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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河山-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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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吴哲那边走得很顺利,现在大概已经到青浦了,还没人注意到他们呢。” 
  “那究竟出什么事儿了,他这么火烧火燎的就跑没影了?” 
  成才帮高城穿好外衣和鞋子,把一杯咖啡端过来给他:“76号那边查到队长了,昨晚幸亏他扮成了女人,不然肯定就被抓走了。” 
  高城抓住成才的手:“那他现在去哪儿了?” 
  成才嘿嘿一笑:“收拾东西挪窝了,把房租的帐单留给你来结……他出去继续带着孙子们逛上海滩……” 
  高城鼻子里哼了声,说道:“我结就我结,那什么,给我拿俩馒头来,我不爱吃面包牛奶!” 
  成才答应一声便要离开,高城叫住了他:“等等,你回头告诉他,让他小心点,有空就好好养养他那伤……行了你去吧!”他没好意思说出那句“别真弄得断子绝孙了。” 
  “沃尔菲娜小姐”提着自己的箱子,踩着高跟鞋,扭着浑圆的屁股走进了一家教会医院。 
  负责盯梢的76号们不耐烦的站住脚步,也不考虑隐蔽问题了,直接往里走。 
  他们紧紧跟着前面的德国小姐,直到她走进了一间诊室,一位同样人高马大的洋护士上前将几人拦在了门外,连看都不让他们往里看一眼。 
  “我们找人!”
  “对不起先生,这里是妇科,请在外面等!” 
  洋护士“啪”的一声关闭房门,险些撞到几人的鼻子。 
  他们只好守在门口,将这个房间前前后后盯得死死的。 
  十分钟后,袁朗却从隔壁的耳鼻喉科诊室中走了出来,他换上了一件中式长衫,恢复了男子的打扮,脸上的脂粉也洗干净了,戴着金丝眼镜,咳嗽着从76号们眼前走了过去,后者由于太过于关注妇科的大门,而忽略了他。 
  医院门外停着一辆三轮车,车夫装扮的齐桓正蹲在前轱辘旁边乘凉,见袁朗来了立刻站起来招呼:“先生要车吗?” 
  袁朗有些吃力的上了三轮车,挥挥手,齐桓麻利的开蹬,他回过头,76号们显然还没有发现上当了,没追出来,直到拐过一个路口,医院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松了口气,软软靠在座椅背上,从口袋里摸烟出来点上。 
  齐桓骑上一条偏僻的小道,回头瞅瞅他,笑道:“这才两天不到,就馋成这样。” 
  袁朗享受着云雾,用手揉着腰肋:“给你捆上那玩意儿试试,这两天我喘气都是疼的!” 
  齐桓翻着白眼:“那你还扭得那么带劲……” 
  袁朗忽然伸脚踢踢他屁股:“哎哎这路不对啊,不是说让我去吴哲那儿躲几天嘛?” 
  齐桓把他的脚拍掉:“咱们大头儿说让您上一趟医院,好好检查一下怎么老是疼。” 
  袁朗疑惑的看着他,忽然没心思说笑了,蜷缩在座椅内默默抽烟。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我说,你们把我那箱子带出来了没?” 
  “放心吧,什么都扔了也得把您的百宝箱抢救出来呀,怎么样,这次又捡了什么破烂往里搁啊?” 
  “馒头……” 
  齐桓不解的看了看他,三轮车风一样向前去了。 
  这天夜晚,仙乐都夜总会里有些冷清,或许是由于前一天高城在此与人吵了一架,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离他远远的选了个位子坐。 
  乐队仍旧在演奏昨晚那支曲子,他听得有些入神。
  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下,他一个激灵,发现是换上便装的原田真一在自己对面坐下。 
  “干啥?大晚上的又有人要枪毙?”高城的口气很不友好。 
  “高营长身边的服务生和德国小姐呢,怎么不见踪影,让你一个人形单影只?” 
  “老子玩腻了,要清静清静,不行啊?” 
