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夫君隐婚之后-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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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香无奈:“您是眼花了,肉眼凡胎的俗人,怎会瞧见入世的神佛。”
另一边。
不?知?是谢青行踪诡谲,还是阿景耳力惊人。
还没等谢青行至林间?山寨中,阿景便冲杀出来,抱拳跪至谢青面前:“尊长!您可算来了!”
谢青观阿景仪容,眉心?缓慢打结。
一年?前,他还是执剑迎敌,英姿飒爽的黑衣少年?杀手;一年?后,他怎就成了手持流星锤,兽皮裹身的山林悍匪了?
谢青闻不?得他身上浓烈的“男人味”,第一次这般惶恐,往后挪了半步。
“你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顾全阿景颜面了,没多问旁的,欲言又止。
阿景听到尊长很有人情味的答话,感动得涕泪横流,作?势要抱住主子?大腿。
哪知?,还没等他靠近,谢青便抬靴,冷淡一记飞踢,将他踹到屋里。
“砰”的一声巨响,锅碗瓢盆落地。
谢青寒声:“离我远点。”
他嫌恶心?。
得令的阿景只?能一面倒在屋里吐血,一面殷切地招呼。
“尊长,屋外凉!咱们屋里聊啊!”
他学坏了,满是市井里拉客的腔调,听得人脑仁儿生涩。
谢青拧了拧眉心?,在“进门”和“下?山”间?,选择了前者。他听沈香的话,要带阿景归京,不?再打扰她。
阿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和谢青诉苦,在他呜呜咽咽的哭腔里,谢青大致听明白了。
他没带钱,没饭吃,不?敢抢小老百姓的口粮,只?能打劫山匪。敲诈了太多人,山匪忍无可忍,一伙儿人同仇敌忾对付阿景,他们向官府自首,甘愿入狱,还把阿景的恶事上报给了官家。但阿景初来乍到,手很生,没真正参与过打劫行动,还帮着金垌县抓了这么多为非作?歹的山匪。金垌县县令孙晋想?着,此子?并非无药可救,暂时酿不?成大祸,便没有立时来剿匪,容他苟活一段时日。
阿景的凶名远扬,各个山头?的山匪都仰慕强者,隐隐视他为山中大哥,久而久之,便无人敢靠近这一带了。
哦,至于?他身上那一层衣。山中湿气重,近日又连天大雨,实在太冷了,他翻检了一身兽皮衣穿着,凑合凑合。
一席话倒是条理清晰,无一处纰漏。
谢青颔首,表示了然。
不?过,这样的蛮荒之地,他片刻都不?愿留了。
谢青作?势要离去,忽然,听到阿景一边收拾行囊,一边悠悠然补了一句:“哦,其实小夫人带衙役来剿过两?次匪寨。她隔空喊话,见我不?敢下?山露面,以为我胆小怕事,起了旁的心?思。前几日还说会带厚礼来招安的。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就是今天吧。”
听得这话,谢青步履微顿,转过身来。
来之不?易的见妻机会吗?也?不?是他处心?积虑促成的会面,小香定然担待。
清俊的郎君屈掌成拳,抵在薄唇处,轻咳一声,含笑?:“既如此,你我便在此地稍待一会儿吧。毕竟山中清幽,也?有助于?俗人颐性?养寿。”
第62章
山路崎岖难行; 张主簿虽年迈,却也是体力好的男子?; 遑论身后那一帮众人高马大的衙役了。他担心沈香徒步上山吃不消; 提议要不要给她在附近农家牵一头骡子?或是驴代替接下?来的脚程。
沈香摇头拒绝:“您比我年长,要牲口代步,也该您先使?; 哪里能我一个晚辈娇生惯养; 倒教您在旁受累,太没规矩了。”
沈香就是这样敬老,见她坚持,张主簿也没有再劝。
好在接下?来的路不算难走,磨蹭了半个时辰,总算看到了山寨。
沈香来过两次山寨; 里边的山匪几乎都逃光了,只剩下?零星两个守门的小喽啰; 以及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山匪老大哥。
据说?这位山老大很有铁血手腕; 不过来此地数月; 就屠尽了数个山头的山匪,霸了一整座山“自?立为?王”,江湖人称“流星锤山王”。有此称呼,主要是他一对流星锤耍得虎虎生威; 武艺高强; 深不可测。
沈香一介弱质女流; 应对上山匪,说?不怵也是假的。只是她听闻山匪头子?数月来没有动过山下?往来官道的旅客; 反倒是截杀了不少山匪寨子?,以暴制暴。
她想; 这样有血性的黑…道儿匪大哥,或许也有自?身的骨气与义气在内,若能将此能人招安,必会?为?金垌县的捕手吏役办差添一份助力。
务必要拉拢他!沈香做好了准备,对着空荡荡的屋舍高喊:“山匪大哥,您在吗?”
