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美人-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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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买文章的时候见过你,所以,到时躲着点,别让人发现。”
吩咐完毕,他毫不拖泥带水,转过身朝外走去。
临门一脚时背对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对了,骆医士已经到彬州了。”
李嬷嬷跟她讲过,这位骆止寒是太医院层层选拔出来的伤寒圣手,年纪轻轻就成为御医,妙手回春,誉满杏林。
她母亲得了这位大夫的诊治,一定能够恢复健康。
没等苏栖禾再次答谢,王爷就已经走了,徒留她仰头对着书房外的清澈月光,满心复杂纷乱,过了许久才平复了呼吸。
朱兴的祖上是为开国之君打天下的武将,战功彪炳封异姓王,荫及三世。
到他这一代,虽然还是锦衣玉食的贵族,但内里早就堕落成不学无术的纨绔。
入席之后,江寻澈轻飘飘地引了两句,他便开始夸夸其谈,眉飞色舞。
“那篇《青玉案》本是我随手写的,谁知皇上竟然那么喜欢,夸了很久,还要给我加官晋爵,御赐的封赏多如流水,推都推不掉!”
“尤其是赏了个青玉竹节杯,色泽极好,我看当今世上啊,或许只有翊泽兄那对玉壶,能在它之上。”
翊泽二字是当朝太子的名讳,被他叫得非常亲切。
相比之下,秦王微微一哂,用词就客气而疏离了很多:“我倒不知太子殿下有这样的东西。”
谨遵昨夜王爷的嘱咐,苏栖禾坐在末席,全程不敢抬头。
只是这两人的对话,她越听,越觉出不对来。
到底逐字抄写过朝中重臣们的奏疏政论,她知道秦王与太子虽是手足,却并不怎么和睦。
两人都曾被冠上“结党营私”这种尖锐评价,只是大多数摩擦和纷争都还在水面之下,没有摆上明面而已。
这种背景下,平凉郡王却如此跳脱,在秦王府上公然吹捧和亲近太子,不知是愚蠢还是挑衅。
宴席将散,朱兴酒足饭饱,志得意满,乐呵呵地一挥手,送上来两位轻纱覆体、婀娜妖娆的女子。
“我看寻澈兄身旁一直没有可心的人儿,特意选了一对漂亮舞姬,别的不说,至少能暖个床,寻澈兄可莫要嫌弃。”
这话说得没办法当面拒绝,只能收下。
苏栖禾下意识抬头看向上座,却发现江寻澈也正在看她。两人的视线险些凌空相撞,王爷漆黑莫测的瞳孔里,隐隐带着点玩味。
她赶紧垂下睫毛,有点心虚地移开目光。
宴席散后,她回到偏殿小书房,等着殿下发出今日的任务。不知是不是还要抄写什么东西,可以先准备好笔墨纸砚。
磨墨的时候,她定神看着砚台里流淌的浓黑,心绪又飘回了方才的场景。
其实有点想不明白,江寻澈为何要设宴专请平凉郡王上门。
除了几句轻慢的话语和塞过来的麻烦,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
但秦王殿下可不是做事轻怠的人,此举一定有他更深一层、无人得知的筹谋。
笔墨都准备好时,王爷的随侍也刚好找过来,可这次却不是让她写什么东西,而是:“殿下请苏姑娘即刻到中堂厅。”
她呼吸一凝,莫名有些紧张,朦胧地感觉到,前面有不平常的事在等着。
江寻澈坐在厅内上首,正喝着茶。
大概在他这个地位,一举一动的仪态都浸润了贵气,所以就连手指托住白瓷杯的动作都透出从容不凡,让人不敢仰头直视。
“苏栖禾。”他念出她的名字。
“你在府中两日,都做了什么?”
她被随侍带到厅中央,垂眸行礼,“回殿下,奉您指示,抄写了一些书稿。”
王爷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是抄写,并无任何用途。”
“但是王府中从不养闲人。”
这是什么意思,中规中矩地执行了命令,却要赶她走?
