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龙椅-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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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睿言不由自主往里一缩,打量眼前腰肢纤纤的“宫人”,薄唇抿了抿。
“且慢!你、你能不能坐远点?我……不太适应。”
元礼长眉一挑,眸光流转,淡然一笑。
“霍二公子,害羞了?”
第二十八章 。。。
殿内烛火微弱;紧闭的大门将夜色拒之门外。
巡逻卫队的影子被廊下灯火投落窗棂上,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霍睿言侧耳倾听;依稀听见兄长低沉的嗓音。
“我弟弟究竟怎么样了?”霍锐承低声发问,语气满是忧虑。
“属下不知。圣上口谕;任何人不得打扰霍二公子歇息,您请回吧!”
“连我也不能进去?我就看一眼。”
“霍大人莫要让属下为难。”
霍锐承似跺脚叹息;极轻声地抱怨一句“今儿闹鬼了”;磨磨蹭蹭的脚步声下了台阶,依稀徘徊一阵;才渐行渐远。
殿阁内的二人;一言不发;生怕被耳力极佳的霍锐承听出端倪。
待确认兄长彻底离去;霍睿言转目睨视元礼,从他笃定的眼神可判断,宋鸣珂不设防;轻信他所言。
如元礼真心向着宋鸣珂,倒无需揭露其真面目,免得她过分担忧。
她背负的太多,身为二表哥;能分担一点是一点。
“你确定;她已无碍?”霍睿言压低话音。
元礼仔细收拾碗勺,垂下眼帘,悄声解释;“圣上所中的毒,在心跳剧烈时,会使人产生幻觉,回想令其最畏惧的往事,乃至惊怖或癫狂。药性过后,于身体无害。”
霍睿言触摸被宋鸣珂狠咬过的手,好不容易平静熄灭的火气,再度燃烧。
“你这丧心病狂的家伙!”
“我说过,毒不是我下的。”
“可你明知她有危险!”
“先听我说完,”元礼一如平常的淡定,“确实,早就有人逼我下此毒,但我乃医者,岂能下毒伤害病患?
”对方于我有救命之恩,又以舍妹之命相逼,我不能泄露此计划,只好提前备好蜜渍梅花。”
他顿了顿,补了句:“原以为,他们去年便下手……缘何拖到今日?”
霍睿言狐惑:“蜜渍梅花能解毒?他们不会换别的毒|药?”
“解毒的不是梅花,而是混在里面的解药。他们的毒,均由我从海外带来。”
海外……擅长使毒?
霍睿言难掩震惊之意:“你!你是五族人?”
“不错,那时我还小,出逃时偷带了三种不同的毒|药。抵达中原后,一路被人追杀,为这帮人所救。我无以为报,只能把药全给了他们。”
霍睿言暗吸一口气,惊中带怒:“哪三种?解药呢?”
“第一种是剧毒,无解药。因毒发甚快,死时血液含毒,若公然以此毒谋害君主,定会遭到彻查,没人敢冒这个险;
“第二种毒……咳咳,这……不说也罢,反正是下三滥玩意儿,伤不了性命;第三种,则是令人产生恐惧幻觉的药,服用后如中迷瘴。
“我猜想,狩猎会导致心跳加速,诱使毒发,今日一大早前来给她补充蜜渍梅。”
霍睿言眉头未舒展:“既然提前服下解药,为何她还会……?”
“解药只能减缓程度,缩短毒发时长。假如无解药,恐怕会幻想出妖魔鬼怪,因过度惊惧而亡,或是自残、杀人,而非倒下昏睡。”
元礼余悸渐露,回避霍睿言越加冷冽的眸光。
“你,拿她的命来赌?”霍睿言需按捺痛心与愤恨,方能与他冷静相对。
“这世上有什么不能赌?”元礼眼底掠过难以言喻的痛楚,“我的命也是赌回来的。”
“你……竟放任她骑马!”
霍睿言的手猛地一抬起,又徐徐放下。
要不是眼前人换了宫人青绫裙,黑发绾髻,他定然一把揪住其前襟,厉声逼问。
元礼似是算准了他的顾虑,淡然笑道:“不是有你么?你武功出众,自会奋不顾身,以性命相救。”
霍睿言被当面揭穿小心思,既不好承认,也不愿否认,又急又恼,瞪了他一眼。
元礼扬眉:“承认吧!你飞醋都吃一整年了!每次见你这醋坛子,我老远就闻到酸味!”
