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庄新娘-第1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关上门,想起我原是有目的而来。我不知道一般木虫在哪一部分最多,是不是窗户的木框?是天花板上的橡木梁?在地板上?门户上?如果有虫的话,那么越早修理越好。
我的眼光仍注意着谱架,我心中幻想看她就在此地,她眼中有智慧之光,脸颊上是苍白的颜色。我知道她的面貌,我不知道当她上次站在此地,纤手握着琴弓时,心中何所思想?
「白玲!」一声低呼。
我感到骨髓中一阵冰意,这房中不是我一个人。
「白玲!是你吗,白玲?」
我后面有动作,我立刻转回身。我眼望门户,发现门柄正在旋动。
我的手不自觉地放在胸前,心在痛苦跳动。门慢慢地打开。
「嘉莉!」我责备地喊。「你吓了我。」
浓眉下的细眼发着闪闪光芒望着我。
「哦,是乐石先生的新娘,」她说。「我方才以为……」
「你以为我是别人?」
她慢慢点头,眼睛望着四周,像是在房中找别的人。
因为我希望知道她心中想些什么,我又说:「你说『白玲』。」
她又点头不语。
「她死了,嘉莉。」
「她没安息。」回答的声音很低。
「那么你相信她还在屋里……出没在这几间房里?」
「她起来走路时,我知道,有种轻动的声音。」她走到我面前望着我。「我现在可以感觉到。」
「我不能。」我怕我的声音太高了点,我记起她曾是白玲和宝玲的保姆,她十分忠爱她们。亲爱的人死后,失去她们的人常常会幻想她会再回来。我看见嘉莉眼中的忠心目光,我知道她听见我在音乐室中,而希望我是白玲。
「你就会的。」嘉莉说。
我不信地笑笑。「我该走了,」我说,「我相当忙。」
我走出音乐室,但是我不能再留在东屋。我回到方院里坐下,而我发现自己不断而不自觉地望着那些窗户。
下次我去探访包爵士时,柯医生也在。他和我们一同用茶,我发现有他在场颇为有趣。
包爵士身体已经康复,上次的发作已经没有留下痕迹。
我们谈起村庄,柯医生和郝牧师一样,对本地习俗均感深切兴趣。
他住在彭庄附近的屋里,那幢屋子本来是退休的前任医师住的。
「康华人称之为医庐,因为那是医生的住屋。你那天一定来看看我姐姐。」
我说我很高兴去,他又谈起他姐姐梅萍,她对瓷器特别感兴趣,她做了许多小瓶罐和烟灰缸。在附近店里出售。她可以说是个艺术家,不但供应瓷器,而且还有些绘画给店里。
「那么她一定很忙。」
她把老马厩改作工作室,在里面建了座小炉窑。
「但是瓷器没能使她发财,」我们的主人说。「有许多大批生产者在和她竞争。」
「不为钱,只是兴趣而已。」医生辩道。「赚点小钱更使她高兴。」
那天没下棋,我要告辞的时候,医生说他车子在门口,愿意送我回去。
我向他辞谢,但是他坚持要路过彭庄。我只好答应了。
在路上他问我是不是每次由彭庄去包家都是由大路走。我说一共有三条路可以走,大路,走私径与快捷方式,还有花园与海滩。
「如果我赶时间,」我对他说,「我通过快捷方式走。」
「是的,」他说。「你可以省五分钟。一处房子两边都有路通,我是在张旧地图上发现的,使你联想到海是在逐渐地侵蚀土地。它不会久过一百五十年,何不一起去看看梅萍?她一定很想见你,我待会送你回去。」
我望望手表,乐石一定已经回家。我说我的时间怕不许可了。
他送我到彭庄,我道谢后,他挥挥手,又驾车走了。
我转向房屋,看不见一个人,我站在拱门下,望着康华文的刻字。
天气阴暗,最近都没有太阳,乐石对我说,除非风向改变,最近怕也难得晴天,现在的风直自西南而来柔和而温顺,使人皮肤发出红光。
今天的海鸥似乎比平常更哀伤,也许是因为灰暗的海洋与铅色的天空。
我绕过房屋到南边去,我在那里看了一会花园,可是花的颜色也似乎比平常暗淡些。
我走进屋去。我一到大厅立刻便看着白玲的画像。它似乎有让人一进屋便望着它的诱力。画像上的眼睛一直随我走过甲冑边登上楼梯。我走到走廊上的画像下,我看着她,白玲也直视着我。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唇角呈出的微笑…温馥而诱人的笑容。
我实在愚笨,我对自己说。
今天的大厅由于天气的灰暗也显得阴沉。如果那些大玻璃窗透进阳光,那么一切全会截然不同。
乐石在家吗?我想。农村与产业上有许多事待做,他远行过久,工作也堆积得太多。
我由楼廊走向走廊,几扇窗户开看,我无法不下望方院。当我静立时,我明显地听见小提琴的声音。
我打开窗户探首出去。是的,毫无疑问,东屋的一扇窗户开着,声音是由东厢来的吗?
可能,我相信是的。我眼望着三楼,如果有人在拉琴,我能隔着走廊和方院听见声音吗?
