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明-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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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先生从三岁起就读刑律了到底为啥又担心自己砍头又担心自己犯罪!
文哥儿闻言也陷入沉思。
对哦,他为什么要犯罪?
文哥儿思索良久只能幽幽地回道:“这不是怕我身在罪中不知罪吗?我记性又没有殿下好要是没记住律例不小心出事了就糟糕了!”
朱厚照被夸记性好用力点着头说道:“到时候孤提醒你!”
一想到自己还肩负着提醒小先生的重任,朱厚照学起《大明律》来就更起劲了,一个劲催着文哥儿多给他讲讲,到文哥儿要出宫了,还约好明儿直接在文渊阁见,明天接着学!
三四岁娃儿正是爱遛弯的年纪,在屋里是憋不住的,见朱厚照学上头了,文哥儿也乐得在文渊阁混上几天。
接下来几天文哥儿都带着朱厚照读《大明律》。
到渴了饿了,他还带着朱厚照去不远处的内阁蹭吃蹭喝,顺便跟看起来凶凶的王恕王阁老请教刑律问题。
文哥儿跟太子这么大的时候就跟王恕讨教过判语课上的疑问,现在他带着太子过来一起提问,王恕也没太意外。
只不过很快内阁就传出几首酸诗,说天佑他们大明,咱太子聪明绝顶。才三岁,就已经学习《大明律》,体悟太祖垂法之意了!
读到诗的人都感慨万千,对大明的未来充满希望,翰林院的一干御用文手积极地和诗吹嘘。
看得朱祐樘龙心大悦,只觉心情很久没这么畅快过了。谁会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儿子聪明?尤其是在这个儿子目前才三四岁的年纪,怎么都不可能威胁自己地位的情况下,那听到这种夸赞肯定是只会高兴的了!
文哥儿:?????
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办,我这只是在给东宫即将开始的角色扮演小游戏《我是大法官》预热而已,并没有真的要给太子讲解《大明律》的意思。
文哥儿认真研读这堆唱和诗文,很快发现隐藏在其中的真相:他老师李东阳的诗,怎地混在第一批内阁酸诗里头?
文哥儿咻地站起来,蹬蹬蹬地跑去找李东阳,翻找出李东阳那首诗质问:“是您领头写这些诗的吗?”
李东阳瞅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是“是又怎么样”。
文哥儿开始对着李东阳痛斥他把学生架在火上烤。
好歹师徒一场,李东阳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的学生呢!
万一朱三岁他学了几天摆烂不学了,这牛逼又让他们给吹出去了,他这样东宫目前唯一的讲师可怎么办才好哟!
太坏了,真是太坏了!
李东阳笑道:“这么说吧,如果我以前要办的事只有《沧浪诗话》那么一点,现在我要办的事就是丘阁老的《大学衍义补》那么多了,你说说看,是谁先不顾师徒情义祸害别人的?”他拍了拍文哥儿小小的肩膀,“既然你都起了头,那就好好教吧,只是一本《大明律》而已,对你来说又不难!”
文哥儿:“…………”
冤冤相报何时了!
想想李东阳难得没把他干的事往外嚷嚷,只是稍微报复这么一下,文哥儿也就没有再追着李东阳讨说法。
下午他就抱着这堆吹嘘太子天纵奇才的诗文去跟朱厚照分享。
你看看,你看看,这么多人夸你呐!
这么多人夸你,你开不开心?
朱厚照不知人间险恶,高高兴兴地点着头表示开心。
文哥儿又问他:“要是回头别人用相关的问题问你,你却根本答不上来,大家都觉得你没有这些诗里写的那么好,你丢脸不丢脸?”
朱厚照想想那个场景,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光是这么一想,就觉得特别没面子!
文哥儿一脸沉痛地说道:“所以,殿下得尽快把《大明律》倒背如流啊!不然我们两个人以后都没脸见人咯!”
