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明-第3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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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白捡田地连种子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就说你种不种吧!
听说有这样的好事,大伙自然都动员能动员的人力过去边地开荒。
这本来是挺好的一个建议可惜执行着执行着就变味了。
就拿这人力来说吧没人愿意去怎么办?
威逼利诱、坑蒙拐骗总能弄到人手的。再说了周围不是还有军户这种不要钱的劳动力吗?亮出咱官豪势要的身份,他们这些军户难道敢说一个不字?
什么?军屯也需要人手来种?
哪有什么军屯,这片早就丢荒啦,明明就是无人耕作的荒地。这些军户都是听我号召过来种地的!
军屯能被圈占,百姓的田地自然也能被圈占,你若是不想自己的地被别人占了去,那就自己挑一个觉得人品不错的达官贵人献上你的土地吧!
百姓啊百姓,你是喜欢这个阁老尚书,还是喜欢这个勋贵外戚呢?
你是想把你的田地给这个当权太监呢,还是想把你的田地给这个乡绅豪强?
你一个都不想选,不会是不要命了吧?
既然边地能这么操作,别的地方自然也可以。
本来炎黄子孙骨子里对土地就十分看重,瞧见皇室对这些事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大抵是因为自家人刚闹出过土木堡之变这种惊天丑闻),所有的官豪势要几乎都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似的一拥而上。
这样的“奉旨圈地”活动悄然蔓延到全国各地。
这次一轮官豪势要圈地的成效十分显著,一方面是大明的农民起义开始此起彼伏、大明的边防也逐渐松懈;另一方面是圈到地的人手头都有足够多的余粮来酿酒了,达官贵人们想夜夜笙歌都不会缺酒,得以纵享盛世大明带来的诸多福利。
现在大伙的幸福生活似乎迎来了一个巨大的挑战:太子的性情和喜好似乎和当今陛下不太一样。
他们如今这位陛下固然不近酒色,但他性情仁厚啊,甭管是勋贵外戚还是文官武将,只要有人劝说几句,他一般都会宽大处理,大家始终维持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这么多年来鲜少有撕破脸的时候。
当然,这种性情也不是没有缺点,如果你选的靠山朝中没人脉、出事了没人帮他说话,那你的日子可能确实挺难过的。
问题不大,大伙互通消息,认真筛选靠山,最终还是能达成共同富裕效果的。
本来太子来南京后只吩咐随行的翰林官到处采风,大伙已经很难揣摩出他具体是什么秉性,如今再看他冷不丁打出的这一通乱拳,他们一颗心顿时更是七上八下,忍不住连夜约上相熟的人齐聚一堂讨论此事。
太子是什么个意思?
太子是不是想拿他们开刀?
说实话,地方上的官员他们这些地头蛇基本不怎么害怕。
这里头当然是有缘由的。
理论上来说官员要求异地就任,可地方官想要争取个好的任地不免要在京师活动。
想被安排来江南这种富得流油的地区当官,需要动用的活动经费少说也得京师一套房吧?
地方官拿不出这么多钱,就会到处找人借贷,最后背着一屁股“京债”出京。
地方官亟需捞钱补缺,他们手头又正好有钱,可不就一拍即合吗?脏活累活有他们来干,什么欺行霸市、压榨百姓完全不需要官员自己动手,全程只需要稍微来点权钱置换就可以了,这些官员有什么理由不和他们合作共赢?
所以说,甭管上任的新官到底是哪里的人,到了地方上他们就是穿同一条裤子的!
太子不一样,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他们老朱家的,可不会为那么一点财帛动心。要是太子真想拿他们开刀,他们该如何应对才好?
要不,找人和京师那边联络联络,让太子早些回京师去?
众人正一筹莫展,忽地有人提议道:“不如试着找找那位王小状元。”
别看那王小状元只是个翰林修撰,可他在太子面前说话管用得很,而且还有两个阁老老师,他的关系网里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攀不上的高枝。
这次太子往《新报》上刊出这篇文章,看起来也是王小状元起的头。
而且王小状元是个生财好手,当初京师跟着他往西北投入人力物力的人如今都赚得盆满钵满,河西走廊一带也成了大明有名的良种培育基地,每年许多对口腹之欲有追求的人家都会专门派人去那边采购种子。
没办法,那边产出的种子从品相上就不一般,看起来莫名就能让人觉得种出来的粮食高产又好吃!
还有那玉米土豆更是京师和西北独有的,只有当初参与西北发展计划的人才能跟着分一杯羹,他们倒是也试着弄到种子来种,只是一直没太大成效,哪怕第一次成功种出来了,后面自己留的种都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如今育种行业已经成了河西走廊的支柱产业,以至于那无人问津的陕西行都司都成香饽饽了。毕竟这地方种出来的不是粮,而是可以卖出高价的良种!
只恨当时他们没参与王小状元搞的那一轮招商引资啊!
