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庄新娘-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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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天气完全改变了。天气蔚蓝,海面发出令人无法正视的亮光。它像一层薄缎,连一片漪涟都没有。乐石带我去铁铺,他有匹马要在早上钉蹄。他们又请我喝杯屋角桶里的苹果汁,而小邓全替他钉蹄。黛娜则到店里来瞪视着我。我心想她是在猜测我和乐石间的关系,这使我怀疑她是否和乐石以前有过较亲密的关系,而她正想把这意思传达给我知道。
「也许,」她说,「过一天我替彭太太看相。」
老邓全喃喃地说,他怀疑彭太太对这种胡言风语有没有兴趣。
她不理会他。「我会用纸牌,不过是用你的手,最好是用水晶球。我看得蛮准的,彭太太。」
她笑着把黑发向后摔去,使耳朵上的金色耳坠摇晃起来。
「过几天……」我吶吶地说。
「别太久。拖延是危险的事。」
我们离开铁铺,经过一排小屋时,我看见一个老人坐在门口。
「早,吉西。」乐石喊道。
「早,先生。」
「我们该和窦吉西谈谈。」乐石低语道。
骨节暴露的手抓住瘦削的双膝,我发现它在颤抖,我不懂是什么缘故,我看到他十分老迈,现在大概正是风湿发作季节。
「太太和你一起来了吗,先生?」他低声问。
「是的,吉西,她想来认识你。」
「你好,」我说,「你女儿对我谈过你。」
「她是个好女儿,我的美心……还有玛丽,她也好。我没她们不知会怎么办……我又老又弱。想起她……在庄里……真令人高兴。」
「我们希望你也能在庄里,吉西。」乐石说,他声音中的柔情令我高兴。
「哦,先生,那是我的地方。但是自从上帝使我盲目后,我对什么人都没有用了。」
「胡说,我们都为你骄傲,古西。你只要再活上二十年,便会使彭庄出大名。」
「你老是喜欢说笑……像你父亲一样,乐石。现在只有他开玩笑直到……」他的手紧张地抓看裤子。
「有其父必有其子。」乐石说,「哦,我们该走了。」
一阵冲动,使我走上前用手轻按他的肩膀,他很安静,脸上挂个笑容。
「我会再来看你。」我说。
他点点头,双手又颤抖起来,它又摸索地抱向膝盖头。
「就像往前……」他喃喃地说,「像往前一样,彭庄又有新娘了。我祝你幸福如意,亲爱的。」
等我们走远后,我说:「何太太对我说,你母亲出事的时候,他正在厅上。」
「那么她告诉你了,呵?」他皱着眉头。「他们老是喜欢说些过去的事。」他瞥视我一眼,也许因为我对他的微愠感到奇怪,他又说:「大概是他们一生中事情太少,所以凡是和平常不同的事,一点一滴全记了下来。」
「我确信一个人不及时的夭亡是件不普通的事。」
他笑着挽着我的手。「记住,下次不要走那条险路。」他说。
然后我们到了郝家,彼得牧师请我们进去,他急着要把上个五月在愤怒山庄举行舞会的相片给我们看。
当天下午我到方院里,我不是到那里去坐的。虽然天气明朗,阳光普照,但是石凳还没有干,海茜跟着我,老在我旁边。八仙花比以前更艳丽。
海茜突然说:「乐舅舅在山路上救起你的时候,你怕不怕?」
「不,如果他不指出,我根本不知道那里有危险。」
「也许你可以走得过去,只不过有出事的可能而已。」
「我停止得早真是幸运,不是吗?」
海茜点点头。「是。」她轻声心不在焉地说。
我瞪着她看。
「也许。」她又说,「这只是种警告,也许……」
她和以前一样,一直看着东屋上的窗户。我抬起头,上面并没有人,她注意到我的眼光,微微地笑着。
「再见。」她说了,便由北门进去了。
我感到不安,我觉得这孩子是要让我造成某种印象。但是她的意思何在?是不是她感觉到别人所不注意的事?可能她只是愚笨而已,她才是个孩子。我必须记着,她如果妒忌她的双生姐妹,那是件可悲的事。
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而我不知它来自何方,这个声音似真似幻地飘浮而来,我清楚地听清歌词。
「他已逝去,小姐他已逝去,他头上是草缘泥土,他脚跟是顽石一方。」
我望着东屋的窗户,几扇窗门打开看。
我果断地走进东门,由楼梯走上楼廊。
「海茜,」我喊,「是你吗,海茜?」
没有答应,自阳光下走进屋里,我猛感一阵凉意。我很生气,因为有人在捉弄我,我愤怒地站在这里,我了解我所以这么愤怒,乃是因为我开始恐惧了。
有人在窃笑,但是他(或她)却在我身上付出代价。
我听到小提琴的声音,我又听到歌声。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听到这些声音呢,我相信是由于古老的传统,而我又是新的新娘。是不是我的求真性格与决心不会为这些脍炙人口的鬼故事所动摇?看样子颇有可能。有个相信彭庄鬼故事的人决定要改变我的气质。
