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庄新娘-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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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了他的侧影一会,心中感到有如在看个陌生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多虑善疑…自从父亲过世后,我一直认为有许多事我必须向我丈夫探听。
我们在拿坡里停了两天,那时他对我说,他并不急着要回家,因为我的心情仍然震惊不已。他希望能在抵达彭庄之前有段时间让我平复。
「我们继续未完的蜜月,亲爱的。」他说。
我的答复相当不客气,因为我坐在暗角中思念着我的父亲,以及他心中的秘密。
「我必须查明,」我强调说。「我怎么能如此没有思想?我早就知道他心中有所思虑。他知道他不能瞒住我,所以他也没想隐瞒。」
「你是什么意思!」乐石气势紧张地问。
「我想他有什么病。也许那是他抽筋的原因。乐石,那天在海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像生病吗?」
「不。他和平常一样。」
「哦,乐石,如果你没有回来,如果你和他在一起。」
「斐文,现在说『如果』也没用。我没和他在一起。我们该离开拿坡里。它太近了,我们必须把它抛得远远的。」他拉着我的手,温柔热情地吻着我。「你是我的妻子,斐文。记住,我要使你忘了他的去世,只记住是我们俩人在相守。他也不会要你哀悼他。」
他说得对。数周后哀伤之情渐平。我说服我自己,父母的逝世并没什么特异之处。我要记牢现在我有了个要我照顾的丈夫。他如此渴望我把悲剧置诸脑后,重归幸福,我应当尽力取悦他。
当我们远离小岛后,这件事变得简易许多。
那些日子中,乐石对我很体贴,他决定要我忘去所有忧伤。
他有次对我说:「哀伤对我们没有好处,斐文,让我们扔掉它。让我追忆那个使我们结识的美妙机会。」
我们在法国南部渡过两周,每天我似乎都远离悲剧一步。我们雇了个船夫,乐石特别喜欢游玩小湾,他有时自己划船时,他对我的紧张不禁大笑。风景宜人,但是当我凝视看像悬挂在山崖上的橘色别墅时,乐石会弹弹手指。
「别慌,」他会说。「且待你看见彭庄再说。」
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玩笑,所有阿尔卑斯、海洋、迂绕曲折的峡谷,似乎全不能与他的康华那相比。
我常常也会那么开他玩笑。当我们坐在透明坎尼斯海边彩色阳伞下,或者是在孟赖海滩上享受日光浴的时候,我会说:「自然,这些风景和康华是不能相比的。」然后我们相对大笑。过往的人会对我们微笑,知道我们乃是一对爱人。
起初我以为我的喜悦有些勉强。我十分希望使乐石快乐,似乎他看见我高兴便是令他最快乐的事了。渐渐我发现我无需假装。我十分深爱我的丈夫,只要我能和他在一起,其它一切都无关轻重。乐石也急看要消弭我的哀伤,而他是个下了决心便非达到目的不可的人。我清楚他的力量,他坚毅的性格,我也高兴他是这种人。
在尼斯的一个晚上,我突感不安。我们由维乐方驾车而来,注意到山上挂着黑云…这与明朗的美景恰是个好对比。乐石建议我们去看看赌场,我一向是听从他话的。当他坐在赌桌前时,他眼露亮光,这使我想起他和我父亲坐在工作室时的情形。当我看见父亲眼中闪起这种兴奋之色时,不禁心悸。
