好的纸条。沈香塞进去的。
谢青强忍战栗,展开纸。
是沈香的字迹啊——“谢兄,你我今日和?离,再无夫妻之名。勿念,勿寻。此后,几度风月纵他去,霜月解我丁香结。小香盼着您,平步青云,耸壑凌霄。”
所?有情谊都?会被严寒的岁月覆盖,她?会慢慢忘记他。
她?盼他得到所?有功名利禄,而富贵余生,皆与她?无关。
谢青明白了?——她?不爱他了?,也不要他了?。
在牢房那日的温馨相处,不过是虚情假意?。她?为了?逃跑,和?他虚与委蛇,麻痹、稳住谢青罢了?。沈香害怕他,所?以算计他。而这一?回,沈香成功了?。
不可以,她?不能走。
快回来。回来。
他不会伤害沈香的。她?可以惧怕任何人,独独不能畏惧他!
求你,回来吧。
第57章
谢青又杀人了。
一?袭红衣迎风猎猎作?响; 压住遒劲臂骨。他手背青筋骇然迸发,凌冽长剑铮鸣; 杀心仍旧滚烫。
血污染上他的华袍; 绮丽而妖冶,犹如恶鬼。
谢青心情?很不好,靴尖踢开鲜血淋漓的残肢; 再往旁处去寻人。
谢青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海捕凶犯; 他给自己留了余地——万一?沈香哪日回来,发现他衣上换了很多味香呢?倘若他伤及无辜,沈香会生气,然后?再次一?走了之。
谢青不想留下隐患。
他借溪水清洗手上的血污,湿帕沾上指缝时,他又想起了沈香。
眉眼一?寸寸黯下去; 谢青回了谢府。
“夫人回来了吗?”
“没有?。”阿景禀报,“属下无能; 寻不见?夫人的踪迹。许是……出了城?”
“再找。”
谢青抿唇; 他其实不愿意相信沈香离开京城云游四海; 她忍心把他舍弃得这样干净吗?
“是。”
他犹豫半晌,道:“城外也?看看。”
“是,尊长!”
阿景走了,谢青转而步入沈家洞门。
他杀气腾腾; 劫了沈家的奴仆。
沈家与谢家世代交好; 谢小?郎君对外也?一?直守礼温润; 何?时有?这样慢待家奴的时刻?
然而眼下,他们被粗粝的绳索捆作?一?团; 瑟瑟发抖。面前的谢青眸色凉薄,犹如恶鬼一?般; 居高临下睥睨他们——“若尔等受伤,小?香会来搭救吗?”
他病急乱投医,甚至想起了旁的恶毒路数。
沈香善良,定?会出面救人的,只要把消息放出去……
谢青想见?沈香一?面,无论是用何?种法?子。
她没有?回过沈家,身无分文,该会挨饿受冻吧?谢青很担心她,转念间,他又想到那日腰上失窃的金鱼符,是沈香拿走的。一?枚金锻的鱼符,熔成普通的金锞子,用金银换物。她很聪明,应当能好好活着。
思索一?番,谢青执剑而来,似要放他们的血,祭一?祭杀心。
“啪!”
怎料,还没等谢青逼近,一?记耳光就落在?了他的颊侧,打得谢青头一?偏,嘴角溢出殷红的血。
下手极重!
没见?到旁人的血,倒是先见?着自个?儿的了。
谢青怔忪望去,原是谢老夫人。
他不恼怒,仍是端着笑面,给谢老夫人行礼:“祖母,您来了。”
老者拄着蟠桃手柄拐杖,冷脸呵斥:“怀青!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谢青不语。
他总这样,不爱说的话,便藏在?心里,面上温文一?笑,敛目垂眉,装作?在?听。
“快给他们松绑!”谢老夫人高声命令家奴们动作?,“快!”
无人敢违抗长者意思,很快照做了。
沈家奴仆逃过一?场无妄之灾,他们受了惊吓,同谢老夫人道谢后?便步履匆匆离去。
唯有?谢家祖孙还在?对峙,谢老夫人头一?次对疼爱的孙子发这样大的火气:“你疯了不成?!”
谢青冷漠开口:“我只是想带小?香回家。”
“怀青,我知你聪慧,算无遗策。但你以为,这世上的所有?事都会如你所愿吗?你当我老了聋了瞎了,什么?都不知吗?!你再这样恣意妄为下去,这辈子小?香都不可?能归府!”
“她会回来的……”谢青自己都没发现,他今日嗓音里多了一?丝强忍的颤抖,“只要我找到她。”
谢青的煞气俱是藏于那一?重人。皮囊子的笑面之下,残阳映入他眼,徒然升起一?团深邃的暗红,极为可?怖。
谢老夫人今日才知,平素有?沈香挟制住谢青的煞气,逼得他从俗,压制邪骨。
沈香走了,他的戾气尽显,没人能按得住了。
谢老夫人一?瞬息苍老了许多,她长叹一?口气:“你不能伤害小?香。”
谢青茫然地看了一?眼祖母,他从不曾刻薄沈香,缘何?这般出言?
