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明-第2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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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看着自从搬去慈庆宫就天天撒欢的儿子突然犯愁,颇觉稀奇地追问:“照儿你这是怎么了?”
朱厚照一脸惆怅地说道:“小先生有烦心事,不肯告诉我!”
朱祐樘:“…………”
这小子对他这个当父皇的都没这么关心吧?
不过想到那个拿到赏赐就到处请客吃饭、仿佛心里头从来没有半点烦恼(兜里头也从来没有半文闲钱)的小神童也会为什么事苦恼,朱祐樘顿时来了点兴趣转头问朱厚照:“什么烦心事?”
朱厚照用“父皇你居然这么笨”的眼神看向他父皇把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不告诉我!”
就是不知道才郁闷呀!
他要是知道的话就直接帮忙了好吗!
朱祐樘:“…………”
刚才儿子好像是这么说的没错这不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吗?
张皇后听着这父子俩在那里讨论王小神童到底有什么烦恼不由有些无语。
这都什么事啊?
他们一个皇帝,一个太子这么关心人王小状元在为啥事烦心做什么?
没过几天朱祐樘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朱祐樘给这次的官修《本草》正式定名为《大明本草》并按照丘濬的提议由文哥儿这个翰林修撰负责监印。
至此明眼人都看得出朱祐樘钦点这个三元及第小神童不是摆着当祥瑞的,而是有心把他当未来的中流砥柱来栽培。
许多人待文哥儿的态度更为友善,有些甚至说得上是热络。
文哥儿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他从小朋友就多,再多点儿也无妨。
他举荐朋友也不看亲疏远近,只看适不适合。像他与张灵相识更早,早前拿给太子看的不也是周臣的画册?
若是那些无心办事只想着拉关系走捷径的家伙,哪怕主动凑上来交好约莫也聊不到一块去。
就在文哥儿拉着文徵明开始跟进《大明本草》下印事宜的时候,丘濬正式把乞致仕的奏本递了上去。
丘濬这奏本写得情真意切,先诚挚地表达了这九年来自己受到重用、沐浴皇恩的感激之情,狠狠地吹捧了朱祐樘一番,再表示自己年事已高、眼疾日益加重,窃据阁臣之位恐耽误国事,祈求能早日致仕,给自己的四十多年旅宦生涯画下个还算完美的句点。
朱祐樘几乎是一看到这乞致仕的奏本,就想起了朱厚照前些天说的事。
想来是文哥儿早早从丘濬那儿知晓了这件事,所以才一直为此发愁。
朱祐樘倒不会觉得文哥儿是因为少了个阁臣靠山才这样苦恼。
算起来文哥儿两个正儿八经的老师还在内阁,文哥儿缺阁臣靠山吗?那肯定是不缺的。
事实上哪怕谢迁、李东阳入了内阁,文哥儿平日里与他这两位老师往来仍是与从前无异,并没有特意地去巴结讨好。
而谢迁他们也只是多多安排文哥儿干活,没给文哥儿开过什么后门、搞过什么特别待遇。
想来是因为丘濬已经七十六岁,文哥儿担心他致仕后会想着叶落归根,一心要回琼州去。
琼州离京师那么远,少说得走两三千里的距离,年轻人尚且扛不住这样的奔波,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家如何经受得住?
朱祐樘是没出过远门的,对他而言光是前往天坛便是挺远的路途,是以他想不出走上三千里路得多辛苦。
光是为了丘濬这位老臣的身体着想,他便不能让丘濬当真回琼州去。哪怕真的允了丘濬的致仕,也得让他留在京师颐养天年!