霍睿言攥紧拳头,头上快冒烟了。
哪来的酸味!明明是位玉树临风、淡泊清雅的翩翩佳公子!
至少,他在宋鸣珂面前,一直小心谨慎,努力维持美好形象,自诩完美无瑕。
见元礼笑得欢畅,霍睿言恼羞成怒:“我警告你,你你你别在她面前搬弄是非!”
对于这种嗫嗫嚅嚅、无半点威胁力度的“警告”,元礼一笑置之。
霍睿言被怄得不轻,盯了他半晌,忿然道:“打扮成这样,还真看不出……你、你该不会是女子吧?”
“霍二公子想验明正身?”
“……”
霍睿言凿穿龈血,眼里要迸溅出火星。
暗自缓了缓气,敛去烦躁,他问:“李太医被贬,是他们下的手?”
“师父没犯事,是他自愿顶罪南下。”
元礼简单扼要阐明了过往。
因特殊原因,他和妹妹被迫分开。由于他从小对医学草药感兴趣,被安置在李太医身边,一心学医。直到李太医临走时举荐他,当年救他的人认为这枚棋子终于能发挥作用,便以其妹妹的安危相胁迫。
霍睿言再三询问对方是谁,元礼依然表示,只有一名武功极高的蒙面男子与他联系,别的一概不知。
“你如何得知,我会武功?”霍睿言问不出所以然,换了个话题。
“圣上说漏了嘴。”
“说漏嘴?”
“我曾谈及,以春桃、夏荷、秋桂之露,或冬日梅上雪作汤绽梅,她随口说——叫上霍家两位表兄,他们身手好,不费劲。我由此推断,你平日刻意掩饰武功,再观察一段时日,更断定你的能力不在令兄之下。”
“元医官果真细致入微,”霍睿言分辨不清心底该喜还是悲,“看得出,你很在意她。”
“我是很在意她,但非你所想的那样,”元礼笑得无奈,“类似于,同病相怜。”
霍睿言哼道:“谁有病?你才有病!”
元礼料想他心头有气,不再纠缠细节,遂提议与他联手,另寻机会调查,并道出对宋鸣珂所说的版本——霍二公子和她一样,中了瘴气。
“同行侍卫归来后喝下带微量毒的茶水,夜里多半会做噩梦。届时,瘴气之事真假难辨。至于今上何以当场昏倒,自有我这医官证实——她连日操劳,易致邪气入侵。”
“你要我,与你联手瞒骗她?”霍睿言语带不屑。
“免得她疑神疑鬼,露出马脚。再说,你骗她的何止这一桩?你早知她是何人,不也假惺惺地没揭穿?这回,难不成……你要对她哭诉,说是我这柔柔弱弱的小医官随手一扎,就把你给放倒了?”
元礼作出怜悯状。
若非他以女子装扮,看似弱不禁风,霍睿言恨不得一拳打歪他那张秀气的脸。
事实上,霍睿言明白,元礼并未坦诚一切。
往后局势如何,尚不得而知。
…………
夜月高悬,皎皎月色与璀璨宫灯融合,洒落在保翠山行宫内,亭台楼阁如沐银光。
行宫各处景致秀雅,悠然恬淡,与之全然不符的,是群臣们夜不能寐,战战兢兢。
圣驾出游,不但龙体受损、霍二公子昏迷,连同往的武官和侍卫,大多有心悸、慌乱之症状。
一时间,宗亲、朝臣、眷属人人惊慌,既忧心小皇帝的病情,又怕其降罪下来,祸及自身。
数十人惶恐而来,随饶相跪在寝宫之外,请求面圣。
雅致寝殿中,宋鸣珂沐浴更衣后,听闻大伙儿非要问安,她烦不胜烦。
从前世到今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头一回丢人到此地步!
她原想银袍雪马,驰骋于山林野地,英姿飒爽,好逞一把威风。
不料……中了个什么鬼瘴气,当众堕马,还被人横着抱回行宫,睡上小半日方醒。
天子的颜面,往哪儿搁?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君威呢?她的君威还有几分?
