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龙椅-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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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除了敌人派来的奸细,还有大部分正规府兵和禁卫军,府中的动乱持续了两盏茶时分,逐渐停歇。
宋鸣珂送静翕回房后,确定剪兰受了点轻伤,而缝菊因为出去弄吃的避过一劫,她才放下心头大石。
吵吵闹闹至亥时,被捕获的细作已由官府扣押,但依照霍睿言的推断,这些人只会落入安王手里,无损其名声。
整个清查过程中,霍睿言一直未公然露面,只在长公主的寝居内,向两名部下交待要务。
宋鸣珂手捧半碗热汤,静静端坐一旁,双眸片刻未离久别多日的他,目光从他的墨发、宽肩、窄腰寸寸下移,仿似怎么都看不够。
他容颜略显憔悴,也稍稍瘦了些,想必奔波劳碌、忧心忡忡所致。
待霍睿言摆手命人退下,回望她软绵如水的眼眸,没来由脸颊生红。
“想我?”他箭步挪至她身旁,弯腰将她连人带椅拥入怀中。
宋鸣珂嘟嘴:“才不要想念跟我退了婚的二表哥!”
“明明是你逼我退的婚!”霍睿言磨牙。
宋鸣珂瞧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偷笑道:“可退婚终究是事实!”
霍睿言无从辩驳,怒而捧起她的脸,轻轻啃了一口。
“晏晏你给我记住!来日诸事安稳,我定饶不了你!”
温热嘴唇贴着她的耳根,丝丝缕缕缠绵气息瞬即涌向她周身,灼得她娇颜如海棠初染。
不用多说,她已能猜出,他将会在哪一件事上,对她不依不饶、使劲浑身解数。
第一百二十八章 。。。
长公主府的夜间动乱;被有心人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翻不起任何波澜。
但辗转听闻此消息后;宁王和晋王均迅速作出反应。
宁王把随他练武多年、忠心耿耿两名的近卫派遣至熙明长公主府;晋王则调动了两队府兵;恰恰是去年宋鸣珂为他选拔的拔尖人才。
宋鸣珂对此倍感欣慰——两位弟弟并未因她从“兄长”变成姐姐而置之不理,且敢于逆朝廷风向而护着她。
得知被软禁在康和宫的宋显琛未受滋扰;她安心之余,难免觉得奇怪。
倒是静翕一言惊醒梦中人:“他们真正忌惮的人;绝非拿不定主意的软弱皇帝;而是在位掌政了六年、仁威兼并的长公主。”
宋鸣珂恍然大悟。
假设天家兄妹同时出事,将会引起极大的轰动。
直接杀掉有所作为的长公主;比起刺杀宫内的皇帝;不仅难度较小;民众的关注力度也会相对偏弱。
刺客只差一步就得手;幸而霍睿言早早为她布防。
事实上,早在宋显琛搬入长公主府时,霍睿言已向他打过招呼。
只是宋鸣珂来得仓促;霍睿言干脆命人暗中保护,以防被细作瞧出破绽。
经刺客一事,霍睿言每夜都从秘道偷溜进宋鸣珂的书房。
碍于多了静翕和护卫在旁,他只能规规矩矩看看书;偶尔做点小雕刻哄哄小丫头;尽可能维持他对外展现的温文尔雅。
可有时候,明明半句话也没出口,光是不经意的眉眼来去、细微动作;就已让空气中溢满浓情蜜意,令见者脸红耳热、心痒牙酸。
…………
三月,北海郡王府已换上初夏的景致。
由宋显扬亲自打理的花园恰似仙境一般,层层叠叠的奇珍异草美不胜收,教人目不暇接。
饶蔓如原本要随夫婿北上,没想到刚怀上第二胎,不宜舟车劳顿,只好选择留在北海。
最近这几天,她恶心作呕,吃不下东西,先前丰腴的体态又瘦了些。
得悉宋显扬在郴州养病,却让她每隔两日派人快马加鞭到他的所在,告知她的饮食状况、孕期反应以及女儿的趣事等等。
饶蔓如心下关切他的病情,又有甜暖滋味如流,殷切盼他早日归来。
可连续十余日,听回报说宋显扬赖在当地,不上京也没南归,偏生他行动说话如常,瞧不出有何毛病,她越发觉得,事有蹊跷。
按理说,宋显扬为皇子时已是骑射箭法样样皆通,身体一向康健,几乎没见他得病,缘何此行因病耽搁了这么久?
