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明-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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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学他是听说过的,就是大明义务教育嘛。不过他还没见过真正的社学,不知道明朝的义务教育学校到底是什么样的。
王老爷子不算读书人,没打算去社学转悠,只给文哥儿指了个路便背着手到竹林里看竹去了。
文哥儿领着谢豆往村里跑,很快瞧见他祖父给他指的社学。
许是村里人掏钱翻修过,社学的房舍看起来挺结实,走近一看更觉讲堂里窗明几净。
瞧见最大的讲堂里坐满了小萝卜头,文哥儿转头朝比自己跑得慢的谢豆做了个噤声手势。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趴在窗边看王华给人开状元讲座。
因着都是第一回 见到状元郎,小萝卜头们还是听得很认真,一点都没有假期被强迫补课的郁闷。
只不过到底都是小孩子,当有个临窗的小孩不小心扫见文哥儿两人,开小差这种事不可避免地像涟漪般往周围扩散开,一个两个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往外转。
还有胆子大地窃窃私语起来:“那是谁?”“没见过啊!”“有个好像是里长说的小神童!”
王·临时教师·对台下情况一目了然·华:“…………”
王华把目光转到窗外,一下看见了在窗外探头探脑的文哥儿。
他暂停了自己的状元讲座,绷着一张脸朝文哥儿招手,示意他和谢豆都进来。
谢豆很有些不好意思。
文哥儿倒是屁颠屁颠跑了进去。
结果王华给小萝卜头们介绍,说谢豆豆他爹也是个状元,谢豆豆读书可认真了,大家以后要是读书遇到什么不懂的可以找谢豆豆讨论。
文哥儿积极地在旁边看着他爹,意思是“我呢我呢”“爹你怎么还不介绍我呢”。
王华便慢悠悠地补了句“这是犬子王守文”“碰上疑问勉勉强强也能找他讨论”。
文哥儿听他爹介绍得这么敷衍,还说什么犬子不犬子的,贼拉不高兴!
不过在外人面前,文哥儿还算给他爹面子,没用“犬父才能生出犬子”之类的遗传学知识来和他爹抬杠。
就这么简单地被介绍了几句,文哥儿和谢豆很快被撵去后排坐下。
王华的状元讲座顺利进行。他本来就搞过好几年的教学工作,这算是他的老本行,劝诫起学生来自然一套一套的。
到状元讲座快结束时,王华还点名让文哥儿上来给小萝卜头们背一背《明日歌》。
这首诗内容浅显,用词俗白,很适合拿到社学来劝学。
文哥儿:?????
最怕蹭课突然点名!
对上他爹脸上的笑容,文哥儿也没办法,只得跑上去给小萝卜头背了首他抄过的诗文。
这一刻,写《明日歌》的钱福再度被列入他的记仇小本本上。
好在文哥儿现在每天早上还在坚持带胥吏们晨诵,区区读两首诗对他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他诵读时不是那种照着书本直来直去往下念的枯读,而是念得顿挫有度,该和缓时和和缓,该激昂时激昂,轻轻松松就把人带进诗里去,恨不得一句句跟着他念,追随他的诵念行走在诗里文间。
小孩子的注意力本来就容易分散,要是没掌握适合的句读技巧,读起书来便只是嘴巴动了,脑子根本不会跟着动,自然达不到“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的好效果。
文哥儿“好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把钱福的《明日歌》念完便走下去问有没有人能记住。
结果还真有人记住了几句。
这诗着实写的朗朗上口,好记得很!
再度充当小先生的文哥儿对这样的教学效果非常满意,兴致勃勃地说道:“记得几句就不错了。我跟你们说,这也是一位状元写的,等到牡丹花开的时候我让他亲自来教你们背完一整首!”
王华:?????
这小子可真是把钱福安排得明明白白。
让作者本人来给学生教他自己写的诗,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味呢?
一听又有一个状元要过来,小萝卜头们都沸腾了,激动得不得了。别人一个都没见过,他们马上就能见到第二个!
文哥儿把小萝卜头们的情绪调动起来了,又表示自己一句一句地再读一遍,好给大伙再打个底,大伙可以提前背上几句,见到钱福立马开口背出来,直接震住他!
王华:“…………”
王华想想那个场景,已经开始替钱福尴尬起来了。
文哥儿却一点都不觉得有啥问题,开始一句句地领读起来。
别说,他这一整年的“小先生”不是白当的,教起学生来效果那叫一个好,小萝卜头们的朗朗读书声很快就从村头传到了村尾。
有人听了忍不住感慨:“不愧是状元郎,教得可真好。”
有的离得近些的,特意跑过去远远看两眼自家娃,再瞻仰瞻仰状元郎的风采。
听到有不明就里的人感慨是状元郎教得好,看清楚具体情况的人便给他们讲了起来:“可不是状元郎教的,是小神童教的。得亏我们这边的地好,才让小神童相中了我们这儿来租地种!”
众人于是又窃窃讨论起来,不太明白小神童怎地还要种地。但他们也没太纠结,他们要是能弄懂小神童的想法,怎么说都得成大神通了!
