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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小姐有病-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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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当他瞟了?眼妙真,见她呆怔着,挂了?满脸泪珠立在那里,又是一点也不后悔。
  他下了?死?手,打散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亦将安阆打醒过来。
  安阆也一样不后悔,唯一有点自?责的地方,是对妙真说了?这些重?话。他也清楚,未必就是妙真干的,她这人虽然骄横些,却?从?没歹心。
  不过到这时候,已是覆水难收。瞿尧赶来,费力将他搀起来,他把人一手推开,拖着那条痛伤的腿一步一步,低着头走了?。
  渐又黄昏了?,斜阳烧身,暗风断肠。妙真还站在那里,仿佛是给钉在那里,一步也不能挪动。她有一万个想不到,原来在人家眼中?,她并不是一个可亲可爱的人。
  人人爱她,是个天大的误会。其实是人人憎她。
  此刻连她也有些觉得自?己可憎,那往日的沾沾自?喜,是多么愚不可及。
  她拽着沉重?而无力的自?己返回房中?,像拽着具死?尸,走得疲累。好在眼泪已经风干,使自?己看起来不至于过分可笑。
  可当瞟到镜子里的自?己,那副倾城之貌,曾经不可一世的骄傲,都陷在灰扑扑的眼睛底下去了?,而曾经似玻璃珠子一样明亮的眼睛像是碎了?。碎片跟着落进去,将它?们统统掩埋起来,再用一片黄灿灿的余晖来封锁。
  辉煌的过去就是从?这一刻起,彻底坍成了?废墟。壳子里仿佛有个新长?出来的魂儿?在说:你真是可笑。
  她果?然就笑了?声,轻轻的,凄冷得很一缕声线。
  那声如线,将良恭一颗心寸寸勒紧。他踅进碧纱橱内,向着她的半背着的身子低头,“对不起。”
  妙真毕竟是历经了?几番变故的人,已有了?收藏心事的本领。她马上换了?副轻松的笑脸扭过来,“不关你的事。本来我就打算退了?这门亲,我也不要他做我的丈夫,他和白池才?是一对才?子佳人。横刀夺爱,哼,才?不是我的做派。他今番主动说出来,倒免了?我的烦恼了?,这亲事是两家老爷定下的嚜,我爹如今是鞭长?莫及,叫他自?己去对姨父说。不管他了?,你快来画像,先找到白池要紧。”
  她起身让座,然而一起来就心慌,只得乱着去把这里理一理,那里弄一弄。
  良恭一时坐不下去,眼睛跟着她打转。转了?许久,终于一步上前拥住她。
  她半张脸掩在他的肩里,一双眼睛灰淡淡地浮在肩头,无措一会,忽然额心一挤,“吭吭”地哭起来。她止不住哭得肝肠寸断,此刻领会,一个人的自?尊真是比爱重?了?太多,哪里经得住一碎再碎?
  也因?为她的眼泪太繁重?,累得良恭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倘或有法子安慰,这么些年,何至于守着那一点自?尊心把亲事一误再误?
  这倒好,他们都成了?又要自?尊,又没了?自?尊的人。情感上是贴近了?一点,距离上也贴近了?些。但?这贴近,像两半玉珏,合起来不过是个更大的缺口。
  唯一的安慰,是将近二更的时候,白池回来了?,把满宅上下都惊了?一跳。
  好些上夜的媳妇婆子好奇,纷纷赶来这头问她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倒不是真的关心,只不过想听见些艳俗新闻。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走丢了?几日,能去哪里?还是不是清白回来的?
  白池坐在椅上,端着盅茶,暗暗瞟了?眼良恭,微笑道:“那日出去好大的太阳,我按着上回走过的路去找那家药铺子,不知怎的死?也找不到。在路上走多了?,就中?暑昏了?过去。一摔不要紧,又把脑袋磕着了?,一连几日不醒。亏得给一户人家收留了?下来,他们把吃饭的钱拿去请大夫给我瞧,将我照顾到昨日才?醒来。这不,今日人家就送我回来了?。”
  有婆子道:“那送你回来的人呢?”