熟稔的娇女子?嗓音传入耳内,谢青一记寒霜似的眼刀飞向阿景,笑得鬼气森森:“嗯?你何时成?了小香的大哥?”
浓郁的煞气,不见血不罢休。
阿景吓得瑟瑟发抖:“没、没啊!苍天?可鉴,属下?和小夫人连个照面都没打过,生怕暴露行踪。这一声儿,完全是小夫人自?愿,是她想喊的。”
“哦。”谢青微笑,“你的意思是,本?尊的妻子?不知廉耻,故意在外拈花惹草么?”
“我没……”
话还未说?完,室内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屋外的沈香听到高亢的动静,心下?一喜,是山匪头子?故意暴露行踪,他愿意见她了。
沈香握拳,给自?己鼓劲儿。今日,她一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这位匪兄弃暗投明,重归正道怀抱,甚至吃上公家饭!
沈香让衙役们都后退,由?她一人上前。
免得人多势众,惊吓到大哥。
最开始就带有敌意,谈判很难顺利。
沈香提了篮子?过来,上头盖了一块干净的巾帕,底下?码放果蔬吃食,有糖霜莲子?、糖枣子?、酥儿印,还带了几个胭脂桃与红梅子?。这是拜客用的见面礼,沈香希望能同对方打好交道。
沈香示好,道:“山匪大哥,按照先前说?的,我这次是来同你谈衙门差事的。我看您也不是个罪大恶极的凶徒,与其在山中蹉跎,倒不如来咱们官府衙门办事儿,一展拳脚,你说?对吗?”
里边不吭声,但也没有反驳,兴许在听。
沈香又?自?顾自?往下?说?:“来咱们府上做事,不但分房,还管饭。一天?只要干四个时辰,清闲得很。每月还会?分发月杂,譬如瓜果啊酱菜什么的,您要是想,就连细盐和大酱也给。嗯……年关?还供给团膳肉食,明府家的孙夫人晒腊肉是一绝,到时候我给您拎两根腊猪舌,您佐酒尝尝看?”
见里头还没动静,沈香便只能下?最后一味猛药了:“还给您……七十文钱呢!”
要知道,地方七品外官一个月才得俸银两千钱呢,能匀出一部?分现?银来发雇佣金就不错了。但好在孙家还有公中发的职田和禄米接济,七七八八赚点,不至于捉襟见肘。
孙家家底子?在官员圈子?里算清贫的了,及不上沈家多年望族累下?的家业。沈香想到这个,考虑哪日归京,倒是可以拿些?家财出来,为?孙家人都添一项见面礼,毕竟都是一家子?人了。
沈香胡思乱想,屋里头依旧静谧。再僵持下?去,今日又?谈不拢。
于是,她鼓起一腔孤勇,打算撩帘入内,一探究竟。
哪知,沈香手刚伸向内室的门帘,冰冷的指骨就搭在了伶仃腕上。
有人扣住了她!
还没等沈香惊呼出声,她面前横出一道硬朗的臂骨,有人顺势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熟稔的笑语,加上那撞入周身的冷香。
沈香后脊酥麻,动弹不得。她闻声识人,恍恍惚惚意识到,来人是她的旧相识——谢青!
不过瞬息,谢青松开了沈香,朝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倒是谨慎,他不敢肆意妄为?唐突沈香。
即便方才,他确实起了拥她入怀的坏心思。
死死抱住,融入骨血。
但他不敢。
沈香惊骇不已:“怎么是您?”
