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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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意遂起身走了过去。
镇国公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孙女手中。
许明意接过定睛一看,不禁微微一惊:“祖父,这是……”
青铜虎符上刻有一道道字纹,而这原本威风凛凛的青虎的脖子上,系着一根打着平安结的红绳。
这平安结歪歪扭扭,手艺不可谓不拙劣。
而这手艺拙劣的平安结,似乎正是她十来岁年那年给祖父打的,之后祖父便一直系在许家军的兵符之上。
红绳此时被磨得已经要变成深暗的褐色,正如那只不知见证了多少次战事的虎符之上所留下的岁月痕迹。
不知上一世,这只兵符被祖父交到皇帝手中时,祖父有没有将红绳解下?
她想,祖父一定是解下了的。
“这是咱们许家军的兵符,你拿着。此番祖父率五万人马,京外各营尚余七万——咱们许家军的兵符世间只此完整一只,若遇突发之事,便可随时让云六前去替你调动兵马。”
虽说即便皇帝要做什么,也必是冲着他来,但狗急了会跳墙,还是以防万一吧。
许明意一时有些怔然地道:“那祖父您岂不没了兵符……”
老人笑了笑:“傻孩子,祖父需要什么兵符。”
许明意亦反应了过来。
是啊,祖父哪里需要什么兵符。
祖父便是兵符。
比这只冷冰冰的青铜虎符,更好用的兵符。
所以,这便是即便祖父将兵权交出去,却依旧深受皇帝忌惮的缘故。
“我将一些事情交待给了你父亲,若当真有什么变故,你们父女二人商议着做决定。”镇国公笑着说道:“你爹没旁的,但论起保命的本事,还是可以的——怂包蛋嘛!”
许明意也跟着笑了,不忘替自家父亲正名:“父亲那叫大智若愚。”
镇国公喝了口茶,含笑道:“你娘生前也是这么说的。”
许明意有些意外地轻“啊”了一声。
那照这么说,她娘亲喜欢她父亲的眼光,还是很有深度的嘛,可不像是大家所说的那样,单单是被父亲的一张脸给骗了去。
所以说,就选夫婿的眼光这一点而言,她同娘亲还是很相似的。
“对了,祖父方才不是说,有两样东西要交给我?不知另一样是何物?”
“险些忘了。”
镇国公搁下了茶盏。
许明意不禁就觉得这说忘便能忘的东西,大抵也不怎么紧要。
“我也没带在身上。”镇国公说着,喊了云伯进来,吩咐道:“让人去我书房,将书架最下层右起第三格中的小锦盒取来。”
如此随意的放置着,许明意越听越觉得此物无关紧要了。
东西很快便被取了过来,是一只不过巴掌大小的锦盒。
许明意打开来看,只见其内是一颗缠丝玛瑙珠子,其上条纹黑棕相间,珠子是长形的,还穿了孔,倒像是从手串之物上取下来的一颗。
“燕王入京后,你若是见着了他,便悄悄将此物交给他。”镇国公语气随意地道:“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有机会便给,没机会不给也无妨。”
“那祖父为何独独要将这样一只珠子给燕王殿下?”许明意有些好奇。
即便无关紧要,想来也该是有原因的吧。
“是一件旧事了。”镇国公回忆着道:“那时燕王年纪还小,十一二岁的样子,我随身戴有一手串,他追着向我讨要,我便同他说,他日后每打赢一场胜仗,我便给他一颗珠子——”
这本是随口一说,他后来都忘了,可那小子当了真还记在心上了,单独领兵打了第一场胜仗后,头一件事就是同他要珠子。
“这手串本是我自己在军营中闲来无事时穿的,珠子也大小长圆不一,大大小小总共有十八颗。”
镇国公看着孙女手中锦盒中的那一颗,道:“这是最后一颗了,本该在十八年前,他得胜归京时那次给他——”
但那年出了许多变故,他这颗珠子便也没给出去。
“兴许他也用不上了,但我近几年来总共是会莫名梦见此事,给出去,也算了结一桩心结了。”
听完这些,许明意点了点头:“孙女知道了。”
最后看了一眼那只珠子,她将锦盒合上,收入了袖中。
而后,斟酌着问道:“孙女斗胆问祖父一句,如若需另立新主,祖父愿意追随燕王殿下吗?”