  
  “走了?,穷人家进不得高宅门,我要请他们,他们反说进来不自?在,就去了?。”
  没打听到什么色闻艳事,那起媳妇婆子面上都挂着缕失望,稍稍关怀两句就各自?提着灯笼去了?。连瞿尧良恭二人也出去,留这主仆三人说话。
  花信听了?白池那番说辞不大信,一连在灯下追着说:“既然人家救了?你,你怎么能瞧不起人?好歹该把人家请进来吃杯茶才?是,姑娘还要谢他们呢。”
  因?见白池身上有些狼狈,又去提着她的胳膊看她身上,“怎么衣裙都弄破了??你真的没出什么事?”
  “你一定要听见我出了?什么事才?高兴么?”白池把腕子收回来,不动声色地把纱袖垂下来遮住腕子上绳索的勒痕,“人家生死?不进来,也不是讲客气,是真怕进来了?不自?在。随他们去好了?,这个时辰,人家也要回去吃饭睡觉。”
  花信听见前头的话不高兴,横她一眼。白池只好转过话,“你们都要急死?了?吧?”
  花信坐到另一根椅上去拿下巴努一下妙真,“姑娘急死?了?,亲自?套了?车出去找了?你好几天。还说呢,要叫良恭把你的像画出来,舅老爷邱三爷他们使人拿到街上去张贴。喏,正画了?一半在那里,偏巧你又自?己回来了?。”
  白池看着妙真,见她眼眶像是红红的,便?搁下茶盅过去坐她身畔,把她的脸扳过来细瞧,“为我哭的?我这不是回来了?嚜。”
  花信想起黄昏里的事,低着头在那里笑,“你真有本事,走丢了?几天,惊动了?这么些人。有人为你哭得不像样,有人为你急得不像样。”
  白池听出些挖苦之意,不过这时候不要紧,她起身道:“你们先歇,我先去西屋看看娘。她老人家也一定急坏了?。”
  妙真才?想到安阆黄昏里过来说的那些话一定是给林妈妈听见了?。她忙起来推她,“对对对,你快去,省得叫妈妈那病更急得重?。有什么话明日再来说。”
  林妈妈确凿是听见了?的,本来要来问,后头又想妙真肯定是给安阆说下的那些话伤了?心,倒不好再去问她。这一夜仍睡在床上不多说一句,白池的安危要紧,妙真的亲事更是要紧。
  既然尤老爷夫妇将妙真托给了?她,她就要对得起东家,无论如何,不管这门亲事是不是真的作废,反正不能是坏在她和她的女儿?身上。
  后头听见白池回来,她提着的心放回去,又在床上暗暗打算起来。正揪着眉头想,却?见白池进来,把银釭挪近。
  林妈妈便?问:“你到底是走到哪里去了??为了?找你,劳动多少人。妙妙他们还瞒着我,我傍晚晓得了?想起来,果?然她这些日子少到我屋里来了?。一定是怕我担心你。就是来了?坐在这里,我和她说话,她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那孩子,我几时见过她那样?”
  这倾筐倒箧的一堆话,只有一句是过问白池的。她本来经历了?一场风波,心在腔子里跳了?好几天,听到这些话,蓦地沉寂下来,寂得冷清。
  她把蜡烛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歪着脸看林妈妈的脸,“我不在这几日,娘的病好些了?么?”
  林妈妈又叹着气笑,“不加重?就是好了?。你那天出去抓药,到下晌还不回来。问妙妙,她说你给雀香姑娘叫了?去帮忙。你看她,一面在我跟前扯谎,一面把药抓了?来,一面又四处找你。好像一夜长?大了?,什么事都张罗得过来,也很能干的呢,跟两位太太一样。”
  说着说着,眼睛睃到白池脸上,又问:“你到底是不是给人拐了??有没有出什么事?”
