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龙椅-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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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及此事,宋鸣珂暗觉,今生太便宜宋显扬。
她直觉,饶蔓如不会就此甘愿嫁给他,日后没准得闹个家宅不宁。
元礼紧随在她身后,被她时而愤恨,时而阴霾的眸光搅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陛下从何处听来这药?难道……有人对陛下……?”
“想什么呢?”宋鸣珂闷哼一声,“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亏你想得出来!”
元礼暗暗委屈——早就有人对她下药了!
只是并非这一种,而且分量轻微,又搞错了性别,她才没反应罢了!
想在老虎头上拔毛的人可多呢!谁让她是只小老虎!还是母的!
元礼嘴上不提,如常给她调了一碗梅花蜜,细细为她诊过脉,正要询问她这两天有没有异状,殿前庭院仓皇奔来一人,似是向门外刘盛禀报什么,而刘盛则小声确认。
“刘总管,出事了?”宋鸣珂听出端倪。
刘盛应声,跨槛而入:“回陛下,陆氏……也就是前乐平郡王妃,在被遣送回汝州都督府途中,自缢了。”
“……!”
宋鸣珂微惊,袍袖抖动,手边的一只兔毫盏被扫落在地,裂成了碎片。
她沉思片晌,闷声道:“传话下去,彻查此事。”
刘盛垂眸应声,领旨而去。
元礼不解:“陛下,这……有问题?”
“你也认为,陆氏伤风败俗,回府道上畏惧流言蜚语,无脸面对父老,因而羞愤自杀?”
“兴许,她对北海郡王用情极深,一时想不开?”
宋鸣珂眸色一冷,默不作声。
前一世,与陆氏的奸情被揭破后,宋显扬找了个借口,将乐平郡王流放,继而不顾朝野内外反对,把陆氏安置在镜湖行宫。
后来饶相、赵国公等人在饶蔓如的指引下,屡次上书或当面劝阻。
宋显扬大概对陆氏也腻了,便遣她回娘家。
据悉,陆氏回都督府后,没再嫁人,而是纵情声色,养了不少面首。
直到宋鸣珂北上远嫁,她还活得有声有色,逍遥自在。
如此不拘世俗眼光的女子,会因惧怕流言而自裁?
宋鸣珂精致的唇角悄然挑起,暗藏一丝难以觉察的冷笑。
第四十七章 。。。
金乌斜移;宋显琛与太后谢氏整理裙裳,相互搀扶;从湖心亭踏上九曲回桥。
二人莲步依依;无论神态、举止、打扮……都像极了真正的母女。
霍睿言候立已久,有刹那间失神;竟冒出一奇怪的念头——这真的是他最熟悉的表弟宋显琛吗?
“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圣上命臣在此等候;恭送二位回殿阁。”他待母子步近,躬身行礼。
太后一笑:“既无外人;亲戚之间无须多礼。阿言;你母亲在蓟关可还适应?不知不觉已三年;也是时候回一趟京城;与老身叙叙旧。”
“回娘娘,母亲一切安好,每回家书总问及娘娘和长公主贵体安康;等边陲事宜再安定些,便会尽快回京向您请安。”
“想当年,老身与你娘自幼相伴,虽是远亲;却胜似亲姐妹。见你们一武一文如左膀右臂尽心辅佐圣上;老身深感欣慰。”
“谢太后娘娘勉励,睿言年资甚浅,思虑不周;还望长辈们多加提点。”
“你一贯谦和勤勉,比你哥精细些,圣上从小到大常夸你,老身对你很是放心。”
宋显琛不能言语,一路上静听二人寒暄,低头碎步而行。
霍睿言如常被问及终身大事,再一次搬出糊弄谢国公的那套——暂时未考虑。
太后若有所思,淡然而笑。
霍睿言生怕冷落宋显琛,安抚道:“长公主气息好了不少,想必很快康复。”
宋显琛抬目微笑,莹莹水眸碰上了他关切的目光,浅笑潜藏感伤与艳羡。
数年前,身为太子的宋显琛早已看出,二表哥待晏晏颇为上心,时常拿些小玩意、小糖果,托他拐弯抹角送给妹妹。
那时宋鸣珂还只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可如今,他们兄妹已十四岁。
他占据了妹妹的身份,冥冥中也妨碍了她与二表哥的正常相处。
二表哥到了婚配年龄,却不止一次说“不考虑”,是在等他这假晏晏康复吗?
