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暗恋太子妃-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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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葵起身行礼,“我明白。……多谢母妃,同我说这些。”
两人道过别,姜葵从殿里出来,远远望见谢无恙在树下等她。
风摇了一树落雪,簌簌落满他的肩头。他坐在木轮椅上,眼睫低垂着,头稍稍偏向一侧,手上搁着一个熄灭的暖炉,膝间的绒毛毯子搭下来,一半落进积雪里。
她慌了下神,跑过去抱他。他倚在她的怀里,缓缓醒过来,轻眨一下眼睛,眨掉了落在睫间的雪粒,抬眸看见她的脸,明净如水。
“夫人?”他的声音含糊。
“你又在雪里睡着了。”她气恼,“你怎么总是这样?”
“抱歉……”他轻声说,“等你回来的时候,不留神就睡着了。”
“我们回去睡。”她说,推起木轮椅。
雪正在下,纷纷不停。她打开一把很大的伞,撑在两人的头顶。雪花无声地落满那伞,滑动到伞边,又滚落下来。
“夫人,”谢无恙说,“我好困。”
他的脑袋低垂着,一点一点的,往一侧歪倒下去。
“你靠着我吧。”她轻轻叹了口气,握伞的那只手往前挪一挪。
他在半梦半醒间,寻到一个柔软的倚靠,把脸轻贴在她的手上。他闭起眼睛,仿佛呢喃般,“夫人,我好喜欢你……”
闻言,她怔了怔,低下头,他已经睡熟了。他的脸贴在她的手上,含着点淡淡的笑意,似是十分舒适、十分高兴。
她轻轻哼了声,小声对他说:“你耍赖,不算数。”
“这句话,”顿了下,“要在你醒着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对我说。”
然后她俯身,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我也好喜欢你。”
“不过你没听见。”她笑起来,“我也耍赖了。”
纷纷的雪覆盖漫长的路,远处是一片洁净无瑕的白。屋顶上簌簌雪动,下方人们沉睡,雪落的声音绵绵不绝。
…
十五日后,便是雪宴。
正月十五是上元灯节,恰逢宫里遇雪开筵,一整日都盛大热闹。
皇太子一身衮冕,携太子妃出宫,在大慈恩寺行香礼佛,而后又随天子车辇前往安福门外燃灯。五万盏灯高二十丈,少女妇施香粉、曳珠翠、衣罗绮,在灯轮下踏歌三日。
燃灯礼毕,天子车辇经过绵延十数里的灯烛,前往含元殿大宴群臣。皇太子坐在天子次座,与文武百官一一祝酒,温文有礼,言辞雅致。
待到开宴,丝竹声起,端庄持节的皇太子悄声对身旁的太子妃说:“我好紧张。”
“你又不是第一次喝那个毒酒。”姜葵悄声回答,“我才比较紧张。你只是昏睡一场而已,我要在这么大的场面上讲很多话。”
“我每日都在这么大的场面上讲很多话。”谢无恙笑了一声,“你背好词了吗?”
词是在温亲王府写好的,经过书房里几人多番商议,又删删改改了许多次。待到谢无恙饮下毒酒昏睡以后,姜葵将按照约定好的方式,引导群臣揭发岐王一党谋害储君之事。
“背好了。”姜葵小声对他说,“但是我怕一紧张就说错话。”
“别怕。”他想了想,“把手给我。”
她愣了下,伸出一只手,在案几底下递到他的面前。他侧过身,低下头,一手轻轻托住她的手背,另一手抬起来,以指腹在她的掌心虚虚写字。
他的手指冰凉,但动作温柔。她看着他的指尖落在自己的掌心,感到有点痒乎乎的,于是微微蜷了一下指节。
“你在干什么?”她问。
“在手心写几个字,就不会紧张了。”他专注地写着,“我以前都是这样。”
她忍不住笑了,“你这都是什么奇怪的法子啊?”
