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龙椅-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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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是她有史以来收到过的,最质朴而又最有意义的礼物。
…………
偏厅内,细碎阳光自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在灰砖地上画下无数斑斑点点。
幽淡檀香充斥各处,壁上高悬的字画、古琴无处不宣示主人家清新闲适的雅气。
请宋鸣珂上座后,霍睿言命人备上各式果品、蜜饯、麻团等物,以精致定白瓷器鸣盛好,摆在案上,各式各样,摆在几上,煞是好看。
其中,他从秦岭山域摘的藤梨、在容城摘的毛桃,路途奔波数日,正好都熟透了。
宋鸣珂看着他身旁蜷缩成毛团的三花猫,再观他手边形似鸭卵大、褐皮覆毛的藤梨,以及整齐堆放的小毛桃,不由得失笑。
“二表哥连水果,也喜欢毛茸茸的?”
霍睿言被她戳中小癖好,尴尬一笑。
宋鸣珂还不放过他:“前些天,荣王叔来京,还带来了一批椰子,早知道给你留着。”
见一旁的霍锐承哈哈大笑,霍睿言生怕他又爆出更多细节,赶忙转移话题,谈及自己在蓟城一带的见闻。
宋鸣珂起初安静倾听,后出其不意地起身,在他讶异注视下,一把夺了他的猫,边埋怨猫的沉重,边搂在怀中,不停地揉着,并示意让他继续。
有那么一刹那,霍睿言有些吃自家猫的醋了。
这又懒又肥又精的家伙,竟博得她的宠爱?
聊到外界对谢家、霍家盛赞的传闻,霍锐承未反应过来,宋鸣珂则若有所思。
霍睿言隐去在谢国公府上无意窃听到的男女对话,只简略总结为,他的言行被人夸大了。
宋鸣珂不以为然:“有些事的确有你之功,例如墉州祈福活动是你的主意,后来我在朝臣前夸赞时说过;黄河工事,你我确实探讨过;伴读之谊、保翠山救驾,更是无可否认……二表哥,你慌什么呀?”
霍睿言踌躇道:“陛下,您可曾想过,我目下无爵无职,与陛下日常讨论琢磨的,最多只起到一点点推动作用,谈不上功劳。
“可谣言听起来,似是我尚未出仕,便早已才华盖世、只凭三寸之舌立下汗马功劳、且在陛下面前举重若轻,这让真正的朝廷柱石、国之栋梁、抗战勇士们心寒。”
宋鸣珂秀眉轻扬,疑虑之色乍现:“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你和大表哥捧高以招人嫉妒?”
“不错,眼下无论谢家霍家,皆尽忠职守,未曾犯错。鸡蛋没有裂缝,苍蝇叮不进去,便想着将它举高,等着它某一日动摇了,自会摔落跌碎。
“要知道,人一旦被过分夸奖或吹捧,就容易骄傲自满、停滞不前,乃至倒退、堕落、失败。
“即便我们两家秉持纯良之心,说不准,这些言论到了陛下耳中,会日积月累,转化成硌心顽石,届时……有人御前稍微加油添醋,离间之计即可生效。”
霍睿言长眉忧色堪比起伏山峦,使得宋鸣珂想伸出小手,一一为他细细抚平。
她手指轻戳猫圆鼓鼓的背部,笑道:“我的二表哥呀!你可真是多思多忧!我有那么轻易被人离间?你该学学你的猫,放宽心。”
她一句“我的二表哥”,猝不及防,在霍睿言心上撒了把糖。
甜蜜过后,化作他唇边欲言又止的苦笑。
人心终归易随时光流变。
再说,即便她全心全意相信,他们无自恃功高而凌幼主之心,她一小女子,能在皇位上坐到几时?
来日,换了不明情况、思虑缜密的宋显琛,又将会是何种局面?
这一番言辞,霍睿言无法道出,唯有藏匿于心,时刻告诫自己。
三人边吃边谈论别后光景,直到日落西山,兄弟二人才亲送宋鸣珂回宫。
回府路上,高骑于马背,放目看城中喧闹,霍睿言有种久别的感慨。
面对兄长滔滔不绝问及长姐未婚夫婿的种种,他一一简要作答后忍不住开口发问。
“我北行之后,圣上常来咱们家小坐?”
