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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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吴世孙看似机警敏锐,内里竟是这般好骗的吗?
看着面前样貌俊美的少年,许明意忽然有些担忧。
这也就是遇到了她这个厚道人,若是换作别有居心者刻意示好接近,岂不一骗一个准儿?
对上她的视线,吴恙愣了愣。
许姑娘这种仿佛在看待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的眼神是什么缘由?
莫不是她已有安排,认为他此举是在多管闲事做无用功?
向来并不在意旁人看法,也一贯不喜解释的少年脑子里蹦出一个声音来——他可不想让许姑娘觉得他傻里傻气!
“我命人盯着夏家,不单是为了及时留意夏家的动作。亦是要混淆分散他们的视线,免得他们当真查到你身上去。”
吴恙正色解释罢,却突然又觉得这么一说显得他更浅薄了。
区区这点小事,有什么可拿出来细说的?
竟像是在邀功一般,如此肤浅,不免叫人看轻。
活了十七年,少年头一回觉得自己做事做的如此不体面,且是这样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对自己不满的少年微微绷着脸,有些不自在地端起了茶盏。
许明意却是再次讶然。
他竟还有着替她刻意扰乱夏家视线的心思?
而他一开始便说过,若这件事情她做不了,便由他来做。
此时她做了,他又一言不发地在暗中替她清扫痕迹隐患。
经历了前世之事,她虽是变得不再容易轻信别人,心中多了一层又一层的戒备,但也愈发能够感知珍视来自他人的好意。
在她看来,这些好意,都是这世间暖人的光,能照进人的心里去。
“多谢吴公子。”许明意满眼笑意。
见她竟像是有些感动,吴恙心中微松,嘴上跟着就道:“无妨,许姑娘也帮了我许多。昨日我进宫时,还听姑母说起了你多番替她诊看,还送了调养方子进宫之事。”
许明意笑了笑。
“皇后娘娘待我很好,这些小事不值一提。”
“嗯,我亦看得出来,姑母十分喜欢你。”吴恙认真评价道:“她甚少这般喜欢过谁。”
至于对外温和柔善,那些不过是母仪天下的外衣而已。
姑母对她的喜欢,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而他觉得,许姑娘确实值得被人这般欣赏喜欢——他们吴家人一贯眼光不错,姑母自然也不例外。
许明意倒也不谦虚,笑着道:“或许是我与皇后娘娘十分投缘。”
吴恙喝了口茶,没再多谈此事。
正事当前,不是谈闲天的时候。
见他掐了这个话题,许明意便也自然而然地说回了正题上。
“说起混淆夏家视线,眼下倒是有一个现成的人选。”
比起让吴恙的人替她来转移夏家的视线,当然还是换成不相干的外人更合算些。
听她将前因后果大致讲明,吴恙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不得不说,许姑娘在哪里有羊毛可薅这件事情上,尤其地敏锐有天赋。
谁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在许姑娘这里,敌人的敌人还能是送到她面前的替罪羊——
不过对方利用无辜女子的性命安危来试探夏晗,倒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只是眼下还未能查明对方的真正身份。”许明意道。
此事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查,是以她打算回去之后便将此事告知祖父,让祖父安排合适之人去查探。
“尚玉阁背后的东家?”吴恙问。
许明意点头。
“表面看似是孙氏商号,实则兴许只是遮掩,背后十之八九还另有他人。”
她话音刚落,就听吴恙喊了伙计上楼。
“传我的话,让人去查一查京中尚玉阁真正的主人是谁。”
“是。”伙计应下来,道:“此事不难查,只是可能需要费些工夫。”
别的他还不敢打包票,但尚玉阁是京中有名的首饰铺,他们在京中扎根这些年可是一日都没闲过,城中但凡是值得一提的去处,底细早被他们摸烂了。
“等上几日也无妨。”许明意在旁说道。
却见伙计朴实地笑了笑。
“许姑娘说笑了,最迟半个时辰应当就有结果了。”
这些东西都被楼中之人详细记录在册,只是册子着实太多,他们总得一点点去翻不是。
许明意惊诧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吴家不愧是吴家,数百年的底蕴累积之下,注定不是他们这种半路发家的人能够想象得了的。
“还不快去?”
见伙计站在那里笑着,吴恙皱起了眉。
京中安排的这些人都是哪里找来的,从暗卫到探子,竟一个比一个来得话多爱笑——半点比不得宁阳家仆们的沉着,瞧着就让人觉得不放心。
听得这句催促,伙计连忙“噔噔噔”跑下了楼。
……
同一刻,一名戴着帷帽的女子从清阳观后门处快步行出。
女子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小径无人,才赶忙上了马车。
“如何?可问出什么来了?”