  白池倒真有一肚子真相想对她讲,她在那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屋子里关了?好几天,起初是又慌又怕,连叫嚷也不敢,生怕歹人受惊了?结了?她的性命。
  可当有一日,她细细辨听,他们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的步调有些耳熟,她也只是怀疑。方才?回来,她在那堆乱哄哄的脚步里又听见,才?敢肯定是他。
  他绑了?她,又放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本来想说给林妈妈听,母女两个一齐商量。可眼下,又觉得没有说的必要。只要人是平安回来了?,她老人家就不得空去累这个心。
  林妈妈病到如今,精力所剩无多,都要拿来替妙真打算。她似有话要讲,又顾忌着白池刚回来,便?三缄其口,只遣她去睡,“你在外头这几日,早就累得很了?,不要管我,你去睡你的。我靠一会也睡。”
  白池走洗漱一番,走去罗汉榻上歇下,因?昨日走得乏累,一连两日歇着,仍旧不晓得安阆来过之事。妙真也有意瞒着,不许花信等人对她说,免得她为这事自?责自?疚。
  安阆听见她已平安回去,想去探望,奈何有腿伤在身,走动不得。为这事安老爷连着两日未出门,请大夫开方,也不怕花钱,内服外用的药皆开了?几样。
  他手上有疾,生怕儿?子也落个残疾,分外焦头烂额。
  晨起走到安阆房里来,看见安阆倚在床上看书,便?走去把书抽了?,拖了?根大宽禅椅坐在床前。这椅子本不该摆在卧房里的,叵奈安家一早没落,变卖了?好些家具,剩下的七拼八凑,都搬来了?这院。
  坐下来就问:“你这腿到底是为什么伤得这样?”
  安阆照旧拿先前那些话搪塞,“不是一早就说了?么,往胡家去回来,天色暗了?,在路上撞见几个醉鬼,三言两语起了?冲突,给他们打的。”
  安老爷只是不信,可问了?好几回他都是这话,实在无法,又道:“你往胡家去做什么?我和你说了?,这时候不急着到胡家去,我和胡舅爷商议过了?,退婚的时他来想法子。他那头还没信,你急着去,和妙真拉扯不下,到时候传出来反说是我们悔婚在先。”
  安阆看见他焦灼的脸色,不禁笑了?下,“原本也是咱们家想退亲。”
  安老爷脸色微变,两手撑在膝上歪着头看了?看他,“话虽如此说,可是不能叫外人也这样想。咱们是什么人家?书香门第。不日你就要封官,给人家知道咱们悔婚在先,到底于名声上不好听。这事情还得那头先提出来。”
  安阆往上撑一撑,暗忖须臾,也不知道妙真到底意欲如何。反正有他老子在这里打算,也不要他过分操心。
  他便?操心起另一头,“爹,我想上京去一趟。”
  “上京做什么?”
  “姨父的事,施大人还没回信,我想着亲自?上京去问。二则,我封官的旨意迟迟没下来,不知什么缘故,也想去看看。”
  安老爷的忖度片刻后点了?点头,“也好。”
  却?说安阆要上京去,想着该与白池辞行,也要为那日口无遮拦向妙真致歉。这厢走到胡家来,偏在随墙门下撞见良恭出来。
  安阆因?懊悔那日语重?,已把他打他的事不放心上了?。良恭却?还有些过不去,穿着件深蓝的袍子慢条条移下石阶,在墙下剪起一只手歪过身去,横着眼笑了?声,“安大爷这是又预备了?什么难听话来说?”
  “那日的事,是我失礼在先。”安阆随和,笑着作揖,“我今日来,一是向大妹妹赔罪,二是来向白池辞行。我要上京去一趟,亲自?去问问姨父的事。”
  良恭不禁转过身来,仍挂着冷笑,“安大爷,你要为老爷的事上京去,是不是想悔婚悔得心安理得些?”
