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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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军手中,只燕王一人平安归营。
且那次三人趁夜突袭,似乎还是燕王擅作主张”
虽有句话叫做尊卑有别,二人即便是拼死护住燕王,也不能说燕王有错,但两个儿子一同丧生,对哪个父亲来说都是极重的打击。
纪修因此对燕王生出隔阂,也能理解。
“后来当今陛下登基后,纪修好不容易才又得一女。然而兴许是早年间战场之上受了伤,伤了身体根基,又兼年纪渐大,之后便再无所出了。”吴恙最后道。
许明意听罢这些,心中才算了然。
“原来如此。”
而后看向吴恙,有些钦佩地道:“吴公子远在宁阳,竟对京中官员之事,乃至这些不为人知的旧事皆如数家珍,可见所知渊博”
她向来钦佩脑子里东西多的人,可能是因为自己本身没有。
但这一世她定会努力让自己长进的,多听多看多学。
突然被她这般夸赞,吴恙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拿若无其事的语气道:“这些不算什么。”
别人需要学的,他也需要去学。别人不需要学的,他也要尽数学精。从小到大,一贯如此。
幼时还会为此觉得有些委屈,别人玩的时候他不是在读书便是在练剑,要么便是听祖父和叔叔们讲史学棋。
母亲说,他为此哭闹控诉过几回,但眼见着不奏效,后面也就不闹了,而是想着法子偷奸耍滑。
今日不慎打翻火烛将书点着,明日佯装腹痛无法练武
待再大些,到七八岁的时候,才算是真正定下心来。
因为那时他已经明白,自己同别人不一样,身为定南王府的世孙,他拥有别人无法拥有的,理应也要承担别人所不曾承担的。
许明意大致能想象得到他幼年是如何过来的,此时不禁在心中感慨道怪只怪她家祖父待她太过纵容。
但这般纵容的情况下,她还能长成这般模样,也是十分难得了。
想来这就是天性资质颇好的体现吧?
许明意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再看向吴恙,开口道:“吴公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
吴恙动了动眉心。
为何特意强调是最后一个?
难道许姑娘觉得他是个耐心极差的人?
少年在内心反思了片刻,得出了一个答案来他历来对自认无用的话题,确实惜字如金。
“左右还需在此等清阳观的消息,许姑娘想问什么,只管问就是了。”
111 借力
许明意问道:“这位尚书大人纪修,同京衙府尹纪栋纪大人可是出自一族?”
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奇怪,但她确实十分好奇。
纪修,纪栋,怎么听怎么像是一家人。
吴恙听得一怔。
“我倒不曾听说过此事——”
说着,看向守在一旁的伙计。
从未见过自家公子话这般多的伙计清清嗓子,笑着开口道:“这两位纪大人往上数五代之内并无亲缘关系,祖籍也不同。”
许明意点了点头。
她也就是出于好奇随口一问。
对京中叫得上名字的人物之间的关系信手拈来的伙计又笑着补了一句:“京衙府尹纪大人出身寒门,在这京中最硬的一条关系人脉,便是同令尊当年的同窗之谊了。”
吴恙多看了他一眼。
回答问题就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另外又说一通这样多余的话,是为了显得自己足够风趣吗?
少年刚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就听得面前的女孩子轻笑了一声。
吴恙看着她沉默着。
许姑娘这么捧场吗?他可没觉得哪里好笑。
“这样我便放心了。”
许明意微微松口气道:“纪大人与我父亲向来交好,倘若他真与纪尚书同出一族,我倒有些不好意思让纪尚书做这替罪羊了。”
倒也不是碍于情面的问题,她是个比较实际的人,只是怕夏家动不了纪修,到时会迁怒连累纪大人而已。
既然二人并无关系,那她便能心安理得地实施计划了。
吴恙“嗯”了一声,道:“此事交由我来做便是,此类之事,我手下的那些人更为擅长些,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让夏家起疑。”
许明意思索片刻,点了头。
“那便劳烦吴公子了。”
见她未像以往那般推辞,吴恙莫名觉得心情颇好。
“举手之劳罢了。”
许明意却不认为这只是举手之劳。
道谢的话总不好一遍又一遍地说,但吴恙帮过她的,她都会记着。
这时,一名黑衣男子上了二楼。
“公子,许姑娘,清阳观那边有消息传回了。”
小七走近了行礼。
吴恙的好心情当即淡了一半。
清阳观那边不是小五在盯着吗,既然已经有了消息,为何不亲自回来送信?
事事都要使小七来回跑腿,说得过去吗?
为了公平起见,吴恙决定找个机会教一教小五做人做事的规矩。
但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吕氏去道观所为何事?”
