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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的天鹅-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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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建国的工作单位隶属央企,单位很早就分配了婚房,可惜外派这些年,空置的房子只能请隔壁托管。
  邻居向仲学和程建国是大学同窗,毕业后又做了多年同事,连儿女都同年出生,现又都在纯附读书,四舍五入,两家孩子算得上青梅竹马。
  人生同步到这个程度,关系不可谓不亲密了。
  当晚,哥俩才见面就红着眼干了几杯。
  程家的房子空置太久,来不及大扫除,搬进去也还需添置些家居用品,向阳妈干脆拾掇出自家客房和沙发,给父女俩将就一晚。
  “向阳还在学校上晚自习,等他知道你搬回来这好消息,不知道多高兴呢。哦对小葵,枕头不够柜子里还有,嫌热的话,毯子我也放这儿了……”
  向阳妈利落铺完床,便催促她休息。两天两夜没睡好觉,余葵确实很困,脑子里像熬了一锅搅不动的浓稠浆糊。
  一头栽进床铺,把被窝拉到没过头顶,然后断了片儿。
  床铺得很软,舒服又安逸,不知睡了多久,混沌间,余葵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忘了什么呢?
  梦境中,大脑贴心地闪过几串关键词:晚自习、开学、高二、返校——
  老天爷!
  余葵垂死梦中惊坐起。
  暑假作业还没写完!
  一头冷汗的她彻底被这惊天噩耗吓醒。
  按说余葵平时再疲懒,也不至于忘了写作业,偏偏暑假结束前一周,她赶进度那几天,碰上谭雅匀奶奶过寿。
  余母操持在酒店订了桌,寿宴没开始,余葵就被谭雅匀堂妹的京巴犬咬破了小腿。
  她从小怕狗,被狗一路追着跌进门口的喷泉池,谭家一群孩子在边上哈哈大笑,而她当晚就开始高烧不退。
  这还不是最惨的,住院那两天,藏床底下的大批漫画,又被打扫卫生的钟点工翻了出来。
  余月如怒不可遏,一联系前段时间老公皮夹里丢的五百块,当下断定是余葵偷了这笔钱。
  病好才回家,她就三堂会审发难。
  当晚,余月如一页一页撕毁了她珍藏多年的漫画,撕累了还逼着女儿亲手撕。
  积攒多年的命根子一朝化为乌有,余葵的心态彻底崩塌了。当夜就筹谋着去成都找程建国,学校都打定主意不去了,作业自然也没心情赶,剩下两本没完成的练习册就这样被她顺手塞进了书包里。
  按亮台灯,时间是十一点整。
  客厅隐隐还能听见大人聊天说话声,现在开始抄参考答案的话,补到下半夜还来得及。
  余葵拖着沉重的躯体翻爬起身,打开床头的双肩包。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包里竟没有一样属于她的东西!
  发蒙咽了口唾沫,跪在床边手忙脚乱拎起包,哗啦啦往下抖,直到抖落出里面所有的物品。
  可雪白的床单上,除了一台去年十月发售的苹果iPad4、一副耳机、几本天文和物理类的读物、几本封面抽象的外语杂志,一只印着中国航天工程研究院标识的水杯,再没其他。
  作业呢?
  她傻了眼,一整天的回忆在脑海中闪现。
  这书包是党支部发给余葵外公的四十年党龄纪念品,背带上还绣着纪念章,余葵背它从没和人撞过款。现如今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在转盘取行李时没辨认姓名,拿错了别人的四十周年纪念包,甚至还手贱把人家的托运标签撕下来扔掉了!
  余葵腿软地从床上滑坐到地板,台灯光晕照亮她乱糟糟的短发,灰败惶恐的脸蛋,脑门儿上只挂着三个字。
  她完了。


第4章 第一个愿望
  凌晨阵雨后,校园林荫道上还残存着潮湿的落叶和水洼,朝阳在东方泛起金芒,将纯白色教学楼东侧染亮。
  高二年级走廊,余葵背着手,低眉垂眼听班主任老雷训话。
  “前两天你生病耽误,开学班会也没参加到,分科的事情,你回去跟家人好好商量,等周四摸底考试结束,把志愿表交回我这里……另外,你的物理和生物作业是怎么回事,怎么没交?”