朱祐樘拿定了主意,便开始跟丘濬走起了慰留程序。
——大概就是一个说“臣一定要走”一个说“爱卿绝对不能走”,这个流程最少得走个三遍,不然就是不给老臣面子;有些执着些的,走个十遍八遍也不算啥事。
整个慰留程序一直走到十月初,朱祐樘才逐步从“可以免你早朝但你得继续上班”退让到“你可以退休了但要留在京师当朝廷的特聘顾问”。
考虑到丘濬一个宅子住了四十多年(还是他当年初入翰林院时朝廷分配的),修修补补那么多年总还是过于老旧狭小了,朱祐樘便大方地下旨给他安排了个新宅子,位置还是在长安街上,离得不算远,就在王恕家旁边。
两位致仕阁老住得近,以后朝廷有什么需要请教他们的事情也好找!而且大家都退休了,平时也能走动走动、聊聊时政问题不是吗?
退休不能忘忧国!
丘濬:?????
文哥儿得知朱祐樘这个安排后都惊了一下。
这是让老丘和老王住两隔壁,没事吵个架调剂一下彼此的退休生活吗?
只不过知晓朱祐樘极力留丘濬在京师,不会让丘濬就这么回遥远的海南岛去,文哥儿整个人都快活起来了,亲自约上丘濬儿子去看他们家新得的大宅子,画出平面图带回去问丘濬具体要怎么安排。
需要什么木匠啊铁匠啊他统统都认识,保证可以帮老丘把新家的软装硬装都搞得妥妥的!
那兴奋劲活像自己要搬家似的。
丘濬听得脑壳痛。
没想到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还要折腾这些事儿。
只是见文哥儿以及一家老小都挺期待的,丘濬便也连着跟文哥儿讨论了几天。
最后丘濬决定把这新换的三进三出大宅子好生用起来,内院仍做日常起居用,外院这些屋子皆用来藏书。
既然丘濬已经致仕了,便不必和往常那样闭门谢客了,往后家贫的读书人想来借书读完全没问题。
丘濬还在文哥儿的建议下专门设了个供人阅读和抄写的阅览室,要是往后新社成员聚会找不着地方也能来借用一下!
丘濬儿子:“…………”
他左听右听,只听出一个意思:你们且在内院住着,这个前院归我了!
这王小神童真就是一点都不跟他爹见外。
只是瞧着丘濬和文哥儿越讨论越兴高采烈,丘濬儿子知趣地没说什么。
新宅子又不是他这个当儿子的挣来的,他们这么大个人了还天天沾爹的光已经很没用了,有啥脸面对亲爹的决定指手画脚?
丘濬不是好享乐的人,丘家上下的生活也很简单,在装潢方面没多少的要求,新宅子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能开始搬家了。
搬家挑的是休沐日。
反正对他们这些有公职在身的人来说,休沐日就是乔迁吉日!
不然还能工作日请假搬家不成?
趁着天气还没太冷,早早搬进新家暖暖宅!
文哥儿召集了不少帮手,齐齐过来给老丘搬家。
内院的东西不好劳烦外人,都是自家仆从收拾收拾就搬了过去,加起来也没多少东西,来回跑个几趟就只剩下大件的家具了。
搬的主要还是丘濬的藏书。
看着收拾出来的一摞摞的书,来帮忙的人都啧啧称奇,只能感慨丘阁老当真是两袖清风只有书!
许多读书人搬家大抵也都是这般光景。
文哥儿怕有人把老丘的宝贝书弄丢了,提前划分好各种类型书籍的具体摆放区域。
他全程跟着跑来跑去,安排大伙把书摆到指定书架上,算是边搬运边给即将落成的真·丘家图书馆来了次有组织有规划的大整理。
负责搬书的不是谢豆他们这些正在习举业的学生,就是文徵明他们这些庶吉士,全都是颇有学识的读书人,想完成这个巨大任务可太简单了!
