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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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应了声“是”,心底却担忧地叹了口气——看姑娘方才那模样,莫不是又在合计着什么新的幺蛾子了吧?
真要再来一回,她别说是人生路越走越窄了,这根本是要走到悬崖边儿了吧?
丫鬟兀自心惊胆战着,甚至生出了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来——不如她故意犯些错,让姑娘打上一顿然后将她赶出院子去?
“你来做什么?”
夏曦不冷不热地看了走进来的圆脸少女一眼。
“我来看看你啊。”周婼在她榻边的鼓凳上坐下,压低声音说道:“阿曦,你可听说昨日之事了?”
“什么事?”夏曦摆弄着手里的扇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许家姑娘的事情啊……说是被人算计了,险些就——”
“够了。”
周婼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夏曦皱着眉打断:“我不想听同许明意有关之事!”
难道要她再听一遍许明意是如何风光如何得人称赞的?
且周婼上来就同她说这个干什么?
难道是——怀疑她?
思及此,夏曦抬眼看向对方:“……你该不是觉得,我与那占云娇见了一面,此事便同我有关吧?”
周婼做出茫然之态。
“阿曦……这怎么可能呢?我只是觉得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便当作一桩热闹说与你听,给你解解闷罢了。”
夏曦看了她片刻,忽然嗤笑了一声。
“你就算真怀疑我,那也是正常的。只是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才好,免得招来麻烦,你说对吗?”
周婼笑着点头:“这是自然。”
说着,视线落在夏曦披着的头发上,轻声问:“阿曦,你今日怎么没挽发呀?”
夏曦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横竖又出不了门,还费那个劲做什么。”
且今日给她梳头发的丫鬟不知将心思放到哪里去了,好几次都扯到了她的头皮,她一生气,便打了一巴掌将人赶出去了。
“那也要好好地打扮呀,都快要当新娘子的人了。”
一听“新娘子”三个字,夏曦就觉得心烦。
但周婼紧接着的话,却让她的心情无端又好了些——
“我听我父亲说,昨日陛下在早朝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还夸了曹状元呢,我母亲这几日也常说,如今京中上下,不知多少小娘子都在羡慕阿曦你呢——不过要我说,这也不是谁都能羡慕得来的,阿曦你家世好,生得又好,有这样的好姻缘,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呀。”
夏曦扬了扬眉。
“阿曦,我来给你梳发吧?从前你常是让我给你梳的。”周婼笑着起身,去拉夏曦的手。
夏曦由她拉着来到了梳妆台前坐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记得周婼梳头发的手艺从小就是很好的——要么怎么说有的人天生就是贱命呢,学什么不好,非得学这种丫鬟干的活儿。
不得不说,她虽看不上周婼,但有这么个人在身边陪着,也还是不错的。
“阿曦,你生得可真好看,这发髻梳在你头上,也比梳在旁人头上要好看得多呢。”
周婼望着镜子里的少女感叹道。
哪怕知道这话有奉承的成分,但也不妨碍让听的人心情愉悦。
梳好了发,周婼便开始替夏曦挑起了发簪珠花等物。
“阿曦,这个簪子真漂亮……先前都没见你戴用过呢。”
“上回刚在宝华楼里买的,觉得太俗了些。”夏曦随口道:“你既喜欢,那便送你好了。”
毕竟她那些新的计划,往后还少不了要周婼帮忙,养狗嘛,不喂点东西怎么行。
周婼眼睛亮亮地道:“真的吗?”
她当然也听到了夏曦说这簪子俗气的话——
但又有什么可值得在意的呢?
夏曦说话行事,历来也不需要考虑她的心情啊。
收了东西,她只管感恩戴德就是了。
“拿着吧。”夏曦取出了柜子里的一只珠宝匣子,随手挑挑拣拣着,拿起一朵绢花在自己发髻边比了比,又不甚满意地丢了回去。
周婼欢喜地将那只簪子收起,帮着她挑了起来。
“阿曦,这对红宝石双蝶簪当真精致,不然戴这个吧?”
“这个更艳俗……”夏曦嫌弃地看了一眼,淡声道:“不过这个可不能给你,我记得这好像是皇后娘娘赏的,但我不怎么喜欢就是了。”
听着这话中漫不经心的炫耀,周婼笑着道:“那是该好好收着。”
夏曦不以为意,继续挑着首饰。
周婼忙将一只钗子放了回去。
片刻后,夏曦选中了一对珠花。
周婼替她簪上,眼神深深地望着镜中眉眼倨傲的少女,称赞道:“阿曦,你的眼光真好。”
……
绯红晚霞散去,天地间的暮色渐渐为夜色所吞没。
京衙后宅内,纪栋正在书房中,跟今日刚从书院回来的儿子下棋。
无论如何,采花贼一事总算是了结了,虽说起初十五日之期过时,他曾被陛下训斥了一番,又虽说昨日在御书房里长跪许久,辛辛苦苦到最后也没得半句褒奖——
但好在是人已经抓到了,这便是最好的结果,而他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儿也总算松下来了。
父子二人一盘棋下到最紧要之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叩响。
“进来。”纪栋没抬头,思索着要如何落子。
走进来的是一名衙役。
“大人——”
“何事?”
