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夫君隐婚之后-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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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这些?谢家家眷也活不了多久了。
让她?们眼?睁睁看着乱臣贼子惨死才好,这般……严盛心里才快意。
“好。”
严盛应允,谢青也如释重负。
幸好君主爽快,否则他还得闹腾好些?时候,才能逼严盛,放沈香见他。
还能再?看到小香啊……郎君心情真好,到时候见面,要说点什么呢?
另一边,深夜的谢府,鬼气?森森。
内侍省的太监连夜赶来府上。
他们推出沈香,要带她?见谢青。
“大监稍待片刻,我去换一身衣裳。”
沈香眼?疾手快,塞了个装满银钱的荷包给太监,没有给太监拒绝的余地。
张福贵正要拒绝,就听沈香低喃一句:“您当年求夫君拉刘大监下马的事,我都知道。”
此言一出,张福贵清了清嗓子,浑身不自在。
他于袖笼里,小心翼翼掂了掂钱袋子的重量,不言不语,默许沈香耽搁一程子功夫。
张福贵:“快去快回。”
沈香知道,念在这一份旧情上,张福贵会想法?子为她?争出一点时间。
谢青没吃饭呢,她?要给他备一点小食。
于是,沈香足下利索地踏入后?宅,命厨娘生灶做饭,自个儿则去梳洗更衣。
虽然不合规矩,但有大监张福贵作保,无人?敢多说什么。
谢府做好的饭菜,大监都要命人?试毒查验,确认无碍,才能允许沈香带给谢青。
断头?饭由谢家自个儿备好了,还省去了掖庭里的麻烦。
待沈香拎着餐盒入牢狱,张福贵忽然喊住了她?:“谢夫人?稍待。”
他递给她?一杯酒,道:“这酒,您端给罪臣喝。咱家嘱咐人?下足了量,谢公子……不会痛苦的。”
“为、为什么?”沈香难以置信地望着小小一只?酒盏。
她?还以为万事都有周旋的余地,怎料夜里等?她?的,竟是阴阳相隔!
要她?眼?睁睁看着谢青死吗?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啊!
“我不能……”沈香想抗旨。
张福贵却?道:“唉,谢夫人?。若您不端酒给谢公子,也会有其他人?喂他毒酒。您现在去,还能有一刻钟同谢公子说说话?。”
闻言,沈香瞪大一双杏眼?,她?近日真的好爱哭。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滑落,刚换上的桃红花卉满绣袄裙也被她?濡湿了,狼狈不堪。
她?不能拒绝,她?要见夫君。
于是,沈香僵硬地举着酒杯,动作生硬,如同牵丝傀儡。
严盛吩咐过了,这杯毒酒,务必要谢夫人?亲手端去喂谢青。他们这些?太监得在旁看着,不许出任何差池。
今晚,谢青必死无疑!
君王果真擅揣摩人?心,竟知怎样能让谢青痛彻心腑。
沈香的手在战栗,掌心也发汗。她?指尖湿濡,险些?令酒盏打?滑。
倘若这样落了地倒也好了,但沈香知道,喝不完这一杯,还会有下一杯。
谢青逃不出这个牢笼,千军万马等?着他。
再?厉害的凶神悍将,今日也难逃一死。
况且,府上还有谢老夫人?。
奴仆们寸步不移地守着谢老夫人?,生怕君王反悔,对老者痛下杀手。
没有人?能搭救谢青。
就连谢青也放弃了自己。
他受制于人?,插翅难逃。
当初谢安平和塔娜也是顾虑家人?的安危,这才心甘情愿赴死的吗?
如今,轮到他们的儿子了。
为何苍天?总这般无眼??诚如谢青所说的,神佛并不怜悯世人?。
阴森可怖的牢狱,到处都是催人?作呕的血腥味。铁窗透入月光,银白色的光瀑落了满地,寂静又凄清。
原来石阶一直这样冷,月色比霜雪还要冻人?。
她?看到谢青了。
牢笼里的身影,一如既往熟悉。
她?想先?哄夫君吃饭,于是沈香把酒杯放置在一侧。
太监见状,张嘴便呵斥:“官家的御酒,您可得捧好了!”