没两日,京城的重大变故传到北海郡王府——皇帝身染顽疾,由宁王主政,安王重新担任摄政王。
倘若不明就里之人,大抵没嗅出当中的意味。
但饶蔓如对应宋显扬离奇的举动,猜出安王终归迈出了那一步,而宋显扬因有所犹豫,选择回避。
饶蔓如自从知晓夫婿的秘密,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事败或遭人揭穿,会连带饶氏家族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只想让宋显扬回到北海,和她相依相守,过着富足悠闲的小日子。
南国虽炎热,但他热衷的花草四季常开,也有她喜爱的明珠翠玉、鲜美海鲜,一切恰到好处。
这一夜,她忐忑难耐,想试着制造“胎象不稳”的假象,骗他回家,从长计议。
等待仆侍研墨时,她周身乏力,倚靠在案边,目视案上的斑竹管笔,斑斑红泪在烛火下,触目惊心。
正要执笔,院落忽然多了急促脚步声。
“什么人!竟敢……”门外侍卫出言喝问,话未说完,似被人点了穴道,哑口无声。
眨眼间,数名黑衣大汉强行闯入书房,立马占领了门窗口。
当先一人玄色窄袍,虎背熊腰,对饶蔓如略一躬身,亮出一枚铜质令牌,鱼形龟纹,颇似皇宫暗卫令。
“属下为御前密使,请郡王妃即刻准备,迁居京城。”
饶蔓如听他连姓名也不报,难辨真假,犹自猜测对方的来意。
是皇帝或宁王催她北上为质?如若他们不希望宋显扬入京夺位,更应留她这郡王妃在北海,严加看管才对。
她虽因孕事而饮食难安,脑子倒也没笨多少,转念一想,已然明了。
“是安王叔让你们来的?”
她话音刚落,从对方错愕且尴尬的神色寻获答案,当下淡然一笑:“既是自己人,何必隐瞒?”
那玄衣人狐惑:“这……”
“王爷要求我早日进京,好让郡王加快启程脚步,别再犹豫不决,对吧?”
“郡王妃如此聪慧,实在令人佩服。”玄衣人似是没想到她知晓内情,语气瞬即缓和了几分。
饶蔓如垂下眉目,收敛平日的娇纵,浅浅一笑:“数千里路遥,何不将我送至郴州,由我劝他一劝?”
“岭南山多路窄,路途颠簸,咱们走水路更稳妥。等您到了京城安胎,郡王自然会听劝的。”
饶蔓如从对方的言语中品味出不信任之意,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则无比怆然。
他们打算拿她要挟宋显扬,甚至以她的性命胁迫父亲就范!
谁能保证,到了京城,她就见得到丈夫和家人?
没准儿,要等宋显扬真干下无可挽回之事,她才有见他的机会。
届时,物是人非,成也好,败也好,她有何颜面去面对饶氏一族?