“没,今儿是登基后头一回。”
“啊?”霍睿言藏不住震惊,头一回就碰上他归京?巧合到这份上?
“说是来还猫的。”
“……还?”他糊涂了。
“对,你一走,他就命我把猫送入宫里,嘴上不停嫌弃它胖,结果自己把它养得更胖了,还赐名团子,听说,猫在他纵容下偷了宁王所赠的鱼儿……哈哈哈哈哈!”
霍睿言目瞪口呆,细味话中隐含的信息,只觉一颗巨大的糖从天而降,快把他砸晕了。
第三十九章 。。。
暮色褪去;风不定,人初静。
康和宫内外一片沉寂;唯剩更漏中水滴顺铜漏嘴落下之声。
宋鸣珂拿捏完霍睿言带回来的各地沙土;心头感动未灭,禁不住偷偷在想;这盒沙土,她得独吞。
盖上木盒盖子;她起身走到几边;凝望宣告光阴流逝的水如春雨般落在铜盘上,她恶作剧心起;以手指堵住更漏嘴。
如这样就能让时光停止;该有多好。
凉水无声无息;沿指尖湿了她的泡袖;带来的短暂静默,令她听清殿外之人的细语。
“元医官,你可算来了!”余桐声音满布惊喜。
“午后来时;正逢圣上外出。今日龙体有否不适?”
元礼走得极快,一句话未说完,人已到了门外。
宋鸣珂不等余桐禀报,笑道:“都进来吧!”
“见过陛下。”元礼放下药箱;恭敬行礼。
宋鸣珂语带歉然:“今儿去了趟定远侯府;本没打算待太久,正巧二表哥回京,便多聊了一阵。竟忘记派人提前告知元医官;害你多跑这一趟。”
“无妨无妨,霍二公子归来,于陛下是喜事。”元礼眼神微亮,唇角如有笑意。
宋鸣珂总疑心他想歪了,毕竟他知道她为女儿身,又与年轻俊朗的霍睿言交往甚密。
说白了,她本来就心虚。
顶着微红俏脸,她自行坐到短榻,伸出素手:“朕前两日心悸多汗,自服用元医官调配的汤药好,是好了些。”
元礼拭净双手,在她腕上覆盖丝帕,三指呈弓,隔着丝帕为她号脉。
“陛下夜间是否还有吃宵夜的习惯?”
“有时看书看饿了,会忍不住口。”宋鸣珂吐了吐小舌尖。
“心悸症怕是源于夜里积食伤胃所致,陛下少吃微妙。”
元礼眸底忧思渐散,隐约藏了几分暗笑。
宋鸣珂捕捉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熬夜吃东西也非这三五天的事,缘何到了前些天才觉不适?
…………
窗外月色如染,西风萧瑟,霍睿言亲手拿起纱笼灯罩,挑亮了灯火。
平复心潮后,他捧了一卷《易官义》,正准备细细读一遍,忽见窗台前的猫半睁眼,竖起耳朵似在倾听什么。
院落有人碎步走近!
霍睿言平日不喜人伺候,此时更深露重,已让书童和亲随退下,外加父亲北上后带走了大批仆役,府上所剩没几个人,缘何此际忽有推开院门?
放下书卷,他闪身跃至条案前,以备随时拔剑,却听一人在门外娇声道:“二公子,今儿圣上来时赐了莲子心,您可愿尝一口,清清心火?”
霍睿言又想骂人了,“进!”
一作霍府丫鬟打扮之人推门而入,青衫白裙,发簪玉簪子,身材比寻常女子高大,低眉顺眼,正是元礼。
“你还真是乐此不疲啊!”霍睿言咬牙切齿,“上哪儿去偷了我府上丫鬟的服饰!”
元礼在他案上放下一碗茶,犹有热气冒腾,内里果然有莲心、百合之类。
“你北上时,我趁霍世子不在,偷偷来过,摸准你的院落位置,自己备了套相似服装,可没偷东西!别污蔑我!”