王小状元可以费心费力为陕西行都司那种地方谋划,难道来江南一趟只为了断他们财路吗?江南才是他家乡,他那个新社里头不少都是江南士子,怎么看都与江南有着斩不断的牵绊。
要不是王小状元来到南京以后一直住在东宫,平时出行又是便装外出、行踪不定,他们早就试着去接触了。
王小状元的喜好从来都不是秘密,一方面是爱吃,一方面是爱书,毕竟他回到江南后不是在拜访藏书家就是在寻访美食,一点都没隐藏的意思。
只是他啥都吃得挺欢,根本不追求山珍海味;书也是什么都看,没听说他追求什么孤本珍本。
这就很难办了。
众所周知,这种看似“什么都可以”的人最难搞了,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合他心意。
众人都有些一筹莫展:“那该怎么安排为好?”
座中有位唐员外,主要做的是书坊营生,别的产业也有不少。只是他小了其他人一辈,座次便有些靠后,话也说得不多。
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唐员外才忍不住插嘴:“我与徐衡父打过几次交道,他如今恰好在应天府,时常能与王修撰相见。要不我们先拟出个章程来,我试着去与徐衡父那边商量一二?”
听唐员外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发现自己的关系网或多或少都能扒拉出几个能与王小状元搭上话的熟人来。王小状元果然算是他们自己人啊!
有了这个认知以后,众人心里都踏实了许多。
听说王小状元与贩夫走卒都相谈甚欢,即便说不拢应该不至于会和他们撕破脸才是。
于是众人又讨论了一轮,最后决定先由唐员外走徐经这条线,不行的话他们再找其他人试试。
既然是要接触这么一位翰林新贵,众人也拿出极具诚意的礼物,张罗一席最好的酒菜只是最基本的,各家也都决定回去准备足够贵重的见面礼。
像唐员外就准备投其所好送一套值得珍藏的孤本,顺便再给文哥儿送上一笔丰厚的润笔费,表示要挑最好的刻工在江南再版文哥儿的全套文集。
这可不是什么行贿,我一书坊主想拿下你的书稿,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
既然书稿已经被唐员外预定了,其他人便琢磨着弄个讨要墨宝之类的,王小状元的书法师从他们南直隶的前辈吴匏庵,他们想要王小状元题几个字很合理吧?
还有人开始思索自家有没有红白喜事,掏钱买篇贺文或者墓志铭什么的。
反正吧,务必要把面子里子都给足了,让王小状元打心里亲近他们这些江南老乡。
要知道往上数个几个朝代,他们南直隶和隔壁浙江可都是牢不可分的一家人啊!
江南一家亲,说的就是他们了!
议定之后众人便各自回去筹备了。
翌日一早,唐员外径直去寻徐经商量引荐之事。
徐经虽不太管家中诸事,却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一听唐员外这又是求书稿又是求墨宝的,立刻明白这些人想做什么。
他看向唐员外的眼神都带上几分警惕,要知道他在文哥儿面前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他丰厚的家底,有什么事他都恨不得第一时间掏钱,现在居然有这么多金陵巨富想来抢他活干!
唐员外被徐经的目光弄得有点发憷。
难道王小状元连这种雅贿都不接受?
徐经见唐员外的神情变得紧张又茫然,也回过味来了。
文哥儿朋友满天下,这些人若是通过他邀请文哥儿不成还是会通过别人来尝试邀约。他如今也是个正儿八经的进士了,着实没必要和这些商贾在银钱方面较劲。
文哥儿过去并不拒绝和这类人结交的,他若是自作主张替文哥儿回绝了反倒不美。
徐经道:“我帮你们说一声,成不成还是得看慎辞兄的意思。”
唐员外听徐经应承下来后顿时眉开眼笑,极力邀请徐经到时候一起过来聚聚。徐经的进士身份虽然不怎么稀罕,可凭着他如今的人脉以及徐家的财力便颇值得结交。
徐经点了点头,让唐员外且先在他住处候着,他去问问文哥儿什么时候得空。
作者有话说:
江南富豪圈:得想个办法给他送钱!
猪崽:违法犯罪!违法犯罪!逮着你了吧!
猪崽:摩拳擦掌。jpg
文崽:?
*
更新啦!
天气转冷,手冻僵了,大脑也冻僵了,一整天都写不完一章,可恶!
*
注:
①于谦的开荒建议:忘了在哪篇科普文章看到的,出自于谦的《忠肃集(明于谦)》
【……聴令近边官豪势要一应人等有力之家尽力开种,无种子者官为借给,秋收抵斗还官,明行榜示】
明朝人整理的《皇明经世文编》》的《议处边计疏》的说法也差不多:【……先尽军种,遗下余田听令近边官豪势要一应人等有力之家尽力闇耕,无种子者官为借给,此法最善,但取开垦,不论公私,秋成抵斗还官。明行榜示。】
…
大概就是,
于谦:明行榜示,但取开垦,不论公私!
景泰帝:我觉着还不错!
群众:好耶,奉旨圈地!
