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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小姐有病-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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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把手挥挥,“去去去,什?么银子宝钞的,爷用不着!就给我装几件衣裳,我连长寿都不带去,还带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饿不死我!”
  小丫头瘪嘴去了,大奶奶却还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嘴里?还要劝他,其?实是为盯着他不把家?里?的钱带出去。
  她是个悭吝人,对素日邱纶毫不作为只知花销早就有抱怨。叵奈这?一家?都紧疼邱纶,说给她丈夫听,非但不赞成她的话,还反过头训她道:“你做大嫂的,不说补贴他些,还要多这?种心?”
  所以心下憋着一股气,非不要邱纶称心如意。她只管盯着,直见他果然只装了几件衣裳走才放心。一路追他到门外,扬着帕子在那里?假嚷几句,“三弟,哎呀三弟,你听话,快回来呀!”
  唯恐他真回来,喊两句就不喊了,又转回去禀报邱夫人,“凭我说得?口舌生疮,他就是不听。这?个三弟,真是任性惯了,老爷说话就要动身回苏州,他不说留在家?好好孝敬孝敬老爷,说走就走。”
  话说到此节,邱夫人便想起来,“你这?回不要跟着老大到苏州去了,就留在家?里?,替我哨探着你三弟的事。他也不知往外头谁家?去住,又不带人,我总是不放心。你二奶奶是不打爱管这?些闲事的,我叫她盯着,她肯定不上心。”
  这?就叫顾此失彼,大奶奶虽想跟着丈夫去,婆婆发了话,也是没?奈何,只得?应下。心里?又多怨了邱纶一层,要不是他这?样闹,大家?不知多消停。
  却说邱纶背着包袱,午饭也不在家?吃,脚下生风地往九里?巷过来。心里?盘算着趁这?空子,正好和妙真好好蜜里?调油无?人搅扰地相?对些日子。待他娘那头熬不住了,就高高兴兴地带着妙真回去成婚。
  想来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因?此路上不见愁色,倒是一脸松快的笑意。暨至门前,刚要抬手叩门,就见老五叔慌慌张张拉开两扇门。
  迎脸相?对,见老五叔神色不好,因?问:“出什?么事了?”
  老五叔一把拉他进?去,路上说:“哎唷三爷,我正要回府上去告诉您呢!今早起来,花信那丫头去给姑娘瀹茶,姑娘不知怎的,像是噩梦魇着,疑心有人要害她,就把一壶热滚滚的水一下就摔到花信身上去。花信姑娘疼得?在床上起不来,姑娘还是嚷着有人要害她,乱得?不成样子!可巧您过来了,快去看?看?,我已?叫我那媳妇去街上请郎中?了。”
  邱纶把个包袱皮丢给他,一行急着踅进?正屋。看?见妙真被五花大绑束缚在梳背椅上,歪着个脑袋,像是挣得?累了,有些恹恹地半阖着眼睛。
  林妈妈所剩无?几的一点精神气,全用来在榻上歪着淌眼抹泪。瞿尧也坐在另一端攒眉,完全不知作何打算。
  “怎么能把她绑着呢?!”邱纶先急着去端起妙真的下巴,把她零散的几缕头发拨开来看?。见她两眼失神,目光在他面上飘飘忽忽,聚不起来。他心疼得?紧,回首横了瞿尧一眼,“先给她松绑!要把她勒疼了。”
  瞿尧忙道:“不能松绑。她要打杀人,花信给她烫得?现还在那屋里?躺着。”
  邱纶原有些不信,忽地听见妙真嚷起来,“恶鬼!你们都是恶鬼!我要杀了你们抵命!”
  她养精蓄神了一阵,又有了力气,只管在椅子上胡乱挣扎,弄得?满屋“吱吱嘎嘎”的,听得?人心紧。邱纶忙摁住她,“妙真,是我,你细看?看?,还认得?出么?”
  她细细端详他一会,倏地眼中?发狠,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呸、你也是个索命鬼!”


