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怀中猫-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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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香与奶糕甜香萦绕之间,她的心防也渐渐坍塌,而面前的女子面若金莲,一双明澈的瞳仁如清水碧波,柔柔徜徉心河,让人生不出戒备。
沈黛儿的泪水再也难以压抑,她忍不住捂面痛哭。
“呜……”
泪水倾泻从指尖漏下,直至泪濡袖口,她方才平静下来。女子一张素面梨花带雨,她深吸一口气,颤着指尖接过明萝梦递来的巾帕。
明萝梦一顿,终是轻声道:
“沈夫人若是遇见了什么难处,不介意的话,也可以与我倾诉。”
沈黛儿手指微绞,心中彷惶。她的视线落在巾帕上的缠枝桃花刺绣,却忍不住想起了龙朔十三年的东宫春梅。
彼时灿烂灼灼,开了满枝,恰如她昔日韶华正茂。
她将泪水擦干,眼神却渐渐陷入虚空之中,终付惨淡一笑:
“承蒙贵妃不嫌,妾身便当笑话说说。其实,也不过是一桩陈年旧事……”
沈黛儿与邻里的曹斌本是一对青梅竹马,自幼相识的情谊,自是言笑晏晏,两小无猜。两家邻居也关系不错,就为他们二人定了亲事。
龙朔八年,她被挑入宫中成为女官。曹郎说,会等她回来,于是沈黛儿也满心期待,
期间曹斌也中了举人,渐步青云,坦途光明。
而沈黛儿在东宫之中,也渐渐成为了阅历丰富的司膳女官,她仍然不时能够收到曹郎寄来的礼物,东宫中的小姐妹们也无不艳羡。
直到有一次同乡顺嘴一提,见曹斌去了趟首饰铺,可沈黛儿却未收到任何东西。
她以为他移情别恋,伤心哭了许久。
直到后来她收到曹郎寄来的头花,以为误会一场,才破涕而笑。宫中的姐妹们因此事,也都笑话黛儿可是个醋坛子。
她们让她好好把握住未婚夫,别让其他娘子勾了魂。
那时,沈黛儿以为往后一生便是如此。日后出宫嫁曹郎为妻,托付如此良人,想必也能举案齐眉,白首到老。
后来及到年龄,她便放出宫回了家中,而曹郎也已以进士身入朝任职,为翰林院编修。二人如期成亲,一切皆如她料想那般。
起初也恩爱有加,如胶似漆。可慢慢,一切就变了。
曹斌不再是原本那个老实温和的竹马,他夜不归家,对她百般挑剔。如同金玉露出了内里的败絮。
冲动之时,也会赤红着脸破口大骂,毫无诗书礼仪。
沈黛儿在东宫之中磨炼几年,见过多少魑魅魍魉,她冷静下来,又如何分辨不出是枕边人的变心虚伪?
沈黛儿才渐渐明白,原来当年的那份首饰簪花,的确不止是独给她一人。倘若不是她曾身为东宫女官的这份荣耀,恐怕曹郎也早已改了主意,另娶他人。
故人易变,只是她却不甘心。
直到今日在冬狩的场地之上,她偶遇户部侍郎之女范氏,她对她冷嘲热讽。沈黛儿才知道曹斌究竟与何人眉来眼去。
而自己在旁人眼中,也早成了弃妇之身。是啊,无子无女,又不得夫君欢心,将会落得如何下场……
原来随着曹斌的官阶有望擢升,他也已早有了更好的算盘。他在背后对那新寡的范家女郎百般讨好,二人暗通曲款,就差等她下堂成全。
而她和曹郎十几年的情分,到头来也比不过男人眼中的功名利禄,与新鲜颜色。
“他以为他可以摆脱掉我,另娶娇妻……”
可,凭什么呢?
她非要与他痴缠不休,哪怕咬牙苦熬,也不愿见他小人得意。
她沈黛儿空空付诸这十几年的等待,几年侍奉公婆夫君,柴米油盐磨去她所有青春,又如何甘心?