…
②京债:参考顾炎武的《日知录》
【京债赴铨守候,京债之累,于今为甚。《旧唐书·武宗纪》:“会昌二年二月丙寅,中书奏:‘赴选官多京债,到任填还,致其贪求,罔不由此。……”……与今之职官到任,先办京债,剥下未足,而或借库银以偿之者,得失之数较然可知已。】
凯撒大帝:巧了,我也是借高利贷参加选举来着
…
③上章的杨梅粽:出自宋人笔记《墨庄漫录》
【东坡为翰苑,元祐三年,供端午帖子,有云:“上林珍木暗池台,蜀产吴苞万里来。不独盘中见卢橘,时于粽里得杨梅。”每疑“粽里杨梅”之句。《玉台新咏》徐君《旧共内人夜坐守岁诗》:“酒中喜桃子,粽里觅杨梅。”今人未见以杨梅为粽,徐公乃守岁诗,杨梅夏熟,岁暮安有此果,岂昔人以干实为之耶?东坡以角黍为午日之馔,故借言之耳。】
…
宋人边考据边嘀嘀咕咕:现在根本没见过这种吃法,而且人家古人写的是除夕,杨梅可是夏天熟的,难道古人用的是干杨梅吗?很怀疑是东坡在胡诌……
第447章
文哥儿端午玩了一整天活力再充沛也受不住,今儿便准备不出去了,在家写写信看看书。他都十六岁了,要脸的若是回京被他大先生考校时答不上来岂不是很丢脸?
朱厚照倒是个闲不住的昨晚明明玩到挺晚才睡下今儿一早又跑神机营去了,应当是好些天没跟着神机营的人研究火器弹药觉得浑身不舒坦。
按照规定端午前后三天东宫与藩王都不用上课朱厚照这是逮着空跑去玩个尽兴来着。
朱厚照对练兵兴致这般浓厚,文哥儿一时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朱厚照还算是个听得进劝的太子问题应当不大。
文哥儿正拿着本书随意地翻看着,徐经就过来了进来时还一脸犹豫地看了眼在旁帮着磨墨的小内侍。
谢豆他们都要回乡说亲了,文哥儿看着金生也老大不小,就问他是怎么个考虑法。
若是想考个功名再娶妻,现在就得开始筹备应试诸事了要不然难道当真要拖到三十好几再成家立业吗?若是想先娶妻便得开始相看了周围人都成亲生子了就他一个光棍杵着算什么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翰林官苛待自己奶兄。
反正这次太子南巡文哥儿没让金生跟着让他好好做个决定。
文哥儿平时本就不太让人近身伺候,顶多是需要人在外帮忙跑跑腿金生没有来他也没找旁人随行。
只要兜里揣上钱上哪儿没有人帮忙跑腿啊?大不了他借东宫的人手一用他与谷大用他们都是十来年的老交情了,挪个人来用用着实再简单不过。
当然,最后还是朱厚照见他好好一个六品翰林官身边竟连个磨墨的书童都没带,特地叫谷大用拨了个机灵的小内侍到文哥儿身边伺候。
为了这事儿,朱厚照还嘀咕了几句:“太亏了,不仅要给你发俸禄,还要倒贴人给你用!”
文哥儿得了便宜,便不在意朱厚照这些话了,甚至不去分辨自己的俸禄是朝廷统筹发放的。人生在世,最要紧的就是脸皮得厚!
只是到了出门时,他还是习惯谁都不带,只觉喊上三两好友在外头溜溜达达更自在。
见徐经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要说,文哥儿了然地让旁边伺候着的内侍先下去,邀徐经坐下说话。
徐经见文哥儿哪怕暂住东宫也是从容自若,一颗心也安定下来。他掏出唐员外给的帖子呈给文哥儿,简明扼要地给文哥儿介绍了几个与会者的出身与家底。
这一个两个都是金陵这边排得上号的豪商巨贾,地方官赴任后首先便要与他们打好关系。若是单论财力,他们可能没有占着盐业生意许多年的陕商、晋商豪横,可他们在江南深耕多年,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身影,经营起来的家业可谓是攀枝错节。
就拿这书坊来说,金陵那些书坊大多叫什么“富春堂”“世德堂”“文林阁”,乍一看去毫无关联,实际上你仔细一打听就会发现,好家伙,老板全部姓唐。
无非是家族里一个人在某个行当站稳了脚跟,便会把族亲都拉进来干这一行。
技术是现成的,销路是现成的,连人才都能相互流通,可不就先富带后富、共奔富裕路吗?
唐员外就是这样一位角色。
偏偏他这样的还是那伙人里头比较说不上话的,其他人的家底有多丰厚就可想而知了。
文哥儿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肥羊——哦不,富商主动找上门,且还是这种拥有垄断式家族产业链的富商。许是他从前年纪太小了,即便坐拥两个阁老老师也没有人敢从他这边下手。
再看这些人请客的由头,居然都编得有模有样,比如唐员外就说想翻刻他的书稿做成文集。
其他人也都是有事相求。
人家这般诚恳地想宴请他,他若是不去却是有点不近人情了。
文哥儿笑道:“别的日子说不准,今儿我倒是挺清闲,就是不知他们今天能不能凑一起。”
徐经得了文哥儿这话,马上去与那唐员外讲了,两边敲定好时间。
唐员外一面派人去通知其他人,一面吩咐人张罗席面,忙碌之间还不忘命人驾辆车马去宫门外候着,务必要妥妥当当地把人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