沈香如今不是什么要脸面的名门淑女?了,她?只?是一个想庇护夫君的可怜小娘子。她?全无体面,也无需颜面,凶神恶煞地呵斥过去:“我也得了官家的令,可与夫君饮酒前小叙一刻!你又算哪门子的腌臜东西,敢违抗圣命!”
“好利的一张嘴!”
太监正要发作,张福贵却?难得保了沈香一回,他拉了拉手下人?的衣袖,劝慰:“算了,只?一刻钟罢了。”
想了想,再?争也晦气?,小太监被上峰告诫一回,立马作罢,任沈香步入牢门,同谢青相见。
谢青瘦了好多,许是近日没有食欲,又不吃饭,还受伤放了血,本该合身的衫袍放宽了许多。她?捏了一下他的臂骨,骨相嶙峋,似是只?裹了一层白皙肉皮。
他的衣袍底下都是血,膝上的箭伤处理了吗?还疼吗?
沈香碰了他,郎君缓慢回头?,浓密的睫羽微颤,仍在怔忪。接着,他缓慢勾唇,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小香。”
他一如既往貌美俊逸,再?落拓,他也能安之若素,甚至有闲心晒月光。
沈香望着熟稔的眉眼?,忍住想要扑入谢青怀抱的冲动。
他还没有吃饭。
她?很?久以前就答应过的,要好好哄他用膳。
只?是眼?泪忍不住要充盈眼?眶,沈香咬住下唇,浑身都在发抖。
食盒落地,沈香从中?摆出很?多菜:“这是金玉羹,用山药片和生栗子炖煮的,很?软烂,应该合您的脾胃;这是鲫鱼粥,我熬了好久,鱼刺也剔除了,您吃着应该会很?爽口……”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与羹汤逐一摆在地上,牢狱里清苦至此,竟连一张方桌都不留。
怎能、怎能这样折…辱她?的夫君。
谢青看了一眼?菜肴,轻轻笑了声:“我还当小香会带红糖炖蛋,你擅长的进补羹汤,似乎只?有那一道。”
他在说笑,他还记得沈香每次要给他滋补身体,送上的只?有那一盅黑蔗糖炖蛋。
沈香并没有配合他笑,越听这话?,她?的眼?泪越是忍不住往下落:“为什么您还能说笑话?……这种时候,为什么您还能笑啊。”
谢青抬起指节,擦去她?的泪:“因为不想让小香担心。”
所以他能说会道,杀人?的时候还换了红衣。
但是他做得不够好,还是让沈香哭了一回又一回。
明明许诺过,只?在罗帐中?骗她?哭的。
他这个夫君,当得真不称职。
“您别笑了。”
沈香心疼到难以附加,鼻腔酸涩,绵绵密密的针刺扎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生了火气?,拔高了声音:“您不要再?笑了!”
谢青被沈香一吼,倏忽怔住,笑容淡了不少。
他对小妻子道歉:“对不起。”
沈香丧了气?,眼?泪扑簌簌往下落,滚入羹汤里。
她?搅动汤勺,想要捞出眼?泪,可是她?做不到。
为何她?什么都做不到?为何事事不如她?的愿?
沈香到底有什么用……她?是废物。
她?好想救出谢青,好想以一当百,杀出重围。
正如夫君那日立于尸山之上,形同修罗恶鬼,庇护她?一样。
沈香端起鱼羹,勺子喂上谢青的唇,哽咽:“您吃一点吧?”
“好。”
谢青乖巧咽下一勺鱼羹。
他伸出手,修长的五指落到沈香的发顶,揉了揉她?乌黑的发髻。
生死关头?,他还在安慰她?。
他一直都在哄她?:“不要哭。”
为什么夫君总要对她?这样好?她?明明是……过来拿走他的命啊。
沈香的眼?睛又泛起了水雾,视线模糊,她?都要看不清眼?前俊俏的郎君了。
好在谢青会配合她?,他一口一口咽下鱼羹,教她?宽心。
沈香想,这一刻还能看到活生生的夫君,真好啊。
一碗鱼羹终于磨磨蹭蹭吃完了。
沈香该喂谢青毒酒的,但她?拖拖沓沓,不肯去拿。
沈香握住了谢青的手,轻声说:“您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好吗?您那样厉害,本事通天?,不可能会死的,对吗?”