  “据我调查,那位德国小姐今天白天从希尔顿饭店离开,就此失踪了。” 
  “哦,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跟她上过床就得管她一辈子啊。” 
  “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女人。”
  “我不喜欢你给我找的那几个女人!”高城理直气壮道,“男人女人其实都一样,按在床上一样都能干,嘿嘿。” 
  “我还是不太相信……” 
  高城把眼一瞪:“怎么,还要老子亲自CAO了你,你才相信啊?” 
  原田的脸呱嗒一下子掉了下来,显然是对这种加诸于自己身上的污言秽语给激怒了。 
  “高营长,请你注意自己的态度,我不会无限度的容忍你!” 
  高城却满不在乎:“说吧,又想出什么花样来啦?这次是枪毙什么人啊?” 
  原田打量打量他,冷笑:“看来你现在做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了。” 
  “说得对,我如今已经这样了,干脆就豁出去了,你没看见这里所有人都怕我么?” 
  “既然如此,那么你就专门负责执行犯人枪决的工作吧。” 
  高城接住原田射过来的冰冷目光,毫不客气的与他对视:“行啊,这活儿简单,不费力气,还能送送熟人们!” 
  “你不怕他们死的时候恨你吗,死人的怨恨是非常可怕的。” 
  “他们没有怨恨,少佐阁下,他们和你们不一样。”他抄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他们总算是死在自己家里了,有故土埋着骨头,那身血肉死了烂了也是给自家的地施肥,可你们要是死了,就回不去了。” 
  他起身离开,原田真一一时间愣在那里。
  
  吴哲家的秘密小屋里,成才躺过的那张床上现在正躺着袁朗,他披着衣服盖着毯子,正靠在枕头上抽烟,成才推门进屋,他急忙把烟掐了,一看门口的人,骂了句“原来是你啊!”,又低头去床底下找那根烟头。
  成才小跑着过来,替他把半截烟头捡起来,不知道该不该递还给他。 
  “队长,您这伤没好,还发着烧呢,医生说你身体有炎症,不让你抽烟喝酒的。对了,你该吃药了。” 
  袁朗白他一眼,直挺挺倒在枕头上,仰天长叹:“反正也治不好,还吃什么药!” 
  成才有些无奈,只好把药放在床前的小桌上,忽然咳嗽起来。 
  袁朗这才又恢复了常态,拉他坐在床边:“你也还没好呢,去歇着去吧,药我自己会吃的。”但是又发现成才直勾勾看着自己,他忍不住摸摸脸上:“我脸上有金子啊,看什么看?” 
  成才只好鼓足勇气说:“队长,你是真的觉得我很好,所以才让我加入的吗?” 
  袁朗笑了,刮刮他鼻子:“怎么啦,你不是一向挺自以为是的么,连菜刀都说你是人才了,还有什么不相信?” 
  “可是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 
  看着成才有些胆怯的眼神和委屈的表情,袁朗忽然感觉心情好多了,扒拉扒拉对方的头发,说道:“是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嘛,我以前是不喜欢你,不过那天你拿着沃尔菲娜的照片来跟我换许三多的时候,我是真没想到的,你其实还是个好孩子。” 
  成才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我不是不想对别人好,可我和三儿自从到了这儿,就没碰上过几个好人,吃过那么多次亏,我还能那么傻么。” 
  袁朗趁他不注意,又把烟点上,小心的嘬。“哎,其实我挺好奇的,你怎么就把许三多一个人放在心上呢,按说他那木头样,你死也不会看上的呀。” 
  成才果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发现烟雾正在缓慢发展壮大。“嗯,我俩在老家时是邻居,我家富他家穷,我就总带着村里小孩欺负他,可是后来我家败了,我妈病死了,我爹到外地去躲债,村里的小孩都来欺负我,要账的在门口把我堵在家里,说不还钱就把我卖了,那天晚上是许三多从他家墙根下挖了个洞,进来把我给救出去了,还把他的窝头分了大半个给我,为这挨了他爹好一顿打,后来我在外边被邻村的小孩围着打,也只有他护着我,还替我挨了好几脚,脑袋都磕破了,我抱着他直哭,可他笑嘻嘻的说成才哥你看我今天威风不,我替你打了二狗子呢!这小子怂包一辈子可他就为了我去拼命和人打架,所以从那天起我就发誓这世上除了爹妈只有三呆子能让我豁出命去……” 
  “所以你那天看见他为了史今和伍六一舍命就吃醋了?”