“外堂来了人,自称是那占云娇族中的叔伯,想去探监。”
纪栋想也不想便道:“占云娇乃是重犯,且证词尚不完整,不宜探视,让人回去吧。”
昨日吴世孙才来探过那采花贼的监,今日又来了个想见占云娇的——重犯谁想见就见,他这大牢成了什么地方了,还有没有规矩可言了?
“可他说自己是托了兵部尚书府的关系,想请大人通融通融……”衙役为难地道:“陪同他前来的,确实也是尚书府的仆从。”
纪栋捏着棋子的手紧了紧。
兵部尚书府?
一个个的,人脉怎么都这么广?
“……也罢,带人过去吧。”纪栋摆了摆手。
谁让昨晚他放了吴世孙进去呢,今日若不给兵部尚书府面子,万一有心人说他偏向定南王府可怎么办?
论一碗水端平的艺术——他可是师从许贤弟。
但一抬眼,却见自家儿子正拿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纪栋轻咳一声,解释道:“这占云娇所犯乃是重罪,如此之下,其族叔还肯前来探视,倒也难得,就破例通融一次吧。”
少年默了默。
父亲哪天在权贵面前不破例,那才是破例了吧。
但父亲为了挣点俸禄银子养家也不容易,他做儿子的也没有揭短的道理。
前面,衙役已经带着那中年男人去了牢中。
中年男人身边跟着一名年轻仆从,着粗布灰衣,手里提着一只食盒。因半垂着头,于昏暗中,叫人看不清眉眼。
“醒醒,你族中长辈来看你了!”
狱卒将牢门打开,晃了晃牢门上的铁链,对缩在铺着稻草的石床上得占云娇扬声说道。
被惊醒的占云娇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325 还活着
她向走进来的人看过去。
族中长辈?
那些将她们母女从庆云坊的宅子里赶了出去之后便对她们避之不及的所谓族中长辈,怎么可能会良心发现来看她?
难道是……她母亲出事了?!
“有话快说,别耽搁太久。”狱卒对那中年男人讲道。
“是,差爷,说几句话就走……”男人说话间,将一块儿碎银塞到那狱卒手里。
狱卒捏了捏手中银子,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牢房。
下了石床的占云娇看着视线中的中年男人,疑惑地皱了皱眉。
这是她族中哪个长辈?
为何她竟觉得从未见过?
反倒是那位仆从模样的年轻人……
中年男人未有向她走近,只那年轻人提着食盒走了过来,将食盒放在那张发了霉的木桌上,低着头将其内饭菜取出。
那些饭菜很香。
这些香气是占云娇久违而熟悉的。
她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但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些令人垂涎的饭菜之上,而是那个年轻人半垂着眼睛的侧脸——
她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脸看。
“你……是谁?”来到那人身旁,她声音僵硬地问。
视线中,那人缓缓抬起了头来。
“娇娇,是我——”
占云娇脸色大变,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巴:“大——”
下一瞬,便有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年轻男子看着她,向她缓缓摇头,眼神中含着示意。
占云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之人,好一会儿,才怔怔地点了点头。
年轻男子这才松开了手。
占云娇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大哥……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
“是我。”占云竹拉着她在条凳上坐下:“娇娇,我来看你了,给你带了你平日最喜欢吃的菜。”
占云娇由他拉着坐下,看一眼桌上的饭菜,确定是自己的亲兄长无疑之后,登时扑进兄长怀中大哭了起来。
她的兄长还活着!
还活着!
她哭声极大,中年男人扬声叹气道:“你这孩子……谁叫你走错了路,现下再哭又有何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本欲上前察看的狱卒听得此言,遂也不再多做留意。
“哥……”占云娇哭得差不多了,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道:“你既然还活着,为何从未回过家看过我和母亲?这些日子你究竟去了哪里?”
她确确实实是怨恨过兄长不顾她和母亲自顾投河,但当兄长此时突然死而复生出现在她面前,她更多的还是觉得面前的兄长依旧可以成为她的依靠。
就像小时候那样。
“娇娇,我遇到了一些事,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在计划未成功之前,尚且无法以原本的身份示人。”占云竹语气愧疚地道:“我一直也很担心你和母亲,暗中常使人打听你们的消息——”
占云娇立即点头:“我就知道……大哥一定是有难处!绝不会真的不管我和母亲的!”