我不知道我该向谁来谈这件事,因为它开始在我心中有过重的份量。
如果我对乐石说,他一定会笑我,说我和以前的新娘一样,被彭庄的符咒所迷因。维娜友善但遥不可及,至于去林,我见到他的机会比任何人都少,我简直不能想象能和他促膝细谈。双生女?不可能,萝兰是个话盒子,而海茜的思想我永远也猜不透,反而如果有人意图吓我,我猜可能便是海茜,何况这个恶作剧带有稚气的气质。
我本来不喜欢白丽青,我也觉得她可能体会到我对她的想法,而投桃报李返以颜色。她也希望我在我的新家中感到不安。
似乎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是宝玲,她比维娜更加热情,更易令人信任,而且她是个特凡郡人,对于迷信应该与我有同样实际的看法。
我和她谈话的机会来了。我到她房间里去看相薄,我们坐在她起居室的窗边,交换着相片,膝上满堆着许多簿册。这些相片都经过仔细的安排,依照年序分类,下面标着字记,早期的全是白玲和她丈夫,还有几张是白玲宝玲合照的,我分不出她们谁是谁来。
「那是因为我们站着不动。」宝玲解释,「她比我活泼多了,她很逗人喜欢。不过在相片上看不出来。」
还有许多乐石与维娜,我对他早年的小面孔十分感到兴趣,由他过往的表情,可以看出已隐含有今日的性格。
我又翻过一页,上面空无所有。
「最后一张是白玲去世前拍的。」宝玲对我说。「以后我就不用这一本了。我认为这本是属于白玲的。她去了,相簿也不能再用了。」她又拿起另一册打开来,我看着一张维娜和乐石较大时的照片。「以后,」宝玲又说,「生活似乎展开了新的一页,我又继续收集相片。」
我翻了一页愕住了,我看见一张照片,我以为上面是乐石,维娜和白玲。
「这张不是这本里的。」
宝玲笑了。「哦,是的。那不是白玲。它是白玲去世后六个月拍的。」
「原来是你,你和她一模一样。」
「是……当没人和我比较后,人们都觉得我更像她了。当然,因为她不在了。」她翻过一页,似乎她有点睹物伤情。「哦,这是维娜和去林。他还很年青,他大概是十八岁左右来彭庄的。白初的意思是要把他训练起来,使他可以照顾家事。看维娜望着他的样子,他是她的神。」她笑了。「看他对她的影响实在有意思,她每说一句话,开头一定是『去林说……』或是『去林认为……』他一到彭庄,她就对他倾心尊敬。」
「他们非常幸福,是不是?」
「有时我觉得他们过份相爱。我记得有一次他去市场,被撞了一下。这是件小事,他在医院住了不到一个礼拜,但是维娜……嗯,吓昏了。我当时想:『你没有自己的独立生活,亲爱的。你过的是去林的生活。假如去林以后一直爱你,而且没有意外,倒没关系。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我想她会心碎而亡。」
「去林也对她十分忠心。」
「去林本来就是个忠实的丈夫,但是他生活中除了婚姻之外还有别的事物。他也忠于教会,你知道。郝彼得常说如果没有去林他会不知怎么好。去林的父亲也是个教士,他自小受着严格的教养,他虔诚得不得了。事实上我不知他有没有领过圣礼。我想耕种土地对他也是种宗教,他已经把维娜溶塑成他的样子。她从没有和去林相反的意见……除了有一件事。」
我急切地等宝玲说下去,她似乎有点迟疑该不该再讲。
「我是指……她和白丽青的友谊。」
「啊,去林不喜欢丽青?」
「他并没有明白地表示出来,以前维娜学校放假,每次回来都带着丽青。我还问过她是否有别的朋友,而且还问她是不是白丽青自己没家可以回去,我还记得维娜是多么固执。『她一定要来这里,』她说『她想来,她不愿回她自己的家』。去林没有说什么不赞成的话,但是他去农场时从来不带她们两个一起去,要嘛只带维娜,我想这已经表示出不希望她带丽青来,但是没有用。」
「而她现在住在这里!」
「住到孩子们上学。那时我看她又会找些借口留下来,虽然,现在你已经是彭庄女主人……」
宝玲喟叹一声,我懂得她的意思。出身贫寒的白丽青来到彭庄,便爱上了此地,而且希望彭庄成为她的家。她是不是相信她会成为彭庄的新娘呢?显然乐石对她颇为友善,我也懂得她会爱上他。白丽青爱乐石吗?或且她自己以为如此?是,此时我得到结论,白丽青有讨厌我的好理由。
我慢慢地说:「你还记得对我说过白玲扮演奥菲丽亚,而且唱首歌的事吗?」
宝玲突然静了一会,我觉得她不望着我,她点点头。
「我觉得有人在东屋唱那首歌,我想不出会是什么人。」
又是一阵沉默,虽然只有几秒钟,但是我觉得十分长久,然后宝玲说:「我想不会有人唱那首歌。」
「是,我也这么想。」
宝玲转向一本我还没看过的相簿。她坐在我旁边解释,似乎我听见有人唱歌在她却是毫不足以为奇的事。