见文哥儿号召了这么多人来给自己帮忙搬家,丘濬便在自家的新厨房开了火,亲自蒸了好些阁老饼给大伙尝尝。
饼出锅的时候隔壁王恕都过来了,说是怎么都得来拜访一下丘濬这位新邻居。
以前吧,两人关系不好,王恕哪怕久闻阁老饼的美味也没由头去讨饼吃。
现在两家成了邻居,王恕便没忍住不请自来了。
今儿他非得尝尝连陛下吃了都赞不绝口的阁老饼是什么味道不可。
丘濬考虑到王家儿孙都被文哥儿喊过来帮忙搬家了,哪怕还是打心里看这老王不太顺眼,最终也没有把王恕赶走。
既然饼都蒸好了,让这家伙吃几个也无妨。
搬家着实不容易,哪怕人手再多也是挺累的,到了吃东西的时候便不讲什么规矩了,拿了热乎乎的阁老饼便往嘴里送。
文哥儿也吃得十分尽兴。
自从知道老丘被朱祐樘留下以后他就再没有烦恼了,每天不是乐颠颠地去监印《大明本草》就是乐颠颠地谋划着怎么帮老丘搬家,连他在老丘家种的那些花花草草(比如长了好几年的老桩枸杞)都被他一棵棵地挪到了新宅。
即便知道不让老丘回老家有点自私,他还是更想留老丘在京师。
古人不都写诗说什么“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吗?离开久了,回老家也成客人了,哪里有京师这么热闹这么便利!
文哥儿了却一桩心事,整个人瞧着都精神奕奕的,连干活都更有劲了,每天屁颠屁颠跑去看人刻雕版。
作者有话说:
文崽(摊开新宅平面图):这里!我们放书!这里!我们会客!这里!我们新社开会!
老丘:对头,对头。
老丘儿子:?
*
更新啦!
*
注:
①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引自贺知章的《回乡偶书》
第346章
文哥儿休沐日浪得很开心第二天也没忘记抽空去看看东宫猪崽的长势,结果到东宫一看,又瞧见朱厚照气鼓鼓地坐在那儿,不知在气什么。
文哥儿尽职尽责地过去关心了一番。
朱厚照哼唧半天才一脸不高兴地表示文哥儿呼朋唤友去玩耍不带他。
文哥儿有些纳闷自己啥时候呼朋唤友去玩耍不带猪崽了仔细一回忆发现次数还不少也不知朱厚照指的是哪一次。
按照朱厚照的急性子和直性子,估摸着就是离得最近的!
离得最近的还能有啥不就是集体给老丘搬家吗?
文哥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那是去干活的哪里能说是玩耍?也就干完活后一起吃个阁老饼而已!”
朱厚照又找到一桩文哥儿有好事不喊他的罪证:“阁老饼!孤没吃过!”
他父皇说阁老饼可好吃了,尚膳监根本仿不出来!
太气人了,他父皇吃过他小先生吃过,连那已经致仕的王阁老都吃过(昨儿还写了首诗夸赞了一番说是风味极佳)就他一个人没吃过!
文哥儿大言不惭地道:“那有什么稀奇的,以后我做给殿下尝尝。”
朱厚照两眼一亮:“你会做吗?”
文哥儿信誓旦旦:“还不会,不过差不多了,以后得空多试几次就好。”
听了文哥儿这信心十足的保证朱厚照顿时就不计较文哥儿吃饼不带他了。
见文哥儿明显心情极佳朱六岁忍不住凑过去追问:“你前阵子就是在为丘阁老致仕的事心烦吗?”
这是他父皇跟他讲的要不然他都不知道!
既然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文哥儿便也没再藏着掖着。他说道:“我倒不是烦心丘阁老致仕只是担心他可能会回琼山去。你知道琼山在哪吗?琼山在琼州那边,差不多是大明最南边了一路上要从水路换陆路、从陆路换海路换来换去可难走了带的东西多了说不准得走上一年半载!”
文哥儿没去过琼州不过他写《饮食诗话》的时候分析过苏轼去儋州赴任的路线,当时苏轼还是从惠州被贬去的海南岛,路途不算太远。
可光是这不算太远的路途,他也是先从惠州去了广州,再从广州乘船去梧州,最后转道去更南边的雷州。
雷州徐闻县递角场是可以渡海的,只是以宋朝船只的航行速度至少得花个半天才抵达对面的琼州。
从广东的惠州前往琼州尚且要这样百般周折,何况还是要从京师去琼州?