  成才一愣,扭头看见袁朗的坏笑,也没注意他指头间正在冒烟的烟头,涨得满脸通红,嘟囔道:“什,什么意思啊……” 
  袁朗捅捅他:“你这样子今后怎么替我去做拆白党啊,这么句话就脸红!” 
  成才有点害怕:“真的要去?” 
  “不去也可以,但是你这脸蛋这脑子就浪费了!”他勾起手指示意成才凑过来,“附耳过来,从今天开始教你。” 



五十六

  高城走进《新报》报馆,在楼梯上碰到了迎面下楼的蔡之章,二人均一愣。 
  蔡之章本能的四下看看,又仔细打量高城一番,没有说话,反而是高城大大方方的和他打招呼。 
  “蔡先生,别来无恙啊,那天小弟我多有得罪,还没来得及向您去赔罪呢!” 
  蔡之章神情复杂的望着他:“高先生,我不明白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究竟是哪一边的人。” 
  高城笑笑:“您也没必要明白,您就记住一条,这年月不太平,鬼子在上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说话办事的时候最好要想清楚了,不要总想着鸡蛋碰石头,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就要脑袋搬家是吧?”蔡之章不客气的打断他,“高先生,我觉得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我也不再相信你是真的投降了鬼子给他们甘当走狗!”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你不信也得信。” 
  蔡之章忽然转过身,居高临下对着满面无所谓的高城说道:“你那天揍王天木的时候,我从你眼睛里看见了那个死守四行仓库的高营长,如果你还是那个高营长的话,你现在这样糟蹋自己的原因就只有一种——” 
  高城立刻堵住了他的话:“我不再是那个死心眼的高营长了,我倒是希望您也不要再死心眼下去!” 
  蔡之章苦笑一下:“可是让我怎么才能相信你呢?” 
  他们身边不时走过报馆的职员,一名形容鬼祟的刻版工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谨慎的盯着他们。 
  高城像是察觉到了背后的那道目光,他有意的提高了一点声调,说道:“据我所知,宪兵司令部方面已经开始整理拒不合作的社会名流的名单,这些人今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我不希望看到您和像您这样的人,被那么一点可笑的骨气和名声给害了。” 
  蔡之章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并企图用目光从高城身上剜出个洞,满口言辞鼓胀在嘴边,但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下楼去了。经过高城身边的时候,毫不客气的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撞开了他。 
  高城轻轻骂了句“文人狗屁的清高,死心眼……” 
  
  成才风风火火赶到医院病房,推门却看见史今坐在许三多病床前给他削苹果。成才愣住了,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快。 
  史今则已经站起来,笑得很温柔:“哟,成才来啦,又给三多带什么好吃的啦?” 
  成才刚才的高兴劲消散殆尽,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今天下班晚了点,没来得及做饭。” 
  许三多似乎是注意到了他们的尴尬却打算完全忽略掉,咧嘴龇出两排白牙:“成才哥快过来过来,帮我把这个苹果吃了!” 
  成才悻悻的走过去,吭噔就坐下了,震得病床一阵摇晃,虎着脸道:“那是给你削的,我吃算怎么回事,赶紧吃了吃了,你流那么多血可得补呢!” 
  他还想往下说,史今却笑着道别:“三多,我有事儿先走了,你们聊吧,改天再来看你!” 
  等史今出了门并轻轻把门带上,成才才又继续说:“吃啊你怎么不吃,人家大探长伺候你,快别糟蹋了那么好的东西!” 
