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氏女-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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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赵国夫人嗓音中睡醒的困倦还未完全退去,“那些渣滓与殿下是永远无法产生交集的。殿下在害怕什么?”
“这次被拐的是她,焉知下次不是我?”姬羲元不信天命,也不认为大周朝可以永世不倒。姬氏就是站在腥风血雨里夺过这片土地的,大周目前强盛,但总有一天会步入老年,成为下一个皇者的踏脚石。今日公主来日婢,谁能万年不衰?她不过是运道好罢了。
赵国夫人不爱问孩子们原因,更喜欢直接解决问题,于是她问:“那殿下要怎么做才不会害怕?”
姬羲元握紧双手,直视太婆因为年老而浑浊的双眼,“我要杀光他们。死人是最让人安心的,他们罪有应得。”
“这样啊,那就去做吧。”脱口而出的话语跨越千山万水产生勾连。
这一刻,赵国夫人的身影与老太后的形象重叠起来,她们气质上的相似到达极点,样貌反而成了其次。两个老人云淡风轻间的风姿令姬羲元心折,她们是姬羲元任性的底气。
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祖孙二人讨论起要怎么做才能斩草除根,震慑人心。走水路还是陆路,直接突击还是通知当地官府配合等等,说着说着姬羲元顺利地把自己想要一支全女卫队的事情说出口。
赵国夫人一口答应,并表示要召集附近山寨的头领,选出最健壮的人保护自己的宝贝曾孙女。赵国夫人理直气壮地滥用私权,“老身操心劳力七十年,就是为了孩子活得好。你是我长女的长孙女,既然你不傻不笨,那一切当然都该留给你。”
每次听到这种理论,姬羲元心里都止不住的欢欣,要不是面上保持形象,嘴角都能咧到耳根,“太婆当时没给阿婆准备么?”
“当然有了,”赵国夫人翻了个白眼,这是她对长女最不满意的地方了,“我当时劝她做了先帝带孩子垂帘听政,或者直接自己当女帝,但她不愿意,非要迂回行事。早些年的布置也落空,结果她现在死不死活不活的长留在宫里。幸好皇位是落在你娘手里,不然我能提早二十年气气死。”
这些话赵国夫人半点不避讳人,堂里堂外一二十个伺候的人都听在耳里,外头的人却尽说她是知礼懂礼的善人。
姬羲元又笑,太婆将府邸管得铁桶一般,她但凡学到一星半点儿,这辈子就够用了。
沉吟片刻,姬羲元想起一茬。高门女子已经有了科举的门路,有心人日后都少不了机缘。但这还不够,高门大户才占多少人,要从平民百姓着手才能让“女子不输男”观念深入人心。
她在怀山州见女子风风火火当家做主,不只做“女人的活计”,无论是盖房种地,还是卖货走镖都不落人后。不必像其他地方的女人低眉顺眼地过活,做做针线洗洗衣服,最后半个子都难留在手里。
她想在鼎都试验,第一件事就是要让女人找得着活计。若是姬羲元自己贸然开设各种产业,别人看在公主面子上肯定是人流如织,但特例难成标杆。她得从不起眼的地方着手,慢慢地做成潮流。外人见用女人更勤快麻利、生意更好,久而久之女人就能凭自己过活了。
“赵家在鼎都的产业以后都只收女工如何?”
话音刚落,赵国夫人就明白姬羲元的意思了,她对外面的女子了解甚深,分析道:“女子大多数十五岁就要嫁人,成十年的怀孕养孩子,一般的店家很难协调好时间保证人手不短缺。十五岁之前的孩子又太小,担不起事。不如设个年纪,也免得那些卖女的不管不顾做出下作事。”
里里外外做事,就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难免有动手动脚的地痞流氓。怀山州的女子是在外野惯了的,鼎都养在院子里最多逛逛坊市的女子可受不住三言两语的调笑,而普通的店铺请人帮工不可能再请人保护帮佣。担大事非得经过人事的大胆泼辣的女子不可,这样的女子可遇不可求。
姬羲元抠袖子上的绣纹,庶民一辈子辛苦仅是糊口,老了伤病无数,能活到六十都是要漫天庆祝的大寿。就是金尊玉贵的先帝也没能活到六十岁。三十岁都是快做祖母的年纪,再往前推一推,二十五吧。
“那就定二十五岁?”
