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龙椅-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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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鸣珂被醉意侵袭,顾不上害羞怯赧,直接把小脑袋靠在他脸颊,瞬即感受到他肌肤的滚烫。
“欸,我是宋显琛。”
她喃喃自语,身前少年大抵没料她忽然蹦出这么一句,顿时脚步一凝。
“我吃得少,不沉吧?”她鼻腔中哼哼有声,宛如没睡醒的猫。
霍睿言如被火烤过,周身滚烫,闻言一愣,笑道:“不沉,轻得很。”
宋鸣珂闭了双眼,嘴上嘀咕:“不许笑话我!我……还有点胖,个子没长起来,不好看,等我长大了……嗯,我可要颠倒众生。”
她一番自我迷恋的醉话,逗得霍睿言忍俊不禁。
“真不骗你!你们跑到蓟关那鬼地方!没见着而已!”
她胡言乱语,语气透着自得与不平,令他一头雾水,无从应对。
只听她小声与他咬耳朵:“别去太久!不好玩!”
“是,我快去快回。”他被她的唇蹭得脸痒心也痒,飘飘然如登仙。
别说速归,什么都答应。
“……风大,沙子多,能把人脸划破,什么叫吹弹可破,我算是懂了。”
霍睿言只觉这番话莫名其妙,仿佛她真去过,身临其境般。
“反正这辈子,打死我也不去……才不要看到那个有疤的家伙……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霍睿言糊涂了,有疤的家伙?先下手为强?
“谁……?”
他低声问了一句,久久没听到回答,稍稍转目,惊觉她已入梦,毫不设防。
她均匀的呼吸徘徊在他肩颈处,暖暖的,柔柔的,软软的。
这一刻,他已无力分辨心头纠缠的滋味,酸甜苦辣兼之,仍教他嘴角勾起一抹愉悦弧度。
原以为,能成为顶天立地、雅正疏阔、心中自有天地的好男儿。
在她面前,他始终做不到胸襟开阔,依然计较旁的男子与她亲近。
包括被蒙在鼓里的兄长。
山路不比夜色漫长,他逐渐缓下步伐。
舍不得这只属于他一人的甜蜜,过早消散。
生于京城侯府世家,师从武林名宿,低调学艺,他隐藏身份,行走于市井山林。
经历过扶贫济困的良善,也见识过烧杀抢掠的丑恶;受到过卑躬屈膝的迎合,也遭受过冷嘲热讽的蔑视。
眼看漫山千灯随时间悄然灭了半数,他忽而明白,不论闹市中的贩夫走卒、处江湖之远的侠客,还是居庙堂之高的王侯将相,他们或长或短的人生,恰如这璀璨灯火,终有熄灭之时。
而他,理当在燃烧最热烈的年少时光中,为紧贴着他的小小女子,乃至为天下苍生,照亮长不过一生的同行之道。
纵然黑暗长夜,山路崎岖,亦有未灭灯火伴他们一路。
花灯渐弱,月色如雾围拢山野。
霍睿言身子微向前倾,背负睡得香甜的宋鸣珂,眺望时,眼神含混豪情壮志与甜蜜笑意。
他专心致志,小心翼翼走好脚下每一步,生怕惊醒背后软绵的小醉猫,是以未曾留意,桃花林外那杏黄裙裳的窈窕身影。
那位小娘子拈花簪鬓,本就一身书卷雅气的风姿,平添淡淡艳色。
她于春宵中候立多时,只为远远看上他一眼。
遗憾他沉浸在情怀与馨蜜中,浑然未觉。
…………
花朝节后没几日,因狩猎停办,大队人马提前返回。
宋鸣珂重新投入到繁忙政务中,并于三月初抽空跑了趟北山。
又是一年好时节,暖风抖落悉悉索索的花雨,侍女来往穿梭,手捧锦衣华服、金钗翠钿、滋补药材,纷纷往小库房中送去。
宋显琛因常年窝在院落里,少见阳光,鲜少活动,外加胃口不佳,肤色如女儿家呈现瓷白,身子比起同龄少年略显单薄。
他头绾双髻,簪了金蝶头花,水色褙子柔美如雨后平湖。