霍睿言蹙眉道:“你胆子可真够大的!不怕被人逮了?我不在,谁能保你?”
“哟,说得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是吧?”元礼向莲心茶一努嘴,“你离开数月,一回来,我就给你端茶倒水,你呢?咱们好歹有上巳节约会过的情谊,你不给我捎点信物?哎呀!我的二公子,你晒了不少,奴家心疼死了……”
最后那句娇嗲嗲的,说罢,他抬手作势要在他脸上摸一把。
“别闹!”霍睿言一脸嫌弃地侧身避过,端过小碗,闻了闻,“没毒吧?”
“切!”元礼自行端起来喝了,“疑神疑鬼!毒害你我有何好处?”
“说正经事!”
“近来,有人在圣上的点心里混了药,被我发觉了。”
“啊?”霍睿言心跳骤停,“不碍事吧?”
“下的……是催|情|药。”元礼笑出声来。
“你、你还笑!这……很危险!”霍睿言怒目而视。
“你别急,这药针对男子,对女子没效力;估计怕被人发现,用的量不大。就算她吃了,大不了出一身汗,睡得不安稳,我已在为她调理。”
“确认无碍?”
元礼笑得无奈:“我特地来告诉你,是因为御前和宫内不好详谈,这药……大概是那帮人下的。”
霍睿言正想问他从何判断,他却问道:“对了,你上回查得怎么了?”
“我派人去赵国公府打听过,真有一位幕僚姓刘。我本想亲去核实,碍于临近北上之行,没去成。”
他没敢说,另外找住在私宅的江湖朋友查过那间青楼的归属。
“听说,你急赶回来,是参加科举?”
“不错。”
“解试在即,此事不如先缓一缓,”元礼蹙眉道,“既然有新动作,就会露马脚。”
霍睿言周身不自在,“可这回……为何下、下那种东西?”
“我个人推断,有人见新君迟迟不纳嫔妃,想着……让她开个荤。”
“……”
元礼笑道:“这种事,食髓知味,一旦尝过了,欲罢不能,自然会扩充后宫。如此一来,某些人便更好地安插眼线了。”
“……”霍睿言无言以对。
“咦?难道……你不懂?”元礼画了妆的双眼上下扫视,语调满是戏谑。
“要你管!”霍睿言被一身女装的他盯得心头发毛,下意识退了半步。
元礼自从发觉霍睿言对女子微有恐惧后,总是禁不住逗弄他。
霍睿言最初当元礼“有病”,不胜其烦,冷静下来,料想不过是元礼退却后的不甘,便不再与之计较。
从元礼对待宋鸣珂无微不至的态度来看,他心里,是有她的。
或许,君臣之爱,兄妹之谊、男女之情兼而有之,但宋鸣珂身边多了霍睿言。
一个肯为她拼命的男子。
无论从家世、才情、地位、品貌,元礼自知不如他。
这两年一步步往后退,元礼重新把位置摆正,却又对霍睿言怀有一丝半缕的小嫉妒,遂一而再再而三“欺负”他。
于是,这两名俊美不凡的少年,莫名从情敌转为秘密合作关系,且元礼以善于女子装扮的技能,借调戏霍睿言,使一副朗朗昭昭的他面露窘迫,从而获取细小的快慰。
想明白此人有意让他难堪,他反倒轻松了许多。
当下,他面对元礼的捉弄,敛定心神,笑道:“没想到,元医官如此通晓男女情|事,还说得出‘食髓知味’,莫不是食过?”
元礼万未料到他也有反击之时,闷声道:“……出了趟京城,能耐了?小心我哪天闲来无事,给二公子下点药,让你‘知味’。”
“你!别、别乱来!”