  许三多捏着苹果哭笑不得,拉着他的胳膊摇晃道:“你也吃一个,我看你比我强不了多少,脸色那么难看,还老咳嗽,这几天瘦了好多……” 
  成才被他的白牙和举到跟前的苹果晃得眼晕,按住他的手:“你啥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 
  “我没有,是真的,不信你自己照照镜子!” 
  许三多急起来总让人觉得天快蹋了,成才被他逗乐了,伸脖子咔嚓一口把苹果咬下一大块,用力的咀嚼起来。可嚼着嚼着又想起了什么,低下头像是在哽咽。许三多察觉到不对劲,忙挣扎着凑过去看他。 
  “成才你怎么了?是不是领班欺负你了?” 
  成才一下子把他抱住,勒得他身上刚刚愈合的伤口一齐疼。 
  “三儿啊,你活着真好!” 
  许三多的眼眶子浅,被他这一抱已经把眼泪给催下来了,还像大人安慰小孩似的拍拍他的后背,说道:“咱们以后要好好活着,干有意义的事儿!” 
  “什么叫有意义的事?” 
  “嗯……史探长说的,以后我再仔细给你讲!” 
  
  史今走出教会医院大门口,蹲在门外三轮旁的伍六一忙站起来迎接他,把肩膀上的毛巾掸了掸座位。 
  “我刚才看见成才进去了,他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不像以前那么老爱蹦达了。” 
  史今上车,催促他赶快离开,上了路才开口。 
  “许三多被抓,他大概吓着了。” 
  “他能吓着?我看他比谁都胆大!对了,那三呆子不会把咱们的事儿告诉他吧?” 
  “不会,我相信许三多,他叛变的机会还真不大,经过这次你还不知道么。” 
  “老大,组织上最近有什么指示?咱是不是也去干几个汉奸?” 
  “你呀,老实蹬你的三轮吧,还没到需要你出来拼命的时候。” 
  “那到了需要的时候你可叫着我。” 
  “现在就需要,不过不是去拼命,上级指示让我们协助几名左翼民主人士离开上海去延安,如果本人不能去,也要尽量保证他们的家人安全离开。” 
  “可是咱们已经和上海的其它同志失去联系了,就你我俩人?”
  “不是还有许三多嘛,我告诉你不许你再发他的牢骚!”史今朝扭头刚要发表抗议的伍六一瞪眼道,“就俩……就仨人也要尽力!” 
  伍六一被一记眼波撞得脑袋摇晃,回过头重新盯着路上,认命般说道:“尽力吧!” 
  
  高城在报馆门口碰上了马小帅。 
  “营长可找着你了!” 
  “是不是小宁出什么事了?” 
  “小宁没事儿,是张昔年找你呢,说是让你跟他一起去拜访什么人!” 
  高城皱眉,他摸摸脸上的疤,苦笑:“大概又是原田想出来整我的主意,怕我还不够遭人恨,这不紧着催我去人家那里找骂么。” 
  马小帅有点担心的看着他:“那您就别去了,听说那些人不是大学教授就是什么协会会长,文人骂人可狠了,老白说的。” 
  高城呼噜呼噜他脑袋:“可是那都是些有名气也有骨气的文人,让他们骂两句,是我辈荣幸啊,走吧,我也好几天没收拾张昔年这老货了,今儿个好好埋汰埋汰他!” 
  马小帅一听埋汰张昔年立刻来了精神,重重的点了点头,跟在高城身后一副撒欢的样子。 
  “营长,昨天我逮了俩蝎子,一会儿趁老家伙不注意塞他脖子里!” 
  “没出息,就这点小把戏!” 
  “那营长你今天怎么埋汰他?” 
  “到时候再说吧,看情形,对了,他今天早晨有精神吗?” 
  “有点蔫,大概还没来得及抽两口过瘾呢,就被提搂起来了。” 
  “行了,今天咱就磨蹭呗,大概犯着烟瘾的汉奸文人们骂起来更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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