当夜他赢了,神志高兴。我无法掩盖我的关切,在旅馆卧室中他看出我的心事,便笑着说。
「别怕,」他说。「我从不冒输不起的险。」
「你是个赌徒,」我指责地说。
他双手捧着我的脸。「啊,怎么啦?」他问。「人生便是场赌博,不是吗,也许只有赌徒才会享受人生。」
当我父亲去世前,他常常这么和我说笑。我对自己说,这只不过是老玩笑而已。但是这次的小事在我们关系中表示出改变之迹。我刚自一场震惊中平复,无需如此小心仔细地对付我。我这时才知道不论我怎么劝说他,乐石总是个赌徒。我心中已兴起丝缕恐惧之情。
我开始想起将来,自然我也有些不安的时刻。当夜我自梦中醒来,突然,我感到一种无名的危险。
我躺在暗中,乐石便在我身边熟睡,我想:我怎么回事了?两个月前我还不认识这个人。我和父亲住在小岛上的工作室中,现在另一个艺术家在那里工作,而我失去了我的父亲。
我有了个丈夫。除了我爱他之外,但是我了解他多少?这是否就够了呢?我们有种深沉激情的关系,我们常常会忘身于互相需索之中,而我的要求似乎仅此而已,可是这只是婚姻的一部分。我忆起父亲母亲的婚姻,他们互相依赖依靠,我常常认为那才是美满的。
而我在恶梦醒后的午夜中记忆起这一点,它像是对我一种警告的预兆。
当晚我才见到现实的重心,对于这个我所嫁的人,与他将带我进入的生活,我鲜有知悉。
我决定和他谈一次,次日我们驾车上山时,我决意付诸实行。夜晚的恐惧已失,在白日它显得可笑无稽。但是对我自己说,即使荒唐,我对他的身世实在知道得太少。
我们找到一家小旅店,停下来进午餐。
我们吃饭时,他一定发现我沉思的态度,便问我什么理由?我突然说:「希望对彭庄与你的身世能多知道点。」
「我准备受审,问吧!」
「第一是地方。让我们看看它,你再把人物加进去。」
他手肘支桌,眯着眼睛,像是在朦胧中望看遥远的事物。
「先说房子,」他说。「它的一部分已经四百岁了。我想,至少人家这么说,在黑暗时代已经有了这幢房子。我们房子建在离海边五百码的山崖上。我猜在初建时它距离得更远些,因为海洋有种蚕食的习惯,在数百年中它会向陆地上侵占过来,我们用灰色大理石坚固地盖起,以抵御西南强风,在前门拱廊上…庄中最老的部分…大理石刻着一句铭言。翻成英语是这样的:『我们相信为永恒而建筑。』我记得我父亲高举起我看那句话,他说我们彭家氏族也和拱廊一般古老,如果家人有日离开这地方,我们墓陵中的列祖列宗决不会安息。」
「属于这个家庭多么美妙!」
「你现在已是一份子了。」
「但是也算是外来的……所有和彭家结婚的人都一样。」
「你却将成为彭家人。彭家的新娘都一样。她们立刻即将更热情地支持家庭,甚至比原来姓彭的更热心。」
「你们是不是附近的乡绅?」
「乡绅早已不时兴了。我们握有该区的大多农场,康华郡对传统风俗要比英国其它任何地方更执着。我们维持旧风俗与迷信。我想象你这么个实际的少妇必须容忍你所听见的传说和故事。我们是顽固的康华人,记住,你是和我们彭家人结婚的。」
「我决不发牢骚。再多讲点。」
「好,先说房屋…一个壁实的长方形,面对东南西北。北方看见山上的农村,南方直视海洋,东方与西方可以看到英国最美丽也最危险的海岸线。退潮时,你会看见如鲨牙般的礁石,你可以想象到如果小船划到这一带将会遭遇何种后果。哦,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往东厢外望可以见到件并不愉快的景致。我们家称之为『愚园』的包家。包家那座房子像是我家的复制品。我们讨厌它,鄙弃它。我们夜晚祈祷它被海涛卷走。」