几天后,我应邀到医生家去。那是个可爱的地方,十九世纪早期的,包围在有蜂房的花园中。柯梅萍是个忙人,她高大美丽像她兄弟,她扎条发辫半垂在背上,至少我初次看见她时是如此。以后我还看见它在颈项的地方打个结以免乱散,她有时穿着田野的工作服,腰间扎着带子,穿着草便鞋,胸前有串珠圈,还有摇晃的耳环。
她要人人把她看做艺术家,这似乎是她的弱点,除此之外,她是个好脾气,容易相与的好女主人。她很以她的兄弟为荣,而他也十分爱她。我觉得她家用餐的时间颇为异常。因为梅萍承认,她时常在冲动之下去绘画,制瓷,或修整花园,她只好随从她的灵感。
我被带去参观医庐各处,瓷器房和工作室,我过了个很有趣的午后。
柯医生说要驾车送我回彭庄,但是在我预定离去的前半小时,有个人来请他去急诊病人,他不得不立刻走了。
我只好独自走回彭庄。
我走进村时,没有看见一个人。这是个炎热燥闷的安静下午,我经过那排房屋,我转头寻找,发现窦吉西没有坐在门口。我不知道该不该守信用去找他,但是我决定下午不去。我希望先向何太太或玛丽问明他抽什么烟草,去看他时带些去送他。
我左边是教堂墓地。它似乎凉爽诱人,我迟疑一下,便溜进大门。我一向喜欢无人,特别是荒废的墓地。那里有种特别的宁静,我爱思念那些静躺在岩石下的人们,他们以前活着而且受过苦难,现在却已永远安息了。
我在墓碑间徜徉,像不久前和乐石一样,低读着墓志铭。最后我望见前面的彭族墓房。
我无法抵御诱惑,走了进去,我想看看花环还在不在。
它已被取去,但是在它原来的地方是簇较小的玫瑰,我走近些看见那是花园中生长的粉红色玫瑰。花上没有纸条,我相信那是纪念白玲的,我心想一定是嘉莉供的。
我听见后面草地上有声响,立刻转回头,看见邓黛娜向我走来。她在死者墓地中似乎比铁铺里更加活泼。她身体挺直,走路时左右款摆,样子既妩媚又性感。
「哦!彭太太。」她高兴地喊。
「你好。」我答。
「这里……像是十分安静。」
「村子里今天也很安静。」
「但是那里太热了,空气中有闪电,你感到了吗?一切都静沉而有所等待……因为暴风雨快来了。」
「我想你一定不会错。」
她对我笑笑。
「看过墓房吗?我常常去看。我敢说你一定没进去过,彭太太。」
「是的。」
她笑了。「你一定以为还有的是时间,里面的棺木放在橱架上……阴冷而死寂。有时我进去看看……正像今天下午……我很高兴在外面而没被锁在室内像维娜那次一样。」
「维娜?被锁在里面!怎么会呢?」
「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我才是个小孩……六岁吧,我想。你什么时候让我看相?」
「我想再过些时候吧。」
「现在没有时间?」
「你何必那么急?」
「我只不过说说而已。」
「我身边没有带钱。」
「啊!那是赚钱的一种方法。我可不为了钱……特别是你,彭太太。现在我已经嫁给邓全,不能再靠它当职业了,我已经放弃吉普赛人的生活了。」
「告诉我维娜什么时候被锁在墓房里和是被谁锁上的。」
她没答应,坐在一块碑石上,用手支着腮沉思地望着墓屋。
「墓室的锁匙放在白初先生书房的架子里,那是把大铁匙,她正来渡假。」
「谁?」
「白丽青。」
「她那时多大?」
「我想大概和现在的双生女差不多……可能小一两岁,我跟在他们后面,我想也许因为她的发色。我是黑的,而她是姜黄色,我想看它。不过,我并不是喜欢它。不过我喜欢维娜,他们叫我称她『维娜小姐』。但是我不那么叫,她也不在乎。」
「她和乐石一样……对这种事不在意。但是她不然……那个姜色的女人。她对我说『你得叫我丽青小姐,否则请把理由告诉我』。丽青小姐!她自以为是什么人?」
「告诉我维娜怎么被锁在墓室里?」
「我常常来基地上,在墓碑间玩。有天我看见她们一起来,便躲起来听她们谈些什么。我常常听她们讲些下次要做些什么事。这一天我知道她们要去墓室,因为前一天我听她们在读墓志铭时说过的。维娜对丽青说她对她弟弟想如何如何,希望白丽青也一样,因为她什么事都希望她们两个一起做。她希望成为彭家人,但是现在永远不行了。哦,她受过教育……我不知道,如果我也上过学校,还不是和她一样。」
「为什么你这么讨厌她?」
「没有什么。她以乎根本看不起我,彭太太,她对别人也一样。」
「你还是说完刚才的事。」
「哦,是,」她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在看自己的命相。然后她又说:「我听他们讲话,她要维娜去拿大铁匙好进去看,但是维娜不愿意。你知道,锁匙在她父亲书房里。他当时不在家……那件事发生后他常常出门……她对维娜说『你不去拿以后可别后悔』。我正在树上,她们没看见我,我知道维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