“燕王?”镇国公微微摇头:“他的性情,不见得会反。”
许明意沉默了一下。
可上一世,燕王确实反了。
“祖父先前除了交出兵权之外,也无其它想法,由此可见,再忠直的人,也会因为自己所在意的人和事,而有被逼急的那一日。”
她不知道上一世燕王造反的原因是什么,是皇位权势,还是另有缘故,但事实摆在那里,确实发生了。
她近几日,一直在思量此事。
想于乱世中存活下去,有时候选择比所谓实力更重要。
“现下的时局尚未明朗,燕王与各方势力是何心思也无从揣测。”镇国公道:“待我此次从东边回来之后,再根据时局做考量也不迟。”
时机尚不成熟,现下的局面,说什么都是空谈。
许明意点头。
她此时说这些,也并非就是让祖父做决定,如此大事,她自己也尚未有明确的想法,选择说出来不过是为了让祖父能够提早思量一二。
祖孙二人又长谈许久,直到月色染凉了轩窗。
……
转眼三日后,便到了镇国公出征之日。
381 最好的时机是现在
宫中一早便遣了内监前来送行赐酒。
相较于以往大太监李吉亲自相送,此次来的不过只是一名面生的小太监。
镇国公看在眼里,并无半分恼怒之感,只觉得尤为好笑。
在此等小事之上做这些狭隘甚至是幼稚的心思手脚,还穿什么龙袍,干脆换回开裆裤吧!
宫人离去后,许家上下人等将镇国公一行人马一直送到庆云坊外。
“秦五叔——”
听得这道声音,牵马而行的秦五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许明意带着阿葵快走几步,来到他面前。
“这里头有金创药及一些日常所用的风寒药,还有些可防毒虫的香囊与解毒丹,其上字条皆注有用法与用量,可备不时之需。”
许明意说话间,阿葵已将手中提着的药箱递给了秦五。
秦五一手接过这只沉甸甸的箱子,道:“是,属下定妥善保管。”
虽然他觉得有随行军医在,也未必会用得到这些东西,但姑娘既然备下了,他只管听命拿着就是。
同他们这些糙老爷们不同,小姑娘家,细致讲究些是难免。
“还有这个——是我昨日和母亲出城求来的,秦五叔收好。”
许明意将一枚平安符递了去。
秦五接过来:“是,属下待会儿便交给将军。”
却见女孩子向他笑了笑,道:“祖父已经有了,这是替秦五叔求来的。”
秦五听得一愣。
给他的?
他是云六都是从小被将军从灾民堆里捡回来的无父无母之人,至今也都没成家,更别提是有个一儿半女什么的了——是以至于这平安结平安符之类的东西,向来也只是在别的士兵身上见到过。
有一年,倒也带了那么一回。
那是他和云六见别人都有,眼红于攀比心作祟之下,于是就相互交换着送了对方平安结。
也是因为那件事,从此他和云六之间的关系,便成了他人口中两小无猜不清不楚的存在。
原本说好打完仗要替他们操心解决终身大事的兄弟们,也都开始默契地不再提起此事了。
本就不顺的姻缘路,就彻底处在了这么个几近被堵死的状态上。
“我们都在家中等着祖父和秦五叔早日平安归来。”
女孩子认真的声音让秦五拉回了神思。
将药箱往肩上一背,秦五重重地向女孩子抱拳,神态郑重地道:“姑娘放心!”
他一定会保护好将军,助将军尽快攻下丽族,好跟将军一同早些回家。
许明意向他笑着点头。
前面已有声音开始催促秦五。
秦五又朝许明意拱手行了一礼,适才翻身上马跟上。
前面已是出了庆云坊,不少听到了消息的百姓皆提早等在了街头相送。
身披盔甲的镇国公坐在马上,回头往身后看去。
许明意许缙等人也在时时刻刻看着老爷子的方向。
晨光中,老人身上沉重的盔甲闪着点点银光,整齐束起的发间也有花白银光闪烁。
“不必再送了,都回去吧——”
老人向身后的大孩子和小孩子们说道。
对上那双慈和的眼睛,许明意应了声“是”。
众人口上应着,却依旧又往前送了几步,而后站在那里目送着老爷子带着一行亲随人马,被相送的人群渐渐淹没。
“昭昭,咱们回去吧。”
见人群或跟随或散去,四下恢复了平静,崔氏轻声对女儿说道。
许明意点了头,随着家人转身往坊内行去。
许缙与崔氏走在前面,见许明意带着天目渐渐落了在后边,许明时脚下也放慢了些。
姐弟二人并行缓缓走着。
“都怪我不好。”
走了一段路之后,许明意忽然听身边的男孩子开口打破了安静。
许明意转头看向低着头,垂着眉眼的男孩子。
又听他低声说道:“若是我争气些,或许便能替祖父分忧了。幼时祖父要教我功夫,为了同你作对,我却故意不好好去学,只知道读那些没用的书——”
听他说出这样的话,许明意心下颇为讶然,也颇感动容。
这可是她家性子最别扭的明时啊,现在竟能说出是为了刻意同她作对才没好好学功夫,且为此十分后悔这样的心里话……
“读书怎么没用了?书读得好,同样是有益处的,你可不能因为近来所听到的事情,与眼前一时所思,便钻了这样的牛角尖啊。”
“读得再好也没办法帮祖父去打仗……我听说,祖父当年组建许家军起义时,也只是比我现下大上那么几岁而已,相较之下,我果真没用。”
“时局不同,所造就的人与物便也不同,你怎能因此便这般妄自菲薄?”见寻常的法子似乎劝不动,许明意便另辟奇径,道:“况且,你也不能只同祖父做比较,且隔着一辈人呢,咱们家里,不是还有父亲和二叔在吗?”