第65章 天地浮萍 (十二)
  这病也怪; 糊涂与糊涂也是毫不相干。妙真一时把邱纶认作她的丈夫,一时?也把他归为索命恶鬼。
  她病得颠三倒四,邱纶一时?也没个章法,只顾着劝说:“你好好看看; 我是邱纶; 你的未婚丈夫啊。难道你竟忘了?前几日元夕,我还领着你上街去逛过?一回的。”
  他蹲下去; 握着她两条手?臂; 摸到一片冰凉。满屋里扫量一眼; 不见有个炭盆; 就责怪; “也该给她点个炭盆取暖; 她身上冰的很。”
  瞿尧却道:“不是不晓得; 只是她上晌把炭盆踢倒了,屋子?险些没点起来?,谁敢再点?不信你看那帐子。”
  床边月钩挂着两片红绡帐,右面那一片底下给火燎了一片; 烧得参差不齐。邱纶见状; 不好再怨怪,只好立起身来?解妙真身上的绳索,“解了也不怕,让她到床上去,拿被子?焐着; 我守着她。”
  说着哄着妙真到铺上去; 拿被子?把她裹住; 他就坐在床沿上,寸步不离。
  瞿尧最怕绊在家里看顾女人; 又怕邱纶照顾不到,最终还是要喊他帮衬,便提议,“我看我还是去将良恭叫回来?。想元夕已过?,他家中也没甚可忙的,就让他提早回来?。”
  林妈妈听见这话,倒止住了哭,忙把眼泪揩着点头,“这是正?经话,你此刻就去。”
  不想邱纶不肯,他想自回到嘉兴来?,良恭不在跟前,只他与妙真两个简直好得蜜里调油。那良恭倘或回来?,碍在跟前不说,又还常出言不逊惹人生气,偏妙真还有些维护他似的。
  
  最紧要是,他也不算太?蠢,隐约感觉得到良恭对妙真有些不寻常的好。没见过?哪家的奴才尽心如?斯,为二两多银子?各地奔波,未必还指望尤家还能有人提拔他不成?
  便一口否决下,“叫他来?做什么?他还能治得了失心疯不成,他又不是郎中。”
  瞿尧道:“他虽不是郎中,却有法子?哄姑娘。前两回都是靠他哄着,姑娘才肯安分些。”
  林妈妈也坚持要叫良恭,自己也实?在支撑不住,便不再商议了,也不顾邱纶脸色不好看,一面起身回房,一面叫瞿尧找到凤凰里去。
  这时?节虽是雪融冰消,却仍春寒料峭。凤凰里的白日是一片冷清,寥寥几户人家都没有闲空过?分流连大节刚去的气氛里,皆忙着外头谋生的勾当。
  良姑妈因为良恭说定在家,心里高兴,病也缓和许多,就仍往隔壁那户人家的馆子?里去上工。家里只得良恭,也未闲着,正?忙在案上临摹王相公交托的那张残画。
  说定元夕过?后送去给人的,前些时?为过?节犯懒,也有些心不在焉,便耽搁到时?下来?,再不动手?,只怕过?两日不能交差。
  案上摆着好些颜料,颜色之贵,良恭心里嘲笑着,他这一生,做一笔亏本的买卖就够了。因此这些颜料都是叫王相公那头预备下的。他坐在长条凳上,一脚踩在凳子?另一端,嘴里叼着支画笔,手?上飞龙凤舞地挥着一支,时?不时?换下嘴里这一只去勾勒几笔。
  画得正?是得心应手?畅快淋漓的时?分,倏闻得院外有人喊:“良恭在不在家?”
  他心里猛地发烦,不欲理睬。那人又连问?了几声,他辩出是瞿尧的声音,待要出去,起身又犹豫了片刻。
  末了还是开门出去,“你怎么找来?了?”
  瞿尧回头来?笑,“原来?你在家,我在外头敲了几回院门,没人来?应,见门没关死?,就走?进来?了。你是在午睡?”
  良恭往正?屋里瀹了碗热茶,出来?将他请进屋里坐,“你找我有事??”
  瞿尧看见那八仙桌上的画,待拿起来?细看,给良恭摁了回去道:“墨还未干。”
  他就歪下脑袋看,勉强也能看出好坏,乍惊乍喜地,“想不到你还会画画?”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瞿尧抬起头来?道:“姑娘晨起病发,把花信给烫伤了,林妈妈那身子?骨,自回到嘉兴来?便一日不如?一日,我又不会照看女人。虽有邱纶在,他一个人未必看顾得过?来?,所以我和林妈妈商议来?叫你回去。话说回来?,怎么元夕都过?了你还不回去?”