我对自己的恐惧感到羞愧,我不能被自己的愚笨幻想所戏弄。我记起那天我在音乐室里,嘉莉走进来。当她在门外低叫白玲时,我心中是如何害怕,等她进房后,我的怯意始平。
我坚决地沿着走廊向东屋而去,小提琴的声音犹在耳际,我上了楼赶向音乐室。
现在已无乐声,我扭开门,提琴放在椅上,乐谱搁在架上。
房中没有一个人,我感到周围的寂静。
忽然我听见窗外一声海鸥尖嘶。
它像是在嘲笑我。
我不愿在屋内,便向农场方面走去,希望能在半路遇见乐石。
我边走边想,屋里有人在拉小提琴。因为你看见过东屋有把提琴,便以为声音是那边来的。如果你真感到困惑,最简单的办法是弄清楚家里有谁会拉小提琴,并且无意中告诉他你听见他奏琴的声音。
在户外比屋内更有理智,我走上上坡路时,向北越过田野,立刻我又精神焕发了。我以前没走过这条路,新鲜的田野使我欣喜。看了海后,乡村景色更令人感到宁静。我爱这新耕的金绿色田地,和四处散长的猩红的罂粟花,我特别注意到一些被西南风吹弯的树,它们都长得比海湾的要高一些。我闻到河边草原的芬芳。
当我低头沉思时,我忽然听见马车声音,我高兴地发现是乐石。
他停车探出首来。
「真是可喜的意外。」
「我没走过这条路,我想来接你。」
「进来。」他说。
当他拥着我时,我已感到安全。对于此行我十分高兴。
「我刚自包家回来,家里没人,所以我也出来了。」
乐石驾车前进。「老头儿今天怎样?」
「他似乎已经复原了。」
「可怜的老人,这对他是场酷刑,但是他对他的身体……似乎十分高兴。」
「他很勇敢。」
乐石迅速地望我一眼。「关系还很友善吗?」
「当然。」
「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他相处得来,我很高兴你能够。」
「我很奇怪,你显然不喜欢他。」
「领主的夫人时常出去探访病人,这是老习惯,你开始得不错。」
「当然,习惯是去探访可怜的病人,并且送汤和毯子给他们。」
乐石大笑起来。「想想看,如果你带了一碗汤和一床红毯子叫道生转给那位可怜的百万富翁!」
「这是完全不同的一种访问。」
「是吗?他要友伴,他要温慰,一样的内容,只是形式不同。不,老实说,亲爱的,我很高兴你把阳光带进老人的生活。你给我的已经够了,我可以分给他一点。你们谈些什么?他告诉你他的恶毒家人遗弃了他的事吗?」
「他没提起他的家人。」
「他会的,机会还没到。」
「还有件事。」我说。「下午我听见有人在拉提琴,会是什么人呢?」
「提琴?」乐石眯起眼睛,像是感到惊诧。「那里?」
「我弄不清是那里,大概是东屋。」
「除了老嘉莉,没人到那里去。我不相信会是她,我和维娜小的时候,上过一阵小提琴课,他们立刻发现,至少我是没有一点这方面的天份。维娜不坏,但是她嫁给去林后,便完全扔开了。去林是个音盲,他连贝多芬的交响曲和国歌都分不清楚。维娜又是个忠实的妻子,什么都听去林的,你可以学她的样子,亲爱的。」
「那么只有你们两个人会拉提琴了?」
「且慢。我记得,有一次丽青教过双生女。萝兰和我一样,在那方面她像头笨牛。海茜呢……她不同。我想海茜拉得不坏。」
「我听的声音会不会是丽青或海茜?」
「似乎你很感兴趣。你是不是自己也想学学?或且你是个被埋没的天才?斐文,虽然你是我的妻子,但是我对你还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
我们到了海边路上时遇见白丽青,乐石停车让她上车。
「我在找两个孩子,」她对我说,「她们下午去崔家角去钓虾。」
「我希望你利用了你的空暇。」乐石说。
「是。我散步到高曼湾,我在那边喝了茶,想回来时顺便带他们回来。她们大概已经回家了。」
「斐文以为下午听见你在拉提琴。」
我转头望看白丽青,她的表情带点责备的意味,她的褐色眼睛比以前更隐秘难测。
「你不会听到高曼湾那么远的地方。」
「那么一定是海茜。」
白丽青耸耸肩。「我想海茜并没有演奏的资格,如果她为了提琴而放弃钓虾,那才令人意外!」
我们进屋时,双生女已经到了。她们拿着钓杆和虾网,萝兰高兴地谈着她们的收获。
丽青问:「海茜,你下午没回来拉小提琴吧?」
海茜有点生气。「怎么?」她说。
「你斐文舅妈以为你拉提琴了。」
「不是我。」海茜想了想说。
她立刻转过身,似乎不愿让我看见她因丽青的话而感到得意的神色。
第二天雨下个不停,一直下了整夜。
「这没有什么特别,」乐石对我说。「这也是康华的古老风俗,你将可以了解为什么在这绿色的快乐土地上,我们的青草最青。」
柔和的西南风吹来一团团湿气。