见得丫鬟回来,马车内早已等得心焦的吕氏立即催问道。
109 木人
“姑、姑娘……”
丫鬟声音里带着一丝战栗,将帷帽摘下,露出一张恐惧不安的脸,又连忙将袖下藏着的那只小匣子取出来,拿发颤的双手丢到马车一角。
吕氏看得紧紧皱眉。
这是她的陪嫁丫鬟,素日里说话做事都称得上谨慎周全,怎么眼下又是喊她在闺中时的称呼,又做出如此失态的举动。
吕氏将那匣子摆正放好,生怕有丝毫损毁被丈夫察觉,一边急急地问:“里面的道士到底怎么说的?”
“少奶奶快别碰那东西了!”
丫鬟险些都要哭出来,颤声道:“起初那观主还不肯说,是奴婢又塞了十两银子他才说了实话!原来这只木偶并非寻常之物,乃是被施了邪术的!”
吕氏训斥道:“再被施了巫邪之术,也只是个木偶,你平日里的沉稳都抛到哪里去了!”
虽说巫邪之术向来被严禁,但她也是有过耳闻的,甚至幼时还曾见过母亲带着陪嫁嬷嬷偷偷拿针扎小人,口中一边还念着诅咒之言……
可那个被母亲扎小人的姨娘,如今都还活得好好地。
可见此等邪术根本都是不切实际的空谈。
实则她起初在匣子里见到那只木偶,又得见木偶下压着一张拿朱笔写下的姓名与生辰八字之时,就猜到了多半是这等诅咒人的邪术。
可丈夫若果真对那徐苏心存惦念爱慕,又为何会暗下诅咒对方?
而由此是否可以断定,徐苏实则还活着?
一个失踪了数年的人,如果活着,会被藏在了哪里?
徐苏的失踪,和丈夫究竟有无关连?
她今日借口回娘家,趁着丈夫去了翰林院,偷偷将这木偶带出府来,便是想借此来寻找些答案与线索——
“少奶奶……这不是寻常的诅咒之术……而是……而是用在死人身上的……”丫鬟压低了声音,神色惊惶反复。
吕氏眼神顿变。
“你说什么?”
用在……死人身上的邪术?!
“少奶奶,您还怀着身孕,奴婢实在怕吓着您,此等事却又不敢瞒您……”丫鬟已是快要哭出声来:“您只需知道是这回事便好,余下的切莫再深问了。”
吕氏凝声道:“都给我说清楚!”
事到如今,明面上她可以继续装作一无所知,但暗下绝对不行。
已经到眼前的线索真相,她怎么可能不问个清楚。
更何况她又不是那等胆小如鼠的女子,还不至于被这些区区厌胜之术真正吓到!
见她坚持,丫鬟唯有往下道:“……那观主说,这是一种极难施展的邪术,他所知也并不全,只知是叫什么‘锁魂术’,是叫人死了之后的魂魄也被锁在这木人里,不得投胎转世……”
她当时听完这句,只觉得怀里抱着的不是匣子而是个血淋淋的女鬼……这谁能不慌!
吕氏听得脸色也白了几分。
死了之后还要施以这等邪术将对方的魂魄困住……
一时间她不知是该嫉妒丈夫对徐苏的眷恋至深,还是该恐惧于这等可怕至极的执念。
且徐苏死了……
是怎么死的?
丫鬟越想越觉得恐惧,知道不该再多讲,嘴上却不受控制地又接着说道:“那观主还说……这木人之所以是这般深暗之色,是因在施法之时,需在对方还……还活着的情形下,取了对方的心口血……将木人在血中浸足十二个时辰……”
所以,这哪里还是什么邪术,根本就是在杀人啊……
正常人怎么可能干得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听完这些,吕氏只觉得浑身冒起阵阵寒气。
所以说,徐苏的失踪确是丈夫所为……
丈夫杀了徐苏还不够,又施下如此邪术……
再看向那只匣子,想着匣子中躺着的木人,吕氏袖中双手都在发抖。
她突然能够理解向来沉稳的大丫鬟方才为何迫不及待地要将匣子丢到角落里了。
如果可以,她现在甚至想将东西丢出马车外,越远越好。
但是不能。
因为最让她觉得恐惧的,不是这匣子里的东西……
马车载着惊魂不定的主仆二人渐渐驶远。
……
而此时,清阳观中的观主,看着面前站着的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同样吓得不轻。
他方才正数着银子呢,都没看清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守在外面的两个徒弟是瞎了吗!
“你……你是何人?”观主抓起一旁的拂尘,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足够冷静。
此人身上煞气极重,恐非良善之辈!
然而下一瞬,却见对方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方才那女子来问了何事,还请如实告知,行个方便。”
看着那锭银子,观主愣了愣。
这么好说话?
这种认知让他添了几分底气,满脸正气道:“前来观中问事之人,皆是贫道的贵客,贫道断不可将他人私事轻易泄露出去……”
小五微微皱眉。
看来是他这锭银子给的太痛快,让对方生出错觉了。
见他又探向怀中,观主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火中取栗不易,只要对方再拿一锭出来他也就妥协了。
“现在可以说了吗?”小五问。
“……”
看着突然横在自己脖颈间的锋利匕首,观主颤颤点头:“可以……自然可以……万事好商量……”
这人怀中竟揣着匕首!