谢青凝望小妻子哀求的眉眼?,心脏仿佛被利刃刺中?、剖开,鲜血淋漓。他多想给她?一个好的答案,多想止住沈香的眼?泪。
但他做不到。
“对不起,小香。”谢青叹了一口气?。
他真的做错了,他不该起了俗世的欲念,蓄意招惹她?。
小香应该快乐,而不是为他哭泣。他作恶多端,罪该万死,但沈香很?无辜。
沈香的心如坠冰窟,一下子凉了。
她?知道,她?和谢青都是芸芸众生,他们命如草芥,无法?逆天?改命。
他的死期到了。
张福贵还有公差在身,不敢再?教沈香耽搁。
他亲自上前,把毒酒递到沈香手里:“您请吧。”
沈香捏着酒盏,半天?不动。
见状,谢青哑然失笑。
他和她?争夺这杯酒,沈香死死不肯松手。
“小香,把酒给我。”谢青无奈地劝。
沈香含着泪,固执地拒绝:“我不。”
“小香该明白的,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沈香不傻,知道谢青不该说得再?深了。
谢青如敢拒绝毒酒,执意缠斗,那么谢老夫人?一定会死,就连沈香也会丧命于此。他为救家人?,只?能赴死。谢家可悲,好似一生都是屈死的命运。
而救亲人?,还是见死不救,这个决定不该沈香来做。
谢青选择饮下毒酒。
他违背了小妻子的意思,却?笑得很?灿烂。
沈香记起,谢青不会哭,所以只?能笑。
他现在……哭得很?凶吗?
“喝了这酒,您会死的啊。”
沈香想要告诫夫君,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酒盏落地。
顷刻间,谢青累极了,也轻轻靠倒在地。
张福贵没有骗人?,药量果然很?足,药效发作了,谢青会走得很?快,不会那么痛苦。
血染了谢青的衣袂,晕出朵朵红梅。
他连坐姿都没有力气?维持了。
沈香记得谢青说过,他很?爱红色,所以每每起了欲心,都要着一袭红衣。
那他爱自己的血色吗?现在的谢青很?痛苦吧?
沈香终于回过神了,她?弯腰,紧紧抱住谢青。
沈香终于明白,那晚,谢青为什么要抱她?这样紧。
因为他不想放手啊,他不甘心啊。
沈香也不甘心啊,她?不想谢青离她?而去!
沈香扶着谢青的头?,任由他靠在自己膝上。今日没有穿厚衣,也不知谢青枕得舒适么?
沈香收住眼?泪,帮谢青整理鬓角的乌发,亲吻他满是热汗的额角。
她?不能吻他的唇,谢青不愿喂她?毒。药,他会生气?的。
太监们知道谢青死了,松一口气?,传了宦官去给皇帝严盛报信儿。
“我一直没同夫君说,您长得可好了。鼻梁挺秀,凤眸潋滟,唇廓朱赤,都是可入画的样貌。我怕夸多了您,更助长您的气?焰,更要作怪,这才收敛了不少。”她?低头?,于谢青微颤的眼?睫间落下一吻,“您不要闭眼?好吗?您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呢?”
“我还想和您去乡下吃社饭,还想和您再?过一次中?秋。”
“再?过几个月石榴和葡萄都快成熟了,我给您碾果子汁喝好吗?”
“您许诺我那么多事,要带我看红枫,要带我尝自家酿的青梅酒,还要带我上香山观星的……您不能言而无信。”
“夫君,您坚持一下,好吗?”
