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龙椅-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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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明亮,沉香轻烟袅袅,古籍灰尘气混合翰墨书香,冲淡了霍睿言不辞而别所带来的烦扰。
费了两日,通过大量阅读和努力回想,宋鸣珂大致记起,前世市易务设立后何以遭挫。
原是平抑物价、抑制大商家重利盘剥的新策略,逐渐演变成朝廷垄断货源与价格。
大大小小的生意,全部需经过官员的关,以致于连倡行的饶相也愤惋自陈,感叹不如初议。
这是一条漫长而曲折的错误之路。
宋显扬已走过,她宋鸣珂绝不可重蹈覆辙。
找到答案后,宋鸣珂心潮翻涌,寻思该如何说服倡导的饶相及附议的朝臣。
毕竟,饶蔓如之事,她已一再回避,不曾透露半点口风。
摆弄案上一枚犀角螭钮闲章,她随手在朱泥上印了两下,盖在白纸上,却是“毛瓜”二字。
欸?她当时为何让二表哥给她刻了“毛瓜”?
真是莫名其妙。
他如愿离京到外头行走,饱览大好河山,一定兴致高昂吧?
既是胸怀广博之人,自不会记她那点睚眦之仇。
来日等他回归,她再好好褒奖便是。
接下来,她除了要安抚朝臣,还得加倍留心诺玛族与胡尼族的动向,哪有工夫为杂事伤神?
于是,她命余桐把一系列让她睹物思人的闲章仔细收好。
话虽如此,可心藏不起来,与他共同的回忆,也藏不起来。
…………
这一日小朝,饶相当众重提设置市易务之策,令宋鸣珂颇觉为难。
她固然可一一陈述当中利弊,但如此一来,将大大折损饶相颜面。
最让宋鸣珂头疼的是,安王也赞成推行此法,并对人员进行了补充:“陛下,臣建议先于京中设都市易司,各地则设提举官、监官等,并负责召募铺户和牙人,担当货物买卖之职。”
作为摄政亲王,某种程度上,他的权力等同于君王。
多方压力下,宋鸣珂顾不得颜面问题,朗声道:“朕认为,此策极可能造成尽笼诸路杂货,官中自为兼并,夺商人毫末之利的局面。”
她根据近日所思,分析其中的优劣,得出新法执行后,上下均受其弊的推断,使得群臣一众哗然。
这帮老臣子,道理他们都明白,但各在其位,各谋其政,更是盘算自身与家族利益。
此政策的实施,最终得益者为谁,他们心知肚明,却未曾想过,宋鸣珂不留情面,撕破了大伙儿努力伪饰的道义。
面对重臣提出的质疑,她脸不红,心不跳,泰然自若,调理清晰,有理有据,辩得余人哑口无言。
宋鸣珂作为新君坐上龙椅后的第三个年头,凭一己之能,站稳脚根,且绽放出少年君主应有的光彩。
朝臣中有心悦诚服者,有表面迎合、内里腹诽者,有拭目以待者……
她自知无法操控众人想法,唯一心挽狂澜、扶大厦,哪怕势单力薄,也要倾尽全力。
若兄长有朝一日坐上龙椅,二表哥位列朝堂,定会为她骄傲。
退朝后,群臣于低议声中散班。
宋鸣珂缓步走出大殿,龙袍于风里翩飞,勾勒出她瘦削的小身板。
放目而望,她没来由记起,重生后初次站在此地的心情。
旭日光耀下,宫阙楼阁依旧灿若明珠,万户之都仍然广厦林立,青天之下依然山川明秀。
而她亦如当初许愿那般,将新生中窥见的一线生机攥牢在手。
“陛下方才,真叫人叹服!”霍锐承迈步而近,禁不住赞道。
宋鸣珂微微一笑,眸光沉着。
于她而言,这仅仅是个开始。
久立无语,她挪步绕殿一周,满心苦想的是,先前的措辞是否足够严谨,态度会否伤及君臣之谊。
尤其,她代表的是仁君宋显琛。
行至西北角,她心念一动,回头问道,“二表哥离京已有四日了吧?”