看来比起徒弟们是不是瞎了,此时他更该关心的是徒弟们是不是没了?
颤抖着将该说的都说了一遍,眼见黑衣男子临走前还不忘将那锭银子收回了怀中,余惊未了的观主颤颤咬牙,流下了恐惧而悔恨的泪水。
“师父……您没事吧!”
两名道士奔进房中。
他们在外面好好地打着瞌睡,忽然有人往他们身上弹了两块石子儿,然后他们就只能干睁着眼不能动了!
方才那人替他们解了穴,他们这才得以恢复正常。
至于为何不是去追那人,而是进来看师父——咳,当然是因为害怕师父出事了!
观主正有气没处撒,上前一只手各揪住两个不争气的徒弟一只耳朵。
“哎呦!师父你轻点儿!”
房中一时哀嚎声不断。
雪声茶楼内,伙计捧着一本册子快步上了二楼。
“公子,许姑娘,查到了。”
110 他的耐心
伙计边将翻好的册子递去,边道:“尚玉阁背后确是另有主人,正是当今兵部尚书纪修。”
许明意微微一惊。
兵部尚书纪修
她此前便料到过不会是什么小人物,却也不曾想到竟会是堂堂兵部尚书。
“原来是这一位,这般一想,倒也不稀奇了。”
吴恙将册子放下,神色淡淡地道。
许明意看向他:“吴公子对此人有了解?”
“些许而已。”吴恙道:“此人同夏廷贞一样,皆是当年在朝中极力拥护提议立当今陛下为储君的官员。”
当今皇上虽为先皇长子,但当年谁人不知生母已被册立为皇后的燕王呼声更高。
燕王军功赫赫,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官员心中皆威望甚重,且燕王生母一族亦为先皇大业出力诸多。燕王唯一的舅舅,当年更是为护驾而殉身,毫不夸张地说,是以自己的命换回了先皇一条命。
也是这些事实摆在眼前,才让立储之事争议颇多。
那时大庆刚建国数年而已,纪修手中总理京军三大营,话语权之重,全然不是当时只是皇子太傅、并无实权的夏廷贞可以作比较的。
“但凡是有些资历的老臣,皆知陛下当年得以奉先皇遗诏顺利登基,纪修当得头功。”吴恙道。
许明意微一点头:“可如今最得皇上器重的却是夏廷贞”
如此想来,纪修因此同夏廷贞不对付,也是有情可原了。
“我也曾听家中祖父说起过,这位兵部尚书,当年似乎是先皇麾下的一名武将?”
当年谢、吴、许三家一同打天下时,手中握着的皆是各自的兵马,而纪修则是先皇军中的一名将领她记得祖父还曾评价过一句,道是此人资历平平,在军中时称不上出挑。
见她主动往下问,向来少言的吴恙多了几分说下去的兴致。
他本下意识地认为姑娘家不会想听这些枯燥的朝堂旧事,一时竟忘了许姑娘根本不是寻常的姑娘家。
“当年在军中时,纪修上面还有几名真正得力的大将,只是或因战事而殒命,或因后来在立储之争中站了燕王而被清算。这般之下,才将他显了出来。”
许明意点头。
这便是运气好了。
“据说当年天下未定时,燕王在军中已是极得人心,纪修身为武将,却选择拥立当今陛下,倒也是少见。”
主张立长之人,按说多数不该是那些刻板而死守规矩的臣才对吗?
“这也是有内情的。”
吴恙话说一半,看着她问:“许姑娘可知为何纪修即便心中百般不平,如今却也不曾于明面之上同夏廷贞为敌,只在背后玩弄些不痛不痒的小手段?”
许明意摇摇头,眼神好奇地看着他。
这些朝中纠葛,她上一世可谓是半点不知,这一世自然是有心想要多了解些。此时吴恙愿意说,她自也乐意听。
被女孩子拿这样的眼神瞧着,吴恙前所未有的有耐心。
“因为纪修无子,如今膝下只一个女儿,同许姑娘差不多年纪,家中的幼子,是族中过继而来。”
许明意意外之后不禁了然。
过继来的儿子当然比不得亲生的。
到了这般知天命的年纪,家中断了香火传承,便等同是没了盼头争来的再多,到头来也不过是留给一个外人罢了。
只在暗下做些小手段,多半应是出于心中对夏家不满,而没了太多争权夺势的心思。
“而纪修此前是有两子的。”吴恙接着道:“这两子同燕王年纪相仿,自幼便是燕王的玩伴。据说当年在军中时,兄弟二人出入皆跟在燕王身后,三人关系甚笃。然而在一次突袭中,二人不幸丧命于敌军手中,只燕王一人平安归营。
且那次三人趁夜突袭,似乎还是燕王擅作主张”
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