修过的弯眉,描过的眼角,点脂的丹唇,宛若宋鸣珂前世十三四岁的模样。
当着一众宫人之面,他朝妹妹盈盈施礼,竟让她恍惚出神。
待闲杂人等退下,宋鸣珂反过来向他下跪,被他抬手制止。
他浅笑摇头,挽她的手,上下打量,如像端详另一个自己。
余桐领裁梅、剪兰、缝菊、纫竹四名宫人端来茶水点心,退至廊下,为久别的兄妹腾出空间。
不知不觉,宋显琛在北山呆了一年有余。
起初,宋鸣珂每隔一月上山探望,其后太后谢氏常住于此,元礼定期以宫女打扮,掩人耳目来问诊,她心下稍安,加上诸事忙碌,渐渐少来。
一来好让兄长静养,二来,她担心自己老在他跟前晃,会让他反复记起失去了什么。
“哥哥最近可好?看气息,比先前精神不少。”她拉他坐到花树下的宣石上。
“书。”宋显琛勉为其难发出单音。
宋鸣珂转头看廊外竹椅上搁着一卷书册,猜出他近日在看书,心中欣慰之情油然而生。
乐意读点书消磨时间,总比像往年那样怅然静坐,看云卷云舒、花落花开要积极些。
她与他聊起春搜,因瘴气所致,只能举办花朝节盛会,并谈及来年入夏后,计划到奔龙山举行夏苗。
“相信哥哥很快就好转,届时咱们换回身份,一起狩猎,你可不能输给我!”
她笑时,眼中如有星河流转,灿然生光。
宋显琛似被她感染了,沉静面容显露清浅微笑。
宋鸣珂叽叽喳喳说了一阵,转而去问裁梅、纫竹有关兄长的饮食起居。
这两名宫人原为她的近侍,因兄妹身份互换,才特意拨来伺候宋显琛。
前世,梅兰竹菊四人忠心耿耿。
和亲路上,年长的裁梅负责谋划出逃之事,让纫竹装病滞留,赶往霍家报信;留剪兰冒充长公主,她则与缝菊、余桐护送宋鸣珂出逃,最终死在宋鸣珂眼前。
重来一遍,宋鸣珂对裁梅最为放心,遂把看护兄长的重责全数交予她。
“裁梅,他最近为何热衷于医书?治国理论没落下吧?”
宋鸣珂想起定王爱花草,晋王喜金石、陶瓷等,宁王侧重学武……要是宋显琛来个学医,她便真要疯了。
“圣上久病未愈,大概受元医官的影响,开始对草药感兴趣,闲来命人到附近采药供他研究,但您送来的书册,他……也有在读。”
宋鸣珂不晓得该喜该忧。
尤其她折返而回,见兄长手不释卷,捧一册《普济本事方》看得入神,甚至提笔做了不少标注,她心底飘起一丝异样感。
那日,她陪他闲坐整整一下午,未再说上半句话。
缄默光阴,寸寸消解她的耐性。
原来,心中累积千言万语,却口不能言,很不好受呢!
第三十三章 。。。
三月三日;上巳节。
晴云如絮,春光明媚;京城东南角的清溪边;数十名青年男女,齐聚水边;祭祀宴饮,嬉戏玩闹。
欢笑声中;一匹毛色亮泽的赤色骏马沿溪而行;马背上高坐一位宽肩窄腰的少年公子。
虽衣饰简洁,但俊朗容颜与风华气度;仍吸引了不少艳羡目光;更有年轻少女频频回望;小声议论。
来者为霍睿言。
这两年盯着他看的人越来越多;他最初面红耳赤,久而久之,假意视而不见。
只有耳尖隐泛红意。
借口踏春;依约前来,拴马道旁,他到石桥一带散步,装作欣赏美景。
野桃烂漫;溪柳摇曳;恰如东坡居士《新城道中》诗中所云,“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
他从元礼做点心时所备桃、竹、柳的意境;推断出碰面的场地源于那句诗——篱溪。
转了一圈,不见疑似元礼踪影,眼看约定的时间已过了一刻有余,他猜想对方有事耽搁了,当即转身往回走,试着另寻一处不招人注意的地方等候。
路过人烟稀少的草亭旁,忽见竹林深处有位粗布裙裳的村女提篮而近。
她头戴笠帽,有半头纱布遮挡面容。
行至丈许外,她似踩到小石子,脚一滑,摔倒在地,竹篮里的竹笋、山菜等物落了一地。
她哼哼唧唧半日爬不起来,周边仅剩霍睿言一人,再无旁人搀扶。
霍睿言不好假装没看见,只得靠近数步,温言问:“小娘子摔着了?是否需要唤人来帮忙?”