「你们并不是真心的,当然。」
「是吗?」他眼睛闪亮,他是在笑我。
「当然你不是真的。否则你太可怕了。」
「不过事实上你别担心,它已经站立了五十年…多可耻…想让外来的游客以为它是著名的彭庄。」
「谁建的呢?」
他望着我,眼中掠过一丝恶毒的神色,它使我惊悸似乎我正是他的敌人。不过我心中明白它是因包家的愚园所发的。
「某一个人,被人称为包和刚爵士。他五十年前由中部赚了一大笔财产到此地来。他喜欢我们的海洋和天气,便决心自己建幢大厦。他起先每年在这里居住个把月,后来便索性定居下来,并且取下面的小湾为姓名。」
「你一定并不十分喜欢他。还是你在胡说?」
乐石耸耸肩。「也许。新富与新贫之间有种自然的敌意。」
「我们很穷吗?」
「自包和刚爵士的标准来说……是的。我想使我们气忿的是在六十年前,我家是本区的领主,而他才赤足跋涉于白金汉、李特、曼彻斯特这些地方。勤勉与天生机智使他成了百万富翁。懒惰与天生逸乐使我们成了贫户,我们一周又一周地考虑把房屋交给国家银行,而且以每次半克郎的代价让游客参观以往贵族的住宅。」
「我想你是在嘲讥。」
「而你是在批评。你是属于勤勉与机智的一群。哦,斐文,多么美好的结合,你看,你有我缺少的一切,你将使彭家重振声望!」
「你又讥笑我了。」
他握住我的手,紧得使我皴眉。「这是我的天性,亲爱的,对一切大笑。有时我越是笑,越是严肃。」
「我不相信你会让别人来叫你重振声望!」
「哦,亲爱的,你选择了我,便是因为我是你所要的,所以你决不愿改变我,对不对?」
「我希望,」我正经地说,「我们都不改变。我们将永远和现在一样幸福。」
他的表情一时转为极度温柔,接看他又笑了。
「我对你说过,」他说,「我们是天生地设的一对。」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纵然我和他一样喜爱彭庄,而他的家人将因他娶了个没钱的女子而感失望。不过他明知我不会给他任何东西而和我结婚,使我心中感动。我心中噩梦已除,我的怀疑没有任何意义。
「你和包爵士友好吗?」我为了隐瞒我的感情,连忙问。
「没人能和他结交。我们互相礼尚往来。但并不时常见面。他是个病人,有一个护士和一群仆人细心地看顾他。」
「他的家人呢?」
「他没有和一个人不吵架。他现在独居在自己的荣光中。包和刚的愚园有一百间房间……全布置得十分奢华。在灰尘之下掩盖了浮华。所以我们称之为愚园!」
「可怜的老人!」
「我知道你柔和的心会被感动。你会遇到他。他可能认为他应当邀请彭庄新娘。」
「你为什么把彭庄新娘当个特别名词……」
「哦,彭家的一句老话。那里有许多疯狂的事。」
「你家人呢?」
「现在彭庄有许多改变。我们的一部分家具已经摆了四百多年了。我们有何老太太,她是实吉西和丽兹的女儿。数代以来,一直是实家在照料我们。他们家总有个人对我们家族忠心耿耿。何老太太是个好管家,她修补那些经常破落的被单帷帐。她管理仆人…和我们家人。她已经六十五岁了,她的女儿玛丽一直没结婚,将继承她的事业。」
「你姐姐呢?」
「我姐姐嫁给赵去林,当我父亲时常去旅行时,他任经理人。他现在和我管理家里的农庄。他们住在屋的北厢。我们将住南厢。你别怕会见到一大堆亲属。彭庄不是这种地方。如果你不愿多见人,除了吃饭之外你难得见到他们。我们在一道吃饭…这是老传统了而且仆人问题亦促成这个必需。你会对我家保留的传统感到惊诧。真的,你会以为你倒退了一百年。每当我离开一阵子后,也会有此感觉。」
「你姐姐名叫什么?」
「维娜。我们父母是依家族传统名命的。乐石和维娜,双生的是萝兰和海茜……海茜是我母亲小名。萝娜自称萝,海茜是海。我猜她替我们每个人都起了绰号。她是个顽皮东西。」