“去去去!让他们滚回去!该干嘛干嘛!别来烦朕!”
宋鸣珂嘴上不耐烦,脸上却是苦兮兮的委屈,巴不得往那帮人额上盖个“尔等是球,速滚”的印记。
待刘盛领命而去,她又问余桐:“二表哥情况如何?”
“陛下乏了,还请先就寝,一切交由小的处理。”余桐眼眸低垂。
谁也没发觉,他目光漾起一丝隐忍。
“不想睡,朕去看一眼。”
宋鸣珂忘了自己已卸掉妆容,呈现的是本来面目。她扯过外袍,边穿边往外走。余人连忙追出。
缝菊引琉璃宫灯在前,虚晃灯影流淌在碎石小道上,乱了宋鸣珂的心事。
让人意外的是,霍睿言所在的殿阁,原本灯火通明,此际仅剩孤灯闪烁,留守侍卫不见踪影。
人呢?
宋鸣珂生怕霍睿言出意外,不顾身份,迈步直冲进曲折回廊。
“陛下!”缝菊等人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已落在后方,唯有拼命追。
周遭侍卫闻声,匆匆围拢。
宋鸣珂刚跑出数丈,劲风迎面而至。
她没来得及收势,正正撞入一结实而熟悉的怀抱中!
痛,痛痛痛!
她在来者搀扶下站稳,双手无意识抵在对方胸口,茫然抬望,恰好对上霍睿言那双澄明眼眸。
他的眼神如掺了蜜意,糅合惊喜、疑问、欣慰,还有淡淡赧然。
他的温热气息,不带侵略意味,却恰到好处包围了她,教她乱糟糟的一颗心,隐隐约约蔓生出安稳、懊恼与迷恋。
他们相互搀扶,视线缠绕,有那么一瞬间,竟完全忘却廊下追来的大批仆侍,更未注意,杏花深处,掩映着一身青绫裙。
那人远远静观,扶额而笑,只停留片晌。
转身,离开。
深浓的落寞混合了浅淡感伤,随风飘散于融融春夜中,来去无痕。
第二十九章 。。。
夜风载着月华流入宫阙;吹落杏花如雨。
霍睿言那身青白袍裳,迎风翻飞;与明朗月光浑然一体。
胸前的小手以似有还无的绵软力度;悄悄撩拨他的汹涌心潮。
怀中少女散发沐浴后的濡湿清芬,在月影花香的浸润下平添致命诱惑力;以致一向礼数周到的霍二公子,全然忘了行礼问安。
就这样;半搀半搂着她;四肢百骸如被灌蜜似的,不敢动;也不想动。
半盏茶时分前;霍睿言与元礼另约时机详谈;目送对方青绫宫裙消失在廊外;才径自前往寝殿,探听宋鸣珂的情况。
走到半路,听前方宫人叫唤“陛下”;惊得他发足狂奔,幸好警觉有人时硬生生收了势,未至于将她撞飞。
她跑得如此之快,想必体力已恢复;无须他问安了吧?
宋鸣珂借他之力站稳;往后挪移数寸,微微喘气:“二表哥没事了吧?”
瞧她小脸泛红,眸光流转之际如有羞涩;粉唇翕张后吐出的一句话尤为轻柔,竟是小丫头的嗓音,霍睿言不由得一愣。
“谢陛下关心,已无大碍。陛下好些了?”
