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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小姐有病-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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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立已回到席上?去了,在那里远远望着良恭,觉得此人面上?轻浮,骨子里倒有几分清高。像他那样表里不一的,做人真是?做得累。
  比及散席,已是?三更?,宅中灯熄月昏,良恭疲累地摸进房内,掌上?灯一回首,忽见妙真阴沉着脸坐在罗汉榻上?,兴师问罪的口吻,“你?上?哪里去了?”
  他几乎本能要答,闪神又?想,深更?半夜的她不在自己屋里,却到他屋里来问他的行踪,实在有些愈矩暧昧。
  他把银釭搁在八仙桌上?,取了个灯罩罩着,故意醉醺醺地笑道:“你?三更?半夜不在屋里睡觉,就是?来问我这个?”
  一时问傻了妙真,她怎么说得出口“是?”,因?为他久不回来,疑心他在外头做那些不三不四的事?。她与生俱来的骄傲不能允许她过分在口头关心他,哪怕心内时刻留心他的一言一行。
  她灵机一动?,随口扯了个慌,“你?不在家守着,我怕得很。”
  “怕什么?”
  “你?不知道,寇家大爷上?晌回来了。”
  良恭疑惑,“他回来又?怎样?这是?人家家里,难道还不许人回来?”
  妙真将?些真的假的串联起来,“你?不知道,他从前就打过我的念头,姑妈不许,他才罢了。好些年不见了,今日一见,他还是?那样子,看我的眼神,贼兮兮的。”
  她故意将?人说得暧昧不轨,既替自己找到了过问他的借口,也寻着了试探他的理由?。又?怕他听不懂,飞着眼角补了句,“你?不知道我有多招人。”
  良恭一屁股坐在桌沿上?,坐得不稳,靠一条斜长的腿支撑这,抱起两条胳膊望着她好笑,“这话你?也讲得出口?”
  “本来就是?嚜。”
  她想,他坐在那里一定是?不肯走过来了。她便说着话走过去,“我怕他来纠缠,给?人看见,他是?主人家,又?是?男人,自然不会说他的不是?,保不齐背地里说是?我勾引他。何况我姑妈那个人,外头看着对我和善得很,其实最?是?护短。你?说我虑得有没有道理?”
  总算“自然”地走到桌前,她遮掩着心里的别有目的,把两手撑在桌上?看那盏灯,“里头有只蛾子。”
  良恭扭头看,果然有只飞蛾困在纱绢灯罩里头,一股劲地扑着翅膀,拍得纱绢“噗噗”响。他抬手摘灯罩,行动?带风,将?一股浓重的脂粉香扇进妙真鼻子里。
  她顺着他的手腕往上?嗅过去,越嗅越是?扣紧眉。终于嗅到他臂膀上?,她抬起一双怨恨的眼睛近近地对着他,“你?果然是?跟寇立胡混去了。”
  他待要辩解,又?觉得没这个必要。真是?给?她误会才好呢。他把那只蛾子放出来,自行走到罗汉榻坐下,仰头就倒下去。
  心里想,她真是?浑身?都在冒傻气,生来就是?给?人骗的。就算帮着寇立把她的地契弄到手,她也未必会觉得是?上?了人家的当。真是?个一本万利的机会。
  他在铺上?暗暗盘算,妙真却在这头委屈。她觉得经营许多年的自信骄傲有些倒塌的态势。她仍僵在桌前,带着一点难堪看那只白蛾子兜绕一圈,又?飞回来往灯罩里头想方设法地钻。它的处境也是?难堪。
  她才不要飞蛾扑火,世上?爱她的人那么多,哪个不比他好?他只不过空长了副好皮相。这样想着,便赌气地拉开门。
  “吱呀”一声,立时将?良恭那些胡思乱想驱散开了,他从榻上?起来,“我送你?进去。”
  “不要,我自己走。”嘴上?这样说,却没动?作,把着门不放。
  良恭自去点上?灯笼,妙真回头瞟他的背影,仍恨道:“说了不要你?送,我自己走得回去。”
  “黑漆漆的,摔了怎么办?”
