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夫君瞎了眼-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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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是温润书生样,但是英挺俊秀,宽肩窄腰,背着她就跟披着件斗篷一样自然,脚步都没有摇晃,绝对不是她祖父那样瘦弱的无能书生。
夸赞的话到了嘴边,江颂月没脸当着闻人惊阙的面说出去,即使依照他现在的眼力,根本看不出自己的表情。
“很”了半天,她双颊红润道,“……很好……你很好的……”
“那就好。”闻人惊阙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道,“说来惭愧,外人总说闻人家的公子如何清贵文雅,实际上,闻人不过是一个再庸俗不过的男人。方才乍听县主那样问,还当县主觉得我不像个男人。”
“没有!”
“县主没有小瞧在下便好……那就当是给闻人留点脸面,请县主以后不要再这样说了。”
“好。”江颂月忙不迭地答应,“我以后都不说了。”
闻人惊阙点点头,终于转向前方。
他将江颂月往背上颠了颠,又道:“县主放松些,搂紧了,否则像是背着块石头,有些不方便。”
江颂月忙将双臂都环了上去,深吸一口气,努力放松身子。
好面子嘛,人之常情。
闻人惊阙能将这事坦荡与她明说,她很开心。
江颂月也是好面子的,同样不想被闻人惊阙误会。
想了一想,她空出一只手扶开前方探出的枝桠,道:“那我也与你说一件事,免得你小瞧了我。”
闻人惊阙步履未停,温声道:“县主请讲。”
“我十五岁那年去云州查账,砍伤了掌柜的手臂,险些被关入牢狱,这事是真的,可我并不是坊间说的那般粗鲁莽撞、没有头脑。”
闻人惊阙侧目。
江颂月眉梢挑起,双目闪亮,第一次清晰欢快地将这事说与外人听。
“师父说我年纪太小,还是个没有靠山的姑娘,想撑起家业,得先发疯发狠,让人知道我不好惹才行。”
“云州金铺掌柜自从祖母病倒,就开始偷奸耍滑。我在去之前,就知他定会欺压于我,早计划好要拿他杀鸡儆猴。”
“云州知府也是我提早查清了的,叫石肃清,你认识吗?”
闻人惊阙道:“听说过,是个刚正不阿、一心为民的好官。”
“对。”江颂月道,“我知道他会秉公办案,确信所有的证据都抓在手里了,才与掌柜动手的。事后虽赔了些银子,但威名立下了,再没人胆敢明面上欺压我。”
“原来如此。”闻人惊阙轻叹,“县主有勇有谋,着实让人钦佩。”
江颂月再次红了脸,想说这主意不全是她一人的,耐不住心中雀跃,她犹豫了下,决心暂不解释。
闻人惊阙又说:“县主当年必定受了许多苦。”
江颂月还沉浸在欢喜中,冷不防听他这样说,怔了下,呐呐道:“也、也不是……”
正说着,闻人惊阙终于走出层叠密林,踏出树荫的刹那,一道金灿灿的夕阳照射到二人身上。
江颂月下意识停口,抬目望去,只见前方是一片泛着粼粼水波的湖泊,湖边长着一棵巨大的枫树,枫树饱受日光照射,叶子全然转红,远远看去,犹若一棵火红的凤凰花树,在水上轻盈摇摆。
而橙黄夕阳从树顶斜斜铺下,一束束光线化作实物般投射在水面,留下璀璨金光。
一时间,火红枫树、灿烂晚照与金光闪闪的湖泊,构成一幅震撼人心的璀璨秋景。
与前一刻阴暗的树林,形成极端的对此。
江颂月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她的手不自觉地抓握起来,低头看向闻人惊阙,见他正偏头看着自己,金色的夕阳落到他眸中,在那双眼瞳中凝聚起昳丽的光彩,灿若金珠。
第8章 试探
“有日光和风。”闻人惊阙侧脸迎着夕阳,凝神感受着,道,“日光很弱,咱们在天黑前走出了林子?”