宋鸣珂忙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无碍就好。”
围观侍卫们躬身退开,余桐则识趣地领宫人倒退数步。
霍睿言纠结的是,下午兄长嚷嚷的那番话,在宋鸣珂心中有多大影响。
毕竟,摔落马下、昏倒在他怀内时,她似乎仍为此而生气。
他需要一个恰当理由,既可洗清冤屈,又不至于牵扯她与宋显琛的秘密。
宋鸣珂满脑子乱哄哄的则是自己趁霍睿言昏睡时干的“好事”。
视线由他如刀裁的鬓角,转移到他微红耳朵,滑向英秀挺鼻……掐捏时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她指尖。
心虚莫名,颊畔欲燃。
表兄妹二人傻愣愣站着,两张俊俏容颜皆氤氲薄霞。
月光与宫灯暖影交融,为这份缄默增添了似有还无的暧昧。
“我有一事想与陛下坦言,”霍睿言率先松开托住她的手,又舍不得离她太远,干脆维持原来的距离,“午后,我哥说的那番话,或许会让陛下误解。”
轻柔的一句话,如落在宋鸣珂额角,激起她轻微战栗。
宋鸣珂小嘴一抿,倒退半步:“朕没听到什么。”
她平素在霍家兄弟面前不摆架子,而今突然冒出“朕”,摆明心里有鬼。
霍睿言唇畔溢出淡淡苦涩。
“他之所以动怒,源于我提醒他,切莫把我和任何女子牵扯在一块儿,包括从小一起长大的长公主,免得有损她的清誉。
“恰恰因为许久没见长公主,兄长误以为我存心疏远,才怒而斥责我。我已与他明说,我待陛下与长公主之心,一如既往,始终未变,希望陛下别误会。”
宋鸣珂免不了记起霍锐承说的“弟弟心有所属”,一股难辨是酸是苦的滋味徜徉心下某个角落。
她在纠结什么?生怕别的女子抢了二表哥对她的关注和呵护?
假表弟真表妹,用得着这般霸道吗?
霍睿言迟迟等不到她回话,无声叹息,如吐纳胸腔内积聚的郁气。
“如今兄长已成为陛下近卫,我想今年内去一趟蓟关。”
“啊?”宋鸣珂不及细想,抬手揪住他的袖子,抬眸凝向他,“何时回来?”
举止、神态、语气……霍睿言捕捉到了她的不舍,忐忑不安的心顿时绽放朵朵繁花。
他竭力不露出嘴角的弧度,正色道:“大丈夫理当建功立业,可入朝堂,可战沙场。睿言无论身在何方,居于何位,心都向着陛下。”
“我问你去多久!”宋鸣珂摇晃他的袖管。
该不会……像上一世那般,逗留三五七年吧?
情急之下,小女儿情态骤现。
霍睿言快被她蹙眉瞪视的眼神软化,不忍再逗她,笑道:“陛下让我去多久,我便去多久。”
宋鸣珂讪讪松手,改用严肃口吻道:“……正逢科举,秋天之前必须给朕回来!”
“遵命。”
霍睿言自知,千里锐志,早被她软硬兼施,磨得变了形状,心下既甜蜜又惆怅。
“何以……忽然有此决定?”她柔声问,“据边关回报,表姨父把边塞治理得井井有条,好得不得了!”
“正因为顺畅得异乎寻常,我更要亲眼确认。”
霍睿言对父亲的性子最为了解,他老人家赏罚分明、不拘小节,治军有方,但细节往往顾虑不周,在官场上容易得罪人。
如有人弹劾他,指出其错误,霍睿言反倒觉得正常。
人人交口称赞?越完美无缺的局势,越可能酝酿危机,他不放心。
二人杵在廊下,误会消解后,方觉彼此离得实在太近。
他尴尬一笑:“长公主这次没随驾到行宫。待回京后,我和兄长到北山稍作拜访,是否合适?”
“这……”宋鸣珂眼底忧色暗涌。
宋显琛在元礼的调养与太后陪伴下,性子比最初得病时开朗了些。可若贸然让他以女子形象,面见仪表堂堂的两位表兄,没准又会备受刺激,自伤自怜。
“看来,有所不便。”霍睿言忧色难掩。
宋鸣珂看得出他真心想见“长公主”,故作豪迈拍了拍他肩头。
“表兄妹从小玩到大,晏晏会懂的!”
霍睿言被她突如其来拍了几下,先有片晌愕然,随后扬起一抹淡笑。
宋鸣珂自我安抚——这是替我哥拍的,可不是存心占便宜。二表哥呀二表哥,感受到了他对你的器重吗?
霍睿言只当她闪烁不定的眼光源自困乏,当下深深一揖。
“既然陛下一切安好,我就不叨扰了,还请早……”
“陪我看会儿月亮。”
念及这回他真要远行,宋鸣珂不由自主再度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