“如今妾身想来,起初就是被他的几句甜言蜜语蒙蔽了心窍。可如今醒悟,也已经晚了,就如同泥足深陷。
且若是真的顺着他的意思和离,妾身又该何去何从?”
故而她如今唯一能做,也不过是咬牙熬着。沈黛儿此时泪水已干,只自嘲道:
“都怪妾身不是,让贵妃听了这些晦气之事。这些话妾身未曾与他人说过,只是今日一时情难自禁……”
明萝梦如听罢一曲悲歌,心中幽幽叹息。
她天性多愁善感,方才也随沈黛儿沉浸在故事之中,因薄幸的男子而感到不忿,也为故事中人感到唏嘘。
可她心念一动,不由出声道:“倘若我说,若是沈夫人不必忧愁呢?与其互相折磨……放下,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的办法。
而你,或许也仍有别的路可以走。”
沈黛儿不知她意,只喃喃重复:“别的路?”
可二老已逝,兄嫂也并不在乎她,她还能依靠于谁呢。
明萝梦却郑重点了点头,她望着她无助的双眼,轻轻道:“沈夫人可愿来我关雎宫?”
清眸流露悲悯,如神女温柔,俯瞰人间。
沈黛儿一怔,又猛然垂了头,眼中泪意闪烁,忍不住揉紧了帕子。
她心中清楚,贵妃是在给她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重回宫中,对她而言,这是何等天大的恩赐?
她不会一错再错了。
*
“薛大人不必客气,送妾到这里就好。”
沈黛儿对面前的男子颔首道。
男子是个武将,生得高大孔武。他古铜肤色,粗眉大眼格外精神,看起来朝气蓬勃。
他是宝贵妃身边负责护卫的右骁卫将军,薛开。
薛开闻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分明是健硕的男儿身躯,声音却带着几分莫名的青涩:
“夫人也不必客气,贵妃吩咐属下务必将夫人送到营帐之中。以免路上不长眼的人冲撞了您,那可不好了。”
沈黛儿第一次站在这样健壮高大的男子身边,心中不由有些发憷。
可她也知,许是贵妃为了给她撑腰,心中不禁一暖。
薛将军这样说来,她也不好再拒,二人只好同行一路,回到了山脚下的营帐之中。
“到了。”
却不料沈黛儿的夫君曹斌也在。
曹斌远远见到沈黛儿与一个高大男人并肩走来,不由心头火起,一把就将她扯了过来。
“和外男如此亲近,不守妇道……沈氏,你可知女则女诫?何为礼义廉耻?”
沈黛儿眼角霎间转红,可她不想在旁人面前流露脆弱,只冷冷讥讽回敬道:
“怎么,就许你和范家娘子眉来眼去?礼义廉耻,你配提这四个字么?”
曹斌不料竟被她戳穿此事,一时血气上涌,“你,你这无知妇人——”
他心气不顺,正冲动抬手欲扇去,手臂却忽被一人稳稳攥住,丝毫动弹不得。
对方力气之大,让他如感骨裂,疼得额际渗出冷汗。
薛开攥着他的手臂,面色冷然不屑:“只会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作者有话说:
眉眉:神奇小猫,救困扶危
pps前情提要
沈黛儿:前面点化小猫明白自己心意的粉衣宫女
薛开:看守小猫的小卒,裴神玉的话痨迷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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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篝火
香屏之后; 女子云鬓低绾,一双柔白纤细的手如暖玉温润,正接过宫婢递来的青青碧草。边逗喂白兔; 边问道:
“薛开,你觉得那曹斌如何?”
“简直猪狗不如; 狼心狗肺!”
薛开想起方才那幕; 就气不打一处来。
“娘娘您是没亲眼看见,那窝囊废看起来是个斯文老实的,一开口竟然比属下见过最刁蛮的乡野村夫还要不讲理。后来他恼羞成怒,竟还要对沈夫人动手。
要属下老家那边的话说; 下等人才打媳妇!”
他毫不留情地对曹斌一顿痛批; 话锋一转,又自然地切换为了他的老生常谈:
“要属下说啊,男人还是陛下这般好。陛下性情温和,兼资文武。虽是以武平天下; 却从来都不伤及妇孺; 那才是真男人!”