江颂月理智与心绪都被不知名的情绪冲撞着,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仓促地胡乱点头,拢在耳后的青丝垂下,堆叠在闻人惊阙的肩背上。
点完头见闻人惊阙仍在等回复,记起他双目暂时失明,是看不见的。
江颂月将那股情绪压回心底,轻声道:“是。”
停顿了下,她接着说:“前面有个湖,咱们一个腿脚不便,一个目不能视,先停下饮些水吧。”
两人算是捆绑在一起了,提早补充水分,省得待会儿天黑透了,再出来寻找水源。
江颂月十五岁起当家做主,习惯自己做决断,说完发现忘记询问闻人惊阙的意见,连忙补上一句,“你觉得呢?”
闻人惊阙看着全然不介意由她做主,温声道:“听县主的。”
江颂月心中放松,指挥着他将自己背向湖畔的枫树下。
落地前,恰有一片枫叶随风飘落,擦着闻人惊阙的鼻尖落下,被江颂月机敏地接住。
“什么?”闻人惊阙的感觉很是敏锐。
“树叶。”江颂月捏着那片橙红枫叶细长的梗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已经落地上了。”
闻人惊阙未再追问,轻手轻脚地把她放下。
那棵枫树的树干粗壮,根茎从地底狰狞而出,犹若盘踞的巨蟒,足够江颂月坐在上面。
她双臂撑着树根,远远地为闻人惊阙指路。
看着闻人惊阙撑着竹竿摸索到宽大的叶子,再缓慢移到水边,江颂月不由想起她与菩萨祈求的心愿。
难道当时她口误,说成要闻人惊阙瞎眼了?
江颂月胡思乱想着,待闻人惊阙顺利取了水往回走时,确认他面前无障碍,江颂月也闭上眼感受了一下。
日光熹微,她能感觉到眼皮外轻微的光亮,能听到头顶飒飒风声与鸟鸣,接着有风拂动她散乱的鬓发,挠得她颊上瘙痒。
她还听见闻人惊阙手中竹杖捣地的声音,大约能猜出他距离自己有多远。
她更清楚自己面前是何地形。
可是凭心而论,要她闭着眼,由一不太熟悉的男人指路去湖畔取水,她很难踏出。
——这还是在她已知周围环境的情况下。
闻人惊阙对这些可是完全未知的。
江颂月“唰”的睁开眼,因他瞎眼而消失的提防心重新出现,她屏息凝气,认真打量起闻人惊阙。
闻人惊阙右手拿着竹杖,在前方左右至少敲击两下,方才谨慎地迈出一步。
脚步不偏不倚,恰是竹杖点过的地方。
每一步都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他走得并不狼狈,只是目力终究是有影响的,他将注意力放在竹杖上,左手捧着的水就不太稳当了,时不时撒下一些。
在他距自己五步远时,江颂月突然出声:“正前方有个水坑。”
闻人惊阙立即停步,竹杖向着左侧探去,触到一块有人小腿那么高的石头。
竹杖点了几下,似是意识到不易跨过,他适时放弃,向着右侧试探。
江颂月全程未出声,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她怀疑闻人惊阙是假装的,又怕他真因看不见而受伤,好在直到闻人惊阙到她近前,都未发生意外。
“县主?”闻人惊阙与她确认方位。
“这儿!”江颂月心虚地提高声音。
宽叶装着的水递到她手中,只剩一半。
江颂月看着水中摇曳着的自己的倒影,心里有些难过,理智告诉她,怀疑闻人惊阙是应该的,他适应得太快了。但万一他是真的看不见了呢?
他这样信任自己,艰难地去湖畔给自己取水,自己却怀疑他、骗他绕路,是在恩将仇报。
“是天色更暗了吗?”闻人惊阙躬身摸着树干,在江颂月身侧坐下,眼睫颤了颤,道,“不知是我目力继续减退,还是日光消散,竟连模糊光影也感知不到了……”
江颂月听得心酸,惭愧道:“是太阳落下去了。”
湖面上的金光沉入水中,只短短的半盏茶时间,原本辉煌若仙境的湖畔阴暗下来。
余光犹在,闻人惊阙却感知不到。
他完全看不见了。
秋日太阳落山后,天很快就会转黑,要快些找地方歇脚。
江颂月收拾起杂乱的心思,捧着树叶饮下清凉的湖水,停下时,树叶中还剩一点儿。
她就着水面照了照,偷偷瞧了眼闻人惊阙,然后捏着衣袖蘸水,偷摸在脸颊和鼻尖上擦了擦。
擦完一看,衣袖上有一小片污痕。
此时她鬓发凌乱,脸上落了灰尘,一定很难看……还是让他瞎着吧!