里长听着讲堂里头传出来的读书声也很激动,小声问旁边的赵渊:“真的吗?还会有别的状元郎过来?”
赵渊想了想,说道:“应该是的。”
毕竟文哥儿说过他老师要过来,据说他老师里头就有两个状元来着。
里长喜不自胜地道:“这可太好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真是来了个小神童,带来一串状元郎!
得亏他当时机灵,甭管文哥儿想要什么都积极表示这边完全可以满足,要不然这样的好事怎么能落到他们这个小村子里头?
要知道隔壁村里只是出了个举人,他们里长就拽得跟什么似的!
举人算什么?别看他们石子坳不大,接下来多沾几次状元气、神童气什么的,一准能出进士!
到时候看那家伙还能怎么得意!
等王华他们结束“状元讲座”再见到里长时,里长眼睛简直是放光的。
听王华说到时候需要从买些农家山货之类的待客,里长拍着胸脯说道:“没问题!您只管带人过来,村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要茶,村里有!
要酒,村里有!
要菜,村里遍地都是!
要肉,咱还可以现宰哩!
都到村里来了,可不就得吃点时鲜的!
王华听着里长激动得跟卖货郎似的说个不停,心里有点纳闷:现在的里长都这么热情好客的吗?
作者有话说:
赵渊:……还有两个阁老
赵渊: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那先不说了
里长:?????
*
注:
①社学:参考历史词典
是明朝小学生学点启蒙知识以及法律知识(《大诰》)的地方!
…
②社学一度废止:参考《明孝宗实录》,这时期地方上社学大学已经废弛,朝廷督促地方学官要把它搞起来。
【太子太保兵部尚书马文昇奏近年小民罔知礼义风俗日浇子詈其父弟殴其兄恬不为异究其所由社学久废人不读书以致于斯宜修举社学慎选教读之人凡民子弟俱令入社学读孝经小学并大诰俾知孝弟之道与当代之法礼部覆奏修举社学已有著令请仍行各提学官举行无致废弛从之】
…
简单来说就是,马文升上书说:“现在儿子骂爹、弟弟揍哥,都是因为不读书!咱要让百姓子弟都读书!”
文哥儿(开始骂爹):犬父!
王华:?
第161章
文哥儿玩了大半天一点都不觉得累,临走时还买了(薅了)人赵渊一畦碧油油的青菜,说要拿回去送给亲朋好友。
于是等他们回到长安街马车也没闲着,帮他载着菜一路送过去甚至连刘健家和王恕家都得了一把。
基本都是送到人家门房那儿门房给不给送进去、送进去别人家又吃不吃文哥儿是全然不管的。
他觉得菜长得特别好,就送了要是对方不喜欢也没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
到了丘濬家文哥儿已经把菜都送得差不多了,亲自抱着剩下的一大把跑进去找丘濬俨然又是那“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的兴高采烈模样。
丘濬瞧见文哥儿抱着一大把翠油油的青菜跑进来了,脸上的肉不由抽了抽。他说道:“现在到处都有青菜卖的时候,你大费周章带这玩意回来做什么?”
大伙吃了一冬的咸菜和白菜,冰雪消融后立刻就把菜种子撒了下去有些菜长得快如今都割两茬了市面上也逐渐多了些鲜亮的青翠蔬菜。这谁看了不得买回去吃几顿?
“这菜长得特别好!”文哥儿强调自己送的菜和外面卖的不一样。
这可是他亲自在地里挑的颗颗都是他看准了才割下来不得是那什么“精选无污染有机绿色蔬菜”?
文哥儿把菜抱到丘濬面前,叫丘濬仔细看看那叶子多绿那杆子多嫩外头绝对没有这么新鲜好吃的青菜!是他从城外带回来的!
为了让菜叶子不蔫掉他一路上还很认真地给它们洒了好几回水呢!
整个过程神圣而认真,看着就像观音菩萨洒杨枝甘露赐予世人幸运祥和!
丘濬一语道破他的真实想法:“我看你路上无聊就是想拿水洒着玩。”
文哥儿才不会承认。来都来了,他又给丘濬吹嘘了一通,说他今天挖了好多苜蓿去种(全然不提都是人赵渊锄起来的),还去社学教村里的小孩读了《明日歌》(全然不提是他在外头探头探脑影响到他爹的状元讲座才被拎进去),甚至还扎了好大一个稻草人(全然不提他自己只负责递稻草)。
反正,他这一天干了老多事了!
丘濬听了半天,只觉得去社学是有用的。他说道:“那边的社学如今怎么样了?”