四下静寂,可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是一片疑惑。
闻讯赶来的李嬷嬷站在角落里,眉毛挑得老高,和管家连使两个眼色,而管家回了个口型,说他也不知道。
其余的随侍和丫鬟仆从就更不解了。
谁能想到,这位苏姑娘进府还没两天,就不知怎地,被殿下当众发难。
难不成与中午新送来的那对舞姬有关?
可联想到王爷过去从未让人靠近过枕畔,众人又都觉得不太可能。
唯有苏栖禾笔直地立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倒不是说她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只是出于脑海中最基本的推测。
从程誉找到她的那一天算起,江寻澈布下了一个不小的局,才把她带进王府。
进府这两日,又让她逐字手抄朝廷高官甚至是王爷自己的文章,虽然确实无用,但那里面有不少党争权斗的秘辛,是凡俗百姓不该知道的。
若他对她没有所图,断不会浪费这些功夫。
何况今日的午宴也很反常,既然不希望她被平凉郡王认出来,那为何还特别嘱咐,要让她陪席,听朱兴大放厥词?
因此,眼下这场戏,大概又是一个考验。
王府不养闲人,所以要想留下,得猜出江寻澈想让她干什么。
他到底是为何而要她?
苏栖禾垂眸思忖,脑内回想着抄写过的文章,朝堂之上的暗涌。
其实秦王殿下把自己的情绪和谋求掩藏得极深,能骗过包括当今圣上在内的世人。
但不知为何,她总能从他的字里行间感受出来。
就像中秋当晚,她凭着心中感觉,就能猜出他的九道灯谜一样。
思绪一凝,女孩缓缓抬起眼睛。
王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对视之中,她第一次看清了他黑如墨玉的瞳孔。
苏栖禾立在王府大厅的正中央,深吸一口气,而后在众人震惊的视线里,飘然下拜。
“禀秦王殿下,平凉郡王呈给皇上的那首《青玉案》实是臣女所作,不知为何被他所盗用。”
“臣女愿意提供原稿并当面指证,只求。。。。。。殿下能还臣女一个公道。”
一片沉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苏栖禾也是在赌。
不是赌江寻澈对她的态度,而是赌他眼中有一条自己的前路,而朱兴是路上需要扫除的障碍之一。
请他赴宴绝不是为了拉近关系,只是为后面的出手搅局做铺垫。
而她自己,碰巧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能给平凉郡王找些麻烦的把柄。
他可以利用这个把柄,治平凉郡王的罪。
这是苏栖禾第一次发觉自己的“用途”。
也是她第一次用行动向秦王殿下证明,她能察觉到他的野心,并愿意为之而努力,甚至牺牲。
江寻澈从桌边站起来,几步走到她身前,指尖轻轻擦过少女娇嫩的皮肤,环住下颌,抬起了她的脸庞。
他的声音清冽而低沉,落在她耳边:
“如你所愿。”
第4章 滴血
◎她很疼。◎
“既然是要上公堂去告状,抛头露面,打扮一定要拿得出手,不能给秦王府丢人。”
李嬷嬷围着打扮齐整的苏栖禾转了两圈,好似还是有点不满意,手拎一截水色缎带,环在她的腰上,使劲一勒。
如此一来,本就纤细的腰肢显得更加袅娜。
可束缚得太紧了,她甚至有点呼吸不畅,但依旧咬牙忍着。
最后还是嬷嬷自己看出她脸色发白,赶紧将腰带松了松,口中嘟囔:
“我说你这姑娘,怎么不会喊疼呢?你不说难受,我怎么知道要勒到什么程度?”