饶蔓如抬眸对上门口这七八名壮汉,心知无从抗拒,又不晓得如何拖延时间,给宋显扬通风报信。
“有劳郡王妃给郡王捎一件贴身物件,以便他配合,”玄衣人顿了顿,“属下乃奉命行事,绝无冒犯,恳请郡王妃见谅。”
饶蔓如素来性子蛮横,今夜事关重大,她未敢抗拒,表现得分外配合。
迟疑片晌,她先是从发上取下一根金满池娇荷叶簪,反复细看,又插回发髻下,继而背转身,从领口处翻出贴身而配的小金铃红玉佩。
这是她被下药后,遭人抢夺的信物。一夜缠绵后,宋显扬带来此物,向她父亲提亲。
当时,父亲恨不得掐死宋显扬。
此后,她迫于名节,为挽救渺茫未来,迫不得已嫁给他,却在许久以后才被告知,那桩事,根本不是宋显扬策划的。
起初,饶蔓如以为赵太妃恨她当众羞辱宋显扬,故而以阴毒损招设计害她。
而今顿悟,全是安王所为。
她斗不过这老奸巨猾的皇叔。
从一开始就被捏得死死的。
将小金铃红玉佩放入锦盒,她尽可能展现轻松笑意,让丫鬟将此物转交给玄衣人。
“郡王妃果然明事理、识大体,母仪天下,指日可待。”玄衣人接过,低笑夸赞。
“有劳大人,”饶蔓如勉为其难扬起嘴角,转头对仆侍道,“请诸位大人到偏院歇息。”
手持刀剑的壮汉们退出书房外,未曾远离,显然在监视府上的人和事。
饶蔓如环视偌大的郡王府,因半数人随宋显扬北上,所剩心腹不多,心中不由自主漫过一阵凄苦。
她忍气吞声,吩咐随行丫鬟回房收拾。
行至居所,夜风轻抚竹苑,清芳沁人心脾。
如此春宵良夜,饶蔓如一身银红春衫,立于满园锦绣中,艳丽容色丝毫不减。
然而空房寂寞,外有身负武功者盯着,她进退两难,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记得豆蔻年华时,她因才华与容貌,名声鹊起,一度为热议的皇后人选。
家族也曾视她为希望,将她当作未来后妃培养。
皇帝辜负她一片痴心,她繁华梦碎,曾不甘心,也曾怨恨过。
最终,愤懑之情被宋显扬寸寸缓解,化作淡若无痕的旧梦。
此时此刻,她的确面临登上后位的天大良机。
经历了两年平淡中饱含蜜意的婚后生活,她拥有爱惜她的丈夫,也诞下依恋她的女儿,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对她已无太多吸引力。
尤其,她半点儿也不乐意……与别的女子分享宋显扬的宠爱。
回房后,乳母为她抱来女儿兰汐。
一岁半的小女娃脸蛋嫩得能挤出水,明亮的眼睛形似宋显扬的桃花眸,也不失母亲的灵动。
“你们退下,让我们娘儿俩说说话。”饶蔓如笑容凝聚了愁云惨雾。
未满两周岁的小丫头只会咿咿呀呀发些单音,在她怀中不安分地扭来拧去,试图下地行走。
待仆役丫鬟退出房间,饶蔓如像是对女儿讲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汐汐,”她亲吻女儿光洁饱满的额头,嗓音软得跟掺了蜜浆似的,“你姓宋,是天家子孙,这一点没错。但……你没有当小公主或小郡主的福气了。”
兰汐睁着水灵灵的圆眼睛,专注目视哀伤的母亲,小嘴嘟嘟地跟着念:“汐汐。”
“咱们一旦动身北上,落入你祖父手里,你爹势必听命于他,篡夺皇位……他若真是先帝的二皇子,圣上若真的昏庸无能,倒也罢了……
“可你爹一心只想种植花木,陶冶性情,闲来与咱娘儿俩,还有你尚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们,到海边踏踏沙,捉捉小鱼虾……
“娘不想成为逼他篡位的千古罪人,更不愿把你外公一家、乃至饶氏庞大家族卷进去。娘很自私,出于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娘大概……不能守护你长大成人,为你庆祝风光出嫁、生儿育女的时刻。”
饶蔓如满眼泪花,唇角却努力扬起一个慈爱的笑容。
没法亲眼目睹她成长,无妨。
重要的是,她会健康快乐,活出她应有的意气风发。
“娘恨过你爹,恨到想杀了他……可娘没出息啊!被他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的,就真把他放心上了。”
她念及丈夫对百般迁就与纠缠,苦涩笑颜微漾蜜意,忍不住笑出声。
兰汐被母亲的靓丽笑靥所感染,也跟着咯咯乱笑。
母女互相亲吻对方的脸颊,须臾的温馨与欢畅,足以让饶蔓如积攒勇气,接受命运安排。
擦干泪痕,她吩咐乳母和贴身的两名丫鬟入内,悄声交待盘算了一整晚的计划。
乳母和丫鬟越听越惊恐,慌忙下跪。
饶蔓如为安抚她们,谎称自己会随玄衣人上京,但极可能要受点苦,让她们找机会带孩子溜出府,与北海城中的饶家人汇合,连夜北行。
她取了笔纸,心中千言万语,不知从何下笔,唯有隐晦写了一句话,即装入信封,仔细封缄。
抱了兰汐,亲了又亲,她隐忍着,假装这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离别。
然则,当她背转身,不忍目送女儿离开那一瞬间,兰汐陡然开口,嗲嗲唤了她一声。
“娘——”
娇软如绵的奶音,堪比世间最动听最醉人的声响,宛若柔风卷起的浪潮,轻轻拍打她的心岸,摧毁她故作坚强的决心。
她头一次听见孩子字正腔圆地呼唤她。
可惜,也是最后一次。
她不敢回头。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湿润了她颤抖的前襟。
天下间母女何其多!