赵国夫人点头,“二十五岁年轻力盛。基本上都嫁过人见过人间三分苦,愿意出门打拼的定是能豁出去的,她们赚了钱,后面的人就能跟上。赵家在鼎都的收益本就是交给你阿婆用的,主要是收集情报,毕竟都是不缺那三瓜俩枣嚼用人,倒贴钱也无妨。你要用只管用,不顺手的人你自己处置就好。”
聊完正事,她拍拍姬羲元单薄的肩膀,“我听说你剑术师承名家,十分不错。但身子骨还是太单薄,才是十多岁的孩子,多吃多用才能长个子。”
作为姬氏屈指可数的小辈,姬羲元听长辈嘱咐都是听惯了的,下意识“嗯嗯”应着。
“你要是遇到什么不方便告诉陛下的麻烦,就传信回来,我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有些事我愿意替你做。”
“嗯嗯。”
“消息递给宫里的柳娘,不涉及她的性命,她什么都会帮你的。”
“嗯嗯?”
作者有话说:姬羲元以为的柳家秘密:好像是个大阴谋。
赵国夫人口中的柳家:那是我给你们祖孙三辈准备的造反后手。
第41章 旧事
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赵国夫人看出姬羲元的疑惑,但没有再给她解答,告诉她:“你现在正处于最幸福的时光;上有遮风挡雨的长辈;衣食无忧,下面又没有拖累。大胆去做你喜欢的事情;捅破天了自有我们去补。”
午睡起到晚膳前事赵国夫人要听管家报账、对账,姬羲元自觉回院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书心里还在想这件事。小孩有小孩的秘密;大人有大人的打算。姬羲元落实了前前后后遇见的三个柳氏都是出自怀山州的猜想;难免想到闵清洙。
她出生时;正是当时的太女现在的女帝最忙碌的时间,怀着孩子也要整日处理政务;生下之后陪伴姬羲元的时间就更少了。第一次做阿耶的闵清洙很兴奋,经常跑来向保母们学习如何照顾孩子。学得像模像样了就抱着她玩耍,总对她说:“你是我的孩子;就是摘星星月亮阿耶也愿意满足你。”
姬羲元睡得多;天擦黑就睡,醒来已是太阳冒头。没怎么见过月亮和星星,对闵清洙哄孩子的话没什么概念。
那时先帝的身体已经有重病的苗头;常常让太女主持朝政,他在背后注视百官。父女二人都很忙;唯有晚膳是带孩子一起吃的;巧的是闵清洙那一日不在。
大周有廊下就食的习惯;夏日的傍晚;屋内还有几分余温;廊下清风徐徐;先帝、太后、女帝以及姬羲元祖孙三代人分案相对而坐。姬羲元年幼,小茶几上一碗肉糜拿勺子一点点抿着吃,没吃几口就扔开勺子四处摘花惹草。
老太后笑呵呵地看着,指示孙女哪里的花更大更红艳。等够得着的花都糟蹋的差不多了,姬羲元将视线投给天边的落日。
也许是闵清洙的话听得多了,姬羲元对红彤彤的太阳起了很大兴趣,指着夕阳对老太后说:“我要太阳。”
太阳常在诗文中指代人君,含义非凡。但小孩子一向喜欢会发光的东西,太后不以为意,哄她:“太阳还没落下来,等落下来的阿婆就摘下来送给阿幺。”旁边的侍从听的都不敢抬头。
姬燨蹙眉,她是知道先帝的身体撑不住两年了,“太不吉利了,可不敢这么哄孩子。太阳只有一个,拿走了天就黑了。”后一句是教女儿的。
先帝拂须笑道:“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阴晴圆缺,太阳当然也有坠落的一日。只不过人寿易煎,见不到那一天罢了。”
姬羲元歪头,“只有一个啊,那就算了。星星多,阿耶说给我摘星星。”
“看来是她父亲念叨的多了。”闵清洙的动向瞒不过老太后的耳目,但老太后不喜欢这个女婿,正大光明上眼药。
先帝对老妻的想法心知肚明,说得多了难免也觉得女婿说话逾距。但自家孙女是没错的,吩咐保母将孩子抱去找她父亲玩儿。