薛开又一如既往地,开始滔滔不绝地称赞起他心目中英明神武的陛下。
“且陛下又如此深情; 对贵妃您也如此温柔体贴,属下以为,简直就是大乾天下第一好的夫君……”
明萝梦浅眸中浮过一丝无奈; 缓缓道:
“本宫知道了; 你退下吧。”
薛开言语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然而却如鸭子嘴被人一捏; 没了声音。只好讷讷领命退下了。
拂春见此不由笑道:“薛侍卫也是个妙人。”
明萝梦眸含嗔笑; 摇了摇头。“倒是未曾发现; 原来宫中还有这么个人物。”
薛开本是掌宫禁宿卫的右骁卫将军; 冬狩时才在帐外负责巡逻监察。
裴神玉道对方是个忠心可用之人,让她平日里随意使唤。可明萝梦却没想到,对方面向看起来憨厚青涩,一开了口竟是这个性格。
话能说上三天三夜,且张口闭口,都是陛下如何如何。对陛下追捧无比,简直就像极了裴神玉的狗腿子。
拂春将吃得肚饱圆滚的兔儿抱下去,又解释道:
“薛将军也是昔日陛下征战江陵之时,一手提拔之人,他忠心耿耿,对陛下绝对忠诚。先帝崩殂那日,就是薛将军在景元殿外发现不对,及时通秉陛下,才避免了一场祸患……”
拂春又简略提及了龙朔十三年时,淑妃与齐王合谋的那一场堪称宫变的秘事。
明萝梦面上静静听着,心中却卷起微澜。
因拂春不仅是对宫内外诸人信息如数家珍,更是对宫闱秘事也了如指掌,而这些都并非普通宫人能够知晓。而无论事涉何人,拂春会对她直言不讳,知无不言。
想必其中,应有几分他的授意。
……
是夜。
忙碌半天检阅军阵的天子终于回到帐中,能够见到自家欺霜赛雪,香香软软的小猫美人。
此时明萝梦正慵倚犀角榻上,抱着那颗葡萄花鸟纹银香薰球,闲闲翻阅着话本。一张雪容含娇,似乎正看到精彩处,半咬着唇瓣。
她蜷在锦被中,手指都吝啬伸出被外,应是又嫌冷了。
因娇人儿手足常凉,哪怕贴身抱着小熏炉,也很难彻底觉暖。如今虽仍能沐浴,却不似能在宫中温池里泡上许久。离水之后,肌肤一会又散了热气。
见他回来,两颗猫儿眼才终于焕发宝石一样的光彩。
裴神玉扯唇一笑,褪去大氅与六合靴之后净手毕,方上了榻,展臂将小人儿拥入怀中。
“你回来了!”
可他还未开口,明萝梦已自动黏了上来,如玉裁的小脸埋入他怀中。
香炉香球,千重绣被,皆不及他。
男人身上像是炭火源源不断的火炉,是她冬日最为依恋喜欢的安心之所。且他肩膀宽厚而温暖,窝在他怀中看书,也比卧在榻上还要舒服。
裴神玉捏了捏她的小手,眉头皱起:
“又冰了。”
他不再说话,将她的小手偎入怀中暖着,男人胸膛的肌肤贴着她僵冷的小手,渐渐汲取温度。女人娇小,莲足也可以一并蜷入怀中暖着。
猫咪似的人儿在他怀中窝了一会,却又开始闹了。
她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软眉轻攒,从他的怀抱中逃离出来。又推着他的胸口离自己三尺之外,娇颜含薄嗔道:
“好热,不用你了。”
裴神玉眉间掠过清冷,刮了刮她的琼鼻。“小乖用得着朕时,就撒娇求抱,用不着了就弃之敝履?”
“谁教你的?”
他气而反笑,真真像极了没心没肺的猫儿。
抱着软枕的小美人却振振有词:“若是论朝三暮四,我可比不上你们男子。”
裴神玉剑眉一挑,隐约察觉到了端倪。
“今日又发生了何事?”