“倘若我说?,我被?山匪劫持了,因此出现?在这儿,小香信吗?”郎君无辜地打着撒谎的腹稿。
“您觉得我很好欺吗?”
“不敢。”
沈香头疼欲裂:“所以,山匪呢?”
谢青踢了踢地上半死不活的阿景,笑道:“是他。”
“阿景?!”沈香推了下?地上鼻青脸肿的男人,“你怎么样?!还有事吗?”
阿景感动:“小夫人,您真是菩萨心肠,竟还挂念着我!我没事儿,就是臂骨断了,养小半个月就好了。”
“听起来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沈香叹气,“你这一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待阿景原原本?本?说?完来龙去脉后,沈香扶住了额头:“算了,便是你,我也暂且招至衙门里,先帮你洗干净山匪的名声吧。再说?了,衙门还管饭,你再也不必挨饿受冻了。”
“小夫人,您真是大善人。”
阿景作势又?想抱沈香的大腿哭诉方才的委屈,怎料他手还没碰上沈香,谢青的鞋履已然覆上了他的手背……
鞋底重重一碾,筋骨险些?尽裂。
谢青睥睨阿景,慈眉善目地道:“阿景不知分寸的话,本?尊教你可好?”
阿景醒悟过来,忙躲到壁脚暗处,瑟缩成?一团,再不敢冒犯沈香了。
沈香被?他一惊一乍的模样搞得莫名。
“阿景怎么了?”她问?。
谢青风轻云淡地答:“哦,一年没见外人,有些?怕生,待会?儿便适应了。”
“好吧。”沈香也没了旁的法?子?,“当务之急是,我如何同衙役们解释您的行踪。”
思忖间,张主簿已然带衙役冲杀进来。
内室的帘子?撩开,日光漏入,照亮了几人的眉眼。
张主簿一见谢提刑在寨中,先是一懵,随后吓得瑟瑟发抖:“谢提刑,您、您居然在此地?!”
谢青颔首:“本?官听闻金垌县的山匪猖獗得很,便想为?民除害,特地来会?一会?。怎料山匪凶悍,反将本?官劫持,幸得小香娘子?搭救。”
这话对于沈香来说?,定是漏洞百出,毕竟一个朝廷大员,怎可能独身前来抓匪。
偏生张主簿不敢质疑上峰的话,闻言只是苦笑着问?沈香:“劫持朝廷命官啊。这样的恶徒,咱们招入衙门里,是否太莽撞了?况且他还开罪了谢提刑……”
沈香颔首:“是不合规矩,既这么,就扣他三个月的月俸吧。”
“啊?”张主簿愣。他想说?的,似乎不止这些?。
谢青伺机,也补了句:“本?官无碍的,先前被?掳时,本?官同山匪攀谈过,他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否则本?官亦绝无可能全须全尾站在此处。”
说?到这个,张主簿福至心灵,问?了句:“既如此,那、那山匪在哪儿?”
“请看。”谢青错开身,任张主簿寻阿景的身影——墙角似乎有一团黑影。
就在张主簿发现?,山匪头子?阿景抱膝瑟瑟发抖缩在墙角的时刻,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小香娘子?是个狠角色,但谢提刑仿佛也不差。
第63章
就这般; 阿景住到了?孙府。
他是个傻小子?的个性,又?吃得多。为了?每日都有?好吃的; 他特地和孙婶娘打好交道; 哄得大人眉欢眼笑,融入的速度比沈香想的快多了?。
总算妥善安顿了?她,沈香心?里松快许多。而谢青也故意借山匪一事?; 以“报恩”为由; 住到了?孙府。
一对狗皮膏药似的主仆,真教?人头?疼。
近日,暴雨瓢泼,已接连下了?数日。
容州边境环绕泾河,而离泾河最近的乡县乃是金垌县。故而每到“六月至八月”的涨水汛期,再遇上如?注大雨; 金垌县就要派出官吏监管河堤与河深水位,防止大水决堤; 漫灌入街巷; 造成灾害。
沈香听张主簿说过; 容州常发大水,朝廷体恤地方官吏治灾艰难,常会有?拨下赈灾银与粮米,供遭受水患侵扰的地方百姓渡过难关。
多年的防洪经验累积在这里; 真遇上了?事?儿; 金垌县令孙晋也不是很焦心?; 特别是去年,容州的秦刺史刚拿了?京中拨下的修缮款; 把泾河的堤防加固过一回。
张主簿一如?既往去泾河口岸观测河深,只?是这次; 他像是瞧见了?什么骇人的事?物,一路狂奔回孙家,气喘吁吁入了?门,高声喊:“明府!明府!你我全完了?!”
