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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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时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并非是在处理什么要紧军务,而是拿了猪鬓刷在认真刷磨着两只新的大圆核桃。
当初跟着先帝入京时,先帝曾发愁地说他性情太过躁烈,该找些文雅的爱好来修身养性,要不然三天两头跟人打架也不是个事儿……老爷子绞尽脑汁地选了一大圈,最终选了盘核桃。
只能文雅到这般地步了,再多就真的不行了。
且最开始试着压性子的那几年,还挺费核桃的。
“祖父可是才从宫中回来?”
阿珠从一旁搬了张椅子过来,许明意坐下后问道。
镇国公点了头,将刷得干干净净的核桃攥在手心里盘着,语气温和地道:“该忙的差不多都忙完了,可以在家中闲上一阵子了。”
他打算趁着这段时日,将许多想法好好地捋一捋。
许明意点头,后低声问:“祖父可知太子落水之事,宫中是否查出什么眉目来了?”
镇国公神色正了正,微一摇头,道:“今日入宫时隐隐听到了些话……此事大抵是查不出什么新花样来的,那个小太监,兴许已经要招认了。”
昨晚皇上召他们去御书房,一群文臣对此议论颇多,他只是听着并未插嘴。
被怀疑的最多的是如今有身孕在身的荣贵妃。
然荣贵妃有身孕在,皇上又极看重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或是另有隐情,或是等着事后清算,但总而言之,皇上暂时似乎都无意再深究扩大此事了。
许明意并不觉得如何意外。
她此前便想到过宫中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压下此事真相。
可真相到底是什么?
“未必就是荣贵妃。”她微微皱着眉道:“即便有争储君之位之心,却也没有道理会心急成这样。况且,此事不单单只是冲着太子殿下去的,还有敬王世子——”
谈及争夺储君之位,前提必然是诞下龙子,可若荣贵妃当真能够诞下龙子,自也不必再担心皇上会过继宗室子,又有什么道理会对敬王世子下手?
镇国公意外地看着孙女。
他方才并未提及荣贵妃,昭昭却仿佛一眼看透如今的局面,更不必提又能做到如此缜密理智地分析此事——
“昭昭若是个男儿,给我做个军师定比姚先生还要顶用。”镇国公回过神来,老怀欣慰地道。
“不是男儿,便做不得了?”
镇国公不禁笑道:“自然也能做得!只是祖父哪里舍得叫你吃这份苦?”
“这哪里就是吃苦了?对我来说,只要一家人团圆平安,日子就是最甜的。”女孩子语气带笑,眼神却极认真:“若祖父当真有能用得着我的地方,我高兴还来不及。咱们镇国公府家大,担子重,本就不该都由祖父一人扛着。”
在幼时她眼中,祖父就像一座可以遮去所有风雨的大山,永远那般叫人安心,只要有祖父在,她便什么都不必担心。
如今她不想再做被大山护着的孩子,她也要担起自己应尽的责任。
镇国公听得怔然片刻,竟觉眼眶有些酸涩。
“好,昭昭确实是可以替祖父分忧了……”他点着头,未有再去说什么‘有祖父在一切不必你来担心’。
他心中想让这唯一的孙女永远无忧无虑。
可他的想法是他的想法,孩子怎么活,还是要她自己选。
昭昭想要一辈子活在无风无雨的暖室中,他便替她护好这间暖室。她若想要走出来做些什么事情,做祖父的断也不会拦着。
“太子之事,宫中便是此时有意暂且压下,日后却不知是否还会掀起其它波澜,祖父暗下还是多留意些为好。”
镇国公赞同点头。
“没错,是该如此。”
见自家祖父确实对她的话上了心,许明意便也未再多言此事,继而说起另一件事情来。
“祖父,孙女另有一事想要问一问您。”
镇国公点头示意她只管问。
“咱们府中,可有什么传家宝吗?”女孩子低声问。
这好像是每个孩子都会好奇的问题。
镇国公手中盘着核桃,点着头道:“传家宝啊,自然是有的。”
“那是何物——”
“这还用问?”老爷子拿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当然就是我们昭昭啊!”
这可是他家中最珍贵的宝物!
许明意没忍住笑了出声。
“那除了我之外呢?”她倒也厚着脸皮当真认下了传家宝这名号,只又问道:“还有没有其它不为人知的、需要妥善保存的紧要东西?”
镇国公凝神想了片刻,到底是摇了头。
“便是有些稀奇罕见的宝贝,却也称不上多么紧要……”
毕竟他们镇国公府根本都不缺那些。
许明意不怀疑老爷子话中有假。
但是,会不会是一时不曾想到?或者是,她的表述让祖父联想不到那件东西的存在?
“昭昭为何会问这个?”