明萝梦心中仍有几分忿忿不平,便顺着他所问,略略提了几句曹斌与沈黛儿之事。
“哼,还不是你们这些负心薄幸的男子……”
想起如此忘恩负义之人,她又不禁想到明弘谦,脱口索性都连裴神玉都骂了进去。
只是小猫到底倦意上涌,才叨叨了两句,就贪睡起来。她困乏地颤着眼皮,卧在男人臂弯之间,一会就安安静静地阖上了眼眸。
只剩下裴神玉怔在原处,却无从申诉。只能哭笑不得地拧了拧她的软腮,偏偏动作还顾及着她,没有用力。
“朕也被你给牵连冤枉了。”
他无奈抚着怀中娇人儿的发丝,心中却记上了一笔。
曹斌?
让眉眉作此联想之人,的确不可饶恕。
*
天朗气清,湛湛白云漂浮而过。
冬狩已近尾声,如今正值闲暇之日,众臣子家眷皆可以在场地中恣意打马猎游。
天子所骑的仍是银鞍白马,只是雪白的骏马身边,如今却多了一匹枣红色漂亮非常的小马。玫瑰石为鞍,上缀金色铃镊,鬃毛柔顺,两颗葡萄眼乌黑莹润。
只是马背上的明艳贵妃,则要更引人注目。
女子体轻腰弱,身披白狐大氅,兜帽上的一圈白绒毛笼遮着雪白小脸。全身也被遮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暖和极了。
俨然是陛下的手笔。
然而露出的一张杏面姣好,娇妍明艳,眉如望春山,唇似牡丹瓣。眼波流转之间,无声动人心魄。
众人正肆意漫游,也不时有人不由偷偷侧目望去。
只见贵妃笑意娇慵,往远处遥遥一指。
陛下轻笑回应,眉目间俊朗开怀。
之后男人便顺着她的意,驱马往那处驰骋而去。山林远而高阔,森绿无限,枣红小马驹也哒哒迈开了蹄子。
两匹马一路并行,消失在遥遥尽头。
到最后,男人索性展臂揽着她的腰肢,将容色胜雪的美人抱入怀中,让她坐在雪白骏马的前头。那匹温顺的枣红母马仍被缰绳所牵跟在一旁,只是上面已没了人。
裴神玉的手护在她身边两侧,持着缰绳,将心爱的小人儿揽在怀中,带她驰骋山林。
在他身边,她如同一只自由的雀儿。
“驾!”
*
暮色入夜,侍卫们则在空地上升起了火,架起了木架子,将这几日猎来的猎物架在火上炙烤。
火星飞蹿,发出哔剥声响。
歌谣清乐也渐渐萦耳,美酒盈觞,乐姬或才艺出众者皆载歌载舞。或有才情之人,也表演起曲目或行令赛酒。
最后众人也不禁被气氛所染,纷纷参与其中。
可此时的裴神玉,却在心无旁骛地为明萝梦烤着鹿肉。男人侧颜俊美如玉,火光勾勒出坚毅的下颔,高挺的鼻梁,呈现流畅深峻的线条。
他手握长木签,不时翻动,给鹿肉刷上一层油。
鹿肉被炙烤到已是半熟,发出滋滋声响,色泽红如胭脂,十分鲜嫩诱人,柴火熏香也弥漫四周。
明萝梦偎在他手臂边,眼巴巴地瞧着,一边发出小声惊叹:“君玉哥哥,你还会这个?”
女子声音轻软,带着一分无声崇拜。
裴神玉淡淡勾唇:“早年入军中历练,行军路上平日里并无膳房供应,靠的都是山林野炊,基本也就自己掌握了,自然都会……片鱼也不在话下。”
身边小猫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让他心中生出愉悦。
“好厉害!”
小猫听到片鱼,眼里的光芒不由更盛了。
男人哪怕是烤肉,姿态也认真无比。
牢牢吸引着她的视线。
最后,裴神玉用匕首片了一小块鹿肉,放在一旁的瓷皿上,认真吩咐道:
“小心烫,晾一会凉了再吃。”
她是个猫舌头,吃不得半点烫的。
裴神玉又回头命侍卫去拿些酸奶来,以防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