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暗恋太子妃-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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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
“易容了的江少侠。”祝子安回答得很干脆,“掌柜的,今日有她爱喝的酒吗?”
“今日是八月十五,新进了三大坛乾和五酘。”掌柜转身去取酒,在柜台后扬声问姜葵,“少侠,酒葫芦可带了?”
姜葵下意识地摸了下腰间,一脸失落地说:“今日没带。”
“怎么?”祝子安问她。
“我同掌柜的有个约定,若是带了酒葫芦来,可以免去酒钱喝一壶酒。”她叹了口气,“他家的酒贵,今日没带,总觉得有些亏。”
“没事,今日我请你喝,”祝子安的语气骄傲又豪横,“不枉我赚了那么多年银子,你要喝多少我都买得起。”
不久后,姜葵抱着三大坛酒从酒坊里出来,怀里满满当当的瓷坛子磕来碰去,显得她几乎像个摇摇晃晃的不倒翁。
祝子安按住额角,一时失笑:“江小满,你真能喝这么多?”
姜葵得意地看他:“怎么?本小姐可是从巴掌大就开始喝酒了。”
祝子安叹息一声,把身上的银袋子全搁在桌上,而后一手从她怀里提起一个酒坛子,一手拉着她往曲江走去。
已过黄昏,霞光收尽,天色深蓝,月出东山,前往曲江的路上人潮汹涌、车马阗塞。
两人顺着长街一路走到池畔,只见水边早已搭满了彩棚稠帐,四处是争抢高楼观月的游人,两岸有美娇娥衣轻似雪、俏公子烂醉如泥。
“我在紫云楼订了雅间,”祝子安说,“我们不用挤在这里。”
“祝子安,你怎么会如此有钱?”姜葵睁大眼睛,“那可是池南芙蓉园里最贵的紫云楼!”
“我不像你,赚了点银子就买酒喝。”祝子安揶揄她。
姜葵哼哼着跟他上了紫云楼。
她很吃惊,祝子安竟然订到了紫云楼里最高的一间雅室。寻常日子里这间雅室都已经十分抢手,更不用提它在中秋佳节的火爆程度了。
推门而入,雅室内是一张乌木案几,两个草编蒲团,正对着敞开的镂花方窗。
落座远眺,只见高楼照水,皓月当空,群鸟临池飞,菱荷随风动,如同铺展开了一幅无边无际的山水长卷。
祝子安在姜葵身边坐下,一边解着缠在指间的白麻布条,一边说:“闭上眼睛。”
姜葵知道他是要给自己卸去易容,于是乖巧地闭上眼睛。那个人的指腹很轻地经过她的脸颊,似一缕微凉的晚风,含着某种无声的温柔。
“嗯,好了。”他低声说。
她睁开眼睛,案几上放了一只红漆木的匣子,纹路古朴,样式沉稳。
“送你的。”祝子安看着她说,“新婚礼物。”
姜葵瞪他:“又不是嫁给你,你送我礼物干什么?”
“嗯,”他托着下巴想了想,“我算是娘家人吧?”
“不,你不算。”姜葵重重地哼了一声,打开那个匣子。
一瞬间有绯色的光从匣子里流了出来,映得她那双莹白的手上指尖微红。
匣子里是一枚绯色玉簪衬在雪白的锦缎里,恍如一泓凝住的流光,随时会倾泻出来。
玉簪上雕刻着一只精致的小凤凰,底色是羊脂一样的白,一缕艳丽的绯红如流水般、从长长的尾羽溢开去、点亮了整只簪子。
姜葵低头看着这件华贵的礼物,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帮你戴上?”祝子安问。
姜葵点了点头。
于是祝子安探身取出那枚玉簪,转而坐到她身后,替她解开一头乌发,然后重新为她盘起发来。
他的手指上缠回了白麻布条,可是依旧很灵巧。她的发丝流过他的指缝间,被他挽成一个漂亮的髻,那枚玉簪斜斜地插入其中。
“红色很适合你。”他含笑望着她,“很好看。”
过了一会儿,他又轻声说:“但不适合我……对我来说,红色太沉重了。”
“祝子安,”姜葵低着脑袋,闷闷地说,“我一点也不想嫁人。”
“嗯,”祝子安垂下眼眸,“我知道。”
他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抱歉。”
姜葵没听清,抬起头看他:“什么?”