千里来回,也不晓得,他会否遇到不平顺之事。
少了霍睿言,就如心头缺了一角,任何欢愉与喜庆都会悄悄漏掉。
霍锐承从她眸底的关切读懂了言下之意,咧嘴笑道:“陛下放心,他闲时四下走动,会照顾自己的。”
“他走后,定远侯府可曾有异状?”
“没什么,倒是他上回捡的那只猫,一天到晚满府乱窜,到处寻他,烦不胜烦。”
霍锐承豪迈奔放,不拘小节,对猫猫狗狗不敢兴趣,谈论此事时,无奈摇头。
宋鸣珂活了两世,对小动物一向怜爱。
上辈子寂寞时养过几只猫,陪伴她数载的也是一只三花猫;今生忙得晕头转向,竟连根猫毛也没摸着。
记起当时霍睿言被猫缠上时,她让他先收了,离京后转给“晏晏”,遂淡然一笑。
“猫看似骄傲,实则有心思细腻之时,三色|猫的性情更是难以琢磨。改日送宫里,我替他养一段时日。”
“这……”
霍锐承傻眼——当今天子,竟无聊到关照臣子家中的猫?
宋鸣珂未多作解释,继续前行,踱步回御书房。
霍锐承只得尾随在后,补了句:“遵命。”
…………
次日清晨,晓来雨过,白玉铺造的地面残留一滩未清除的积水,倒影着宫殿上檀木飞檐。
少年君主仪表非凡,容颜如玉,立于廊前,对着水渍发呆,会陷入深思,蹙眉、哀叹、浅笑兼有。
宫人们狐惑不安,不知该清理那滩水,还是留着供其观赏。
陡然间,远处猫叫声打破这微妙的静谧。
宋鸣珂顿时精神一振,笑而出迎。
“陛下!”霍锐承边走边抱怨,“您这说风就是雨,可没把我愁死!”
分明春夏之交,他快步奔来,额角密密细汗闪着光芒。
宋鸣珂见状乐呵呵:“你堂堂一御前卫官,连只猫也搞不定?”
“姑且不谈这家伙刁钻古怪、东窜西跳,我能将它毫发无伤拿下要费多大劲儿!单说这带猫进宫之事,便得受重重检查、多方刁难。”
“是我之过,忘了给你一道手谕。”宋鸣珂扭头去看猫。
这三花猫体圆脸圆,眼睛也圆,三色的毛分布甚是均匀。
因额头布了黄色与黑花纹,眼睛以下又雪白雪白的,生得霸气之余又十分可爱。
它愤怒瞪视宋鸣珂,发出“呜呜”声,全身毛炸起,更像一个圆球。
宋鸣珂被它逗乐了,示意让霍锐承把笼子搁在石桌上。
她弯下腰,将视线降至和猫同一线,并对它不停眯眼睛。
“陛下这是何意?”霍锐承摸不着头脑。
余桐等人也悄然围拢,被宋鸣珂挥手制止,“嘘……”
过了一阵,猫有平复迹象,反过来对宋鸣珂眨眼睛。
一人一猫眉目传情了一盏茶时分,宋鸣珂缓缓伸手,打开竹笼,由着猫自由活动。
让大伙儿震惊的是,猫小心跃出笼子,谨慎向宋鸣珂走去,并以脑袋蹭了蹭她的龙袍。
宋鸣珂蹲下,尝试抚摸它的背,又挠了挠它的下巴,以极快速度获取了它咕噜咕噜的信任之声,并吩咐宫人准备猫食。
霍锐承目瞪口呆:“……陛下驭猫有术啊!”
宋鸣珂成功拐走了霍睿言的猫,拥入怀中,感叹:“这毛团子!属猪么?真沉!”
感受到久违的温软,她寻获一份久违的安定,脸上展露出久违的笑容。
蹂|躏那团绵软,有一霸道念头自她心底冒出——二表哥若不早点回来,猫就归她了!届时不管他怎么哄怎么求,她都不会还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表哥:归你归你,我心是你的,人是你的,猫自然也是你的!