霍睿言脸红耳赤,又一次败下阵。
…………
时间过得飞快,当解试成绩公布后,不出所料,霍睿言为榜首。
而于此同时,远在蓟城的霍浩倡则闹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祸事。
据称,霍都督因饮宴时喝高了,与一名下属起了不大不小的争执,却陡然暴怒,不顾众人阻挠,下令打了对方三十军棍。
此举分明是公报私仇,幸而那名下属皮糙肉厚,只趴了七八天,即行动自如。
这事传入京城,如石子激起连绵不绝的涟漪。
有人上书弹劾,定远侯远在边塞,目无法纪,理当问罪。
宋鸣珂曾听霍睿言道,霍浩倡自戍守蓟关起已戒了酒,就连父子话别,也只有霍睿言独酌,料想此事有异。
偏生消息言之凿凿,她记起霍睿言的谨小慎微,顺了弹劾官员之愿,拟一道旨意,以罚俸三月来“警醒”定远侯,平息了这场小风波。
而霍家兄弟由此得知,朝中有哪些人对霍家落井下石,不反驳,不辩解,默默记在心上。
次年春,由礼部举行的春闱拉开帷幕。
省试于贡院内进行,一考就是三日。其时为防止作弊,多名考官俱为临时委派,并进行锁院,不得离场。
考生们对号入座,连考大经、兼经、考论、考策,试卷糊名,另行誊录。
多名考官评阅试卷时,既不知考生姓名,也无法辨认考生的字迹,以此防止主考官徇情取舍,达到公平公正的目的。
无独有偶,当霍睿言顺利通过省试,谢国公所辖的澶州出现了火|药爆炸事件,烧毁了十余间民房,所幸当时举办节庆仪典,无人伤亡。
但谢国公以无大灾为由未曾上报,遭到了不少官员的指责,认为他自恃为太后的父亲、小皇帝的外祖父,独霸一方云云。
宋鸣珂也拟了一道旨意,让谢国公“自行省察”,算是给朝臣一个交代。
当省试成绩公布,霍睿言不负众望考上头名,身兼解元、会元,却因这两桩小波折,庆贺声一下子大大减少。
到了殿试当日,众考生于天未亮抵达皇城外左掖门处等候,由阁门使带入集英殿中进行考试。
殿试仅有一道策问题,日暮交卷,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
至阅卷日,分交读卷官,轮流传阅,各加五种记分等级,从中挑选最佳的十本进呈给宋鸣珂。
“钦定”时,卷子先不开封,由饶相宣读考官们所定头几名的卷子。
读了前三名,宋鸣珂认为名次定得可以,果不其然,霍睿言再度位于最佳。
由于事前,他对宋鸣珂打了招呼,无论如何,不能定他为第一名,以免被人说她偏私。
因此,宋鸣珂忍耐心中的天人交战,以霍睿言年轻锐气为由,强行将他压到了第二,掀起朝臣热议。
当下,她不顾众人反对,宣布登科进士名次,授予三甲监丞、大理评事等职,特赐袍、靴、笏,并下令赐宴于琼苑。
那一日,霍睿言身穿绯袍,骑赤玉骏马,行于队伍当中,受京中士庶夹道欢庆相迎、美人媚眼含情挥绢。
一时间,一门两杰的赞誉又掀起热议。
霍睿言对欢呼雀跃的人群报以礼貌微笑,无意间瞥见茶馆二楼有女子揭帘而望,只露出一双似曾相识的眉眼。
仓皇一瞥,他记不清是何人,未予理会。
琼林苑奇石筑山,遍植各地进贡花卉,春来梅桃盛放,粉白绯红,灿若云霞。
风过处,暗香袭人,混着酒意,熏人欲醉。
席间觥筹交错,官员们相互礼敬,此等场面,对于自幼出席宴会的霍睿言并不陌生。
他谈吐温雅,站如苍松迎风,坐如朗月入怀,即便被重臣名儒包围,亦不输半分气度。
向前太子少师、当今吏部侍郎徐怀仁敬酒时,霍睿言猝然想起,方才来路上,窥帘而望的小娘子……应是对方的幺妹。
自从北境归来,他和徐小娘子在街头或书画坊偶遇过两次。
他每次对上人家娇羞的笑容,简单打个招呼,甚至仅作点头之交,便借故离去,无平日半点潇洒磊落。
仿佛除了宋鸣珂以外,对他示好的女子都成了洪水猛兽。
念及他的小表妹,他转目望向主位上着龙袍的宋鸣珂,目光相撞,各自一笑。
整场宴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