苏栖禾眉眼一弯,脸上还没恢复血色,却微微笑着:“没事,我觉得还好。多谢嬷嬷了。”
现在全府上下的丫鬟仆役都知道,新来的苏姑娘喜欢逢人便道谢。
秦王府本来随了王爷本人的气质,沉郁冷然,难以接近。现在却添了一张温温婉婉的笑靥,说话诚挚而柔润。
如同温和不刺眼的初春暖阳,在冰窖似的府邸里格外动人。
于是这两日,就连最不苟言笑的管家,那常年皱着的眉头都舒缓了不少。
李嬷嬷终于对少女的衣着挑不出毛病了,又看她头上全无首饰,便找来一支珊瑚色的步摇,戴在发间。
“这下才勉强像个出门的样子,好在你本来就长得好,打扮起来也不费事。”
“就在这儿等王爷过来吧,殿下他应该也能满意的。”
“等王爷过来看你”这种话,苏栖禾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可落在耳朵里,依旧能掀起一场无声的惊涛骇浪。
她心里一凛,浅涂过胭脂的脸蛋倏地透出点赧然的淡红来,睫毛忽闪,正微微咬住嘴唇,又刚巧听见脚步声从正殿那边传过来。
下意识屏住呼吸,回过头,却是江寻澈身边的随侍,南风。
“苏姑娘,我奉殿下吩咐,来讲一下待会儿的流程。”
对啊,殿下怎么会亲自过来。
“出府之后,殿下会带着姑娘去见刑部侍郎赵镇澜。赵大人为人严谨、直率,不喜欢绕弯子,所以苏姑娘只需要直陈利害就行。”
“赵大人要看证据时,拿出那份《青玉案》原稿便可。至于那平凉郡王是何时找过你,有驿馆的老板娘可以为姑娘作证。”
“到时殿下不会直接出现公堂上,但也会在一旁的雅室里全程听着。”
苏栖禾盈盈颔首:“我会按吩咐行事的,多谢了。”
南风掐指一算时辰,发现离出门还有些空闲,便小声说起闲白来:“没想到苏姑娘这么厉害。”
“那首《青玉案》最近在京城可是广为流传,据我所知啊,上到首辅和翰林大学士,下到备考春闱的举人,没有谁读完之后不交口称赞的。”
“那平凉郡王冒用姑娘这么优秀的作品去沽名钓誉,欺世盗名,果真是罪大恶极。”
她配合地微笑着,却不直视他的眼睛,而是侧头去看四方院落里的一草一木。
默然片刻,低声道:“其实我”
话没说完,南风突然在旁叫了声:“殿下。”
苏栖禾赶紧噤声,只见江寻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走廊尽头,不知听到了多少。
他也换了身衣服,面料挺括矜贵,步履彬彬,目光径直落定在她身上。
她不由自主地心中一紧,眼瞳微睁,看着王爷由远及近,站到她面前。
一只手落在肩上,轻轻发力,将她转了个身,然后亲手把稍有滑落的步摇重新摆正了位置。
动作间,修长手指不可避免地略微擦过她梳好的乌发。
只是蜻蜓点水,一触即分,苏栖禾却觉得后颈皮肤炸开一阵战栗的痒意。
调整完发饰后,王爷又将她转回来,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视线灼灼,不加掩饰。
全程他的眼神都自然从容,动作轻缓流畅,就像保养他收藏的一对玉佩,或者替豢养的金丝雀梳毛,那样的理所当然。
她是他的臣属,他的所有物,他有资格把她变成任何样子,只要他想。
少女如玉的肩头在他的掌心下僵直紧绷,颤抖从脊柱开始扩散到全身,呼吸难以抑制地急促起来。
好在江寻澈没再动她,大概觉得勉强合格了,便后退一步收回了手,也没说话,而是直接对南风示意出发。
刑部堂上,赵镇澜翻动她呈上的原稿,“苏小姐,据你所言,这是你的练笔习作?”
“回赵大人,是的。这首《青玉案》是从臣女自己的手稿里选出的,大约创作时间是半年之前。”
“那其他练笔手稿可以看看么?”
苏栖禾拿出自己的随笔集,是很多颜色、质感各不相同的纸页装订在一起,粗糙不堪,看起来更像寒酸小饭馆的账本,而不是承载出色文墨的书籍。
赵侍郎接过来读了两页,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
“你确定这些都是你的作品?”