她要保住饶氏全族的性命,与此同时,也将成全万千对母女的幸福。
沐浴更衣后,她让人传话给玄衣密使,说她孕中困倦,需好生歇息,明早再出发。
整个北海郡王府因整理拾掇而忙乱了一段时间,在此过程中,饶蔓如屏退下人,叮嘱他们不许任何人入内。
她半步未离开房间,换上最满意的紫红绸裙,把宋显扬为她精心打造的各种珠宝细细装点在身。
璎珞、腰链、步禁、耳坠子等,无一不精巧雅致,光彩夺目。
摘下嫁妆中的金满池娇荷叶簪,轻触簪头的璀璨金花,摸到坚硬如铁的簪身,她的心随之一硬。
此为她三年前悉心打造的发簪,特地做出尖锐且硬朗的一端,为的是嫁给宋显扬后,如他一再相逼,她便以此自卫,或直接给他戳几下。
兜兜转转,百转千回,爱恨交缠,终究未能偕老。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遗憾的。”
她独坐镜前,为娇媚如昔的容颜小心翼翼画上浓艳妆容,蛾眉如黛,眼含秋水,依然是当年艳动京师的美人。
朱颜不改,青丝如旧,美好年华,分毫未变。
良久,她喃喃自语:“但愿……嫂子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说罢,她安静躺回床榻上,盖好被衾,悠然闭目,任由往事一幕幕重现于心。
倾听郡王府逐渐恢复静谧,她深吸了口气,手持簪子,以锐利的尾端极速挑破手腕血管。
疼痛的刹那间,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往后的夜里,那人若从噩梦中惊醒,没她的安慰和拥抱,是否能再度入眠?
第一百二十九章 。。。
三月的郴州阴雨连绵;宋显扬终日躲在驿馆,闭门不出;疑心人要发霉。
是日;他穿了身宽松灰袍,来回踱步于廊前。
清脆悦耳的雨声丝毫未让他心情舒畅;他长眉紧皱,为连续数日无人汇报饶蔓如和女儿的情况而忧心忡忡。
雨势陡然增;打得栏外一株迟开的金丝尾兰草垂头丧气。
宋显扬记起那一年在保翠山行宫的花朝节;饶蔓如挑菜时,他在背后小声提示她;此为宫中珍品“玉皱荷”;遭内侍官揭破作弊。饶蔓如迫不得已;随口道出一品种名称;正是这寻常的“金丝尾”。
见花儿憔悴,怜惜之意顿生,他从廊边一角拿了把雨伞;撑开放在兰草之上,供其遮风挡雨。
眼看花儿停止颤抖,他唇角柔柔翘起。
他酷爱花草,犹喜兰;因而女儿的名字也取了个“兰”字。
自成婚后;他从未离开妻女超过三日,现下着实想念,巴不得插翅飞回北海。
犹记饶蔓如领着孩子送他离城时;语带戏谑说了句“你若两月不回,汐汐定然记不得你”。
当时宋显扬听出妻子的依恋,抱起女儿,亲了亲她眉心的小红痣,笑着哄道:“汐汐乖乖听娘的话,早日学喊‘爹爹’二字,爹爹便回得快一些。”
他本想吻别饶蔓如,奈何周遭仆役护卫一大堆,只得把兰汐送回她的怀抱,又趁没人注意,偷偷在她手上摸了一把。
“幼稚!”饶蔓如垂眸顷刻间,暗含浅浅的娇羞。
宋显扬带着妻女的眷恋踏上北行之路,未料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