“还挺好的,里长很重视社学,去年才组织村里人把社学翻修了。塾师为人也很不错,见了我爹一直跟他讨教来着。”文哥儿觉得想把事情做好且还付诸行动的人都很棒。
丘濬觉得文哥儿有点天真,塾师一直向王华讨教未必就是真的想教好学生,说不准是觉得碰上了难得的好机会想结识王华这位状元郎。
要不怎么刘健他们全都闭门谢客?还不是因为他们不想以最恶意的角度去揣测登门的人,又不能不提防有的人确实就是想走捷径。
与其挨个琢磨、揣测过去,倒不如一概拒之门外,凡事公事公办便好。
只不过文哥儿还小,丘濬也没与他讲这诸多考虑,只说道:“那挺好的。”
文哥儿道:“我听爹说,别处的社学并不怎么好,许多地方都已经荒废了。”他对此很有些纳闷,“我觉得社学挺好的,不仅能识字,还能学律法,怎么很多地方不办了?我听人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这话丘濬是没听说过的,他咂摸了一会,觉得文哥儿这说得话糙理不糙。可不就是吗?再穷也不能穷教育。
何况朝廷并不穷。
只是社学这事太过琐细,且牵涉甚广,许多地方官员连治下有多少人多少地都摸不清楚,更何况是让他们维持那么多社学的运转。
有时候朝廷要求严格些,他们便执行得认真些;朝廷要求一放松,他们便撒手不管了。
丘濬几十年没出京师,对外头的社学情况也不大清楚,比起具体的操作执行,他更擅长从宏观上发表自己的观点。
他颇为气闷地说道:“除去两京之外,十三道的社学大多荒废了吗?难怪我在《大学衍义补》里提的关于社学的建议,刘希贤他们一概不讨论。”
丘濬给的建议其实很简单,就是让社学负责传授并演习礼仪,定时挑选聪明机灵品行好的人来当“礼生”,谁家有红白事就让礼生前去主持,免得百姓只知道按照佛道两教来办事,忘记了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去年文哥儿看到这个的时候还说呢,红白事礼仪怎么演习,是练习拜堂还是练习出殡?
气得丘濬好几天不想理他(结果还是理了)。
反正丘濬还是想搞以礼治国那一套,从日常礼仪做起,力求从方方面面规范所有人的行为。
他构想的这“礼生”,听着就类似于官方培训出来的民间司仪,帮不太懂怎么操持的老百姓主持婚礼以及丧礼。
想法是挺好的,不过想想进社学的都是十五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就算学个几年也是没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他们说要去帮人主持红白事,人家真的会让他们进门吗?
文哥儿把自己的想法和老丘讲了。
刘阁老他们不讨论这事儿,说不准不是因为社学全荒废了呢?
文哥儿道:“我看可以每旬趁着小孩子不上课开个老年班,叫老人去当礼生,人德高望重的,说的话大家都爱听。还有那些闲居家中的致仕官员、闲住官员,也邀他们在乡里搞搞讲座,他们当了那么多年官,肯定什么都懂的,合该发挥发挥余热!”
所谓的闲住官员,就是被免职或者告病不去赴任、从此关起门来当起了家里蹲的官员。
像那庄定山、陈白沙,还有那个桑悦,都是干着干着觉得当官没意思或者没有上升空间,决定回家当个悠哉闲人去。
提到这些人,丘濬也是很是不满,觉得他们一天到晚沽名钓誉,根本不为朝廷和百姓做贡献(桑悦那种刚出仕就被人误写成退休年龄的可怜人除外)。
文哥儿见丘濬有些意动,立刻又卖弄起他的养生小知识来,“其实人老了有点正经事可以做,有地方和人聊聊天,对他们自己身体也有好处。他们听说朝廷没有忘记他们,肯定也会很高兴!”
人越老就越怕孤单,怕独处的时候觉得自己没用处了,属于孔圣人说的“老而不死是为贼”。
只要感觉自己还被需要着,对后辈还有着极大的用处,且还有许多人听他们说话,他们走起路来怕是都会虎虎生风!
文哥儿这么一通鼓吹,竟是叫丘濬觉得这事儿全是好处。
现在问题来了,社学都荒废了,上哪开老年班去?
第162章
既然是面对老人家的课堂那自然不能去州学、府学、县学这些地方,毕竟以他们的身体不一定能接受这样的奔波。
一两次还好,去的次数多了,好事难免也会变成坏事。
社学还是得捡起来好好拾掇拾掇。
丘濬道:“我先叫人去了解一下地方上那些社学的情况既然你对开设这个‘老年班’有这么多想法便回去写个奏章给我瞅瞅吧。你最近不是老惦记着人元通政家的吃食吗?就走通政司的渠道递上来我到时候瞧瞧你写成啥样。”他瞧了眼文哥儿,“可别连通政司那关都过不了叫我看不到你写的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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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哥儿觉得自己被瞧扁了。
不就是个奏章吗?谁写不出来啊!他可是跟着钱福他们进修过公文写作课的这点小事根本难不倒他!
“您就等着看吧!”
文哥儿咻地站了起来,径直回家琢磨着这事儿了。
丘濬瞧了眼文哥儿送来的那把青菜,没让人拿去收拾而是准备亲自下厨把它煮了。
吴氏见他从书房拿着把菜出来,便知这肯定是文哥儿带来的了要不然谁还敢把菜拿进他那宝贝书房去?她说道:“这菜瞧着可真水灵。”
吴氏的话算是夸到点子上了,丘濬当即便说:“那是自然地,这可是地里现摘的,外头哪里买得到这么鲜嫩的菜?”说着丘濬又拧起眉感慨“也就文哥儿年纪小不懂事才这么巴巴地给人送一把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