那村女抬头啐道:“瞧你这侯府公子仪表堂堂,竟半点也不怜香惜玉!”
“……”霍睿言听这声音语气,知是元礼,不禁恼火,“你、你咋又扮成这鬼样子!”
“不然呢?”元礼向他递手,“堂而皇之穿官袍?再和你这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穿过人潮?”
见霍睿言不为所动,他轻声道:“送我回去,路上跟你说。”
“回去?回哪儿?”
“村里。”
霍睿言迟疑地拉了他一把,被他搭着肩,浑身不舒坦。
“听说,你要北上?”元礼收起戏谑之意,伪装成崴脚村女,一瘸一拐引霍睿言步向西北方向。
“嗯,父母与长姐去了一整年,感觉不大对劲,我放不下心。”
“你对她倒放得下心?”
“放不下。”霍睿言脸上一热,终归还是认了。
元礼淡然一笑:“只要她不外出骑马或激烈跑跳,致幻药物起不了作用;其余的毒,料想他们暂时不敢用。”
“我依旧怀疑,对方扶持的是定王,”霍睿言蹙眉道,“你那日说,他们拖了一年才逮到‘良机’,一则是狩猎适合下药;二则,纵观去年朝中局势,不再是定王独大,晋王、宁王在她的重视下,地位提高,且多了谢家和霍家协助……
“你的意思是,万一她去年真有不测,定王夺位的胜算不大,所以他们迟迟没下手?”
“正是。”
“那……仲春时,为何又敢于下手?”
“很简单,依照她对宁王的宠信,狩猎时自然会与他同去,一旦出了意外,幼年的宁王也吃不了兜着走。
“你想想看,若龙体受损,宁王受牵连,晋王腿上不方便,得益者会是何人?”
元礼沉吟道:“如此说来,昔年救我之人,是赵国公?毕竟我与定王年龄相仿,当初抵达中原时,他只是个稚气小少年。观其现今的状况,不似早布下暗棋的深谋远虑者。”
“既有可能,”霍睿言眸色一沉,“除了赵国公,还有一人值得怀疑。”
“哦?”
“我无凭据,只有直觉。”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霍二公子,”元礼悄声道,“你从何得知,我叫阿栩?”
霍睿言俊颜再度氤氲出绯霞,“无意中听来的,当时两人对话,隔着墙壁听不真切,但从对答间可听出,他们在碰头交换信息,此为我怀疑双方合作之故。”
“因此,你疑心到另一个人头上?”
“不错,若是赵国公明面上的狐朋狗党,自有大把时机沟通,何必躲躲闪闪,大晚上掩人耳目,跑去……密议?”
霍睿言一时义愤,险些把“青楼”二字道出。
“什么地方密议?”元礼听出蹊跷,笑眯眯问。
“地点不重要。”
“嗯,不重要,却不可提及,对么?”他笑得意味深长,令霍睿言汗毛倒竖。
“说正经事。”
“我想不通的是,如果你我同怀疑到那个最不可能的人之上,他什么也不缺,有的是权势和天子的重用,为何要那样?”
“圣上对此人宠信得有些过份了。即便其篡位的难度,远比年轻亲王们要大得多,人亦看似尽忠职守,可她……岂能推心置腹、毫无防备?”
元礼表示赞同:“没错,她对异母兄弟也如此大力扶持,心真大。”
“虽说晋王、宁王品性纯良,但他们待她推崇备至,全因她是‘兄’而非‘姐’,万一……”霍睿言不无担忧,“元医官,请你如实相告,那位的病……究竟怎么回事?”
