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在夏日去见你-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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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认识江知野以来,他基本上就没有见过他对什么事情无措过。
他向来是最游刃有余得心应手的那个人。
他生在最好的家庭,少年时期虽温和有礼,但到底难掩轻狂,恃才傲物,对什么事都看不上眼。
人人看他须得仰头,他是那样金尊玉贵的一个人,无措这类的字眼根本不会存在于他的字典中。
哪怕是后来,他同父亲闹翻,一个人远走他乡,甚至为了不被发现行踪,一路乘黑船坐黑车,从未动用过家里的信用卡。
听说过过好一段辛苦的日子。
他也从未向什么人低过头。
更加没有向什么人示弱过。
可此时此刻,陆年却有一种错觉。
那种感觉,像什么呢。
就像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他人,他当时央求母亲将他带走,可母亲却流着泪将他丢下。
最后带走了他的弟弟。
他失去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
陆年喉咙微哽,走回去,没立马问他怎么了,而是顺着先前的话继续若无其事说道:“我说,之前,每次我家老爷子骂我,我就拿他出来挡枪,这下好了,他要结婚,老爷子肯定又要念叨我半天,我真是烦都烦死了。”
“不过,你知道他这次要订婚的人是谁吗?”不等江知野开口,陆年又问。
“谁?”
“袁家大小姐。”陆年观察着江知野的表情,见他听到“袁家大小姐”的那一瞬间,眉陡然一松,觉得自己刚刚应该是想多了。
毕竟,阮廷颐订婚不订婚的,江知野怎么会关心?
陆年顿了两秒,继续道:“阮家近两年胃口越来越大了,到处拉人做同盟,我以前在国外念书时,听过阮廷颐一些八卦,只说他是有钟意的女孩子的。”
“也不知他是否是发自心底想要同阮家联姻。”
他上面也有大哥,这些家族琐事轮不到他操心,每每说起这些,倒像是在说一些事不关己的八卦。
江知野垂着眸,看不清他眼中神色,只能听出语气略带冷意,他缓声问:“我记得今天阮廷颐也会来?”
“是,我先前听小道消息讲,会带他那位白月光一起来。其实袁家也知情,不过你也知晓,这种联姻,大多都是各玩各的了,只要他不出格,在外面养几个人,袁家也不会太在意。”
他讲起这些,半是稀松平常,半是讽刺。
江知野举目望去,果然看见阮廷颐正混迹在人群中,与几个中年人聊得正欢。
并未看到他身边有别的什么人。
江知野眉微蹙,走下楼。躬身从旁边的长桌上捞过一盒烟来。
铜色的金属盒子,烟支比普通的烟要更粗些,他低下头,修长手指拢起手边火点,点燃。
青白烟雾笼住他面容。
陆年也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烟,转开了话题,笑说:“这次主办方真是大方,不知道要从中间捞多少油水。”
转头,却听江知野道:“我出去透透气。”
。
乔姝进休息室后,才发现休息室还有一个后门,后门直通向酒店的后花园。
今日大部分人都在前厅里活动,花园里倒是安静下来。
乔姝踩着高跟鞋,慢慢走过石板路,走后停在一个秋千旁。
酒店做得很用心,秋千旁放着一只小巧的玻璃圆桌,桌上放了点心与茶水,均是放在陶瓷餐具里盖好的。
陶瓷餐具也标了价格,应当也是今日的拍卖品。
点心旁放了一本诗集。
乔姝打开。
“当我的光曝在你身上,重逢就是一间暗室。”
诗人是鲁米。
乔姝神色一顿,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乔姝转过头去。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江知野。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太肥起来,明天我再肥一肥~
第22章 粉月季
容城地处南方; 四季都是一片葱绿,即便时已入秋,花园里各种叫得上或者叫不上名字的花朵; 依旧一簇一簇地绽放。
粉白的是月季; 被风吹起,花瓣簌簌往下落。
他便站在那一簇粉白的花木之间; 绿叶掩映里,神情透出几分冷清来。
乔姝目光微微凝住。
她刚刚阅读那本诗集的时候; 其实正在想江知野。
想到的是; 很多年前; 某一个初秋的夜晚,她下班回来的途中; 偶遇到了许久不见的继父,她当时正是为了逃脱他,才离家出走,乍然见面,他讲了很多刺激她的话。
晚上乔姝状态不好,江知野便将她抱在怀里。
她那样瘦; 蜷在他身体里; 骨骼将他的肉都硌疼。
他却恍若未觉,下巴搭在她颈窝里,声线低沉地给她念诗。
念鲁米; ”Dont you know yet? It is your light that lights the world。”
…你还不知道吗?是你发出的光点亮了这个世界。
他念英文很好听,嗓音清越而低哑; 有点像乔姝看过的一些英国电影里的人的发音。
这种简单的句子乔姝还是听得懂; 也未想过他怎么会懂那么多; 只当他是随处看来的句子。
她神情恹恹; 却还是配合他打起一点精神来,脑袋后仰去蹭他下巴,毛茸茸的头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浮起一圈软绵绵的绒边来。
“自恋。”她软声笑。
江知野挑眉:“?”