“是。”
确实千真万确,是她一笔一划、一字一词地写出来的。
赵镇澜眯起眼睛,视线冷锐:“苏小姐,你要知道,平凉郡王朱兴递上《青玉案》的时候,也说这是自己亲笔写的。”
“所以,你怎么证明这些水准极高的作品都是你所作,而不是买的,或者用其他方式冒名顶替来的?”
苏栖禾怔住了,有点为难。倘若只有她一个人,或许还能想出办法,可现在江寻澈坐在旁边的雅室里,她的一举一动都得看王爷的意思。
而南风预先交代的时候可没有提到,如果赵大人始终不相信,该怎么办。
她入王府的第一天,就抄写过眼前这位年轻侍郎的好几篇政论,知道此人锋芒毕露,刚正不阿,办事只凭真相,不会为了党争而扭曲清白。
果然,赵侍郎说:“秦王愿意带你来,可不代表我就会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忽视证据,草率断案。”
正要陷入僵局,南风从一旁的屏风后钻出来,小声对他耳语了几句。
赵镇澜听完之后挑起眉,脸上惊讶一闪而过,转头再看她时,眼神多了些复杂。
“苏小姐,听秦王殿下说,你愿意当场写出一篇水准近似的词,并且滴血为誓。”
在苏栖禾愣住的同时,他接着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便相信你的自证。”
他知道不用等她亲口确认,径直挥手让下属拿些笔墨,又递过来一把寒光凛凛的小刀,自然是给她取血用的。
她接过东西,瞳孔还有些抖,下意识就想侧眸去看雅室,又紧急刹住了目光。
她知道,当场作词,滴血为誓,这些能让刑部相信她的证词的方法,肯定都是江寻澈提出的。
也就是说,是王爷对她的命令。
而她需要做的就是服从。
秦王殿下本人现在肯定还坐在雅室的屏风之后,好整以暇地看着,看她能不能完成任务,能不能让他满意。
对她来说,当场写出一首词并不难,为真话发誓也毫无负担,唯一的难题就是她从未碰过这等锋利的兵器,更不知道该如何划开自己的皮肤。
上一次见到这种刀刃,还是童年时父母在家大吵一架,母亲哭得声嘶力竭,拿刀往自己手腕上割,泪流满面地说不如一了百了,从此解脱。
父亲那时还没有后来那么沉迷酒色,大吼一声,红着眼劈手夺了下来。
从那之后,她家那个家徒四壁的小屋里,再也没出现过这种尖利的物什。
而那缕差点夺走母亲性命的恐怖寒光,也成了苏栖禾自年幼便在心中深深扎根的阴影,一碰就疼。
可惜现在,是江寻澈在命令她。
而且,赵侍郎说得很清楚,虽然是秦王带她来的,但归根到底,指控平凉郡王的是她本人。
如果她拿不出足够的证据,不仅控诉不成立,还可能被倒打一耙,面对诬告这个罪名。
果然是算无遗策的秦王殿下,给她下达的命令,依旧没有留任何选择的余地。
不消片刻写完一首韵律、主旨都相同的《青玉案》,苏栖禾搁了笔,缓缓拿起小刀。
很薄很轻,却在心上重若千钧。
她的手抖得厉害,掌心沁了一层薄汗,几乎要握不住刀柄。
江寻澈坐在刑堂东侧的雅室里,面前的屏风摆放得巧妙,苏栖禾就算真的扭头也看不见他,而他却能清晰地看着她在外面的一举一动。
只见女孩拿起刀的动作生涩稚嫩,姿势一看就是错的。
若就这样捅进去,定会造成大量失血,甚至有可能伤及经脉。
侍立在他身后的南风都有点看不下去,想出去纠正,可秦王殿下安坐原地,不动如山,完全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他便也只能住了脚,远远看着。
苏栖禾轻轻捋起衣袖,将刀尖对准手腕的时候,微微皱了眉,不知是怕疼,还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江寻澈抬手托起桌上的白瓷茶杯,示意南风接着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