宋显琛不知妹妹有何想法,直觉她一心在忙政事,看待霍家兄弟似一视同仁,更甚者偏向于大表哥。
他希望来日,等妹妹重获长公主身份,能从二人当中选其一为夫婿,且私心盼着她所嫁之人……是二表哥。
莫名地,他伸手拉住了霍睿言的袖子。
霍睿言见这身穿女装的小表弟满眼期待,苍白的手拽住自己的青袍袖,轻轻摇晃,骤然记起去年夏天,他在蓟城时做了个诡异的梦。
梦中,他娶了长公主为妻,掀起盖头,却是宋显琛的脸。
霎时间,他脸颊绯云密布,窘迫得不知如何应对,平日里的洒脱磊落全无影踪。
殊不知,宋显琛眼里,此反应成了二表哥因“晏晏”主动接近而害羞,没来由生出恶作剧心态。
趁太后与宫人交待琐事,他缓下脚步,昂首靠近霍睿言,小声挤出两字:“等……我。”
霍睿言仔细听清后,愣得比二愣子还愣。
此话何意?这是宋显琛!他没认错啊!
为何说这种暧昧不明的话?暗示让他等“晏晏”?或等真龙天子重新坐上龙椅?
宋显琛说完后,迅速放脱了他,垂眸回避片晌后,复而悄悄转动眼眸,似笑非笑,“娇羞”地冲他勾了勾嘴角。
霍睿言哭笑不得。
看来这对兄妹真当他看不出来,一个一口咬定说自己与他同样是“男子汉大丈夫”,跟他分享春宫图;另一个故作姿态,羞色毕现……
面对此情此景,他静不下心分析宋显琛此举何意,唯有一路不尴不尬地送“母女”回去歇息。
因“男女有别”,霍睿言只送到门外,礼貌道别,随即赶回宋鸣珂所在的殿阁。
其时暮色渐浓,他加快脚步,穿过花木繁盛的群院,迎面撞见元礼手提药箱,由一名内侍护送出了宫门。
霍睿言一见元礼,略一拱手,昂首阔步入内。
元礼皮笑肉不笑,回了半个礼,自行离去。
侍卫与内侍早见惯了小皇帝身边的两名俊俏少年郎面和心不和的戏码,均心照不宣。
…………
宋鸣珂听闻“霍大人来复命”,遂放下手中的半碗汤绽梅,对霍锐承道:“我一人用膳怪无聊的,你们哥儿俩留下吧……”
她顿了顿,派人去请上晋王、宁王。
正好霍睿言撩袍跨入殿中的融融灯火中,见到宋鸣珂的瞬间,没来由笑得窘迫。
外头热气未散尽,他急匆匆赶来,脸上如有绯霞,外加略显闪躲的眼神,予人一股羞怯之感。
“哟!”霍锐承见状大乐,揶揄道,“不就领了份差事么?看把你给乐得!”
宋鸣珂一怔,试图问个清楚,霍睿言一记飞刀眼甩向兄长。
霍锐承勉强记得他曾于去年郑重叮嘱,不得再拿他与“长公主”之事开玩笑,忙讪笑着转移话锋:“不过咱们的晏晏小表妹,越来越俊俏了……”
不说还好,说了等于欲盖弥彰,霍睿言恨不得拿起案上糯米团塞入他嘴里,好堵住他总不合时宜的言语。
于宋鸣珂而言,“越来越俊俏”称赞的不是她,是以没多大反应。
她狐惑扫向二人,心下隐约察觉,大表哥似无意间透露了什么,不由得颊畔发烫。
整整一年多,她一直疑心,二表哥心有所属之事,是真的。
他矢口否认数回,她不好多问。
此时,兄弟二人的古怪神情,似乎宣示着……
宋鸣珂的心陡然乱了,她努力装作镇定:“晏晏若知大表哥夸她,定会偷着乐。”
“夸她的绝非我这大表哥一人,阿言私下夸得比我厉害多了……”
“哥哥!”霍睿言急了,“御前胡言乱语做什么!”