第三十六章 。。。
经过谢国公辖所在;霍睿言怕耽搁时日,并未叨扰;而是快马加鞭;翻山越岭,低调绕道而行。
初夏草木繁盛;除了鸟兽痕迹以外,得走上大半日;才见小队人马运送往来物资。
霍睿言未曾到过此地;他深知,之后往前走的每一步;将是他离家最远的一步。
抵至荒无人烟之境;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在所难免。
一路走来,他已充分了解各府兵的出身、来历、性情,彼此之间互相照顾;相处融洽如同哥们。
而府兵们则惊觉,素来文雅高华的霍二公子,与他们同食同住,无任何怨言;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人人尽心相护。
行至澶州,霍睿言特意绕去前年雪灾受灾之地,确认劫后余生的百姓过得是否如传闻中的安好。
所幸;赈灾计划落实到位,当地人获得朝廷的赈给与赈贷,积极参与重建与兴修。时隔一年多,城镇比往年繁荣,人们的总体生活恢复到灾前水平。
启程前路过城内最大的茶肆,内里聚集形形色色的人,如官吏、兵卒、文人墨客、闲人、烟花女子……可谓三教九流。
茶博士敲打响盏,高唱叫卖,口音与京中人相异,见霍睿言等人牵马而行,当即招徕。
“客官!今日除了光茶、姜茶,还有雪泡梅花酒!请进来品尝品尝!”
府兵们原以为霍睿言不屑步入这简陋朴实、鱼龙混杂之所,不料他抬步入内,挑了个安静角落,撩袍而坐,饮了最简单的茶水,并模仿江南口音,问起茶博士周边近年的天气变化。
只因茶肆人来人往,各种小道皆汇集于此,茶博士对奇闻异事所知甚多,为打探消息的理想人选。
“客官是南方人啊!”茶博士礼貌答道,“天气倒还正常,就是雨比去年还少,一年比一年少啊!”
霍睿言眉头悄然凝聚阴云,随便点了二色腰子、虾蕈等辅佐小食,边吃边喝,听周边人谈论。
澶州归谢国公管辖,本地闲散子弟聊起谢家人时,恭敬而无忌惮之色,容色如常,甚至对小皇帝的勤勉为政、爱民如子大加赞扬。
霍睿言好奇地问及一年多前的雪灾,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感慨之余,纷纷夸耀后续工作之有效。
“当时谢国公早早提醒大家防范,因此大伙儿加固房屋。被雪压成重伤者、冻死者多为懒惰之人。”
“原本以为山高路远,补给难供,没想到朝廷很快派人送来物资……”
“谢国公为政清廉,教导有方,养出了母仪天下的谢太后,培养了心系百姓的天子,万民之福啊!”
“还有定远侯霍大人!他们父子为募捐出了大力!”
霍睿言未曾表露身份,听到各类夸奖之言,无一丝得意。
相反,心中忧虑更重。
若百姓对谢氏一脉有微词,固然棘手;更棘手的是——过分夸耀,歌功颂德。
这是否与霍家面临的境况相似?
…………
一行人越过高山密林,穿过风沙连绵的荒漠,于四月下旬抵达蓟关。
念及宋鸣珂在花朝节那夜的醉言——风大,沙子多,能把人脸划破,霍睿言会心一笑的同时,莫名有种梦中曾见的错觉。
进入砖石并砌的城墙,蓟城内百姓们纷纷好奇打量这位年轻的公子。
多数人已从其长相与气质猜出身份,小声讨论,胆大者则上前招呼,如见亲人。
霍睿言笑颜相对,甚觉民俗民风远比京城要朴实,百姓也待人热切。
都督府门庭雅洁,只有两名守卫立于门外。
“哎呀!我的二公子!咋不早知会一声!”老管事大为震惊,一边礼迎,一边派人奔入禀报。
他在霍家伺候数十年,历来处变不惊,见霍睿言时,笑中眼底泛泪,全是别后重逢的惊喜与欣慰,“一年没见,成大人了!”
霍睿言笑道:“快马赶来,比预计提前了三日,黎叔和家人都还康健吧?”
“劳二公子挂怀!老伴身子骨还硬着,孩儿们都有事可做。”
老管事话音刚落答话,二门处一清脆女嗓叫唤:“二弟!真的是你呀!”