被保母抱着走远时,姬羲元还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阿燨要是有喜欢的男人,再生一个孩子吧。”是男声,先帝说穿了还是想要个儿子。
“再说吧。”
闲谈的长辈没想过姬羲元会将孩提时的记忆留到现在,她早两年会对比姬羲庭与闵清洙长得像不像。后来,姬羲元发现自己和闵清洙长得也不是很相似。她的样貌与女帝有七成相像,与闵清洙最接近的就是一口牙,父女俩有相同的单只虎牙。
姬羲庭与女帝和闵清洙都不相似,但与姬羲元有几分模样相同的感觉。
样貌并不能决定一切,但往往能动摇人心。
男人啊,尤其是出身高的骄傲男人。对待姬羲元,他都要一次又一次的强调,“你是我的孩子。”
当发现姬羲庭的生父很可能另有其人时闵清洙又该是什么样的表现?
其中能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之前在宫里与闵清洙聊完,姬羲元虽然失望又愤怒,但也能勉强说服自己。自从来到怀山州,回想起闵清洙的表现就让人浑身难受了。
姬羲元想,她原本能接受阿耶对弟弟的偏爱的,因为她拥有的比弟弟多得多。直到她意识到,闵清洙对孩子们一视同仁甚至更偏爱长者,但他在女孩与男孩中更偏心儿子。
即使满嘴摘星捞月,实际上还是更偏爱另一个孩子。是因为摘星捞月只用说不用身体力行去做?
人心有偏向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啊,但是出于性别而要求她放弃属于自己的权力她不接受。
作为女帝和闵清洙的第一个孩子,该是她的就得是她的,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没有她的允许也不该有人动。越亲近的关系,越是如此。如果姬羲庭在乎她这个阿姊,最好不要做出踩踏她底线的事情。
至于柳娘。
柳娘的存在是老太后监视闵清洙的举动?还是老太后制造出的拿捏闵清洙的把柄?女帝知不知道?
姬羲元已不在乎了,只要她们站在她的身后,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等姬羲元手上的游记见底,冬花带着礼单进屋交给姬羲元查看。
礼单上是大量五谷、瓜果、风干的肉和棉麻布料,还有百贯铜钱。
“不错,”姬羲元认同,“就按照这个准备吧。”
柳掌柜在纸条上留的人名柳湘君,由夏竹去打探近况,冬花准备礼物并送请帖。经过深思熟虑,姬羲元放弃亲自上门,而是请人来商谈。姬羲元的计划惊世骇俗,育幼院人多口杂,并不是适合商谈的地方。况且有姬羲元本身的例子在前,三四岁的孩子也能记下不少内容了。
提前传出风声的话,姬羲元是无所谓,打不了早一步出发。对这些孩子来说不同,一不小心可能迎来灭顶之灾。
柳湘君如约前来拜见,姬羲元亲切地接待了对方。柳湘君是一个眉目如画的美人,即使面对地位差距极大的皇长女也神态平和。
站在柳湘君的境地来看,能快速走阴影怀抱新生活已算得上坚强,而柳湘君不但走出过去的痛苦,而且在战胜痛苦后,反过来拉一把其他落难的人。对于这样的人,姬羲元实在是佩服至极。
姬羲元与柳湘君没有深谈,常在外奔波做善事的中年女子与皇长女交情太深并不是好事,姬羲元认为柳湘君余生都该平静美好。即使想请对方出山,也该等姬羲元立住脚跟、治理江山之时,给她登入史册的机会。
柳湘君是个大忙人,姬羲元无意耽搁对方时间,直接问询所知的拐卖猖獗的地点。柳湘君脱口而出:“卅山。”此外又说了几个偏远地区。
地方一多,姬羲元就难办了,她不可能一个个地方杀过去,只能像望海州府的赵富似的杀鸡儆猴。
