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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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有四五日了吧。”崔灵闻言微愣。
“是啊崔姐姐,你不用去伺候了,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吧,郑太医在殿里,谁有他贴心?”
说着,几人便将崔灵拉过来,在小榻另一边坐下,暖炉热乎乎地烘着手。
除了看重规矩礼仪的月婉姑姑外,慈宁宫上下的宫人丫鬟们,差不多都被小郑大人“收买”了,习惯成自然,不仅不惊讶,还给郑玉衡腾地方。
郑玉衡没有料到这一点,天虽冷,他也觉得宫中上下太安静了一些,等他悄悄从小门进去,里头更是静谧得连脚步、呼吸,都格外地明显了,只有笔锋触碰纸张的沙沙摩擦声。
郑玉衡透过珠帘,见到董灵鹫左手下首的一张小案后,坐着一个十五岁上下的女郎,年纪轻轻、娇怯地跟着瑞雪姑姑习字,董灵鹫则在上面看闲书。
郑玉衡放缓脚步,给瑞雪姑姑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静悄悄地靠近,走到董灵鹫身侧。
她似乎听出有人过来了,但依旧如常看书,没动。
郑玉衡伸出一只手,勾住董灵鹫压在书后的指尖,指腹在上面摩挲片刻,俯身靠近过去,嗅闻著书页上所印的纸墨香。
董灵鹫手指一被勾住,就意识到来的不是哪个添茶送水的女使,而是某个在外面受尽委屈、五六天都没能来撒娇的小郎君了,她故作不知,依旧没反应,从容翻过去一页。
郑玉衡慢慢降低高度,低下身半跪在她所依靠的矮榻前,把自己慢吞吞地挤过去,侵占董灵鹫的看书空间。
她往后挪了半寸,忍不住笑着放下书,伸手捧住他的脸:“乖,就跪在这儿。”
说罢将书重新拿起,换个姿势,把他当书架似的,将书脊搭在他身上。
郑玉衡自然不可能乖乖当书架,他的耐心只维持了片刻,就看着封面道:“《黄州夜游记》……旅居在外的山水小品。”
“你看过?”
“没有。”郑玉衡道,“我没离开过京城。”
“从一出生就在天之脚下、繁华之都,倒也算是好事。”她顿了顿,“从小读书学医,既要金榜题名,又要继承家学,想来是很忙碌的吧。”
郑玉衡道:“忙……却并不辛苦。”
但他这几日想檀娘想得实在辛苦。
郑玉衡伸手按住书卷,争宠似的靠过去,覆盖住书页,将自己的脸凑过去,道:“看看我。”
董灵鹫端详着他的五官,道:“瘦了点。你有什么好看的?”
郑玉衡微愣,语气瞬间变得有点伤心,道:“我……你已经看腻了?”
“腻了。”董灵鹫语气干脆,笑眯眯地说,“要不是你今日来,这几日不见,我都不记得你长什么模样了。”
郑玉衡磨了磨牙,抱住她张开嘴,表面凶巴巴地要咬她。董灵鹫抬指抵住他的唇,偏头吩咐道:“把昙奴带下去。”
好歹她还记得不能荼毒小姑娘的眼睛,就算这孩子已经成亲了。
瑞雪应了一声,连忙收拾书卷,领着昙奴下去背《诗经》,小姑娘一直没敢抬头看,脸红红地跟着姑姑出了门。
她来这里两日,也有想家和不安的时候,但慈宁宫上下的宫人女使都待她极好,脾气秉性没有一样差的,翻花绳、拇战、簸钱,冬日里吃锅子堆雪人,一应吃的玩的,都要丰富和热情太多。就如同是深宫之中的一块桃源圣地,因为慈宁宫地位尊崇、有娘娘掌控,这里居然比卫府的深宅大院更快活。
快活并不代表松懈,恰恰相反,到了值夜当差的时候,外有麒麟卫,内有后省经营,日夜轮转,毫无懈怠。
瑞雪带着小姑娘出去后,其他几个有眼色的女使也退到了帘外。
董灵鹫这才放下手,掸掸衣角,说:“我哪里敢把你看腻了,我要是这么一说,郑郎君不哭死在我面前?阿弥陀佛,行善积德,哀家与人为善,怎么能这样不顾你的性命。”
郑玉衡伸手把她的手抬起,按到自己的眼角:“你摸摸,我已经要哭了。”
董灵鹫抚摸到他泛红微热的眼眶,无奈道:“这才几日……”
“已经很久了。”郑玉衡说,“难道你不想我?”
同理,董灵鹫哪里敢说不想他呀,小郑大人不得把慈宁宫给哭塌了,连忙道:“想你,我可是想得食不下咽、夜不成寐。”
郑玉衡道:“也不要那么想,不吃饭不睡觉,对身体不好。”
他矜持又心满意足地抱住董灵鹫,贴过去啄啄她的唇角,轻如点水,然后毫不忌讳地在她脖颈上吸出一道桃粉色的痕迹,而后又低声嘀咕道:“好明显,太淫/乱了。”
董灵鹫问:“那你还闹?”