  “那就随他摔死好了。”
  他知道她在生气。也是?好笑,从前生气时是?扬言要他死,现在改要她自己死了。要他死他是?不怕的,要“摔死”她自己,不论?真假,他总有点不放心。
  妙真还是?妥协了,安安稳稳地走在他身?边。抬头望那月亮,半隐半现地与浮云纠葛。云总是?要散的,说不准何时再?来,但月亮总是?夜夜在那里,不变的。
  她白天还笑鹿瑛傻,轮到自己,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第33章 离歌别宴 (〇七)
  短短一截路上; 有风有月,有轻吟的蛙蛩,藏在黑压压的花影浓阴里,好像趁夜游荡的心事; 仗着?无人; 轻轻地?叫嚷着?。
  妙真故意磨蹭,左顾右盼的; 想了好半日; 总算找到个牵强的理由继续追究他的事情; “你?到底是不是与寇立在外头胡混?你不要跟他瞎胡混呀; 姑妈最?恨他这一点; 连鹿瑛也怪罪; 说她管不好丈夫。如?今好了; 我来作客,我的下人又伙同他在外花天酒地?,姑妈岂不是连我也要怪上了?”
  良恭只怕她不问清楚夜里该睡不着觉了,便?趁势解释; “不是我要去; 是他非要拉着?去。请了几个倌人到画舫上唱曲吃酒,我实在烦得?很,又不好走,怕得?罪他。”
  她微微“哼”了下?,在看不见表情的月色中; 轻盈又调皮。
  “你?烦得?很?净是扯谎; 心里不定觉得?怎样好玩呢。”
  “有什么值得?乐的?”
  “你?从前哪有闲钱到那等风月场中去混?身旁有美人伴着?; 席上有美酒佳肴候着?,还有妙音琴曲侍奉; 不该乐么?”
  良恭斜睨她一眼,吃了酒的缘故,嘴里头关不住地?溜出句话,“那也算美人啊?还不及你?一根头发丝。”
  妙真心下?猛地?一阵高兴,自信与骄傲又恢复过来,简直比往日更胜。受人夸赞受成了习惯,每逢听见都是心安理得?受之无愧。唯是听见他这样讲,她脸上才有点羞赧的颜色。
  可不能给他察觉,她挺直了腰杆,硬了硬声,“寇立就是那样,人是不坏,就是不分黑天白夜的玩。你?少跟他混,他自然有钱去混,你?那荷包可是晃一晃就叮叮当当响,跟他混得?起?”
  良恭噙着?一点笑意,有意问:“你?认为他还算是个好人?”
  “他能坏到哪里去?就是不学无术。”
  “坏是坏不到哪里,可是人沾上酒色财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像他那样的公子哥我见得?多了,多少弄得?坑家败业,卖儿?卖女,到最?后,为了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妙真斜着?眼,怀疑地?睇着?他,“你?见得?多了,哪里见的?”
  犹如?当头一棒,敲得?良恭很大个无奈。怎的又扯回他身上来了?
  他仰着?脑袋对?着?月亮眨眨眼,声调拖得?懒洋洋的轻浮,“穷的人到处可见这些事。穷的人见的都是这世?间最?坏的一面。”
  妙真生?长?在金银窝,看谁都是好,纵然有点不好之处,也都是可原谅的。
  她反替寇立辩解两?句,“你?说的都是那些市井无赖之流,寇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可你?也看见的,不是寻常人家能比。寇立是大家公子,不是那样的人。鹿瑛对?我说,他在家里也受气,姑父姑妈不看重?他,偏心寇渊。他有心要立一番事业,为难没有本钱。”
  良恭听见好笑,这夫妇俩一个笼络他,一个到妙真这头哭穷,好来个双管齐下?。
  妙真默了须臾,忽然道:“嗳,我想着?,不如?我借他些本钱好了。”
  良恭立时瞥下?眼睨她,好嚜,白说了这半日。他倏地?冷笑,“你?还真是银子多得?没地?方使。”
  “我倒真是没什么使钱的地?方,要什么家里都有现成的。”
  “你?上回凑那几千两?银子,还不是靠典当些东西才凑齐。给他本钱做生?意,可是笔大钱,你?又上哪里去凑?”