  咯噔。
  预料中的一刻终于来临,余葵本就忐忑的心狂跳起来。
  放以前,她就直接承认自己没写完了,可是老程才回国第二天,要是因为这件事被请到学校…
  余葵下意识害怕爸爸对自己失望。大人对孩子的偏爱有时并不是无条件的,就像余月如每回给她开完家长会,回家都要大发雷霆,看她像仇人一样。
  但她连作业本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只得硬着头皮答。
  “这两本暑假练习册被我弄丢了。”
  老雷:……
  “我以为我的学生不会用这么蹩脚的理由。”
  余葵不擅长撒谎,指甲盖都快被抠掉了,咬牙强装镇定抬头,“老师,我的书包乘车时候跟人换错了,背到家才发现,但是书包里有失主的iPad,所以他肯定会联系我,等包一换回来我就交作业。”
  她选择性讲了部分事实。
  大不了书包换回来,当晚通宵写完。
  老雷盯了她两三秒,似乎在判断,大概鉴于余葵没有撒谎的前科,大手一挥最终放过她。
  “进去自习吧。”
  回教室,九班的同学已经来齐了,坐得满当当。
  因为摸底考试,讲台没有老师值守,时间留给学生自主复习。
  余葵径直走向倒数第二排,拉开椅子落座,抽屉里胡乱堆放着这两天缺席发下来的主科新课本,随手翻了两下,看向隔壁。
  “冰冰!”
  易冰闻声条件反射般坐得板正,瞳孔聚焦在教室内外搜寻一圈,松懈下来捶她,“靠,你吓死老子了,老雷说你妈给你请病假,我还以为你在家补作业呢,你这两天哪儿去了?”
  余葵把新课本摞到桌面,制造了个和隔壁如出一辙的书堆堡垒,又拿出文具摆放整齐,摊开英语必修词汇本,直到安全融入教室氛围,才低声开口:“我去找我爸了。”
  “你爸不是外派好多年了?”易冰反应过来,“逃学啊。”
  余葵食指抵唇,示意小点儿声,然后快速讲了一遍自己去成都的事。
  易冰诧异地盯着她看了好几秒,一把搂住她,“可以啊余葵,你长那么乖,胆子大起来跟我有得拼,总算支棱一回,你要是在谭雅匀跟前也拿出这气魄,怎么至于被她家的狗撵到跳水。”
  她的个子已经长到一米七出头,长手长腿的,余葵被勒得干咳,双手扒拉下她的胳膊维护自己的尊严,“我是怕狗,又不是怕她。对了,你作业写完没?”
  女孩脸上的笑容消弭。
  余葵:“摸底考呢,有没有复习?”
  易冰叹气。
  余葵在她的肩头拍两下,“什么都别说了,难姐难妹。”
  易冰家里搞工程出身,近些年转行住宿餐饮业,经营本地一家老牌挂星酒店,祖上八代也没出过大学生,易冰被她爸按头塞进附中,期待孩子光宗耀祖。
  可惜在这所学霸云集、一本上线率高达96%超级中学,从末流中学交高额赞助费进来的易冰,和乡镇中学来的余葵水平差不多,初中地基就没打牢,再怎么努力跟老师进度,也云里雾里如听天书,久而久之,她们选择躺平,轮流霸占九班倒数第一。
  首科语文考试结束,已经是上午九点半。
  清一色的白蓝校服从教学楼鱼贯而出,到楼下站队做课间操。
  从高一升到高二,原本的班级站位也换了,余葵从考场出来,像只无头苍蝇,在操场上转了好一会儿,才在人群中搜索到自己班同学熟悉的身影。
  广播体操音乐响起,她赶紧小跑过去缀在队伍末尾。
  易冰正比划预备动作,见余葵来了,主动退到她后排,“你怎么跑高一那去了。”
  余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操场太大没找着,这也太难找了。”
  “我们收卷早,下来时候你们考场都还没开门,不然就等你了。”
  附中大小考试都按成绩排考场,易冰上学期期末考比余葵多一分,卡着末位分到十九考场,跟余葵隔了一堵墙。
  此时,学生会别着红袖章刚好检查到九班,两人都噤了声。
  待人走远,易冰才继续:“我刚看到谭雅匀在升旗台上调试麦克风,今天又是她上台讲话。”
  倒数第三排的女生耳尖,听到谭雅匀的名字也加入话题。
  “也不知道她一天都怎么安排的,钢琴十级,又是学生会干部,又要查勤,又要演讲,什么竞赛什么活动都参与,注意力这么分散还能留在一班,真羡慕她脑子好使。”
  余葵以往听到这些话根本没感觉,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告诉她们真相。
  谭雅匀从初一起常年有着两位以上的家教给薄弱科目补课,她在学校宣称自己回家不学习,其实经常学到后半夜,尤其考前,有时余葵凌晨起床上厕所,都还看她房间亮着灯。
  假期在空间相册发旅行风景照,其实全是从她表哥那转载的,因为她根本没空!