“没什么。”祝子安抓起之前准备好的那两顶脸谱,扑地把其中一顶盖在她的脸上,歪头笑道,“江小满,喜欢看戏吗?”
“看戏?”
“走吧,今夜酒楼里上了新戏,据闻请了好几位名角儿。”祝子安提起一坛酒,推门出去,站在门口回头朝她笑,“看完了戏,就回来看月亮。”
两人戴上面具,挤入楼下的人群里,找到一处雅座坐下。台上响起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在沸腾的人声里荡漾了开去。
今夜的戏唱的是一个新本子,故事讲的是一位闺阁小姐做了一场大梦,在一树梅花下偶遇一名书生,自此一病不起。死后的她化作一缕游魂,陪着书生前往京中赶考,并与书生结为夫妻,最终死而复生、皆大欢喜。
文人墨客们很爱听这类故事,怀想曾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对一名穷苦书生一见钟情,这是一种温情又含蓄的自我慰藉。
姜葵听得懵懵懂懂,只觉得杯中的乾和五酘实在好喝得过分,不似人间佳酿,倒似天上美酒。她逼着祝子安陪她喝酒,他半推半就地应了她,喝得很慢,渐渐地还是有些醉了。
听完了戏,两人回到楼上的雅室里。祝子安走得慢吞吞的,步伐跌跌撞撞,姜葵没想到他的酒量这么差,一时间产生了小小的歉意。
她只好拉了他的袖子,一级一级地往台阶上走,最后推着他进了门里。
坐下以后,她先摘了自己的面具,接着又去摘他的。他表现得很温顺,任由她摆弄,就像一个安安静静的布娃娃。
月光自镂花方窗外倾落下来,挥洒在酒香四溢的空气里。两人肩并着肩坐在蒲团上,一杯一杯地酌酒,面对着一轮明亮盛大的圆月。
祝子安醉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懒洋洋的神态,如醉玉颓山。他的手肘支在案上,手掌托着下颌,偏过头望着她,眸光里似淌着迷离的清酒。
他忽然说:“我觉得这个故事应该反过来。”
姜葵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谈那一折戏。
祝子安的声音显得蛮不讲理,像是在反驳着谁似的,倔强地说:“应当是有一名书生,曾在一树梅花下遇见了一位美丽的妖精,然后……”
从此千里烟波,万里长河,一缕孤魂,陪了她很多年。
他望着她,目光朦胧,含着醉意,却又极为认真。
“……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说:
小谢喝醉了酒终于敢告白了……
虽然告白得很隐晦……
注一:文中关于槐树生意的小故事改编自《太平广记》卷243《窦乂》。文中人物无历史原型。
注二:文中“乾和五酘”,酒名,见《太平广记》卷50:“乾和五酘,虽上清醍醐,计不加此味也。”
注三:文中戏曲的原型是《牡丹亭》。小说是架空,别在意朝代。
第32章 大婚
◎敢碰我你就死了。◎
清冷的月光自窗外流淌进来; 化作一团银白的幻影。
月下有美艳少女歪头看着白衣书生。她的眸子明亮,眉眼华贵,如云的发髻间一枚红玉簪上光影流转; 映得她面若桃花; 灿若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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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子安先是怔了一下; 而后垂下眼眸,慢慢地摇着头笑了笑,似是喃喃自语:“……酒后胡言,当不得真。”
他的举手投足间全是醉意; 神情慵懒倦怠; 姿态如一位微醺的贵公子。此人连醉了也极风雅; 举杯饮酒,月下小酌,对着江上清风,飘飘然似乘风欲去。
“祝子安……”姜葵轻声开了口; 却又收住了。
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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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心里有我吗?