影壁后快步走出一名鹅黄罗裙、明艳容颜的女郎,正是霍家长女霍瑞庭。
她步伐匆忙,喜笑颜开,一扫离京时的颓然。
一见霍睿言,她笑眯眯拉住他,上下端量。
其身后还有一位刚健威武的武将,肩宽膀粗,笑容爽朗,模样有几分眼熟。
霍睿言曾于家书上读到过有关长姐决定留在北境的消息,见了她身后的男子,顿时明白几分。
“这位是朱将军,”霍瑞庭眸光潋滟,两颊微红,为二人相互介绍,“我二弟阿言。”
就这样?没别的?够简单明了。
幸好霍睿言早打听过父亲重用之人的官职与家世,知此人为父亲的好友之子,年方二十五,已立下大大小小的战功,也是一名得力干将。
他含笑揖道:“久仰朱磊将军大名!松河战役,将军以少年锐志,孤军深入,剿灭盘踞多年的山匪,实在令人惊叹!小弟前段时间正好路过容城,顺便带了点驴肉干和小特产,将军可愿尝尝家乡风味?”
朱磊脸上闪过喜悦之意:“素闻霍二公子年少英才,果然名不虚传!我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三人边走边聊,霍睿言不忘观察都督府的布局。
五进院落,面积不到京城定远侯府的三分之一,显得尤为紧凑。
府内布置清雅,无多余装饰,但物品器具一应俱全。所植花木也全然不同,当中半数绿植,霍睿言前所未见。
仆役们大多相熟,偶有几个脸生的,为本地聘请。
看来,父母长姐已融入当地生活,并做好了长居打算。
踏入庭院,三人正好碰上闻声而来的定远侯夫妇。
霍浩倡仍然雄姿勃发,倒是比在京城多了肆意风采,恰如雄鹰展翅。
霍夫人雍容端丽未减,衣饰素雅,笑容慈爱,可见府上俗务未令其多虑。
二人见爱子比预想中来得快,又惊又喜。霍夫人挽了霍睿言的手,连连拭泪,哽咽道:“儿啊!你瘦了!”
霍睿言哭笑不得:“娘!孩儿长高了而已!”
一家人诉说别后近况,自是问及小皇帝、太后、霍锐承在京的情况,为“长公主”的久病未愈而揪心,为霍锐承任职而欣愉。
霍睿言想到宋鸣珂,压抑多日的思念掺杂了翻来覆去的薄愁,再度于心底涌起。
可在父母长姐跟前,他必须隐藏小小情绪。
行入简洁大气的前厅,依次落座后,下人端来乳茶、肉干等物,边吃边谈。
不出所料,霍瑞庭与朱磊的婚事算是定下来了,只等再过些时日,便可出嫁。
听闻两个儿子在京诸事安好,霍夫人免不了为二人的姻缘事忧心忡忡。
“人家侯府子弟早在十六七定好婚事,咱们夫妇皆在边关,大大耽误他们了!等回京后,怕是上好的世家女子已许了人家!这……这该如何是好!”
她越说越伤神,禁不住眼带泪光。
“娘!霍家男儿志在建功立业,婚娶之事为时尚早,您莫要着急。”
“可有意中人了?”霍夫人关切问道。
霍睿言险些呛到,连咳数声,憋红了一张脸,正好掩饰他的羞赧。
一口气堵在喉间不上不下,他说不出话,唯有摇头。
霍夫人又问:“你常伴君侧,出游时可曾与大臣千金们、女眷们有过接触?”
霍睿言暗忖,挥挥袖子,缓解徐家小娘子跌倒,事后徐家借故送来食物,算不算接触?
应该……不算吧?没接触到呢!
他心虚否认:“没,没有。”
“据说工部舒侍郎家女儿多,好几位小娘子生得相当不错,娘前年与她们有过一面之缘,个个如花似玉,举止端庄……明年,娘回京替你打点打点?”
“不不不,不用不用。”他急急推却,满脸拘谨。
“还有几位文臣的千金或胞妹,听说很是贤惠……像是顾尚书、徐少师他们家的……你和徐大人不是挺熟的么?”霍夫人如数家珍。
“真的不用!”霍睿言苦笑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