于是朱厚照被忽悠得傍晚都在给朱祐樘他们背《大明律》。
朱祐樘:“………”
张皇后:“………”
一时也不知道自家皇儿到底是聪明还是笨。
张皇后怕朱厚照才这么小就学得太辛苦,笑着把他喊到身边,用他的手摸着自己肚子说道:“这次你想要弟弟,还是想要妹妹?”
今年年初张皇后刚生下皇长女朱秀荣,人还在襁褓中,不能带出来玩儿,朱厚照见到这个妹妹的次数也不多。
他只觉每次去看妹妹都只看到她闭着眼睛在睡觉,是以并不爱去看那么个奶娃娃,更喜欢跟文哥儿、杨玉这些大孩子一起玩。
听到张皇后这没头没脑的提问,朱厚照愣了一下。
他伸手摸了摸张皇后的肚子,上次他母后刚怀妹妹那会儿他还小,张皇后没有让他摸过。现在摸到那微小的的凸起,只觉有点神奇!
想到文哥儿家里有弟弟也有妹妹,朱厚照的胜负欲顿时上来了,立刻说道:“有妹妹了,要弟弟!小先生两个都有!”
张皇后:“…………”
朱祐樘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好,两个都有。”
宫里也该热闹起来了。
朱厚照隐隐明白自己又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第二天便把这话学给文哥儿听。
文哥儿那是一点都不想打探御前之事,可抵不过朱厚照什么话都跟他讲。
文哥儿说道:“想来是有些地方的风俗认为小孩子说话特别灵,你们说弟弟就是弟弟,说妹妹就是妹妹。估摸是以前有一两次被小孩子说对了,大家觉得很神奇,就把这事儿传开了——实际上这就像你抛一个铜板,抛出来的结果不是正面就是反面,每次基本都有一半的机会讲对。”
见朱厚照听得似懂非懂,文哥儿想到前头上过的数学课,便笑吟吟地掏出个铜板跟朱厚照复习起概率课来。
一个铜板有正反两种可能,两个铜板有几种可能?
朱厚照:?????
朱厚照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二话不说就给文哥儿背起了九九乘法表:“二二得四!”
文哥儿笑眯眯地说道:“殿下真聪明,那如果我只有一个铜板,有多少几率掷出连续三次正面?”
朱厚照:“…………”
这个根本不会,好气!
他朱三岁怎么可能不会,等他学会了必然难倒王七岁!
当天傍晚的朱厚照屁颠屁颠拿着枚铜板去找他父皇母后。
“抛它三次,连续正面,多少几率!”
“……”
儿子啊,不提算术我们还是亲父子(母子)。
张皇后再度有孕,外命妇们自然都活络起来了,纷纷向张皇后递上贺表。
也算是喜事一桩。
文哥儿私底下算了算两个孩子的间隔,只觉这都不是三年抱两了,根本就是两年抱两啊。
这些事与文哥儿也没什么关系,估计得等这皇子公主会跑会跳了,才有机会碰上面,早着呢!
到那时候他还用不用进东宫讲学都不一定。
文哥儿只琢磨了那么一小会就直接把这事儿抛诸脑后,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朱厚照讲解《大明律》。
过了六月,天气越来越热,京师的路面走起来像是在发烫,距离京师有千里之遥的敦煌更是笼罩在炎炎日光之下。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在发光。
杨一清一行人早就抵达关外,王守仁跟着杨一清在关外七卫来回转悠。
来都来了,总要代表朝廷和这些少数民族首领们聊聊天喝喝酒,了解了解关外的具体情况。
相比于杨一清他们对于军事的狂热,张灵等人则去寻访《河西走廊》里介绍的敦煌壁画。
张灵成功找到几处敦煌石窟后就走不动路了,痴痴地坐在那儿观摩前任留下来的一幅幅壮丽瑰宝。
这些壁画不一定出自名家之手,却浸染了一代代人的心血与技巧。
张灵是个爱画如痴的人,只觉能透过那绘制在高高石壁上的飘逸衣袂能带他回到盛唐,回到那些已经彻底远去的岁月之中。
越看感悟便越多。
张灵没日没夜地待在石窟里吸收着源源不断的灵感。
连定好的归期都给忘了。
到要踏上回程时王守仁见张灵不见了,与杨一清说了一声,让他带着大队伍先走,自己随后就捎着张灵追上。
没办法,张灵是他弟引荐过来的,这么多人里头也就他跟张灵最熟了。
杨一清有职务在身,出来这么久已经颇不容易,实在不好再多耽搁。他沉吟片刻后便点头说:“行,你自己注意点,找到人进赶紧跟上,别让西涯他们担心。”
王守仁点点头,自己牵着马挨个石窟找张灵去。
作者有话说:
王大仁:我是会惹事的人吗?