初八那一日; 他沉沉昏睡了过去;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两人为去蓬莱殿还是长乐坊而争执; 此后囫囵一觉、久久不醒——所以他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他无知无觉,并不知道她曾经看见过他系在腕间的红绳,也不知道他曾在睡梦里挡住了她伸出来的手; 低低地在她耳边说; “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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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心里明明有她,可是却从来不说、也从不靠近呢?
现在她明白了。
他是乡野之人,市井之徒。
她是世家小姐; 将军幺女。
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若她只是江湖上一方游侠; 而他是市坊间一介书生; 或许他们就可以载酒同行、共游天下吧?
可她是将军府唯一的小姐,她的婚姻是朝堂政局上的筹码。
明日她就要嫁人了。她要嫁的人是至尊至贵的皇太子,他们的婚姻并非出于爱情,而是出于政治结盟,背后涌动着权力的暗流。
有朝一日也许她会为后,母仪天下,眷顾天下万民。
这是她要走的路,亦是她要行的道。
“祝子安……”她又轻声开了口。
月华如霜,雅室内一片寂静,身旁的人没有回应。
他坐在案边,支起一只手,撑着脑袋,已经睡着了。
姜葵偏过头,望着他在月光里的脸庞。他的醉态实在是极好,言辞克制,举止合度,哪怕是醉得过分了,也不会失言,只是囫囵睡一觉罢了。
待到次日醒来,他便什么都忘了。
“祝子安……”姜葵第三次轻声喊他的名字。
她察觉到他已经睡得很沉了,于是俯身过去,低低地在他的耳边说:“你笨啊祝子安。如果你为一个人付出过真心……她是能感觉到的。”
而后,她仰起头,任月光如水,流淌到她的脸上。
敬德八年的八月十五日,她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有时候千种哀愁,都是因为说不出口。
而有时候万般遗憾,都是因为说出了口。
那些话,两人都没有说出口。
一个是放在心里不想说,另一个是知道了却不说。
…
浮光明烛,红妆十里。
八月十六日昏,皇太子乘金辂出宫,至于将军府大门外道西侧,回辂南向。太子妃服褕翟、花钗,立于东房,在箫鼓声中静候。
一团火光自不远处亮起,忽忽煌煌,犹如烛龙衔光。
姜葵扬起脸。她身着褕翟之衣,首饰花九树,一对博鬓如雾,一身金玉灿烂如霞。华贵的赤莲花钿在她的额间恣意绽放,点亮了她的美。
谢无恙执一盏明灯,从金辂上走下来。他一身绛红衮冕,在满地潋滟霞光里,朝她静静一揖。那道影子颀而长,被烛光勾勒成一抹流淌的熔金。
“以兹初昏,奉制承命。”
那一瞬,烛光焰焰,照亮她要走的路。
箫鼓声俱静了,灯与风一同升降,忽亮忽暗,忽幽忽明。
于是她在漫天霞光里望见了他的脸。
他的面庞温润而沉静,似神明执笔而画,眉如石棱,眸若星辰,气度雍容华贵,直教人想起雪后初霁、长月彻明,衬得十里灯火忽然失色、满座明烛黯然无光。
世人盛传天家诸子皆有惊人的美貌,其中更有皇太子光风霁月、不染人间凡尘,似一位自天上掉下来的谪仙。他走下来的时候,仿佛连风都屏息而止,恍然有星光垂落下来、凝结了时间。
两人安静地行过礼,站在长阶上向将军府诸人道别。