  她也不剩多少值钱东西可典,难道把首饰匣子典个干净?尤老?爷曾太太一定是要过问的。她灵机一闪,也不过随口说说 ,“我还有嫁妆。”
  这不是白送上门的大便?宜?良恭险些翻着?白眼昏过去,“你?那份嫁妆是要送到安家去的。别说老?爷太太答不答应,就是安家也不肯答应。”
  妙真一个劲地?扑扇着?眼,“嫁给他们家,嫁妆当然送到他们家去,倘或不嫁到他们家,又与他们什么相干?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一缕浄泚的月光在她眼里闪动着?,盈盈脉脉的,汇成一阵言语 。良恭想看不懂她这暗示也难,但是看懂了也无法,谁叫她期待那一点未来的转变,是他无论如?何也给不起的。连他自己的未来也是不大有希望。
  他三言两?语散散淡淡地?就打?发了她的一点期盼,“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你?说了不算。我看你?实在天真得?有些冒傻气,成日家净是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你?长?点心眼吧我的大小姐!”
  “你?滚回去,不要你?送了。”他不搭那腔,妙真登时垮下?脸,抬腿便?走进洞门里。
  良恭欲追不追地?在原地?踱了几步,提起灯笼喊她,“你?倒是把灯拿去打?着?啊!”
  “打?你?个臭粪填大的脑袋!”
  她赌气摸黑朝里走,路上到处都是磕磕绊绊的枝叶,大夜里揽客似的,左拉她一下?,又扯她一下?的。她心浮气躁,折了根树枝打?那些花出气。
  手被?树枝划破了点皮,她轻轻“嘶”了一声。良恭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闪身出来,“我说叫你?打?灯笼你?不听。”
  妙真把手放下?去,剜他一眼,“关你?什么事?让我死好了!”
  
  “你?死了我怎么向老?爷太太交差?”
  妙真含含糊糊咕哝过去一句,“你?只晓得?交你?的差。”
  “什么?你?大点声,做贼似的。”
  妙真不好讲,静静站了少顷,别别扭扭地?把手递给他看,仿佛怨是他做的孽,“流血了 。”
  良恭把灯笼悬在上头找了半天,才等到她那食指指腹上蓄起来米粒大的一点血。他直可乐,“不过是针眼大的伤口。”
  
  妙真最?烦他不拿她当回事,“那也是流血了!那也是疼!”
  “那怎么办?回屋叫人找点药来搽。”
  “又不是自己家里,为这点伤,哪里好深更半夜麻烦人?”
  “噢,为这点伤,就好麻烦我?”他嘴里不耐烦,眼睛里的笑却有些宠溺的意思,无可奈何的温柔。
  妙真心一跳,又在嗓子眼里咕哝,“你?应当应分的嚜。”
  他不知听见没听见,反正看见她扭扭捏捏这模样,身上陡地?有些热血在乱窜,里头好似夹带着?一缕浓酒,将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醺了一遍。
  他的手有些不听使唤,把她的手托过来,低下?头去用嘴巴抿了抿,“唾沫能止血。”
  很成个理由,谁都不深究。
  妙真把眼抬得?高高的,满脸嫌弃地?睨着?他。心尖尖上的肉在跳,指腹上那小小一块肉也在他嘴里跳,像颗种子在温热的土壤里破壳,充满麻酥酥的生?机。
  她忽然觉得?他那两?帘浓密的睫毛使他有些孩子气,其?实他再坏,也不过是个与她一般大的年轻人。就像柴房里那只狗,再高傲,也只不过是只四处流浪的狗,冷漠警惕是他的自保方式。
  她每天发现一点新奇的他,每天多对?他心软一点。
  但脸上还满不甘愿,“你?跟嗦肉骨头似的,没吃过肉呀?”