哪里自恋。
乔姝说:“你把自己说成是全世界,还不够自恋吗?”
许是没想到她会这样理解,江知野微微一怔,旋即从眉眼深处漾开笑意来。
修长指骨掰正她下巴,俯身吻过去。
他的薄唇从她唇间缱绻碾磨至她耳垂,她耳朵敏感,肩膀都向里缩,不自觉地哼了声。
光影昏朦,他的影子盖着她,乔姝半个身子都瘫软在他身上,声音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欲气。
江知野停住在她腰侧流连的那只手,手臂穿过她腋下,将她调整为面对他的姿势。
凌乱的动作,将她的衣服都弄得散开了。
他散漫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搭着扶手,另只手扶着她的后腰,冷白手背上青筋鼓起。
指腹爱怜地揉搓着她腰间皮肤,喉腔里溢出轻笑。
“不知是我比较自恋,还是自称能点亮我的世界的乔乔更自恋?”
……
乔姝从回忆里抽神,指腹在手中书页上压出一点淡白。
自从上一次两人分开后,这将近一个月,他们都没有再见过。
聊天记录依然停留在上一次,她说以后就不去看喵喵了,他回了个:好。
此时突然碰见,那两日因为小猫咪而生出的一点点熟稔,又重新降为冰点。
乔姝从从秋千上下来,站好,礼貌且疏离地同江知野打招呼:“江总。”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月白花纹的高衩斜襟旗袍,头发用一支碧绿发簪挽起来,外面搭了一件针织的小披肩。
垂首间,脖颈白皙软腻。
江知野低嗯了声,目光从她发间那一点玉色的点缀上挪开,旋即又定格在她手中的鲁米诗集上。
乔姝刚刚正是因为这本诗集在想江知野,此时见他看这本书,她不知他会不会也想起从前的事情,不由得有几分心虚,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下。
却忽地听他说:“我听说你今晚是同阮廷颐一起过来的?”
半小时后。
乔姝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坐上了江知野的车。
拍卖会还没开始,他们两个却早早跑路了。
乔姝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不断倒退的风景,华灯初上,霓虹灯景闪耀明亮。
乔姝回想着方才在花园里,江知野透漏给她的信息。
…阮廷颐要订婚了,你知道吗?
…他没跟我提过。
江知野似是沉默片刻,忽然说:“乔姝,怎么这么多年,你看男人的眼光,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这话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冷嗤。
乔姝当场噎住。
一时竟分不出,他是在讽刺他自己,还是在讽刺她。
他见她怔怔然说不出话来,定定注视她须臾,眼睫一抬,忽地不耐烦地轻啧了声。
人人都说,回归后的江大少,比之从前,沉稳了太多,也狠戾了许多。
好像一颗温热的心脏被他剜去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壳子。
喜怒嗔痴都不复存在。
但此时此刻,他那一点温热的心脏好像又落回了实处来。
他抬起手指,有些烦躁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冷觑向她。
“你就那么喜欢他?”
“就算他有未婚妻你也要同他在一起?”
乔姝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也不知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她在和阮廷颐拍拖。
但是。
回想起那日小西同她讲的那些话。
她确实应该注意一点了。
既然江知野都已知情,那么,很明显,阮廷颐即将要同别人订婚的消息,他们圈内人应该都是知晓的。
那么,阮廷颐为何这次非要带她来参加这场晚会。
她同阮廷颐认识太多年了,她不太愿意用不好的猜测去想阮廷颐,但是眼下,她也确实不适合再和阮廷颐一起出席这样的场合。
人言可畏。
连江知野都能误会她和阮廷颐的机会,她若继续和他“厮混”在一起,不知旁人要如何想。
不过。
乔姝还是觉得疑惑。
“我自认为自己和阮廷颐也并没有什么暧昧的举动,你们到底为什么都以为我在和他恋爱?”
又是等绿灯的空档,江知野神情稍顿,他侧过身,从旁边的储物格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单手拧开,仰头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别的人我不知道。”
他垂下眼,停了几秒才继续道:“他给我看过你们的照片。”
他讲得很委婉,事实上,在过去不能与乔姝相见的很多年里,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收到阮廷颐送来的,他与乔姝的合照。
那些照片角度刁钻,张张都昭示着他与乔姝是如何的亲密无间。
乔姝微微一愣,手指在腿上蓦地蜷缩了下。
“什么照片?”