当下,元礼简略谈及宋显琛的病情,提及自己定期打扮成宫人前去照料,认为宋显琛有所好转。
霍睿言由他强自镇定的神色间捕捉了一丝闪躲,心下一片明朗,搀扶他的那只手,瞬即冒出细汗。
扎针晕倒醒后的交谈,犹在耳边。
——他们的毒,均由我从海外带来。
——第一种是剧毒,无解药,毒发甚快,死时血液含毒。
觉察到霍睿言的手已悄然扣上要穴,元礼沉声道:“我曾说,你随时可杀我,不必急在一时。”
霍睿言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如杀了你,能救回我的表弟,我定然毫不犹豫。”
元礼叹息:“我最开始听说时,未敢肯定。毕竟,中了那种毒,必死无疑,就算师父医术再高明,也回天乏术……
“后来我亲自上山诊脉,才得以确认。”
“万幸,他活了下来。”霍睿言记起宋显琛为免被人发觉,与宋鸣珂调换身份,忍辱而活,心痛得难以自持。
那是他最为疼爱的小表弟,并非至亲,却亲如手足。
若霍家寿宴那天,他坚持留下陪宋显琛,而非被他那句“自己人不必拘礼,快去送客”撵走,天家兄妹的命运是否截然不同?
“据闻,他刚喝两口,即刻被人阻止,又及时请师父入宫,才免去一场大劫难,”元礼唏嘘不已,“大抵上苍垂怜,给了他一命,也予我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别苦着脸,我定当尽己所能。事在人为嘛!”
霍睿言听出他的态度与决心,眸底的冷冽慢慢散了些。
二人边轻声讨论,抵达竹林边缘,元礼捡了根竹子作杖,装得倒是有模有样。
他解释道:“前方有座村落,我三年前以药侍医女的身份结识了一老人,因此我偶尔会穿女装回来探望她。今日先聊到这儿,接下来,咱们得加倍小心。”
放脱了元礼,霍睿言忿然道:“有种,下回别穿女装!”
“不,免得你揍我。”元礼挑眉而笑。
霍睿言磨牙吮血,怒目瞪视他片晌。
元礼见状,更是乐开怀,媚眼如丝,调戏道:“瞧霍二公子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模样,我的女子打扮,能让你激起欲望?”
一贯神定气闲的霍二公子,几乎气炸了!
这人!搞得像是……他偷偷摸摸跑出来与女子私会!
霍睿言不愿再搭理元礼,气鼓鼓朝他拱了拱手,转身欲走。
冷不防元礼忍笑行了福礼,娇声道:“奴家谢过郎君相送,来日有缘,自当相会。”
霍睿言闻声,打了个寒颤,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斜睨元礼极短一瞬,沿来时路快步离去,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穿行于青翠竹林间,他细听无异常,又回篱溪边晃了一阵,才策马回城。
桃李争妍,海棠浓艳,如粉的红的胭脂彩带飘逸道旁,霍睿言无心欣赏,于律动的马蹄声中陷入疑惑。
元礼到底是谁?
作为逃离出境的五族人,来中原隐匿多年,隐姓埋名,担任御医官,竟对朝堂局势有精准判断?
…………
春末夏初,定王宋显扬又一次以“赵太妃久病未愈”为由,申请留京一年。
历朝惯例,太妃可随子到藩地久住。
但因赵太妃多病,需太医诊治,头一年未离京,次年再送她离开,有些说不过去。
宋鸣珂观察宋显扬一年有余,明明去年年末,他已放弃挣扎,有筹备迁离迹象,甚至派人前往定州的定王府,提前购置大量花木。
何以过完年,去了趟保翠山,忽然改变主意了?
细想下来,变数大概是美人关吧?
宋鸣珂依稀生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允准定王居留在京,仍旧不委任,美其名曰“务必专心照料太妃”。
自春搜结束归来,霍睿言入宫觐见的次数少了许多。
起初,有当值的大表哥相伴,她同样心安,过后又总觉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