“我会好好待她的。”
谢老夫人忧愁地凝望孙子,忽然问了句:“怀青,你有?没有?想过。若有?朝一?日,小?香因你而死?”
谢青微怔,难得不知所措。
怎会因他而死?所有?能伤害小?香的人与事,包括那条官途,他都尽数毁去了。
沈香不必在?外涉险,她留在?他的家中,由谢青亲自庇护着。
她不会有?事,她会无虞的。
除非他死。
“我……不明白。”
“野雀囚笼,不食生米。”谢老夫人悠悠然说出八个?字,供他参悟。
谢青聪慧,很快明白祖母的提点——若沈香强行被谢青囚于宅院,她会拒食。沈香看似柔心弱骨却悍烈坚韧,他一?昧逼她,或许会铸成大错。沈香不因外人而亡,倒因他寻了短见?,那该如何?呢?谢青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谢青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人间又失了颜色,变得无聊枯燥。
他回了房,指腹抚过所有?沾染沈香气泽的事物。几日前,她还和他在?罗帐里作?闹,他们密不可?分,亲昵纠缠。
谢青的贪欲太重了,他一?点点吞噬沈香,企图将她整个?人裹挟。
她是人,不是物件。
谢青其实没有?坏心的。
他只是想触碰沈香的底线,看她能包容他的“作?闹”至几分。可?是他的任性妄为,带来了反噬。
她走了。
谢青后?悔。
比起让沈香走,他更愿意纵她冒着生死的风险游走于官场。但谢青知道,这是他为了留下沈香所做的一?时的妥协,乃权宜之计。时日长久些,他还是会忍不住私藏她,把她藏匿于巢穴。
除非……谢青学会克制。
克制欲…念,克制偏嗜。
“小?香,我只是害怕。”
他往后?还想覆灭王朝,报得家仇。他自身难保,不想沈香卷入其中,招致杀身之祸。
谢青畏惧,故而偏执地断了她的官途。
唯有?这般,他才放心。
谢青也?在?此刻明白过来,沈香实在?没有?必要迁就他的恐惧,那是他的事。
他要小?香快乐,这样她才会心甘情?愿休憩于他身侧。再害怕、再不甘,他也?只能小?心翼翼守着她,颤巍巍触摸她,不招惹沈香的恶感?。
等沈香有?朝一?日,愿意施舍给谢青一?个?陪伴的位置。而不是眼下这般,为了得到沈香,他往她的足上套脚铐,毁掉她所有?生路。
她没有?傍身之物,会不安的。
错得离谱。
“若是我夺得皇运,再为你续上这条官场坦途呢?届时,你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谢青想要补偿,亦欲赎罪。
他妥协了。珍视与宽待,乃人之常情?,却是他一?生奢望。这样复杂的情?愫,他会为她潜心习得的。
到时候,谢青希望沈香,别再退避三舍,拒他于千里之外。
今晚,谢青还是在?屋里留了灯。
他仍坐在?窗边等,等一?个?绝对不会回家的人。
愿望落空。她真?的没有?回来。
翌日,谢青命白玦召回阿景。
残阳落下,猩红遍地。他眼底还是一?片红,只这回,没再起杀心。
“尊上,有?何?吩咐?”阿景现身。
如玉的长指探出车帘子,带出一?袋碎金。
谢青递于阿景,道:“去东巷任郎中府外蹲着吧,若有?行踪可?疑之辈叨扰,并以夫人的名义见?任郎中。待他现身后?,你委托他把这袋金子也?一?并交过去。哦,你掩身在?侧督查,命他老实些,不可?私吞钱财。否则,杀之。”
“是!”阿景明白了,是有?小?夫人的行踪了。
沈香不敢归府,在?京城之中,她信赖之人或许就只有?任平之了。
这一?刻,谢青甚至在?庆幸,他没有?将沈香身边人赶尽杀绝。
阿景正要离开,忍不住又问了句:“若是属下找到小?夫人,要带她归府吗?”
车上一?阵静默。
谢青白润指尖轻轻敲击木窗,寒潭一?般的黑眸深邃,望不见?内里思绪。
他在?“抓回沈香”和“保护沈香”中犹豫了很久。
最终,谢青叹息一?声,选了后?者:“护她离去。”
他在?帮她……逃离自己。
正如谢青所料,沈香借了锻铁的铺子,熔了她从谢青身上偷来的金鱼符,一?点碎金,足够她在?外度过几日。她打算远离京城,只是身上没盘缠,又不敢回沈家。
思来想去,她还是花钱差了旁人,让他帮忙跑一?趟任家,给任平之带个?话——她要和他借钱。
哪知,带话的人刚到任家府门口就被阿景堵下。阿景把一?袋碎金子交给他,凶神恶煞地道:“把这个?东西带给那个?小?郎君,就说是任平之赠她的。切记,别想私吞,也?别说我的来历,老子在?暗处盯着你。”
对方看了一?眼阿景腰上的长刃,吓得两股战战,哪里敢动手脚。
他诚惶诚恐把钱交给沈香,按照阿景的说法?道:“是、是任平之给您的。”
说完,他连酬金都没要,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沈香颠了颠钱袋子的重量,感?动得险些泪流满面:“呜呜,任兄,你真?是个?好人啊,该是你全副身家了吧?穷困潦倒,还全力相助。你且放心,待风头过去,我定?会送信给沈家家奴,命他们替我还钱的!”