话才说完,绿灯亮了起来,后面的车子开始鸣笛,催促他们快快发车。
江知野踩住油门,手腕转动,车子很快没进一片热闹的车流里。
乔姝喉咙发紧,目光注视着江知野,仍在等他的回答。
等车子驶入正道,江知野才微微一偏头,漆黑的眼里带了几分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似乎是笑了声:“你和阮廷颐的照片,你不知道么。”
乔姝还真不知道。
她收回视线,靠进椅子里,有些烦躁地吐了口气。
今晚接收的信息太多。
她面临着曾经很信任的人,有可能从未真诚待她——这样的危机,老实说,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么多年,诚如Ada所说,她的交友圈十分简单,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本来就没有几个。
阮廷颐应该算是她,最信任的朋友之一了。
她抬手捂住脸,烦闷至极,脑子乱成了一片浆糊。
又觉得茫然,又觉得忐忑。
忐忑与茫然之下,是隐而待发的失望与伤心。
车里空气被压缩,乔姝有些痛苦地咬住下唇。
“乔姝。”忽地,旁侧传来一道低哑男声。
江知野余光睨着她,唇线绷紧,嗓音极淡,“人是复杂的。”
乔姝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车子已经停在了她的楼下,但她并没有立马下车,而是转头看着江知野。
车子停下来后,头顶阅读灯顺势亮起来,外面的路灯与月亮的光也一起照进来。
乔姝借着着交织的光线,突然发现,江知野眼角的伤好像并没有好透。
也许并不会好透了。
伤口结完痂,日久弥新,痂也掉落。
却留下了一块小小的,发白的,月牙形状的伤口。
虽不能影响他容貌分毫。
但是。
乔姝不自觉地打断他:“那天,是不是你第一次去警局?”
她倾过身,软嫩指腹点了点他眼角伤口,“这里,留疤了。”
她的嗓音有些哑,明显是因为心里太乱了,所以没话找话,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身子靠他有点近,他头再往下低一点,鼻尖就能碰到她额头。
“不是。”
他侧过头,垂眼,目光猝不及防与她对上。
车厢里空间狭窄,光线昏昧,他们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时间被无限拉长。
他们的感官也无限拉长。
乔姝神情一顿,停了两秒,若无其事坐回来,问他:“你刚刚想说什么?”
江知野亦瞥开眼,手指一下又一下均匀地敲在方向盘上。
“即便他做了什么让你难以接受的事情,但也并不能表示,他对你的那些好都是假的。好与坏在这里是不能抵消的。”
他说:“你的喜欢和信任也没有被辜负,这些事情要分开来看。”
他的语气很淡,但声调平稳,莫名让人很安心。
乔姝顿了顿,想说什么,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阮廷颐打来的,估计是想问她去哪里了。
乔姝有些犹豫地抿紧了唇。
江知野视线在她手机屏幕上定了一瞬,说:“我出去抽支烟。”
言毕,躬身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盒烟和一枚打火机来,打开车门走下去。
晚上还没过八点,正是小区最热闹的时候。
楼下遛狗的大叔大妈,与成群玩耍的孩童、刚刚下班回来脚步匆匆的青年男女,共同构成了这样一幅——
属于乔姝的生活画卷。
江知野低下头,斜靠在旁边一株桂树上,点燃烟,刚抽了一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也响了起来。
是陆年打来的。
江知野接起,语气淡淡:“什么事。”
陆年似是被他这副冷淡语气噎住,停了两秒才嚷了声:“哪儿去了你?”
“走了。”江知野目光淡淡扫向车厢里,乔姝也接通了电话,只是状态看起来仍旧不太好,肩膀松松往下垮着,昏黄灯光下,露给他一截小巧圆润的耳朵。
江知野声线微哑:“没什么意思,就先走了。”
“你走也不跟我说一声。”陆年说,“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跑路了。”
他看起来很无语:“我本来还想看看阮廷颐那白月光到底是何方神圣呢,结果他倒好,根本没带过来,也不知道是谁给我放的烟雾弹。”
他在那边骂骂咧咧。
江知野一手举着电话,另只手夹着烟,烟点着了,却没抽。
冷冽月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一张氲着浅浅笑意的脸。
连陆年在电话那头都感受到了。
他话锋一转,说道:“你看起来,心情还不错?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了?”
“也不算开心的事。”
江知野掸了掸手边烟灰,仰头看向天边的月亮,淡声道。
月中才刚过去,月亮由圆变成了椭圆,像被压扁了的糯米圆子。
乖乖巧巧缀在天边。
“不算是什么意思?”陆年问。
江知野停了片刻,声线很缓地说道:“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今日得知她没有同旁人在一起,即使我也不能和她在一起,但心里还是觉得很开心。”
这种开心很卑劣,是建立在她的伤心之上的。
…所以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事。
不过。
他说:“即便再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依然会对她说出真相。”
他从不推崇什么善意的谎言。
人只有直面现实的残酷,重重跌倒在地上,才知下次要如何避开危险。
只是,他对她到底还算温柔。
当头棒喝是真的,软语安慰也是真心的。
他纵然有一千种方法向她展示阮廷颐的不好。
但是,他不愿。
他捡回来的小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