  良恭椅上倚着坐,微仰着头吁了口气,“我家里有些事?走?不开。她怎的又病发了?”
  “谁知道?那病还不是说发就发,差点没把屋子?点了。”
  良恭阖上两眼片刻,仿佛在下决心,又睁开立起身,“那我跟你回去看看。”
  便丢下那张半成的画,并瞿尧往九里巷走?。一路上都是低着头,有些迫不得已的情绪。
  甫进妙真屋里,就看见满地的碎瓷片,不知摔了几个杯碟。又听见妙真在屋里央求着,“不要害我,求求你不要害我……”
  踅进去一看,倒是妙真手?里握着根细细的金簪子?。邱纶额角流着血,他也没顾得上自己,更顾不上来?人。一手?搂着她,一手?抢夺她的簪子?,“没人害你,你先把金簪给我。听话啊,先放下,一会再伤着你自己。”
  妙真仰头看见他脸上的血,有些呆滞住了,就随他把簪子?拿走?。他把东西轻轻放在妆台上,生怕忽然弄出什么声响又激着她,一面揽着她往床上去,“你先睡会,大白天的,怎会有强盗贼人进来??不怕,先睡,我就坐在这里替你守着。”
  待妙真睡下去,良恭才往床前走?来?。妙真目光缓慢地落在他身上,见他眼睑下有一抹湖绿的颜料,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着坐起来?,两手?环住他的腰,向他问?:“爹,您是从哪里过?来?的?”
  良恭与邱纶皆是一惊,可又没法子?同她讲道理,因此都没说什么。
  邱纶坐在床沿上,剔良恭一眼,微微把身子?转正?了,耷着背说:“她这一日都是这样,谁也不认得。才睡了一会起来?,益发糊涂了。”
  末了他额上有滴血砸在地上他在惊觉到有伤,抬手?一摸才感到疼,“嘶”了口气,走?到妆台去照镜子?,太?阳穴上头竟是条斜斜的三寸长的伤口。
  良恭也顾不得他,掰开妙真的胳膊坐下来?,端详一会妙真的神?色。
  妙真这会缓和许多,脸上笑着,抬手?在他脸上抚一抚,目光有点痛心似的,“爹,您怎么就瘦得如?此了?”
  她一再这样喊,良恭没有惊了,心里倒觉得是占了她的便宜,有些报复的快意。因此就把那日凌晨在这房子?外头感到的一点痛苦忘了。他咧开嘴一笑,随她的话去编,“这一阵爹在外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怎么能不瘦呢?”
  “那您往外头去做什么?该好好在家待着啊。生意上的事?再要紧,还能要紧得过?您老人家的身子?骨去呀?”
  良恭顽劣地笑道:“我儿?懂事?许多。”
  妙真受了夸赞,益发想起来?要孝顺,便要下床,“您坐会,我去吩咐厨房里给你烧几个您喜欢吃的菜,再汤壶热热的酒来?。”
  给良恭拉住,“我才吃过?饭,不必忙了。是你娘打发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在睡觉。”
  她小时?候,曾太?太?喜欢管着她午睡。她又躺下去,把被子?裹住身子?,“我这就睡。爹,晚饭咱们桂兴铺子?的炸货好不好?”