饮完水,闻人惊阙重新背起江颂月。
他们运气还算不错,顺着湖畔走出没多远,发现了一棵挂满硕大果实的石榴树,摘石榴时,江颂月眼尖,在枝头看见砍伐过的痕迹。
两人在附近绕了绕,终于在天彻底黑下去前,发现一个用树枝藤蔓遮掩着的山洞。
山洞不大,胜在能遮风挡雨,里面还有一张竹席、一块薄毯,以及两捆柴,像是猎户的歇脚处。
“县主灵心慧性,福运傍身,说沿着河流走,果然没错。”火光下,闻人惊阙轻笑。
他若是夸别的,江颂月还能谦逊一二,提到“福运傍身”,她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这是真的,我自小就得菩萨偏疼。”
闻人惊阙仍是笑,“此话怎讲?”
左右被困山洞,无事可做,江颂月小心翼翼地屈起双膝,与他说了起来。
“七年前,我祖母病重,急需千年灵芝医治。我家没有,幸好钱家外出的商队有采买到,只不过他们耽搁在了灵州。”
“灵州你知道吧?打京城过去,快马加鞭,少说也要五日,我祖母撑不到那时候……”
江家祖父急得嘴上起泡,但是时日不足,他没办法。
可江颂月不服输,哪怕希望渺茫,她也要尽力一试,不断催祖父派人去灵州取药。
江家祖父本就心慌意乱,被她一吵,头痛欲裂,干脆让人将她锁在院中。
他小看了江颂月的执拗,没想到她会带上银子首饰,翻墙出逃。
买了匹马,江颂月摇摇晃晃向着灵州的方向赶去,遗憾的是方向感太差,白日能依靠太阳,入夜后就两眼摸黑了。
江颂月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白玉坠子,上面雕刻着眉目慈祥的菩萨,她轻轻抚摸着,道:“是菩萨为我指路,让我不到两日就寻到了灵药。”
“在何处寻到的?”
江颂月略微迟疑后,道:“一个山沟里,我摔倒了,恰好摔在灵芝旁。”
“原来如此。”闻人惊阙敬叹道,“县主有勇有谋,难怪被菩萨偏疼。”
江颂月注视着他,见他眸中跳跃着火光,目光散漫,有着盲人特有的虚空感。
她暂时打消疑虑,“嗯”了一声,手中捏着那块菩萨玉坠,仰目看向山洞外。
为防夜间有野兽闯入,洞口被他二人用树枝掩映住,仅余上方一小块空隙。
江颂月望着宁静幽深的漆黑夜空,低头摸摸无法动弹的右腿,喃喃:“祖母该着急了……”
她鬓边散发因此垂下,遮住了身侧晦暗不明的视线。
。
京城,云襄郡主由闻人家的车撵送回府中的消息传出,有心人正琢磨着辅国公府与康王府是否要结亲,闻人惊阙与江颂月遇刺、消失山野的消息就在京中炸开。
江老夫人听后,面上血色瞬间全部褪去,当即颤声让人拿信物入宫求救。
信物取来了,才反应过来与江颂月一同消失的,还有闻人惊阙。
这让江老夫人镇静许多。
按闻人惊阙的名声,他不会弃江颂月于不顾的。
且闻人惊阙的身份比江颂月金贵多了。
果然,天将黑时,由武夷将军亲自率领金甲骑兵向着事发地疾驰,身后跟着闻人家侍卫,加一起足有数百人,声势浩荡。
江老夫人收到宫中传来的安抚口信,知晓自家比不得闻人家,仍是派出大半家丁过去寻找。
她还想亲自过去,被钱双瑛劝下。
翌日天亮,事情已传得沸沸扬扬。
“还没消息?”