  良恭真像是在嗦骨头,她那点血是骨头上的肉汤,美味得?很。他一时舍不得?放,囫囵道:“再等等,一会又要流。”
  他好像把她魂魄吮去了,以至她身上有些发软,脑子是天旋地?转,眼睛也是天花乱坠。看见个黑漆漆的影子向她倾覆过来,带着?一阵潮热的呼吸,什么温润的东西碰了她的嘴唇一下?。
  她惊愕一瞬,这漫长?的停顿的一瞬,觉得?风与时光都静止了。片刻后,它们又轰轰烈烈地?从她身边跑过去,嬉皮笑脸地?叫嚷着?,取笑着?,哄起她一张大红脸。
  一个慌张无措间,她扬手掴了他一耳光,打?得?十分响亮,打?完调头就跑,跑着?跑着?露出一脸骄矜快乐的笑。
  剩下?良恭在原地?发懵,后头醒过神来想。坏就坏在这该死的酒与夜色,都是能弄得?人昏头昏脑的东西,把色慾和理智都一时间搅糊了。
  次日再见,两?个人都装作没有那一吻。良恭是在躲避,妙真则是在等着?他来表明。
  等了几日,他那头毫无动静,疑心是她打?了他的缘故,所以他没敢来。再等等好了,反正不信他不急。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信心,莫名笃定他就是有些喜欢她,只是嘴上不肯承认。谁要惯他那点脸子?她才是一向受人宠惯了的。
  不全然是这么回事。得?到太多爱的人难免会得?到同样多的恨,恨也不过是爱的另一面。有时候算来其?实不大划算,爱多半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恨却是落井下?石,致命的。
  杜鹃恨她,妙真晓得?,那种浅白的恨意想不发现也难。不过因为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反而有点得?意,也格外宽容。在寇家多住些日子,杜鹃私底下?的言语里越来越有些夹枪带棒,妙真也都在心里主动原谅了她。
  这日杜鹃实在闲得?很,只能鹿瑛屋里去说话。这家拢共就她们妯娌两?个,她也没别处可去。况鹿瑛是个顺从脾气,她压她压惯了。
  不想妙真大清早的竟然也在这里,穿一件茶色薄衫,驼色的裙,脸上好像是匀了妆,光彩照人得?很。杜鹃走近了看,又没发现任何胭脂痕迹。
  她心里更嫉恨了,故意将榻上姊妹俩来来回回地?看,“从前听他们说你?们姊妹俩长?得?像,我看倒不像,也不是一个娘生?的。我看呐,妙真的眼睛生?得?就比我们二奶奶的大,脸盘子也圆润些。我们二奶奶的脸盘子太瘦,像是在家受了什么虐待似的,吃惯了苦的样子。妙真的眉也比我们二奶奶的黑,你?是画的么?”
  哪个女人经得?住这样比?鹿瑛心下?很是尴尬,人家都这样觉得?,只是少有人说,怕伤她的自尊。
  杜鹃是不怕伤她的,鹿瑛就是被?伤着?了也不好露出一点来,怕人家觉得?她嫉妒。
  她只装作没听见,够着?脑袋喊丫头上茶。又说:“大嫂子难得?有空过来坐。”
  “我是闲人一个,又没有姊妹兄弟来往,不比你?们。”杜鹃自己搬了根马蹄方凳在榻前坐,也很矛盾,想离近些,好在妙真脸上找到一点瑕疵。
  她问妙真:“你?没出去外头逛逛?”
  妙真道:“昨日跟着?姑妈去陈家坐了坐。”
  杜鹃心里把她与寇渊想得?越坏,越愿意验证它的真伪。又故意说:“你?渊哥哥怕你?在湖州无趣,还跟我说,天气热起来了,叫我到哪里去也顺道带着?你?出去走走。别看你?渊哥哥常在外头忙,心里还是牵挂着?你?的。”
  “多谢哥哥嫂嫂惦记。”妙真只想着?躲开,因为是胜利的一方,躲也躲得?趾高气扬。
  她立起身,没有半点窘顿,“我忘了,白池刚才起来说有点不爽快,我要去向姑妈讨点药给她吃。大嫂子,你?在这里坐,我先去了。”
  鹿瑛欲言又止,追到罩屏外拉着?她嘁嘁说了几句才转回来。
  杜鹃已挪到榻上坐了,懒洋洋地?端着?身子,“你?瞧,我一来她就走了,好像我哪里得?罪了她。我是不是真有哪里得?罪了她啊?”她欠着?身子微笑,带刺的眼睛紧盯着?人,叫人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嫂子瞎想什么,我大姐姐还怕是她得?罪了你?呢。”
  “竟有这回事?她哪里有得?罪我的地?方?”
  “还不是刚来时说你?那珥珰的话。我这姐姐心是最?好的,只是说话直,常常得?罪了人也不晓得?。”
  不提则罢,一提杜鹃心里便?是旧恨叠新仇。她却豁达地?摇摇手,“那算什么,我根本不放在心上。你?看,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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