正是夜里掌灯时分,官署晚衙俱是散了?。
风雨凄凄,被冷风斜吹,卷入门帘,冻得人一个哆嗦。
张主簿腿软,跪在庭院的雨里。他浑身发抖,擎等着孙晋出面。
闻言,孙府一家子?连带着沈香都跑出门去。
张主簿一阵摧心?剖肝的恸哭,显然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沈香顾不得风雨交加,冒雨上前,搀起张主簿:“您慢慢说,纵有?天大的事?,刀子?还?没落脖颈上,都得好生讲清楚,筹谋对策不是?”
他竟没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稳重,真是丢颜面啊。
听得这话,张主簿回过神来。他握住沈香的手臂,眼眶发红,竟是老泪纵横:“小香娘子?,完了?,这一回,咱们都完了?。”
谢青闻讯而来,见沈香被张主簿把持着一块儿淋雨,心?下略微不满。便是要折腾老身骨,也莫拉他的妻垫背。谢青的烦闷之色不能当众表露出来,只?得寒声问了?句:“何事?这般喧哗?”
张主簿原本还?哭丧着脸,一见谢青,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他脸上喜色骤起,松开沈香,反倒奔向?谢青,行了?跪拜大礼:“请谢提刑救救我等!连天的暴雨,将泾河外的堤坝冲溃了?,那拦洪的泥墙露出内里一角,竟是偷工减料!朝中是拨款给咱们金垌县的府衙修堵堤防,可是钱财惹人眼热,还?没过手,就被秦刺史包揽了?去,全权督办了?此事?!天地良心?,咱们地方小官小吏,怎敢吞没公款,玩忽职守,糊弄修缮!这次决堤漫灌,毁了?庄稼与民房,罚的乃是咱们辖域官府啊!要是淹死了?县民,咱们顶上官帽,怕是……”
《水部式》的水法法规有?言,若疏略防洪,造成地方水患伤亡,必要免官严惩。特别是年前朝廷刚拨下款,要他们好生修缮堤防,刚耳提面命过的事?,不出一年就发了?大水,闹得人仰马翻……真当皇帝是善心?佛陀,不会发怒的吗?
而接过这笔修缮金的官府是他们金垌县衙啊,自然要先处理他们,一应脏污都沾不到容州秦刺史身上。但?作?为州府上峰,肯定也要受到牵连的。
为何啊?为何啊?
张主簿实在不明白啊。
不过寥寥几句,沈香心?里已有?计较。这一出“一石二鸟”之计实在不新鲜,倘若官人们在京城之中,位于?皇帝眼皮底子?下尚可隐秘些;偏远的地方州府,官家鞭长莫及,自然幺蛾子?要增上不少。
出于?刑部共事?的习惯,沈香下意识看了?谢青一眼,正对上郎君暧昧不明的笑眸。
沈香反应过来,惶恐地低头?,不敢开口。
孙晋听得这事?儿,喃喃:“秦刺史为何这样做?要是地方县城出了?事?,他乃容州主官,不也会牵连到他身上吗?!”
谢青听了?半天,悠悠然开腔:“尔等的意思是,如?有?洪灾溃堤,造成百姓伤亡,罪魁祸首便是容州秦刺史吗?这是诬告上峰,不可妄语的。”
孙晋和张主簿险些忘记了?,这位谢提刑再亲和,也是朝廷派出的京官。他不同地方外官勾结,立场不偏不倚,同他告状,又?有?何用?
张主簿只?得给谢青磕头?,一下又?一下,求一线生机——“请、请您信我等,请您信下官绝无信口雌黄。”
长者求生,言辞凄凄,实在令人不忍。
但?官场之中,不能见谁可怜便偏心?谁身上,怜悯是有?代价的。
只?是,沈香于?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