  良恭答应着,把被子?掖了掖,守着她阖上眼睛。倒有这点好,她一发病就睡得多,因为每回闹起来?都是拼尽一身力气和精神?。
  不一时?妙真睡着了,听见老五叔在外头说请了个郎中来?,也不必多余来?看妙真,良恭只照旧叫他开一副安神?的方子?。郎中答应着,又往西屋里瞧花信的烫伤。
  邱纶在榻上生闷气,听见瞿尧进来?喊他也去看看额上的伤,他才很不情愿地立起身。起来?又看防备地望了良恭好一阵,怕他背着他与妙真过?于亲昵,不放心,又走?到床前来?看妙真到底是不是睡着了。
  听她的呼吸的确是睡去了,他便捂着额角向良恭说:“你也不必在这里守着了,下去忙你的。”
  良恭听这口吻,仿佛这里全由他做主了似的。心里不高兴,并不搭他的腔,只起身走?到榻上去歪倒着,把眼阖上,也是要睡觉的模样。
  邱纶暗咬两回牙,往西屋里去瞧伤。说不要紧,皮外伤,只开了些外敷的药。
  倒是花信腿上烫起一片水泡,疼得她直怨着妙真,又不能说,只卧在床上掉泪。郎中吩咐用烧过?的针把水泡挑了,再搽些烫伤膏子?,待它?慢慢愈合。
  少?不得要费些日子?,花信向瞿尧瞅一眼,“我也下不得床,姑娘那头,恕我不能去伺候了。”
  瞿尧一时?儯u不已,这家里又添个病人,哪有许多人手?来?做事??也只得道:“你只管养你的伤,姑娘屋里有邱三爷和良恭。”
  这厢出去,听见妙真睡下,有人守着,便自往街上去访个朋友。这朋友姓周,称他周万里,因他官场东来?西去跑些小买卖,一年到头都在外奔波。赶上今年年后在家,一时?还未出去,便常与瞿尧一处吃酒。
  这周万里见是瞿尧来?访,忙请他坐。一面款待茶果,一面问?道:“上回我同你说下的那笔买卖,你忖得如?何?”
  是贩马的买卖,有马商从漠北拉了马至开封,在开封脱手?。这周万里的意思,他们去接手?过?来?,倒往蜀地贩卖。
  他道:“很可做得,蜀地常年使用滇马,可滇马个头矮,那些富户官家嫌不够威风体面,这两年又兴起漠北那方的马匹。我上年跑到开封,认得几个北边贩马的人,价钱很公道。咱们一趟拉几十匹往蜀地,就可赚得二三白两。虽奔波些,你从前也是四处奔走?的人,这有什么怕的?”
  瞿尧呷了口茶,发着愁,“怕倒是不怕,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像女人似的成日在家坐着不成?我想的是本钱哪里来?。倒手?几十匹北马,本钱总得要五六百,还不算一路上的开销。”
  周万里也叹,“我这两年就是为凑这些本钱才四处跑得勤些,现如?今我手?上也有一百多两可周转。你若能拿得出一半来?,我再想法子?凑一凑,咱们就可以往开封走?一趟了。”
  瞿尧焐着茶碗一壁苦笑,一壁发楞。想着现如?今在尤家还有什么出路?无非是守着家里那几女人过?窘迫的日子?。
  可那几个女人,病的病,疯的疯,即便都是完人,又与他有什么相干?他不能给这些没相干的人绊住前程,大丈夫志在四方,当立事?业要紧。
  倏然定下心来?,同这周万里细细商榷一番,打定了主意,叫他再等?半月,少?不得拿出本钱来?并他一路往开封去行走?。至于这本钱何处得来?,瞿尧并没有说,只在胸中暗暗盘算。
  下晌瞿尧回去,妙真已睡醒起来?,正?在院中上蹿下跳。内院是个方方正?正?的庭轩,除四面廊角种着几棵桂花外,再无其他,因此倒不怕她怎样跑跳。她口里直呼良恭为“老爷”,一面玩耍,一面向他说着许多幼年往事?。
  良恭不管有没有这些事?,都在吴王靠上歪着答应。偶尔见她廊内廊外在吴王靠上攀爬,便出声嘱咐,“你慢些。”
  瞿尧向妙真问?了几句,她皆不理会,只顾着玩自己的,仿佛全没听见。他只得没奈何地走?去并良恭坐着,因问?良恭:“邱三爷呢?”
  良恭向廊角洞门外抬一下下巴,“在外头收拾屋子?。”
  “怎么,他要在这里住下?”
  良恭也奇怪,才刚问?了邱纶一回。邱纶不肯对他说是和家里闹起来?的缘故,只说是放心不下妙真。而后妙真就醒了,良恭也顾不上去赶人,仍回来?周旋妙真。
  此刻瞿尧一问?,他就发烦,乜了一眼,“谁知道他?要赶他出去,姑娘跟前倒少?个人看顾。”
  所以谁还管得了这些琐碎的规矩?都不顾规矩了,连林妈妈也不出面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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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尧笑道:“他要住也没法,这房子?还是他借给咱们住的呢。说起来?,他们二人的婚事?果真能成,也算姑娘行运,找到一个好归宿。”
  良恭歪着一边脸笑起来?,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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