说着,抓着兄长衣袖的手越发紧了些,满眼期盼地道:“大哥,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带我出去的对吗?”
“娇娇,你放心,我定会救你。”占云竹看着面前仿佛将他视作救命稻草般的女孩子,循循善诱地道:“不过,你要听大哥的话才行。”
“我听!”占云娇连连点头:“大哥让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占云竹握着她的肩,道:“时间不多,话我只说一遍,娇娇,你一定要认真听。”
“好……!”
占云娇将紧张的口水吞咽下,竭力叫自己冷静下来,以便可以将兄长接下来的话记得足够清楚。
“……”
几只飞虫围着石壁上的风灯火苗窜动着,将牢中本就昏暗的火光扰得忽明忽暗。
……
次日,天光初绽之际,纪栋便起了身。
洗漱罢,照例去了书房看书,最近他在潜心研究一本偶然搜罗来的杂书,大意是教人如何在做一名好官清官的同时又能搞些银子。
写这本书的人,想必也是如他一般处境者,故而所写细致入微,且不少法子皆值得一试——虽说到了半个时辰,纪大人用罢早食之后,便去了前院处理公事。
“那个占云娇,还是不肯供出同谋者吗?”纪栋边翻看着今日需要处理的公文,边向书案前同他禀事的衙役问道。
“属下正要同大人说此事呢——大人有所不知,昨晚那占氏族人离开后不久,这占云娇便像是突然想通了似得,说要将先前未言明的真相都讲出来,不再有丝毫隐瞒。”
纪栋意外了一下。
合着昨晚那占家族中长辈,竟是劝人坦白向善来了?
特意找了兵部尚书府这等关系来劝人,瞧瞧人家这觉悟,相较之下,那个趁乱捡了金叶子据为己有的人该不该感到羞愧无地自容?
“她都招了些什么?”纪栋忙问道:“如此紧要之事,昨夜为何不曾报于本官?”
衙役答道:“回大人,昨夜她不曾招认什么,只说要与人当堂对质,恳请大人今日升堂重审此案,在堂上,她会将一切言明。”
此女打定了主意要在堂上招供,既如此,他大半夜地去找大人也没什么用。
虽说官做久了,就没几个头发浓密的,别的大人他们也顾不上,可自家大人的头发还是要自家下属来心疼的。
纪栋因思索而微微拧眉。
为何一定要与人当堂对质?
难道还怕于暗中供出主谋之后,他会包庇那人不成?
这是质疑他的人品?
虽然仔细想想,这确实也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毕竟若真是暗中招认,且招出了个有些权势的,那他也不好直接去拿人,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嚣张目中无人,多少少也还是要先打个招呼的。
而这招呼一打,阻碍就跟着变多了,事情也容易变得麻烦起来。
纪栋这么一合计,当即道:“升堂吧。”
当堂供出来的人,百姓们都听着呢,也只有立即传唤审问的份儿了——所以不是他不给面子,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很难做啊。
存心想让自己难做的纪大人很快升了堂。
326 鸳鸯谱
同京衙隔了一条街的天香茶楼内,二楼一处雅间里,吴恙同扮作少年模样的许明意刚用罢早点。
二人俱是一早便溜了出来的。
但也并非就是全无正事可言——
此时用罢饭,碗碟撤下换了茶水,吴恙便说起了他昨日手下之人的进展。
“在占家母女如今住着的那片民居里,曾有人偶然见到此人同占云娇见面,且是临近黄昏时分,特意避开了多数人的视线。”
吴恙说话间,取出了一张画纸:“这便是那人的画像。”
他未有将画纸直接递去,而是自行展开罢,放在桌上,推到许明意面前让她看。
许明意定睛看去。
其上所画,显然是一位少女,衣着虽是普通,但看梳发的样式,似乎像是个丫鬟下人。
且那眉眼,她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
但或许也是因为过于普通了些,她到底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她有阿葵。
听得自家姑娘的喊声,一副小厮打扮的阿葵推门而入,只在那画纸上扫了两眼,便道:“这不是夏家四姑娘的丫鬟紫月吗?”
虽然不是最常被夏四姑娘带出去的那一个,但她也是见过的——她的好记性,可不止是体现在看话本子上呢。
许明意:“确定没看错?”
“婢子绝不会认错的。”阿葵神情笃定。
许明意便点了头。
完成任务的阿葵自觉地退了出去,将门重新从外面合上。
“看来确实是夏曦了。”许明意看着那画像说道:“不如将这画像交给纪大人吧?”
虽说单凭这张画像并不能直接证明夏曦就是主谋,但也算是一个进展,且有这张画像在,略施些手段,说不定就能让占云娇松口了。
而只要占云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