姬羲元仔细地问清楚这些地方的地形地貌、民风民生、当地相关政策等问题,柳湘君胸有成竹,一一道来,不出一炷香时间已经解答完毕。可见柳湘君早有关注,只等时机。
姬羲元再次感到抱歉,天下官吏不清明,致使柳湘君做再多的准备也无法杀灭贼人,为人君主的姬氏必有责任。
等冬花示意已经记录,姬羲元手书一封交给柳湘君,告诉她凭借这封书信,每年至多可以举荐十名有天赋的女童入学鼎都弘文馆,衣食住行都由公主府管照到十八岁。
如果姬羲元有时间有精力,她是想跑遍全国三十四州杀一杀各地日渐糜烂的风气。
可惜了的。
姬羲元有预感,动作一定要快,鼎城的使者马上就要来了。此事一出,来的大概率还是姬羲元不对付的人。
如赵国夫人所说的那样,大批怀山州山寨、部落的青年女子被母亲扔出家门赶到州府来应征姬羲元的亲随。姬羲元向驻军借了半天演武场,与赵国夫人高坐阅兵台观看评比。下面是抽签比武的七百人。皆穿短褐,手中拿的都是未开刃的家伙。一共三个擂台,至少要筛去一半人。
这些将要被选出来的人,姬羲元不打算多亲近。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死人,而她要走的路注定要死更多人。有些下属可以当亲人相处,有些不行,凶器总是要噬主的。
赵国夫人细看姬羲元列出来的要求,调侃道:“怎么特地写了不要赵家、尤家、柳氏的人?是看不上我们这些老婆子了吗?”
姬羲元闻言振振有词道:“太婆、阿婆与我是亲人,用同一家的人平日里是无妨的。事有万一,发生冲突,她们顾及三方就要心生疑窦,有了二心就容易受制于人。我要能完全听信于我的人。”
并且举例子:“阿婆当年就是太信任阿翁啦,大部分的事情两人都互通,做坏事就很容易被发现。”
“好吧好吧,”赵国夫人在纸上多添了不录用的人,“既然阿幺要做坏事,这些人也不能留了。”叛逆的孩子才是会有出息的孩子,赵国夫人的内心如是说。
被人无条件宠溺的感觉很棒。姬羲元捧着蜜水美滋滋地喝。
第42章 卅山
选完人;第三日天不亮姬羲元就又一次要出发了。
赵国夫人已经九十岁了,还能活多久呢?三年五载罢了。姬羲元此番回京,说不定再没有复见之时了。
姬羲元倾身抱了抱太婆;她们都笑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赵太婆的人生比一般人漫长得多;经历无数次分别,她习惯分别;祝福离巢的孩子。而姬羲元太年轻,未知的未来占据她的心神;伤感像轻薄的雾气缭绕心尖;不多;风一吹就散了。
快马加鞭在山间赶路;第十次差点被树杈子刮到的姬羲元再也没了悲秋伤冬的感怀。官道的路平坦宽阔,又有沿途补给;与走小道的体验完全不同。哪怕可能迎面撞见召她回京的使者也比日复一日的颠簸要好得多。
卅山的山路并不好走,怀山州选拔的女卫们生长在山间,熟悉情况;行动速度很快。鼎都长大的男卫们就有些受不了;蛇虫野兽、曲折九转的泥路、滑脚且窄小的山道……周围连个把手的地方都没有,好几个人不小心踩空滚落山涧。多亏树木众多卡住身体,才算没有一落到底。
有官宦子弟出身的禁军侍卫边清理道路边和身边的人抱怨;“我们这日子过的,不像是陪公主游山玩水的;倒像是领了军令状赶差事的。才松快两日;又要动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的山沟沟。”
微小谨慎的人绕开他的话:“你都说了是游山玩水了;咱们现在可不就是在游山么?”
“话是这么说;但……”
“诶;别但是了;走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