沈香自己也知道,她?太贪心了。
坚持下来又有什么用?严盛等?的就是谢青的死。为了勋臣的颜面,他赠了毒酒,保住了她?们这些?家眷的命。
谢家不能全死绝了,那样太难看了,也会遭人?疑心。
皇帝场面上的花活儿是做足了,可腾起的杀心却?下不去。
谢青,一定会死的。
沈香的眼?睛都要哭疼了。
她?原来也有这么多的眼?泪,落入谢青的眼?眸里,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淌。
谢青借了沈香的眼?泪,哭了一回。
谢青被小妻子晃得难受,他勉力抻起手,小心擦拭沈香的泪痕。
“小香说的,杀人?要有缘有故,所以我没对善人?动过手。恶人?么,杀得太多了。今日要死了啊,恩怨两消……”他断断续续地说话?,极要脸的郎君,今日竟口齿这样不清晰,“小香,如此一来,我算不算做回了一个世俗里的好人?。”
沈香失声痛哭:“您是啊,您一直是啊!”
“那我也就……成了小香喜欢的样子。”
他唇瓣微颤,想抿唇一笑,可羞赧的表情做不出来,只?能任由血顺着他的唇峰往下流淌。
谢青一直没忘记,她?劝他从善。
她?想他改邪归正,普度众生。
谢青做到了。
前尘的杀业,他也以命去偿还了。
即便沈香并没有执意要改他的秉性,小妻子总是很?宠爱他……
沈香实在不懂:“您做错了什么啊?!为何要这样待您啊?!”
“小香,我舍不得你。”
谢青明明都要死了,却?还是强撑起身子,靠近了沈香。
“那我求您活下来,好吗?”
她?喜欢夫君的亲昵,所以沈香也凑近了谢青。
在外人?看来,谢青仿佛在弥留之际吻她?,但沈香知道,他附耳,对她?说的话?是——“子时,有内应。你与祖母,记得走。”
沈香骇然!
她?怎么都没想到,就连谢青的死,也是他自己做的局。
他早料到君主不仁,会以他的血肉之躯伤谢家的心,故而他将计就计,为他们拖延了时间。
谢青不信严盛,所以为了庇护沈香和祖母,他藏下小舟等?人?作为底牌,护家人?们出逃。
尽够了,如今他们安全了。
沈香是谢青的枕边人?,又如何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呢?
若他没有身陷囹圄,不足以教君王放下戒备心,也无法?暗中?为沈香的出逃筹谋。
他真的很?擅长抛饵料啊,以身为诱饵,吸引住皇帝严盛的视线!
他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没有算自己的生路!
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您算无遗策,唯独辜负我!
“我恨您……恨您啊!”
沈香说着锥心的话?,却?抱着谢青不撒手。她?埋首于谢青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从蓬勃归无。
沈香想,就算她?今天?不来,谢青一定也留有后?手,会命白玦或是旁的人?告知她?计划。
但他想见她?一面。
见她?做什么呢?让她?亲眼?看着他死吗?
谢青太残忍了,不愧是她?深爱的蛇郎君。
“为我再?留一留吧,求您不要闭眼?。”
谢青闷闷地笑,时至今日,他还是学不会哭。他应该是世上最愚钝的学生吧。
“对不起,小香,我只?是想再?见一见你。”所以,他才让沈香亲自送来毒药。
“只?不过,每一次,在你面前,都这样狼狈。”谢青吞咽着血水,咽喉间那一口气?终是散了,“可能,我就是个怪物吧。”
多谢他的小妻子,肯爱上这样一只?野性难驯的兽。
谢青想再?对沈香说——“我爱你。”
但他怕,她?太留恋他,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本来学不会放手的,他想要什么东西,便会拼命占有。
但今日,他似乎明白了如何爱一个人?。他希望沈香快乐,所以他想她?忘了夫君。
“小香……忘了我。”
这样,他死后?才能瞑目。
他受尽沈香的恩宠,此生没什么遗憾。如今,也是时候,该把沈香还给人?间了。
“谢青!夫君!”
沈香起了一身的鸡皮栗子,她?眼?睁睁看谢青的手落下,看他停止了呼吸,没了心跳。
谢青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