“这不是孙女要问的,而是占家公子想要通过柳宜来暗中打听的——”许明意直接干脆地道:“孙女怀疑,占家父子有所图。”
她本就不打算瞒着家人自己对占家的态度,只是那时柳宜刚被送去官府,她暂时不想让占云竹察觉到太多异样,因此隔了这十多日才向祖父言明。
要说便说的清清楚楚,许明意当下将占云竹这些年来一直在利用柳宜之事也一并说了。
镇国公听得皱眉。
050 赴约
“槿平这孩子从小看着像是个不错的”
“人是会变的,更何况他不过只是个外人,祖父到底不可能将太多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未能察觉到不对也是正常。”
镇国公看向孙女:“昭昭听你这意思,竟是笃定他必是别有居心了?”
单凭探听些家事,实则并不能断定什么。
许明意却毫不迟疑地点头:“祖父,我同他相处的更多些,更清楚他是怎样的心性。”
镇国公颔首。
一个是外人,一个是亲孙女,他相信昭昭的判断必有依据在。
“占家所图,眼下尚无从确定。我同祖父说起此事,是想让祖父心中待占家人多些防备。”
同样的人做起同样的事情,无心人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有心人却往往能够及时察觉到异样之处。
要做个有心人,才可以杜绝许多算计与麻烦。
镇国公应下此事。
夜渐渐深了,书房内已换了几次茶。
见孙女打起了哈欠,镇国公笑着道:“傻丫头,快回去睡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是一样。”
这孩子,几番同他谈事情,总要谈到睡着为止,倒像是生怕没机会同他细说一般。
困意上袭,许明意也不强撑。
“那我便先回去了,祖父也早些歇息。”
镇国公点头,对阿珠交待道:“照料好姑娘。”
“是。”
许明意回到熹园后,阿葵连忙叫去备沐浴用的热水。
许明意已有些昏昏欲睡,等候的间隙,坐在梳妆桌前以手支腮出着神。
姑娘一定是用自己那惊人的美貌在提神吧?这可真是个好办法啊阿葵在心里想道。
此时一阵微凉的夜风灌入房中,小丫头连忙就要去关窗。
然而刚走到窗边,眼前就闯入一道黑影。
“啊呀!”
阿葵惊呼一声,还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就手忙脚乱地将两扇雕花窗“啪”地一声合上。
“怎么了?”
许明意闻声转头看去。
“姑娘,外头不知是个什么东西”阿葵说话间,恰又听得“砰砰砰”轻击窗棂的声音响起。
许明意闻声便了然了。
“无妨,将窗子打开罢。”
“是”
阿葵虽有些迟疑,但还是听从地打开了窗。
窗台上,一双鹰眼直溜溜地同她的眼睛对上。
阿葵瞪大了眼睛。
这秃鹫怎么又来了!
还真打算在她们姑娘这窗户外垒巢下蛋不成?
天目扑棱了一下翅膀直直地飞入了屋内。
阿葵大惊失色。
之前过来还只在窗外呆着,瞧着很是守规矩懂分寸的模样,她还暗道一声有灵性可怎么如今还飞进姑娘屋子了!
“姑娘可要喊阿珠过来吗!”
阿葵有些慌张地挡在许明意身旁。
这可是个猛禽,不该大意的!
然而却见那只猛禽并未乱飞,亦无伤人的意思,而是落在了地上朝着她们姑娘的方向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别怕,它既是进了屋,想来是有理由。”许明意起了身,安抚了阿葵一句。
定睛一瞧,果然见大鸟的脚上绑着一小节拇指粗细的竹筒。
许明意弯身将那竹筒取下,看了一眼挺胸昂首的大鸟。
有公干在身,登起门来自然底气十足,不怕被赶。
许明意将竹筒内的字条取出,展开来看。
其上字迹干净利落明日辰时,雪声茶楼。
“拿去烧了。”
许明意将字条随手递给阿葵。
“是”余惊未了的阿葵接到手中,临出去前又满眼惊奇地看了一眼那只大鸟。
哪个奇怪的人会养这样的东西当信鸽啊
许明意从一旁小几的陶罐中取出了一条牛肉干喂到大鸟口中。
大鸟吃了肉干,高兴地转了一圈儿。
“回去吧。”许明意开口道。
大鸟站着没动。
“你不回去,他怎知信送到了没有?”
大鸟依旧不动。
许明意轻轻抽了抽嘴角。
这货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并不在乎主人的心情啊。
她转身又取了两条肉干。
“你若乖乖回去,下回过来便还能吃得到这个”
大鸟将两条肉干吃完之后,片刻不作耽搁地原窗飞了出去它明天还来!