  见安阆默认下来,他微微仰起脸来,“不论你什么缘由?,我都代大姑娘谢谢你。如今只有这事在她是天大的事,其他的事,都要先放在一旁。你放心,她并不是非要嫁给你,你也不必急着这会去见白池。她们二人亲姊妹一般,你前两日说下那些话,这会又去,岂不是叫她们两个起些嫌隙?依我看,白池也不一定愿意见你,她还是个有良心的丫头。”
  安阆叹息道:“是我思虑不周,叫她为难了?。”
  “你还是先上京忙活老爷的事情要紧,把老爷太太解救出来,你于尤家的恩情也报了?,使白池也不必那么为难了?,我们大姑娘也少恨你一层了?。”
  说着稍稍移动步子,也有些郑重?的考量,“我也想着亲自?到南京去跑一趟,看看老爷到底如何,还请安大爷帮个忙,您到底是钦点的榜眼,您写?个手信给我,南京那头也少难为我些。”
  安阆一口应下,“举手之劳,你随我到我家去,我马上写?给你。我虽不认得南京那些人,可不过探望探望,他们少不得卖我这个面子。”
  说话连胡家的门也未进,又转回安家宅子里来。良恭得了?手信要辞,安阆忙跛着脚由?案后踅出来,几番为难道:“上回是我太急,伤了?大妹妹的脸面,请你回去代我向大妹妹赔个罪。另外,代我向白池说一声我上京的事。大约秋天就能回来,叫她等着我。”
  良恭扬扬手,未说应也未说不应,一面泠然走出安家。
  无巧不成书,又在那摇摇欲坠的角门外头看见安老爷在和人说话。这倒奇怪,有客不请进门来,反在外头大太阳底下站着说话?良恭留心匿在一处太湖石后头看,客人却?是胡家染坊里那位卢管事。
  稍近前些,方听见那卢管事在说:“都已安排妥帖了?,就在今晚!我们老爷特叫我来说一声,您安家的体面他可是想法子保住了?,您前头说的话,可不能反悔,别到时候为钱的事打起来。”
  安老爷一贯瞧不上胡家的人,从?不拿正眼瞧他,“哼,我没有他那么见钱眼开。他想的什么主意也不用来同?我说,听了?你们这些阴招子,简直是脏了?我的耳朵。”
  那卢管事对着太阳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话不能这么说呀。是您要退婚在先。我说句得罪的话,您是又要退婚又要脸面,还懒得动脑筋,只把事情往我们老爷头上一推,叫他做这些丧天良的事。我们老爷可是尤大姑娘的亲舅舅,尤大姑娘的名节毁了?,做舅舅的脸上也无光啊。我们老爷这可都是为您。”
  安老爷吭哧一笑,“他是为钱。少说废话,你走吧,再有事也不必来告诉我。我只要结果?,当中?这些事,我不过问。”
  那卢管事只得悻悻走了?。良恭见安老爷转进门来,忙贴着太湖石藏身,只等他往里头去,他方出去。
  路上都在掂度这事,将这安老爷,卢管事,迎客来那两个贼寇并曹二宝等人前前后后联在一起想,才?猜到些始末。又忽想到那日雀香在妙真院外那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想必她也知道些内情的。
  他不禁冷笑出声——这班所谓骨肉血亲,各自?为利,是要联手起来将妙真生吞活剥了?啊。
  此番回去,特意往药铺子里兜转了?一圈,打了?壶酒,买了?些熟食,到门房上去寻那曹二宝。
  曹二宝猜想他大约又是在外头赢钱了?,这便?宜还有不占的?并他两个在房内吃酒划拳。空隙里,良恭向门外扫一眼道:“唷,不耽误你当差吧?”
  “不耽误不耽误,今日不该我当差。”
  良恭笑着筛酒给他,“那你怎的不回家去?你家不就在后头巷子里?在这里守着做什么,不见得你老兄如此尽责!”
  曹二宝道:“晚上该我当差。”
  “晚上不是乔四嚜?”
  “我俩换了?换,明日他上夜。”
  良恭点着头,不停给他筛酒,一场下来,一壶酒有大半都进了?曹二宝的肚肠。
  吃完这酒进去,又未对妙真表明什么,只说了?安阆欲往北京,他待往南京之事。
  妙真听见安阆这个人眼神便?是一躲,有心要怪罪,奈何又要仰仗人家为她爹的事情跑腿,恨也恨得不足。只问:“他的腿脚好些了?么?”
  “能走了?。”良恭满不在乎。
  “不要给白池晓得,一来白叫她伤心,二来,恐她记恨你。”
  良恭好笑着踅入碧纱橱,“我怕她记恨我?恨不得扒我皮的人多了?去了?,她是哪个份上的?”
  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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