“你看。”他笑道,“你不紧张了。”
她轻哼一声,他看了她一会儿,又说:“我喝了那个酒以后,样子会有点吓人……你别怕。”
“倘若你实在怕的话,”他迟疑着,“或许可以拉住我的手?”
“嗯。我会的。”她小声应道,又问,“喝了那个酒……不止是昏睡吗?”
“会有点难受。”他随口解释了一句,继续郑重叮嘱道,“解药不要急着喂给我。要骗过那么多人,必须得是真的毒发。”
顿了下,“你等到回宫之后,再给我喂解药。”
“沈药师说过要立即喂给你。”她反驳,“那毕竟是毒药。”
“他说的话,不必认真听……”他的话语急刹了下,飞快转回来,“我不认识此人。但想来他是江湖游医,并不曾真正医过毒发的人。”
他严肃道:“我可是亲自喝过一回的。我有分寸。”
她还想说什么,他拉了拉她的手,“这是大事,容不得一点失误。”
“好。”她应道。
“那我喝了。”他低声说,“请夫人递给我吧。”
身边的少女端起案几上的鎏金小樽,倾身递到他的手中。他微微颔首,轻轻握住,垂眸凝视着杯中一泓清酒。
酒杯里漾着微光,倒映着他的面庞。他的眸光忽地渺远,恍然如陷入一场旧事。
“多年前,”他轻声说,“就是因为这杯酒,死了好多人啊。”
少顷,他举起酒杯,仰头饮尽,姿态从容。
片刻后,他忽然全身颤抖,无法抑制地低咳起来,流露出一抹极为痛苦的神色。他喘息着,手掌用力按在胸口,压住心脏的阵阵强烈抽痛。
“谢无恙……”她压低声音。她第一次见到他这种神色。
“别怕。”他闭上眼睛,竭力控制着自己,“稍微有点难受……过一阵就好了。”
随即,他缓缓松开手中酒樽。
“当”的一声,酒樽坠地。
青铜与金砖撞出响亮的音节,惊得无数人同时回首。
下一瞬,案几前的皇太子失去意识,断了线般往下跌落。
身边的少女慌忙去接他。他跌进她的怀里,面容苍白,双目紧阖,唇上渐渐失去血色,呼吸里含着些微的喘息。他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很快就安静下来。
月光如水一样落来,落在他的眉眼上,覆上一层莹白的辉。他在她的怀里静静沉睡,身上的气息淡去,仿佛一捧近乎消散的雪。
她有一瞬间的慌神,匆忙拉住他的手。他在昏昏沉沉之中,近乎本能地动了指尖,轻抵在她的掌心。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当年的那场秋日宴,丝簧之声嘈嘈切切,案几前的年轻公子失手打翻了酒樽,席间的人影乱作一团。
但这一次,她接住了他。
她只慌乱了一刹那,而后如沉水般镇定。她轻轻扶住他,令他安静地平躺,俯身在他的耳侧低语:“你安心睡一觉,剩下的交予我。”
慌乱的人影里,她匆匆步入殿中,一身绯衣广袖、衣袂纷飞。
“父皇。”
少女在满座衣冠之中,长身而拜,声如金石,又如击玉。
“……儿臣请求彻查此事。”
作者有话说:
小谢:(很小声)我好喜欢你。
小满:(不满意)要大声说才算数。
第85章 你摸
◎伸出手。◎
博山炉暖; 沉水香淡。
一缕冬日阳光自窗外洒落,微尘在光柱间起舞。
谢无恙醒来的时候,看见一袭赭黄色龙袍; 绣金的夔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寝殿里熏着袅袅的沉香; 一抹香烟淡淡徘徊。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在淡烟之中; 静静垂首凝望着他。
“父皇……”他低咳着,支撑着半边身体,竭力从床榻上坐起。