父亲戒曰:“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小姑命曰:“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亲迎礼毕,谢无恙执烛上马,姜葵升辂落座。他在前方为她驾车,驭轮三周,于十里灼烁烛光中翩然而行,最后一同前往东宫进行同牢合卺之礼。
御幄设于内殿室内西厢,皇太子之席东向,太子妃之席西向。
谢无恙从西阶上走来,长揖而入。姜葵跟在他的身后,左右是一名执扇者与一名执烛者。两人对立,辉煌的灯火自上而下,落在他们的衣袂之间。
青布幔内,明烛高悬,一位司仪入帐,西面而立,高声跪奏:“具牢馔。”
另一位司仪即刻高声应道:“诺。”
同牢而食,合卺而酳,婚礼上的新郎新娘各怀心事。
姜葵凝视着手中的白玉合卺杯,杯身上的小巧凤凰一身华羽纤毫毕现,一段红线缀在凤凰尾巴上,从这一头连到那一头。
红线那头,握住玉杯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肉停匀。
谢无恙仰头,一饮而尽。他仰头的时候,烛光流淌于他线条流畅的颌骨上,在下方喉结处落成一片弧度好看的阴影。
司仪北面而拜:“礼毕——兴——”
接着,一人引皇太子入东房,释冕服、换袴褶,一人引太子妃入御幄深处,褪衣。
夜宵深,灯火灼。连珠帐内,织金锦床上铺满了金银钱币和罗绮花果,两侧的翠绿玉质烛台上点着朱红蜡烛,喜烛上的火浣花心偶尔劈啪作响。
晚风吹动帐上的暧色轻纱,拂过床边少女的脸颊。她安静而乖巧地端坐着,低垂眼眸,藏住了眸光里跃动着的不怀好意。
哼,谢无恙。
她今日一定要查清楚此人的真实目的。
尽管祝子安否认了她的怀疑,但她仍认为谢无恙此人十分古怪。
他恰在将军府陷入困境的前后提出求娶她,恰在她入宫被人推入水中时出现在偏僻的通化门,恰在秋日宴后她遇刺时在附近的小船上饮茶。
巧合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怀疑此人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是为了拉拢将军府?或是为了夺取将军府背后的兵权?他究竟是怀着好意,还是抱着坏心?
姜葵是将军府唯一的小姐,借着这个名头,若是将军府出了什么事,谢无恙很可能有办法获得对白陵姜氏所领那一支左右卫的掌控。那可是各方势力觊觎的兵权。
她已经想好了,今日必要制服此人、仔细审问。
一阵风动,有人在御幄外长身而拜,旋即徐徐而入。
隔着帐前的红纱,姜葵低头看着一团绛红色的影子簌簌靠近,织金的衣摆经过烛火潋滟的金砖,拉出一片明明灭灭的光影。
那个人影停在她的面前,静了许久,终于抬起一只手掀开了红纱。
她蓦地抓住那只手,腕上发力!
“撕拉——”红纱扯落,她跃身而起,足尖在床边金砖上打了个旋,带起满头金簪琅琅作响,一身绯衣翩跹飞舞。
她扣住他的手指,指尖嵌入他的指缝间,动作看似缱绻深情,眸光却寒冷肃杀。
下一刻,她将谢无恙按倒在床上,一手抵住他的胸口,一手拔剑!
一层层的重锦婚服下,藏着一柄青蟒鞘的软剑,以牛皮带子捆在她修长漂亮的小腿上。
她拔剑的动作简直像鬼魅的诱惑,葱白的手指一寸寸掀起层层叠叠的华贵绸缎,自下而上地露出姣好的赤足、纤细的脚踝、线条美妙的长腿,最后是那件透露着杀伐之气的兵刃。
那柄软剑是铸剑阁小白大师送她的生辰礼物,剑名“青蟒”,以昂贵的精铁为她量身打造而成,刀身的弧度贴合着她小腿的曲线。
这是一件贴身武器,作为防身之用。当姜葵出入不便携带兵刃的场合时,偶尔会携带上这柄软剑,以备应急。
此刻她以长剑相抵,压在谢无恙的身上。流转的灯火流泻在她的脸上,衬得那张明艳的脸犹如一只昳丽的妖精,勾引得落魄书生将七魂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