  从六岁开始学钢琴,十级考了四次都没过,去年终于考上,考官是余月如音乐学院的同事。拿证以后,她再也没碰过客厅里的钢琴。
  天资聪颖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校园女神人设,是刻意营造的。真实的她对人对事都功利,一点也不真诚。
  广播体操音乐结束,谭雅匀拿着稿子登上升旗台。
  高马尾摇晃,蓝白校服在她身上修长妥帖。
  余葵腹诽了一大堆,但远远注视着那张脸,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不想成为跟谭雅匀一样的人,但很难评价她这样是好是坏。毕竟比起自己这样内向笨拙,考班级倒数的废柴,大多数家长还是更想拥有谭雅匀那样优秀的孩子。
  开学缺席了全班大扫除,放学后,劳动委员安排余葵值日。
  附中学习竞争太大,余葵呆得很压抑,干劳动时候除外。等教学楼的学生都走光了,才收起漫画,戴耳机一边听歌,一边拖地,这是她的解压方式。
  起码比扫起,她比这群城里学生扫得干净清爽!
  拖完一层洗一次拖把,再回来楼道,正好撞见谭雅匀下楼。
  她估计刚从教师办公室出来,心情不知怎地看起来很不妙,面无表情疾步与她擦肩而过,连个眼角也没捎过来,走到转角,还撞翻了水桶。
  辛辛苦苦才拖干净,脏水又淌了一地,眼看人就要走远,她皱眉扯下耳机:“你干嘛,踹翻别人的的桶,弄脏别人拖的地,连句道歉都没有吗?”
  谭雅匀闻声回神。
  看清是余葵,张口便不客气:“平常不长眼色也就算了,今天还来触霉头。我还没让你道歉,因为你乱摆乱放,我裤脚被弄脏了。”
  余葵觉得不可思议:“我拜托你做个人,讲点道理行不行?”
  “滚远点,别烦我。”
  谭雅匀抬腿要走。
  余葵拦人:“道歉!”
  谭雅匀:“我让你闪开——”
  余葵这口气已经憋很多天了,此刻被她这幅不知悔改的模样刺激,直接道:“你爸那五百块是你偷的吧。”
  谭雅匀立刻炸了。
  “你疯了吗,逮谁咬谁?”
  余葵冷静:“那天家里除了我,只有你,你偷钱做什么?你问家里要,他们不可能不给你。”
  女孩的眼睛沉下来,“你最好别让我听到你在学校里胡说八道,你吃我家住我家,既然都搬出去了就安分点,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认识你这种小偷。”
  “我爸每年付那么多抚养费,我不吃不住难道留给你用。谁是小偷谁知道,我才劝你安分点儿,你这个演员,现在我搬出来,以后可就没人给你背锅了!”