“我可不敢欺君!”霍锐承不知轻重地笑道,“你还真以为,以前做的小玩意,搜集的小糖果,让我转交,就能假装是我干的?陛下会瞧不出来?”
宋鸣珂控制不住,身子微微颤了颤。
她自然没忘,初次冒充宋显琛去太学院参加秋园讲学时,霍锐承曾摸出一装满了糖的小木盒给她。
事后,她才明白,以往兄长时不时拿来哄她的小玩意,大多出自霍家兄弟之手。
可目下,大表哥却说,一切皆是二表哥所为?
她按捺眸底的羞怯与喜悦,蹙眉觑向霍睿言,故作淡定:“如此说来……二表哥对晏晏,可谓‘体贴入微’啊!”
霍睿言只想捂脸。
要知道,揭穿他心思的人,是晏晏本人!
点头承认?往后在她面前,他这表兄兼臣子,要怎么活?
霍睿言面红耳赤,顾不上别的,急忙推托道:“陛下!说句大不敬之言,我们哥儿俩素来待长公主如亲妹子,以前如是,现下也如是,绝无半分觊觎之心,恳请陛下明察!”
宋鸣珂眸色微凉,半晌方笑道:“朕开句玩笑罢了!二表哥总是一本正经!”
霍锐承意识到话说过了,忙附和:“嘿嘿,他就那样,成天端着!”
如果说这话的不是他哥,霍睿言大抵会将其拖出去揍一顿。
打不过也得揍。
宋鸣珂不再纠缠此话题。
淡淡的,渺茫的失落漫上心头,又被她强行压下。
她确实期待过,可期望落空,不重要了。
事因她深刻明了,即便她对二表哥起过若有若无的念想,或是二表哥曾对“晏晏”有过超出表兄妹的关爱……
从她穿上龙袍的第一日开始,该抛下的,都得抛下。
此前,她的初心是稳住大局,不让宋显扬得逞。
开弓没有回头箭,走到今时今日,宋显琛一天不好转,她就得在龙椅上耗着,并履行职责。
她已无法成为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此外,她和宋显琛互换身份,妨碍了兄长和二表哥交流,而她,也失去了与舒窈接触的机会。
原想着与小姐妹在奔龙山行宫重逢,她就能好好弥补一番。
然而,只说了两句话,已闹得谣言四起。
若非宋显扬整了那么两出戏,分散大伙儿注意力,恐怕“小皇帝相中舒家小娘子”的传闻,将尘嚣日上。
殿阁之内,三人相顾无言,直至晋王、宁王相携而来,气氛才逐渐活跃。
…………
东方既白,烟岚渐散,奔龙山行宫楼宇如珠玉点缀,在马队后方缩成点点亮光。
离大队人马回京城尚有三日,宋显扬提前辞别赵太妃,赶回府中筹备三书六礼,以便尽快迎娶饶蔓如。
从陆氏跑到小兰园主动亲吻他,到宋显琛和宋显维领着霍家兄弟特地来逮他,再到削爵贬谪,遭饶蔓如当众嘲讽……乃至那场不可言说的云雨,他觉得全是一场梦。
他借着酒意,闻的勾魂的淡香,做了他过往一年心心念念的事,醒来时,床榻上仅剩他一人。
于是,他真误以为,自己在醉生梦死间有过狂热幻想。
不料,赵太妃的贴身宫人樱鸾秘密前来,交予他一枚嵌有小金铃的红玉佩,并请他,当日前去饶相所居院落,求娶饶蔓如。
宋显扬简直莫名其妙,当场怒拒。
“殿下昨晚嫌饶千金伺候得不够舒坦?”樱鸾隐含笑意的一句话,宣告了他的梦确为现实。
“你!你们……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宋显扬又惊又怒。
“奴对她做了什么,并不重要,”樱鸾微笑道,“重要的是,殿下对她做了什么,而她……还记得什么。”
他猜想赵太妃指示樱鸾和武功高强之人,潜入饶蔓如闺房,给她下了药,偷偷掳来,取走了她的贴身玉佩,剥得只剩贴身小衣,丢入他床上。
而他于半醉半醒间,错以为是假象,做出了不可逆转之举。
“为何!你们为何如此?”