“不必行礼。”敬文帝抬手按在他的肩头,示意他重新躺下; “你昏睡了大半日。太医来看过; 说你连番受损; 须得静养。”
“多谢父皇。”谢无恙低声道,咳着嗽躺回床榻上。他看起来状况很差,面庞苍白如纸,神色极度疲倦。
“你皇兄犯下大错; 贬为剑南刺史; 即刻启程赴任。”敬文帝缓缓道; “……从今日起; 非召不得入京。”
“父皇……”谢无恙低低开口。
“不必多言。这是为人皇的决定。”敬文帝低声道,“……也是为人父的决定。”
谢无恙闭上眼睛,良久后轻声说:“我去送一送他。”
“你代为转告一句; ”敬文帝仰首望着上方一副字画; “你皇兄,其名为玦,美玉有缺; 故赐字为无双; 愿他君子完璧……他究竟是负了这个名字里的期待。”
“儿臣遵旨。”谢无恙低声答。
敬文帝不再说话; 替谢无恙拢了拢被角,拍了下他的肩,负手转身出殿门。
“恭送父皇。”谢无恙望着他的背影。
那个背影没有回头,只是停了一下,立在殿门下,仰望着冬日的天穹。
“你很像你母亲。”他低低地说,“我看到你……总是想起她。”
“……尤其是你睡着的时候。”
谢无恙微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向父亲。他已经离开了,一角赭黄衣袍消失在门口。
…
暮冬时分,灞上雪寒。
岐王谢玦携岐王妃裴玥出长安,往蜀中,赴任剑南刺史。
车马辚辚,队列在雪中默默行进。夫妻二人相对而坐,各自无言,凝视着窗外雪景。
灞水两岸,冷日微烟,枯柳依水,飘雪如盐,一派岑寂的冬日景象。
忽有马蹄声响起,皇太子金辂由远及近而来,携着珠玉相击的泠泠之音。
谢玦冷笑一声,止住了队列,从马车上缓缓走下。
风吹一树雪落,恍若白梨纷纷。树下一人绯衣玉带,外披狐裘,静坐在木轮椅上,手捧一个暖炉,轻搭在膝间绒毯上,抬眸望着他走近。
“皇兄。”他稍稍倾身行礼,绒毯上积雪簌簌而落。
“谢无恙。”谢玦冷冷看着他,“你此时来见我落魄模样,是为标榜贤德大度,还是为趁机落井下石?”
“我只想送一送你。”谢无恙轻声说,“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他的话语里藏着难以察觉的悲意。
谢玦蓦然一惊,想到了什么,“那个传言……是真的?”
“是。”谢无恙淡淡笑了笑,“皇兄,我寿不过二十,你何必杀我?”
他低眸,“储君之位,原本就是你的。”
“无恙……你从未跟我说……”谢玦低低道。
“我说过,你不信。”谢无恙轻轻摇头,“你比我更像父皇许多,父皇也最寄希望于你。从小到大,你什么都做得比我更好,可是你不肯信。”
“我什么都做得比你好……”谢玦低笑一声,“可是父皇看不见。”
他看着自己的弟弟,“人们都说你将会是明君……他们爱戴你。”
谢无恙注视着手中的暖炉,“没有人能做到明君,只是竭尽全力罢了。那些为君之道,你比我更懂得。”
“你始终是那个干净明亮的,一尘不染的皇太子。”谢玦轻声道,“而我是那个不受宠的,你的皇兄。”
“父皇当年不也是这样的么?”谢无恙低声道,“……等我不在了,他本将立你为储。可你做了他平生所恨之事。他让我对你说,你辜负了自己的名字。”
“我本以为这名字是个讽刺。”谢玦轻笑一声。
谢无恙也笑了下,“我本以为我的名字也是。”
“皇兄,”他抬起头,“路长道远,山水万重,望珍重。”
他微微仰首,伸手折了一枝落满霜雪的枯柳,递到谢玦的手中。
谢玦轻扶了他一下,替他理了理膝间的绒毯,把那枝枯柳攥在掌心,低头久久不语。
“无恙……”谢玦低声说,“这是最后一面了么?”