许明时闻言脚下一顿,微微转头看向身后。
走在后面的许昀露出复杂而不失认可的微笑。
侄女说得十分在理……
许明时默默回过头,继续走着。
“再者,有想做的事情,此时去做便是了,自怨自轻并无用处。”许明意看着弟弟,道:“想要种下一棵树,最早最好的时机永远是现在,不是吗?”
或觉得自己种的已经晚了,可越是犹豫,越是只会更晚而已。
世间任何事皆是如此。
许明时闻言露出思索之色,片刻后,点了点头,道:“姐,我知道了。”
许明意知道他必然是因为近来突然知道了太多事,所以才会生出这些想法,想要担起家中责任,急着变强的男孩子,一时间多多少少定是心急且无措的——
这种心情,她是能够感同身受的。
便是现下,她不时也总会想着,怎样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强一些,待事更敏锐一些,从而可以更好地保护身边之人。
出于理解,她刚要再说些什么时,却忽然听身边的男孩子问她:“你想吃状元楼的冰粉吗?”
这话题来得突然,许明意不解地转头看向他。
视线中,神情已恢复如常的男孩子又问道:“吃还是不吃?”
382 城外相遇
祖父走了,许明意必然才是心里最空落落的那一个,这个时候若是吃些想吃的,心情或许能好一些也说不定。
状元楼的冰粉每年夏日才能吃得着,他一直替她留意着,今年也不过是这几日才刚刚开始卖,她还没吃过呢。
察觉到弟弟的用意,许明意笑着点了头。
“好啊,买一碗回来吧。”
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天目叫了一声。
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想尝尝的大鸟,许明时认真地道:“冰粉你可吃不得,待会儿我让人给你煮肉片吃。”
一听有肉,大鸟也不去想冰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当即愉快地扑棱了几下翅膀。
许昀嫌弃地眯起眼睛,拿衣袖去挥挡被大鸟带起的扬尘。
一旁的蔡锦轻叹了口气。
总觉得先生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对大鸟的嫉妒之情啊。
不过,先生如此,也是怪可爱的呢。
相处的越久,她便越能发现,这位才名在外的许先生,心底始终保留着一份极纯澈之处。
正如他的画,看似多为沉寂,实则灵气野趣天成,可见绝非是厌弃生活之美之人。
而呆在他身边的人,不知不觉间,心中便也会跟着安宁平静许多,仿佛生活原本就该如此简单睡睡觉,下下棋,画画画,发发呆。
但是,这样性情的一个人,究竟为何会是现下这般模样呢?
是心里装了什么难以释怀的事情吗?
还是说,装着什么人呢
蔡锦交握在身前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太后寿诞,只剩下六日了
她应当也在他身边呆不了多久了。
看来,是没机会知道这个叫人好奇的答案了呢。
镇国公带着一行数十兵马,正缓缓行过长街。
此番战事来得突然,那些等在庆云坊外相送的百姓只是极少数,更多的百姓甚至都还未曾听闻到确切的消息。
“快看,是许将军和许家军”
“这是又要打仗了?!”
“怪不得我方才从城外回来,瞧见了许多兵马,还有许家军的军旗呢”
“哪里又有战事了?”
“怎么又打仗近年来怎如此不太平?哎,如今太后正要过寿呢。”
“总不能又有灾民暴动?”
“区区灾民暴动,哪里能用得着许将军出马?听说是丽族人杀了咱们大庆百姓,皇上才派许将军前去征讨”
“这些异族人,还真是记吃不记打,这几年愈发猖狂了!”
但话说回来,这些异族为何就敢如此猖狂呢?
难道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大庆如今内忧外患,当今陛下看似仁德实则不顾百姓死活,只想着稳固皇权压制舆论刚定下来的江山很快就又要乱了?
更多的人却在担忧:“许将军走了,那咱们怎么办”
“是啊,没了许家军,万一外敌来犯京师”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坐于马上的镇国公听着四下的嘈杂之音,视线一寸寸扫过人群。
他所看到的,是一张张茫然不安的脸,所察觉到的,亦是在人群中蔓延着的紧张气氛。
而以往他出征时,百姓多是欢呼振奋着送行,面上俱是身为大庆子民的安稳优越之感。
可现下
镇国公的心情渐渐凝重下来。
民心一旦开始惶惶不安,许多弊端必然很快便会显现出来。
而这,往往是乱世开启的征兆。
一行人马穿过人群拥挤的长街后,通行顺畅起来,很快便策马出了城,同候在城外整装待发的大军会合后立即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