看着离开的大鸟,许明意拍了拍手上的肉干碎屑。
她方才话没说完下回来确实还能吃得到,但今次信也送到了,自认管教无方的吴恙还准不准它再来瞎晃悠就不好说了。
将大鸟哄骗离开的许姑娘半点不觉得良心上过不去,沐浴罢便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一夜无梦至天明。
次日,许明意早早起了身,用罢早食后便要出门去。
经过前院时,遇到了带着小厮的许明时。
小厮阿九怀中抱着几本书卷和笔盒,显然是要陪着许明时去书堂。
许家有着自己的书堂,请了德高望重的先生教授课业,一同在学堂中读书的也有其他人家的子弟,多是同镇国公府交好,且与许明时年纪相仿者。
“这一大清早,你出门作何?”许明时正色问。
他有许久不曾见到许明意起得这般早了,看来精神确实有好转。
“出去转转。”许明意笑着道:“好些时日没有出过门了,恰想买些胭脂回来。”
许明时微微撇了撇嘴。
特意去买胭脂?
谁信啊。
怕是昨日得了宫中褒奖的圣旨,今日是要出门四处显摆去吧?
不过这确实很许明意就是了。
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哦,记得早些回来。”许明时不冷不热地道:“我和父亲说好了今晚在园子里烤肉吃,备了你喜欢的梅子酱。”
“好。”
许明意点头,催促道:“快去吧,去得迟了当心莫先生要打你手心的。”
“知道了。”
许明时被提醒的头皮一麻,带着阿九快步离去。
看着弟弟急匆匆地走远,许明意心情颇好地弯了弯嘴角。
今日凉爽,确是适宜在园子里烤肉吃。
马车出了镇国公府,缓缓驶出庆云坊。
“姑娘,到了。”
一座茶楼前,车夫将马车停稳。
许明意带着阿珠下了马车,抬头望向面前的茶楼,又环顾四下。
原来是这里。
051 太难了
说是茶楼,实则暗下是吴家的私产,吴家在京中许多势力与暗桩之间的消息交接,多是在此处进行的。
当然,此事隐秘不为人知,明面上不过就只是一座地处偏僻生意冷清的茶楼而已。
上一世,她也是嫁进吴家之后,才从吴恙口中偶然得知吴家在京中城南巷有这么一处茶楼在,只是当时她并不知这茶楼叫什么名字。
今日对方约她在此处相见,想必也是有意避人耳目,一则说话方便,二则也不愿再惹出什么流言来。
许明意带着阿珠步入了茶楼内。
“同一位公子说好了在此处相见。”
女孩子语气平静坦然地向迎上前的伙计言明道。
“是是,那位公子已经早一步到了,小的这就带您上去。”伙计忙将人引去了二楼。
二楼处靠窗的一张茶桌前,玄青色衣袍的少年一手握着玲珑茶碗随意地坐在那里。墨发半束,轮廓分明的侧颜浸在晨光中,微眯着眼睛,显得和煦而闲适。
听到脚步声,少年转过了头去看,待许明意来到他面前,便抬手示意她坐。
“让吴公子久等了。”许明意随口客气地道。
吴恙却不敢大意对待面前的女孩子,语气里夹带着一丝疏冷:“也是刚到。”
此时有一名伙计脚步轻快地上了二楼,手中提一只茶壶,笑着上前来。
“公子,茶水冷了,小的给您换壶热的。”
吴恙太阳穴跳了跳。
换茶就换茶,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非得叫人知道他在此处坐了许久以至于连茶水都已冷掉?
他出门早,是因有事要同茶楼中的暗探交待!
少年尽量镇定地看向对面,只见女孩子捧起温热的茶碗吃了一口,如小扇般细密微翘的眼睫垂下,神态平静至极。
他不禁微松了口气。
看来许姑娘并不曾认真细想察觉什么,真是万幸。
脚步声再次传来。
又一名伙计捧着托盘上楼,将两碗热粥几碟小菜并酥点摆放在吴恙面前。
“……”吴恙近乎是拿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向那伙计。
他有说过要这些吗?
伙计一脸憨厚地笑了笑。
掌柜的说世孙来得太早想必还未用早食,特意让厨房准备的。
贴心主子是他们分内之事,世孙倒也不必感到惊讶。
“您慢用。”
伙计抱着托盘“噔噔噔”下了楼。
吴恙紧紧攥着茶碗。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先前的话显得那么地欲盖弥彰……
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稳住。
“出门早,先是去了别处办事,便还未来得及用早食。”他看似随口解释了一句,遂又看似平静地拿起筷子去夹东西。
然而筷子刚要触碰到那碟酥点,却有一只手将那碟东西快一步移开。
许明意将点心移到了自己面前。
吴世孙那停不下来的脑子里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竟是都不曾留意到这碟是花生芝麻酥?
他是不能吃花生的。
他初来京城,雪声茶楼里的人到底不比仆从丫头来的细心,想来是不知他们家世孙吃了花生会四肢起红疹甚至呼吸不畅。
“……”看清了那碟点心的吴恙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许明意在心底望天。
这是又得疑心她细致地打听了他的喜恶习惯吧?
她好难,真的。
“吴世孙也喜欢吃这个?”
女孩子像是后知后觉才看到他伸出的筷子,自己夹了一块儿之后,便又将碟子推了回去。
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