“没呢,听说大理寺与刑部官员全部出动,都在查。这可真是怪了,什么人胆敢刺杀闻人五公子?”
“怎么就是冲五公子去的呢?说不准是江颂月惹的祸。”
“她能惹上什么杀身之祸?”
“七年前江老夫人不是得灵药救回来了吗?听说那药是江颂月从山郊的乱葬岗里找到的,和夜鸦山匪有关……”
街头传言流入一夜未眠的江老夫人耳中,她眼中满是血丝,既惊且怒:“什么叫颂月从夜鸦山匪手中夺得的救命灵芝?她一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如何能斗得过山匪!”
惊惧如潮水袭向江老夫人,当年事她听江颂月说过,事情不清不楚的,她怕惹出祸端,不许江颂月往外提。
怎么今日就传出去了呢?
夜鸦山匪……那是一伙胆大包天、杀人不眨眼的恶徒,虽多数被剿灭了,但还有个匪首流窜在外,难保他不会卷土重来。
因为一箭之仇,就敢把军中都尉灭族,何况她祖孙俩!
江颂月这次遇险或许不是夜鸦山匪的手笔,以后就难说了。
江老夫人心惊肉跳,当即将剩余家丁几乎全部派出寻人。
。
江颂月因腿上的疼痛闷哼了一声,朦胧中听见有人问:“醒了吗?”
她惊得一阵激灵,猛地睁眼看见半灭的火堆、火堆旁的闻人惊阙,以及空荡的山洞,昨日事情才依稀回到脑中。
江颂月没吱声。
孤男寡女共处,总是让人不安的。昨夜她硬撑着不肯闭眼,直到夜深,才没忍住打起瞌睡。
席子她占了,毯子本来是给闻人惊阙的,谁知他道:“闻人外在不显,实则骨子里狂妄自大、以大丈夫自居,若是占了这毯子,以后就没脸说自己是男人了。”
话有几分真,江颂月无从得知,反正她被迫盖上毯子,夜间没觉得冷。
夜间应当是冷的。
一道凉气传来,江颂月望向洞口,见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这个秋日总是落雨。
江颂月裹着毯子再看闻人惊阙,后者坐在火堆旁静静等了会儿,没听见她说话,敛着袖口,张开手掌往火堆上摸去。
动作很慢,感受稍许,他收回手,摸寻到身边的柴枝,估量着距离将其投入火中。
江颂月再看火堆,见昨夜她燃起的那堆已变成灰烬,这堆是新燃起的。
闻人惊阙看不见,自己试出来的火堆范围大,火苗小,柴枝七零八落,许多只燃了一半。
江颂月看了会儿,闭起眼在竹席上摸索起来。
手刚摸出竹席的范围、触及山洞地面,就不安地收回,接着睁开眼。
很难想象闻人惊阙是如何做到的。
他的眼睛当真受伤了?
昨日湖畔的疑虑重回心头,江颂月屏息坐起,借着雨声的遮掩,敛着裙摆探身,慢动作抓起一根带着星火的柴枝,无声无息地朝闻人惊阙抓着竹杖的手背递去。
她抓得很紧,很小心,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将柴枝收回。
毕竟她只是想试探下闻人惊阙是不是假装的,没想伤他。
江颂月憋着气,抓着柴枝缓慢递近时,看见闻人惊阙手背沾了尘土,指骨处有摩擦出的伤痕。
心中一软,就要将柴枝收回,陡然听闻人惊阙道:“县主怀疑我?”
刹那间,江颂月心口猛跳,手中带着星火的柴枝险些掉落。
他看的到!
江颂月心中波涛翻滚,急喘数下,咬牙道:“你骗我,你看的到。”
闻人惊阙侧目,那双黑沉沉的眼眸直勾勾地对着江颂月。
他仍是随和的平静模样,可这时,江颂月心中只有被欺骗的失望与难堪,她不明白闻人惊阙为什么要骗她。
“戏耍我好玩吗?”
闻人惊阙忽而一笑,眉眼中似有春风流转,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