王小文:欲言又止。jpg
*
更新!
全勤只差!区区两天!(摇摇欲坠
*
注:
①朱厚照的弟弟妹妹:按照墓志铭和《明孝宗实录》的记载,好像一个年头出生(?),一个年尾出生
一个弘治十一年夭折,一个弘治九年夭折
也就是说朱厚照小时候拢共当过三四年的非独生子女!
…
②皇家故舊之人,素得侍見,特蒙恩待日久者/应议者犯罪,先奏请议:参考《大明律》
第276章
王守仁一直是个挺靠谱的后辈(至少在外人看起来是这样)杨一清也没太关心,到出关时还没看到人,他便与仍在嘉峪关经略关外七卫的张海等人讲了一声,准备先带着大部队回西安府去。
元思永倒是不太放心又和杨一清提出在嘉峪关等王守仁他们他正好也可以多在嘉峪关一带观察观察屯田情况。
左右三人是要一道回京去的杨一清考虑片刻后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与此同时,京师那边也收到了张海送回朝中的《安边方略六事》。
马文升就着这事儿开始开六部会议讨论该不该照着张海这六个建议办。
张海这建议总结起来很简单。
这些土地吧着实贫瘠得很,要粮没粮,要矿没矿就算我们现在出兵把他们赶跑也没啥好处。
与其劳师动众率兵出关,倒不如先观望观望先把勾结土鲁番的夷族叛徒清理清理,再挑几个中用的夷族首领扶持起来。
想想看,关外七卫西面土鲁番、北面瓦剌、南面鞑靼,他们和这些部族都有毁家灭国之仇。
只要大明对他们使点挑拨离间的计谋让他们不要忘记彼此间的仇恨再把咱嘉峪关起来让他们在外面互殴哈密卫的祸乱自然就平息了!
对于大明来说要做的只是封闭嘉峪关关起门来多修墩堡多囤粮,练好兵马震慑诸夷就好全程不需要损耗大明一兵一卒!
只要不心疼关外七个羁縻卫所所管辖的那一大片土地这样的建议其实很不错毕竟对许多人来说这些地方确实没什么用处。
按照西汉赵充国的说法那就是“毋令解仇”。
让他们相互仇视,就让他们轮流互殴,打得越狠越好,就算城池毁了人死了,朝廷也没什么损失,只需要挑其他人扶持就好。
左右都是要朝廷拨款维持羁縻关系的地方,补贴谁不是补贴?
总不会觉得这些地方经营好了,还能给朝廷缴纳赋税吧?
别开玩笑了!
眼下连陕西行都司都还处于亏钱状态,谁有本事把关外七卫经营起来?