「她们多大?」
「十二。」
「她们上学吗?」
「不。她们时常去学校,但是萝兰常常拉着海茜一起逃学。她说除了在彭庄之外没有一个地方能使她快乐。结果我们只好请个女教师…一个受过训练的女教师。这很难取得教育当局的同意……但是去林和维娜只好把她们留在家里呆上一年等她们稳定下来。你对萝兰要小心点。」
「怎么?」
「如果她喜欢你倒无所谓。她很会玩花样。海茜不同。她很安静。她们两个人很相像,但是她们的脾气十分不同。谢天谢地。任何家中也无法容纳两个萝兰。」
「你的父母呢?」
「他们已经逝世了。我们五岁时母亲去世,一个姨母在看顾我们。她时常来我们家,彭庄留了一套房间给她。去林到我们家时父亲时常在海外。去林比维娜年长十五岁。」
「你说你母亲去世你们才五岁。除了你还有谁?」
「我没对你说维娜是和我双生的?」
「没有,你只说萝兰和海茜是双生。」
「哦,有些家族双生子特多。」
「维娜像你吗?」
「没有萝兰和海茜那么相像。不过有人说我们也有些酷肖的地方。」
「乐石,」我倾身说,「我开始急看要和家人们见面了。」
「一言为定。」他答。「是回去的时候了。」
于是,我便是如此地准备到彭庄去。
午饭后我们离开伦敦。我们下火车后已经八点。
乐石说本来我们可以乘汽车直下,因为他希望我越过泰玛,以作为纪念。
一下火车站,他已经安排好汽车在等待。司机兼园丁的老汤坐在车上驾驶。
我坐在乐石身边,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恐惧,也许在这种环境中乃是自然不过的事。
我急着要给人良好的印象。我突然觉得我是处于何等奇异的位置。即将来到的新生活中,除了我丈夫,我一无所知。
我周围是陌生的地方,因为小岛是我的故乡,而且在这里无亲无故。如果马爱丝在英国,也许我还不会感到那么孤独。但是爱丝已远去罗德西亚,她已深深陷入新的生活,正如我目前一样。虽然这里还有些别的同学,可是没有一个像马爱丝如此相亲。自从我们离校后,没有通信,友谊亦随之而去。
这些念头多么愚蠢!虽然我没有朋友,但是我有了丈夫。
乐石把车子驶出车站,离开镇市,夏日的安静黄昏包围在身边。我们驾驶在迂回的曲径上,两边全是长满野玫瑰的斜坡,空中扬荡着忍冬的清香。
「离彭庄还远吗?」我问。
「八哩左右。前面是海,后面是荒野。我们可以在荒野上散步……或骑马。你会骑马吗?」
「我不会。」
「我来教你。这里将是你的家,斐文。有些人不能习惯,但是我想你会。」
「我想我能够。」
我们沉默时,我注意地看着风景。经过的一些房屋全是比茅屋大一点。它们并不美丽,而且给我一种严峻之感,完全是康华灰大理石建成的,我想我见到一角海洋,这时我们正慢慢地爬上一座陡坡,向林区而去。我们立刻到了山坡另一边。「你一见到海,我们便近家了。」乐石对我说,但是我们立刻又爬上山坡。
他在山顶停了车,把手后扶在椅座上指着海洋。
「你看见悬崖边上的房子吗?那是愚园。从这里你看不见彭庄,它还隔了一座山,不过偏右边一些。」
愚园真像个中世纪的城堡。
「我想他少了吊桥与壕沟。」乐石吶吶地说。「虽然天知道在这里掘壕沟十分不易,但是他应当设法做成。」
他发动车子,当他驶了半里,我第一眼见到彭庄。
这座房屋和悬崖那幢相像得出奇。
「由这里看起来似乎两座很接近,」乐石说:「假如由海岸走,有一里远…如果乌鸦飞起来要近一些。可是你能了解彭家的愤怒,因为它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