朱厚照看着文哥儿边在纸上画路线边介绍,说是要走足足好几次霍去病深入敌后那么远,只觉自己的小脑瓜子有点算不过来了!
不过七十多岁的人走那么远的路是真的不太行,又不是人人都能像那个大汉老将赵充国一样老当益壮的!
朱厚照没怎么和丘濬相处过,可他换成文哥儿一琢磨就知道了——若是文哥儿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他肯定也觉得不太行!
去那么远还不带他一起去玩,那怎么可以?
他不同意!
朱厚照连连点头,颇有同感地说道:“太远了,不能去!”
文哥儿哪里知道朱厚照那小小的龙脑壳里到底在琢磨啥,听他这么应和立刻高兴地说道:“是的吧?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对吧?就怕他心里惦记着琼山,我得多给他找点他感兴趣的事干。”
朱厚照继续可着劲点头。
不愧是小先生,办法就是多!
学到了,以后他小先生要是惦记着去哪儿玩,就多给他找点事干!
朱厚照当即虚心求教,追问文哥儿具体给老丘安排啥事。
文哥儿表示不能单纯给活干,那会让对方生出抵触心理来,比如你让一个只爱舞刀弄枪的人坐下天天读书,他怎么可能坚持下来?必须得投其所好!
老丘爱读书,爱写书,那就给他创造良好的读书写书环境。
他已经把老丘家前院改造成图书馆了,接下来再多寻摸些热爱读书的少年郎登门借书兼求教。
都说忆苦思甜,这些后辈让老丘时常回忆一下往昔借书时光,读起书来必然更起劲!
还有什么甲骨文研究会、新书赏读会,统统都给老丘安排上!
平时有事没事就带新社成员过去让老丘开个讲座什么的,最大程度地满足老丘的分享欲。
要是老丘没什么干劲,就暗搓搓去找隔壁老王过来给大伙讲解一下刑法,老丘一看老王有那么多人捧场,肯定就支棱起来了!
毕竟,输给老王那是绝对不行的!
老丘可是讨厌老王讨厌到在职场玩“我坚决不跟你说半句话”这种幼稚游戏的幼稚鬼。
这样一通操作下来,老丘的退休生活可不就丰富多彩了吗?
回头等他们吵多了,还可以考虑搞一本法治期刊,撺掇他俩一起当主编,收集各地奇案难案以及地方治理困境给他们点评该怎么处理,让他们天天吵架,保证他们的大脑每天都能得到充分的锻炼,争取再为创造美好大明奋斗几十年!
要是这个期刊创办成功,他们的《我是大法官》游戏甚至能有源源不断的案子可以玩!
朱厚照听得瞠目结舌。
“你可真有办法!”
朱厚照由衷感慨道。
文哥儿道:“一般一般,也是陛下的安排给了我启发。”
要不是朱祐樘把老丘他们安排成邻居,他都想不出这些办法来呢!
朱厚照听到文哥儿夸起了他父皇的安排,很不服气地哼哼唧唧起来:“你若是早早告诉我,我也会帮你的!”
文哥儿道:“不是我不跟殿下讲,而是那会儿丘阁老还没上书乞致仕,若是我嚷嚷出去后他突然又改了主意怎么办?”
朱厚照听文哥儿这么一说,便不再计较这事儿了,只在心里琢磨以后要怎么样才能像文哥儿这样随随便便就能冒出许多损招来。
小先生做得到的,他也一定做得到!
必定能给小先生安排多多的活儿干!
师徒双方都觉得这次聊得还挺顺畅且大有所获,就是“所获”的方向不太一样,以至于文哥儿都不晓得自己正在给朱厚照出谋划策坑自己。
老丘才刚退休,文哥儿也不好一下子就给他安排太多事,便先由着老丘舒舒服服地品读新书以及研究手头那些刻辞甲骨去。
丰富退休生活这种事得循序渐进地来,可不能一下子就让老丘忙得想回去上班!
文哥儿拿定了主意,便专心监印《大明本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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