小七立即将小五所述说了出来。
只是在谈及那邪术的具体用途时,犹豫地看了一眼许明意。
这其中所涉太过惊骇,他怕吓到许姑娘。
瞬间看懂了下属心思的吴恙皱了皱眉。
虽说体谅姑娘家本没有错,但做暗卫的人什么时候也需要如此体贴了?
“无妨,只管说吧。”许明意道。
她并不怕这些邪门的东西。
毕竟若真论起邪门来,放眼大庆的人和事,怕是没有一个能比得过她的。
小七这才往下讲道:“那厌胜之术是拿来压制死者的,据说可令死去之人的魂魄被锁于那浸了死者心口血的木偶之内,不得投胎转世。”
许明意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暂且不论这些邪术究竟是否真有此用,单是对方这般歹毒的用心与做法,已是叫人发指。
见面前的少女的右手下意识地在桌边摸索了两下,而后蓦地攥紧成拳,吴恙怔然一瞬。
同是自幼习武之人,有些习惯一看便知——而许姑娘方才那下意识的动作,像是在找刀。
对于许姑娘这种粗暴血腥的想法,吴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只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看来让夏晗偿命这件事,须得尽快办妥了。
“关于夏晗之事,我倒有个想法。”
许明意看向他:“吴公子请说。”
一开始既然决定了要插手这件事,就是抱着让夏晗偿命的想法,而眼下随着对这畜生了解的越多,这想法也就愈发强烈。
“夏家权势在此,若想治罪于夏晗,单凭证据恐怕远远不够,还需有人来打破夏家只手遮天,轻易便可掩盖一切恶行的局面——”
“吴公子的意思是……”许明意眼睛动了动,道:“借力?”
吴恙说得没错,这件事情难办的根本原因不在于有没有足够的证据,而是夏家的权势。
“没错。”吴恙道:“昨日早朝后,皇上曾单独召见了夏廷贞,于御书房中密谈许久——许姑娘觉得这是为了何事?”
许明意猜测道:“十之八九是夏晗之事。此事闹得这般轰动,百姓对此议论不休,皇上必然不可能视而不见。”
任凭皇上再如何重用夏廷贞,但这位陛下向来最为重视的可是自己的贤名。
思及此,还不及吴恙再开口,许明意便问道:“吴公子的意思是,借宫中来给夏家施压?”
吴恙颔首。
许姑娘一直都很聪明。
“要让宫中真正重视此事,最好用、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将这件事情彻底闹大,让舆论脱离夏家掌控。而徐苏之事,或许就是个机会。”
许明意目含思索之色地点了点头。
见她似在想着什么关键的事情,吴恙也不急着出声,恐打断了她的思绪,只端起茶盏吃了起来。
伙计很快添了一壶热茶来。
今日公子的话尤其地多,口渴那是免不掉的。
将茶换下之后,伙计同小七一同退了下去。
“吴公子,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用的契机。”犹豫再三,许明意到底还是开了口。
徐苏之事若是掀开,固然可以轰动京城,但眼下的证据还不算明朗。
且如何揭开,还是个难题。
而若能将徐苏之事,引到另一件即将发生的事情上,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何种契机?”吴恙问。
他一时倒不曾想到还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
下一刻,只见眼神有些神秘兮兮的女孩子将双手小臂叠于身前的桌面上,人往他的方向微微倾身。
她掌握着分寸,并未曾过分靠近,但随着她这细微的动作,仍隐隐有一丝极淡的香气钻入少年鼻间。
这香气像是冬日里枝头寒梅的冷香,亦像是阳春三月里微凉的风——风本身是没有香气的,却融合了春日万物复苏的气息。
而这一缕淡香仿佛有着某种无形的古怪力量,叫吴恙一时间几乎是连呼吸都窒住。
……许姑娘熏的是什么香?
112 信
许明意将声音压得极低:“我最近总是做一个相同的梦,梦里,明日会有一场雷雨……待到了夜里,一道雷劈毁了宫中的奉天殿。”
“……?”
任凭吴恙方才在走神,待听到她最后那句话,一瞬之后,仍是神情顿变。
他听到了什么?
奉天殿……被雷劈?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许姑娘果然是许姑娘,梦里梦外都是这般胆大到令人吃惊。
见少年眼神中隐隐透露出一种“不愧是你”的复杂之色,许明意默然一瞬之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认真:“吴公子兴许不知,我平日里甚少会做梦,但凡是梦到数次同样的梦境,十有八九都会灵验。”
吴恙一时没说话,像是在做着某种思想挣扎。
片刻后,他问道:“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许明意不知他指得是她‘做梦灵验’,还是奉天殿遭雷劈,但无论是哪一个,答案都是一致的。
因而答道:“我只同吴公子一人提起过此事。”
只见面前的少年似乎微微松了口气。
看着她道:“那便好,此等事,还是不要对旁人提起的好。”
毕竟这很是值得忌讳,若是传开,对她有害无利。
况且,也很容易被人看作是脑子有病的表现。
领会到少年的担忧,许明意不禁再次沉默了一会儿。
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少不得还是要倔强地问上一句:“吴公子信我说的吗?”