“传闻饶千金迟迟未能领略殿下的一片苦心,甚至口出狂言。太妃认为,该让她切身体会,殿下诸多的‘好处’。”
“……好大的胆子!”
樱鸾笑得妩媚:“当然,若殿下享用过,不合口味,那这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饶千金被送回闺房时,尚未清醒,醒来看到身上的痕迹,大抵明白怎么一回事。”
宋显扬狂怒、惊喜、恐慌、嫌恶、羞惭……五味杂陈。
他懂饶蔓如的性情。
失了清白之身,嫁不了宋显琛,也嫁不了旁的宗亲勋贵,她只能忍气吞声,找最能挽回颜面的法子。
他虽降为郡王,但背后还有赵国公和赵太妃,不至于一无所有,外加他待她用情极深,绝非没有胜算。
事情真如他所料,饶蔓如醒后知一夜销魂为真,却羞于自己曾在药物控制下积极配合宋显扬,且表现出乐在其中的放荡状,暴怒与悲愤之下哭了一宿,冷静后,勉为其难同意这门婚事。
宋显扬知她不情不愿,心中必定怀藏怒意,乃至对自己恨之入骨。
可他还能如何?只能以下半生的呵护赔她了。
此际,走在回京道上,他无从辨别内心到底无奈多一些,还是欢喜多一些。
他如愿以偿,与之结为连理,采取的手段却如此肮脏不堪!
正当他意欲催马,身后一骑快马生尘而来,马上人大声叫唤:“北海郡王且留步!”
宋显扬惊疑回望,只见除来者外,狭长山道尽头还多了一辆疾行的马车。
制式为亲王级别,装饰雅致精巧,驱车之人极为眼熟。
他不用多想,也能猜出何人。
人人巴不得远离落魄郡王时,他这腿脚不便的四弟,追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二表哥:为何男配们总要男扮女装来撩我?我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第四十八章 。。。
夜幕低垂;宫苑深深,火光穿过石灯的精美镂刻;在地面投下斑驳流彩。
晋王宋显章下了轿子;由内侍搀扶而入,行至阶前;摆手让余人退下,自行一瘸一拐;踏在月色与灯火交融处。
每一步;皆走得小心谨慎。
守在殿外的余桐见状,急忙飞奔下台阶;扶住他胳膊。
“晋王殿下来了!圣上在等您呢!……欸;别急别急;不差那么一时半会儿。”
晋王秀气的面容漫着歉然;跨槛入内,主位上的纤细身影已离座向他走来。
晋王赶紧行礼:“陛下,请恕臣来迟了!”
宋鸣珂抢上前制止他:“四弟;不必多礼。”
“回宫后正好碰到六弟,被他拉住问长问短,耽误了些时辰,还望陛下莫怪。”
“阿维那孩子敏锐得很!”宋鸣珂眼神示意余桐挪椅子;禁不住笑道:“这事之所以瞒他;是担心他,认定我在耍心机。”
“陛下自有主张,无需顾虑旁人的想法。”
“你们俩;不是旁人……”宋鸣珂温言道,“坐下说话。”
晋王微微一愣,笑意舒展:“谢陛下信赖。”等宋鸣珂回到座位上,他才敢缓缓坐下。
宋鸣珂容色平和,幽然道:“大多数人认为,这三年来,我极力提拔不受先帝重视的你们,屡次剥夺咱们那二哥的权力,意在打压他,报复他曾一度配嫡、上下尊卑不分之故……”
晋王默然未语,她又补充道:“实则,不然。”
“愿闻陛下圣言。”
她转目望向殿外那薄纱轻拢的月色,淡声道:“原因有三。
“第一,早在数年前,赵国公府中有一名善卜卦的所谓‘天师’,私下断言——储君男生女相,命中无帝王之气,暗示他宋显扬可登上帝位。”
“……此话当真?”晋王满脸惊色,“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千真万确。”
这话是余桐无意间听宋显扬与乐平郡王闲聊,最初不敢吭声,待宋鸣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