第二天云更低沉表示将有更多雨水,但是这天却下得比较断续。岸边的海水是浑黄的,远处则是深灰绿色。
乐石要去农场,我决定去包家继续没下完的棋。于是他驾车送我去。
包爵士看见我很高兴,我们如常地喝茶,下棋。这次是他赢了。
过后,他又批评我是那一着棋走错,以致败北。这使他很高兴,我也很愉快,因为我来此的目的便是使他高兴。
我要走的时候,柯医生来了。他正在下车,我走过他车边时,他有点失望。
「要回去?」他问。
「是的,我坐得太久了。」
「梅萍很想见你。」
「告诉她,我也一样。」
「我叫她打电话给你。」
「欢迎。包爵士的病情如何?」
柯医生面色庄重。「像这种病的人很难讲,他的病可能随时转剧。」
「还好葛护士在身边照料他。」
「他一定要有人在旁边看顾,其实……」
他没讲下去,我猜他对葛护士必有微词,但是他已变了话题。
我笑道。「好,我该走了。再见。」
「再见。」
他进屋后,我沿大路回去。我马上又改了主意,决定由小路走。
我走了没多远,发现自己实在愚蠢,因为路上全是泥泞的粪土,我想到走私径一定更糟。我站定盘算是回头,还是涉泥路而行。我又想再前进也不会更坏,反正我的鞋已经脏了。
我还没达到窄狭的山道时,我就听见乐石的声音。
「斐文!站在那里。等我来。」
我急转个身,看见他向我走来。
「怎么啦?」
他没答应,到我身边,便拥着我紧紧地贴了他一会。然后他说:「雨后这条路十分危险。看!看不见地上的裂缝吗?一部分山已经崩下去,连这里都不安全。」
他拉着我的臂膀引我向回走,我小心地跟着他的步伐。
我们走到小道的开始处时,他深深叹口气。「我实在吓坏了,」他说。「我忽然想起。我匆匆赶到包家,他们说你刚走。你看见山崖已经塌了?连那一堆岩层都已经滑下一半了。」
我看了它不由发抖。
「窄路绝对不安全,」乐石说,「奇怪你没看见通告。说起它,我自己似乎也没看见。」
「人家说走这条路自行负责,可是我认为它是给不熟悉道路的人说的。」
「每次下了大雨,就换了另一个告示:险径。我不懂为什么这次没有?」他皱皱眉头,突然低呼一声。「天。」他说,「我不知这是谁做的?」他弯腰取起一面俯在地上的告示牌,上面有两支铁条。「我不知道它怎么会落下,感谢上帝我还好赶来了。」
「我走得很小心。」
「也许你可以走过去……哦,神……危险!」
他紧拥看我,我至为感动,因为我知道他实在吓坏了。他把告示插在地上,喃喃地说:「车子就在附近。来!我们回家。」
我们到门口时,维娜已在草坪上除杂草。
乐石关上车门喊道:「谁把山径上的危险牌子拔了下来,我还好及时拦住斐文。」
维娜吃惊地站起来。「会是谁……」她开始说。
「我猜一定是小孩子,应当报告上去。我忽然觉得她会走那条路……果然不错。」
「我常常过去,还看见那面牌子。」
「那边山又崩了,」乐石急促地说,他转向我。「除非这条路加以整修,否则不该使用,我要去告诉韦将军…当地议会主席。」
去林由屋子另一面走过来,我注意到他鞋上泥泞。
「什么事?」
乐石又把我的事情再讲一边。
「游客,」去林含糊地说。「我敢说一定是游客。」
「好了,」维娜脱下粗手套。「今天做够了,我想喝一杯,你呢,斐文?我想乐石也可以喝一杯,而去林是从不拒绝的。」
我们走进屋,到了大厅边的一个小客室。维娜由厨架上取出酒和酒杯。当她倒酒时,白丽青带看海茜走进来。她们穿着拖鞋,维娜赞许的眼光使我对她们注意。我猜她们一定是在后面换过鞋子进来的。
大家又重提起告示牌的事,而白丽青说话时眼睛不望看我。「那里可能有危险,还好你记起来,乐石。」海茜正注视着拖鞋,我似乎觉得她嘴角微有笑意。
「萝兰呢?」维娜问。
白丽青和海茜都不知道。
约七八分钟后,萝兰进来了,她后面紧跟着宝玲。萝兰对我们说她刚游泳回来,而宝玲显然刚午睡醒来。她似乎还睡意惺忪,此后便没人再提起告示牌的事,而有几个人已经忘了这件事。乐石略有倦容,白丽青怏怏不快,海茜则一幅神秘像,似乎她知道一些不愿讲出来的事。
我半犹疑地想是不是海茜拔下告示牌。她知道我到那里去,而也可能由快捷方式回来,甚至于她可能在守望着我,然而她又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她性格中可能有恶作剧的气质。最后我想,乐石也许因为他过于爱我,而小题大作。
我已满足起来,直到第二天,心中才又生出疑虑。
第二天的天气完全改变了。天气蔚蓝,海面发出令人无法正视的亮光。它像一层薄缎,连一片漪涟都没有。乐石带我去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