不信也正常,她再接着编其它理由就是了。
实在不行,再拉上阿葵一起,毕竟她家阿葵在看话本子这上头的造诣也称得上是学富五车了,想来应当比她编得要圆满。
吴恙看着她。
片刻后,说出了一个字来。
“信。”
虽然这听起来荒唐至极,若换作其它人同他这般说了之后,还要一本正经地问他信不信,他大约是会觉得对方在侮辱他的智商——
但许姑娘本就是个不同寻常的人,以致于这样荒唐的话被她说了出来之后,竟都没有太多违和之感。
这下换许明意愣住了。
她方才还在反省自己撒谎太过偷懒——
不得不说,吴世孙是真的很好骗。
“天下之大,本就无奇不有。”吴恙道:“更何况,许姑娘为人坦荡,从不曾对我说过假话。”
许明意听得呼吸一滞。
从不曾对他说过假话?
以前似乎是没有,但现在……是真的有了。
这种仿佛在践踏别人信任的感觉,让她一时间颇为愧疚不适。
“多谢吴公子肯信我。”
许明意压下心中复杂感受,由衷地道。
出于弥补,也为了让自己良心上好过些,她日后定努力不辜负吴世孙这份纯粹的信任就是了。
“若想将奉天殿遭雷击之事引到夏晗身上,还需从中设法让皇上信服。”吴恙思索着说道:“今日吕氏带去清阳观中的那只木偶,或能用得上——”
见他是真的信了,且还为此认真思量起了对策,许明意将自己的一个猜测也说了出来。
“单是木偶怕还不够,我曾偶然听说过,有些施在死者身上的邪术,为了压制怨戾之气,通常在尸身的安葬之上也极有讲究。”
这是她在扬州时,从一位老道士那里听来的。
这些东西是真是假无从考究,说出去兴许也鲜少有人会尽信。但他们信不信不重要,既然夏晗肯信,那便可以借这些邪术上的讲究,试着去探寻线索。
吴恙不置可否地问道:“贵府的姚先生,可通晓此类巫邪之术?”
“尚且不清楚,我正打算待今日回去之后,当面问一问。”
此类害人的巫术向来为律法所严禁,稍有沾染便是大罪,姚先生即便懂得,也断不可能表露出来。
吴恙点头。
“那我等许姑娘的消息。”
该着手安排的,他暗中先大致准备着便是。
许明意应了声“好”,看了一眼一旁摆着的滴漏。
已经午时了。
察觉到她的视线,吴恙随口问道:“许姑娘可觉得饿了?不若我吩咐厨房备些饭菜——”
眼下正是用饭的时辰,且此处又是他家的茶楼,朋友之间尽一尽地主之谊,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许明意没想到他会开口邀自己留下用饭,一时要走的话就只得咽了回去。
她想了想,提议道:“城中有一家酒楼叫清风楼,里头有几道菜倒是做的极精,是旁的酒楼比不了的。若吴公子不着急回府,我带吴公子去尝尝可好?”
到底真论起吃饭,这茶楼里的饭菜,委实也算不上多么可口——毕竟一个旨在让生意越冷清越好的茶楼,若将饭菜做得过分好吃,反倒是不想干了的表现。
而自幼饮细的吴恙,向来又称得上挑剔。
说来,他打从宁阳而来,在这京城之中,该尽地主之谊的人是她才对。
更何况对方帮了自己许多忙,大的暂且还不了,且拿这等小来小往略表一表谢意也是好的。
“急倒是不急。”吴恙看着她道:“只是许姑娘与我一同出现在人多眼杂之处,怕是多有不妥。”
他一个男子倒没什么,但她是姑娘家。
一顿饭吃或不吃不打紧,却不能因此给她招来闲言碎语。
许明意笑笑道:“无妨,我自有办法。”
吴恙不解地看着她。
半刻钟后——
“吴公子,咱们走吧。”
茶楼前,马车帘被撩开,车内的许明意冲吴恙笑着说道。
吴恙看着车窗内那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一时无言。
他怎么忘了,这可是位马车中随时备着男子衣袍的姑娘。
见马车驶远,吴恙翻身上马追去。
清风楼中,当下正是客似云来之时。
吴恙与许明意被伙计引着进了堂中。
“可还有雅间?”吴恙边往堂内走边问道。
伙计热情地答道:“二位客官来得正巧,这二楼刚收拾出一处包间儿来!小的这就带二位公子上去!”
吴恙“嗯”了一声,正要往二楼去时,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上方似乎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着他。
抬起头看去,只见楼梯拐角处赫然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
意外之下,吴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