兵部开会一讨论,觉得张海这个提议在情在理,非常符合大明朝廷价值观,拍板决定把这份建议整理整理递给朱祐樘看。
隔天文哥儿就发现老丘一脸郁闷地下衙。
文哥儿追在丘濬屁股后面很是关心了一番:“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丘濬没吱声,直至回到家,周围没旁人了,才跟文哥儿讲起朝廷封闭嘉峪关的事。
河西走廊那一带可太苦了,苦得军户只要能想办法跑的都跑光了。再加上近些年开中法的变动,商屯的人也差不多该跑了。
所以朝廷对西北的安排眼下看来是没问题的,咱不就该修好墩堡练好兵吗?多正常的提议啊。
可就是因为这提议听起来无可辩驳,丘濬才会那么郁闷。
他还是觉得要是马文升能亲自去一趟,情况会跟张海去不一样,至少提的不会是封闭嘉峪关这种建议。
可惜他自己也没亲自去过河西走廊,不能提出针对性的建议,真是把丘濬给憋坏了。这不,回来后就私下给文哥儿讲了这事儿。
文哥儿听完后脱口而出:“闭关锁国!”
丘濬闻言瞧了文哥儿一眼,示意他把这说法展开讲讲。
文哥儿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想了半天后才扯了张白纸在上面边写写画画边给丘濬说起闭关锁国的概念来。
按照咱老祖宗的《易经》,世界是在不断变化之中的,世界在变,你也要变,不然你肯定好不了,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就算你现在天下第一强,别人来朝贡你觉得他们全是在占自己便宜,可以后呢?
关起门来断绝所有往来道路,关个十年二十年可能不会有什么变化,关个一百年两百年呢?
万一恰好天公不作美,安排个天才诞生在外边,教会那边的人许多新鲜技术,而我们永远不去接触不去了解,岂不是平白落后了这么一两百年!
唐太宗还派人去印度学制糖技术呢!
看看人家唐太宗,为了吃口甜的多么努力,从来不会抹不开面子!
咱就是要学习这种开拓进取的精神,可不能越活越回去!路可以不走,但不能没有,下回看还有什么好吃的,咱也要派使团去学回来!
提出闭关锁国的家伙,心肠实在太坏了,简直是祸害咱后世子孙啊!
文哥儿洋洋洒洒地讲完了,转头去瞧丘濬。丘濬脸上没多少表情,甚至看不出是不是在听。他哼哼两声,说道:“嘉峪关给关了,您从前上书提议的开边贸岂不是不作数了?”
一个政策从提出到落实,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很多建议就是消失在上头或者下头一个“拖”字里面。
拖着拖着就没了。
听文哥儿这么一提,丘濬也想起来了,他还上过开边贸之策来着。他脸皮抖了抖,无奈地说道:“如今杂事这么多,哪里顾得上这个!”
丘濬给文哥儿讲了讲,说他后来去查过了,看起来非常成功的茶马贸易其实也常年处于亏本状态,那些游牧民族也鬼精鬼精的,好马都不卖给朝廷,之所以坚持把茶马贸易搞下来不过是大家觉得花钱买个安稳比较划算而已。
目前来说想要成功开边贸,实在也没有特别好的想法,也只有在沿海重兴市舶司这个提议还有点搞头。
只不过一时半会也落实不下去就是了。
丘濬无奈地道:“说不得要等你将来入了朝才去落实了。”
面对一个成熟而庞大的国家机器,单凭一小撮人的想法是很难对它进行改革的,任何一个变动都有可能带来无数利益纷争。
就算像王安石那样另辟蹊径,直接设立一个凌驾于原有衙门之上的变法机构强行推进改革,也不过是方便保守派的人复位后把新法一锅端而已。
别看丘濬满脑子新构想,看见什么都想讲上两句,实际上他能做的也只有提提建议而已。
他本来就不赞同王安石那种孤注一掷的变革。
想到文哥儿刚才那番危言耸听的“闭关锁国”言论,丘濬又没好气地横了文哥儿一眼,说道:“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能找事的小子。”
文哥儿笑眯眯地拍马屁:“就没见过像您这么能听得进别人话的前辈!”
两人就着“闭关锁国”讨论了一会,见天色不早了,文哥儿便回家去了。
第二日是旬休日,文哥儿不用从早忙到晚,整个人立刻活了过来。他呼朋唤友跟着他祖父出城去,听说土豆茎叶已经开始发黄了,第一批土豆可以收获了!
这批土豆主要还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