就这般,沈香踌躇满志,踏上了逃离都城的旅途。
而知晓一?应境况的谢青苦笑一?声,既松懈了心神,又怅然若失。明明是她最亲厚的夫婿,偏生妻子宁信他人也?不愿求助于他。
嗯……和离书已下,他或许都不算是她的夫了。
恍惚间,谢青又想起沈香同他闲谈的,关于濒死小?狗的事。
沈香当时欲言又止,她想说什么?吧?究竟是什么?呢?
这一?夜,谢青还是梦到沈香了。
她仍如记忆中那样美好,她朝他温婉地笑,仿佛从未有?过怨恨,他们也?不曾离别。
谢青心情?很好。
梦里落雪,靴踏蓬松的雪上,却不觉着冷。
寒风吹起沈香团花簇锦的广袖,柔软的衣纱被风翻折褶皱,犹如湖泊涟漪。沈香是谢青心中的神明,她要羽化飞升去吗?她把他舍弃在?了人间。
他想抓住她。
他朝她伸出手。
但沈香却离他越来越远,这一?条路怎样都走不到尽头。
谢青停下了步履,困惑而凄怆地望着沈香。他想她为他解惑,他求她渡他。
可?是,沈香什么?都没有?做。
她只是狐黠地笑,明明没有?开口,谢青却听到了她的声音——
“夫君,要不要问问小?狗怎么?想的?”
“小?狗说,它想自由。”
谢青抿唇,没有?言语。他宽袖下的指节已然紧攥,掐着那一?枚玉扳指,膈应得生疼。
他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他明知她不快乐,却偏要逼她欢愉。
他做错了。
谢青终是释然地笑,得体?谨慎、克己复礼地后?退了一?步。他忍住了,不再靠近她了。
亦如沈香所愿的那般,谢青仍是风姿绰约的温润郎君,面世时亲和圆融。
谢青同她遥遥相对,终是含笑,允了她:“小?香,若这是你想要的。那么?……我给你自由。”
第58章
一年后。
容州金垌县; 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僻静县城,沈香应征了地方县令孙晋的幕宾(师爷); 协助县衙的吏役查证断案。一介女子; 妄图与学富五车的郎君们较量,还想晋升为地方官的幕僚。
竞争可?想而知有多大。
沈香倒也?没?多宣扬自个?儿的长处,手段太浅显了。
她只?是碾磨提笔; 写?了一首杂文诗赋。待沈香落笔; 衙内的诸君俱是围了上来。
他们本想着沈香这般大胆出手,写?的定也?是闺门小情小趣的春诗,得?好生奚落一回不可?一世的小娘子。
怎料她一出手,便是黄沙兵戎、马革裹尸等家国?大义的辽阔诗词,其诗句看似浅白,实则喻义深远。境地悲戚; 令人恸容,在座各位无不潸然泪下。
“诸君以为如何?”沈香柔声?问。
大家伙儿结结巴巴:“尚、尚可?……”
见状; 孙晋好奇不已; 也?亲来观摩。
一见沈香的诗句; 他顿时缄默了,心里五味杂陈。这般的惊采绝艳,便是应科举中的进士科一考,都能登科及第了吧。
可?惜了; 沈香竟是个?女子; 不然他真想认为门生。
沈家从前虽有门荫; 入仕不必应科举试,但要从小官往上爬; 那时朝堂风气又?重华诗赋,沈香为不露怯; 自然是狠下功夫博览群书的。不过作?诗一篇,于?她而言,简易得?很。
不过,今日作?诗,沈香是故意的。
她有意以文采震慑旁人,也?知,乡野意趣的诗词,在场的郎君们定瞧不上眼。世人汲汲营营,无非求功名一场。她取巧,以家国?切题,更能料敌制胜。
但这样一来,这诗便只?是“逢迎俗人”的劣作?,她不欲留下。
沈香捻来纸张,递于?明?艳的烛火间:“只?是献丑小作?,入不得?各位大儒的眼,还是烧了吧。”
话音刚落,她任火舌舔舐纸张,席卷而上,烧成一团灰烬。
行径磊落,半点不着意。
“哎哎!别啊!我还没?背清楚呢……”
“杜三郎,你怎么还背诗啊?莫不是想抄诗化用成自己的墨宝?”
“我、我哪有,孟东城,你别胡说?八道!等一下,你方才不也?看得?很仔细吗?还说?我!”
……
他们吵作?一团,唯有沈香神色镇定,不发一言。和她这样的京官比起来,眼前的后生们还是阅历太少,不够端稳啊。
孙晋年近四十才进士及第,当地方县令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