“是。”谢无恙颔首,笑了笑,“或许在葬礼上,皇兄还能见到棺椁里的我。”
谢玦低眸看他,“其实我没那么想你死。”
“我知道。”他轻声说。
积雪的树下,这对兄弟彼此道别,从此天各一方。
车马辚辚之音再度响起,静止在灞桥上的队列继续前行。
树下的人静静目送着车队渐行渐远,无声地闭上眼睛。树后的少女走出来,站在他身后,为他拢了拢落满雪的衣襟。
“我以为你恨过他。”她低声说,“他毕竟想过杀你。”
他笑了笑,“我是将死之人,没有余力去恨了。”
“你别总说这话,我听着难过。”
她推起他的木轮椅,往马车的方向走,“我们讲一点高兴的事吧?”
她想了想,“上元灯节,燃灯三日,今夜是最后一场灯会,我们怕是赶不上了。等明年上元节,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他低垂眸,静了下,“……不会有明年了。”
“会有的。”她固执地反驳。
“好吧。”他的语气无奈似的,“会有的。”
他回首看她,“夫人,上元灯会,你有什么想玩的?”
“唔,”她歪头思忖着,“我想看燃灯、角牴、杂耍,想放水灯,还想要蜀红锦!”
他望着她,她这样讲话的时候,一绺发丝在脑袋顶上跳来跳去,招招摇摇的。他很轻地笑了下,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的手掌放在她的发间,她的话语啪一下顿住了。
“啊。”他收回手,“抱歉。”
他试着解释,“……你头发上落了雪。”
“没关系。”她闷闷道,“你摸吧。”
他愣了下,看向她。她低着头,从脸颊一直红到锁骨,衣领底下埋着微微发烧的一截雪白脖颈。
“你……”
他迟疑着,指出来,“发烧一样,是不舒服么?”
“我觉得,”她小声说,“挺舒服。”
她匆忙补了句,“反正大家都可以摸我的头发,你是我的夫君,当然也可以。”
“那我摸了?”他小声问。
“你摸。”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小猫似的眯了眼睛。
他侧过脸,看着她。
少女的睫羽纤长微卷,簇起来的时候缀着点碎光。她的脸颊贴得他很近,带着好闻的淡淡香气,不经意撩到他的鼻尖。他轻轻地闭了闭眼睛。
然后他伸出手,摸她的头发。她的长发乌浓,绸缎般柔软,如同一泓泠泠清泉,落在他的心里叮咚作响。
暮光收尽,雪开始下。他坐在木轮椅上,靠着她无声睡着了,她悄悄伸出双手,从他的身后抱住他,把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面庞上,聆听交织在一处的呼吸声。
“会有的。”她对他说。
会有明年的。
以及此后的好多年。
…
宫城北边的废弃偏殿里,内侍监余照恩抱袖立在屏风前。
屏风后的黑檀木长桌上,黑发的年轻人懒洋洋地坐着,随意抛着一枚铜钱,以六爻之法卜算吉凶。
“最近卦象真有意思。”他低着头看卦象,“似乎是我理解错了。本来要借岐王之手刺杀太子,如今变成了借太子之手推倒岐王。”
“不过没所谓了,反正都一样。”他笑起来,“无非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
“岐王党一倒,不少人会转而支持太子,不过也会有相当的人选择观望。”余公公低沉道,“殿下,你要把握住这个时机,拉拢有用之人。”
“我明白。”三皇子谢宽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扮猪扮了这么多年,真是无聊得要疯了。”
“按照我们的约定,北司全力相助殿下,殿下也当回以报答。”余公公缓声道,“眼下有一急事,正须殿下出手。”
“何事?”谢宽抬头看他。
“老臣有一个不争气的学生,如今在淮州担任刺史。”余公公缓缓回答,“他有一些见不得人的货物,需要走漕运从长安到淮州。”
“明白。”谢宽拍了拍手,“我即刻准备,抓紧打通朝上的关节,并遣江湖人手一路相护。”
他把铜钱“啪”地拍在桌上,徐徐起身走出屏风,满怀期待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