  余葵说罢,朝前闷头拖地,脏水飞溅甩得谭雅匀连退几步,校裤又落了一串水迹。
  “胆子见长嘛余葵。”
  少女的声音开始发冷。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还先踹我的桶了呢。不想让我到处宣扬你偷钱的事,最好给我道歉。”
  大概是被她今天豁出去的气势弄一愣,直到听见楼上传来脚步,谭雅匀环顾周边四下无人,才压低声,似笑非笑勾起唇角:“你大可以试试,看在这个学校里,有谁会信你。”
  人背影一转过拐角,余葵便扶着拖把蹲下来。
  第一次强撑气势和谭雅匀对峙,她颈后寒毛倒竖。小腿都紧张到有点发抖。
  钱果然是她偷的!
  倘如她真没拿,只会不屑冷哼。
  在谭家人心里,余葵大概跟乡下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差不多,毕业以后只配去工厂流水线拧螺丝。学校里鲜少有同学知道两人是重组家庭,谭雅匀不准外传,可她刚刚竟然都气急败坏到把这件事拿出来威胁她了。
  找到真凶,这么多天来,余葵总算甩掉了盘桓在胸口最大的包袱。
  计划着怎么洗清冤屈,她换个干净拖把,戴上耳机干劲十足在地板划拉,跟着MP4小声哼哼起一部日漫里净化坏蛋时播放的BGM。
  她还不知道楼上有人已经全程旁听了这场大戏,正激情澎湃讨论。
  “真没瞧出来,谭雅匀平时装得那么温柔,私底下偷家里钱,甩锅还这么凶,心眼长成筛子了,还校园女神呢,你们男生是不是就吃这套?”
  “哪有,我吃的明明是你这套。”
  “哼,算你机灵,你录上没,录上赶紧传我。”
  “就录了一半。”
  女生训斥,“你怎么那么没用,画质还抖成这样!”
  男孩委屈,“我听出来是谁,手机探出去时候就已经吵一半了好吗?这还算反应快的,能录个结尾就不错了……”
  一直静默立在旁侧的第三方,此时终于耐性告罄,打断小情侣打情骂俏——
  “聊完了吗?聊完松手,我要下楼了。”
  少年的声线低沉克制,音调冷漠疏淡。
  男生偏头,视线落在时景脸上,显然怔了一瞬。
  下意识松开他袖子,让出一条道:“不好意思啊,大帅哥,耽误你下楼了。”
  转学到附中第一天,时景刚办完转学手续,出门就撞上女生吵架。
  路边这俩观众生怕他打断自己看戏,还硬拽着他一起,在楼梯口旁听了几分钟。
  转过拐角,刚才争执的两方已相继离场,只剩楼梯间满地狼藉。
  值日的女生提着脏水桶,往走廊另一端的洗手间去了。远远能瞧见背影,个子小小的,白色校服T恤,短发。
  少年的白球鞋高冷地绕过横七竖八的洒扫工具,又听身后两人窸窣议论。
  “咱们学校有这号人吗?这哥们儿长这样,我不可能没印象。”
  “我也没见过,估计是转学生…唉,你怎么瞎拽人家胳膊,早知道不听了,为了听个八卦弄得我俩跟变。态似的!”
  ……
  放晚自习,余葵一溜烟跑校门口,向阳已经等好一会儿了。
  他踢掉自行车脚踏,单手拎过她的包,跟自己校服一块儿挂在龙头上,“你睡觉可真沉,我今早敲了多少遍门,你是不是一遍也没听到。”
  “没听见。”
  余葵老实跳上自行车后座,“你妈说你六点十分就出门了,你们一班都起这么早的吗?不然咱们以后还是分开上学吧,反正我都踩点进教室。”
  向阳没办法:“今早学生会执勤,以后我六点半叫你,六点五十到教室,这样你总能起得来了吧。”
  余葵思索两秒,似乎这少睡的十几分钟是真能关乎她人生的大事,不太情愿地点头,“那我自己设个闹钟,等我爸爸买的自行车送到,就不用你每天费力载我了。”
  “行了,你细胳膊细腿的,身上这几两肉能有什么重量。”
  向阳嘀咕。
  夏日的夜风从耳边掠过,他踩起踏板速度飞快,十几岁的少年身形颀长,袖子撸到肩膀,卷着校服裤腿散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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