郑玉衡微微脸红:“我不闹腾一下,别人怎么知道檀娘这么喜欢我呢?就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要不你也亲回来。”
说罢,握着董灵鹫的手放在衣领上,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董太后沉吟片刻,很正经地收回手,道:“恐怕先气死的是诚儿……他这半年的政务做得不错,也有你的功劳。”
郑玉衡被夸得满足点头,然后说:“诚儿说过了年把我调回户部。徐尚书年末上了两道乞骸骨归乡的折子,他还没批,说将温皓兰温侍郎提为户部尚书,我为侍郎,还做他的下属。”
“温皓兰因为仓部司错账案,对你总是很照顾。给他加参知政事衔进政务堂,这样也好。你么……这虽不是什么小官,不过你这几年来经历得事情不少,功劳也不少,只要中书令没有意见,这事情便可以顺势推成。”董灵鹫说完,忽而又道,“谁准你这么叫他的?”
郑玉衡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随檀娘叫”,然后又乖顺地道:“我错了,我该叫陛下的。”
董灵鹫道:“他比你大,你叫他诚儿不够尊敬。”
郑玉衡琢磨了一阵,试探:“那我……叫他哥?”
董灵鹫的目光捉摸不定地落在他脸庞上,来回转了转,道:“下回就算他要打死你,我也不拦着了。”
郑玉衡心中默默地想,本来我就算私下里这么叫他,小皇帝也不知道。可上次急得一时失了言,他半夜想起来,三更天把我从宫中拖走,非要跟我赏月,寒冬腊月、呛风冷气的,硬要对月吟诗,说着说着就掐了一顿架,第二日上朝时,我困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皇帝陛下精神抖擞,一脸的大仇得报。
小气。
孟诚性格冲动了些,但人不坏,就是有点儿小气。
郑玉衡不接这话,跟董灵鹫腻腻歪歪地讨吻。两人聊起在宫中过年的事情来。其中,临安王府的孟慎和王妃都要进京拜见,过了十五之后,才会和老王妃一起回封地。而忙于事业的孟摘月也会放下手边的一切,进宫陪伴太后娘娘。
加上今年又添了小皇子,今年估计是热闹非凡了。
说到这里,董灵鹫想起他写诗作文的才华不凡,忽然道:“等太子到了开蒙之时,你也去重华宫给太子讲学吧。”
郑玉衡下意识地道:“我还年轻,学识浅薄……”
“不碍事,”董灵鹫道,“皇帝自然会为他挑选太子太傅,但重华宫的先生却不止太子太傅一个,若你回户部做侍郎,如此年轻有为,去教教小孩子,无可厚非。还有就是……”
郑玉衡屏息聆听。
“小太子还是跟你亲点儿好,不然……”她意味深长地说。
……
郑玉衡手还没好,以此为由,拖着在慈宁宫歇了两天,每日给小皇帝写因病请假的折子,在案头冥思苦想,写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
孟诚一开始还能忍,懒得跟他发生什么冲突,直到给董灵鹫请安时,撞见郑玉衡堪称“娇滴滴”地换药,跟太后说手疼,让她给吹吹……小皇帝冷静忍耐的大脑轰得一下炸了,气势汹汹地把这小狐狸精捞起来,黑着脸道:“郑爱卿,年轻体壮,也该回去上朝了。”
郑玉衡面露挣扎,朝董灵鹫用眼神可怜求助。然而他亲爱的檀娘视若无睹,面容含笑,脸上仿佛写着“儿女情短,国事为重”。
唉,他的好妻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顾全大局了。
郑玉衡依依不舍地被小皇帝从慈宁宫拖出去,回来干活儿的第一天,就碰见公主入宫,将王明严先生及他的一众弟子所编撰的《大殷律疏议》修改版本呈到御案之前。
薄薄的一本《疏议》,用来旁征博引的相关案宗典籍、前朝所施行的律令,还有目前各地方州县的情况,甚至一部分措施在京中实践后的裁决文书,一本本一卷卷地垒在一起,将孟诚的书案都给埋了。
孟摘月看上去似乎有两天没好好睡觉了,但眼睛发亮,大马金刀地坐在皇兄对面,看向孟诚跟郑玉衡。
她话都没说,但活儿往这一摆,让人想忽视也难。
郑玉衡深吸一口气,埋头跟小皇帝凑在一起看《疏议》,脑子还一时没从慈宁宫的温柔乡里转回来,反应有点慢半拍,看上去呆呆的。
因为事情重大,孟摘月很是紧张,她仔细地盯着两人,发觉郑玉衡有点心不在焉,便凑过去戳了戳他的肩膀,低声道:“脖子?”
“什么……”
“印记。”
郑玉衡的脸唰地一下通红,慌忙伸手拉扯掩盖,拉到一半才顿住,猛地想起——不对啊,檀娘顾忌着他要上朝,可没往他脖子上咬。
他转过头,见孟摘月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扑哧一声笑了,道:“还是这么耿直啊,郑大人。”
“什么耿直,”一旁抵着下巴看字迹的小皇帝十分自然地插话道,“不要脸的男狐狸精罢了。”
孟摘月略微夸张的惊呼一声,点头道:“哎呀,我跟皇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作者有话说:
想象中
小郑:我是小爹!
实际上
小郑:都欺负我,呜呜。檀娘qaq
第133章
腊月二十五; 孟摘月回宫居住。
她不仅回来陪母后,在很大程度上; 公主回宫反而是给孟诚和郑玉衡增加工作量……针对疏议上的种种措施; 孟诚有的大为赞同,有的却嗤之以鼻,很难说服,折腾到孟摘月回宫; 将之呈给董灵鹫后; 孟诚才终于闭上嘴。
他不同意的理由也很正常——有时候; 慈悲心肠、惠及万民; 是要牺牲一部分君主集权和统治者合理性的; 小皇帝又不是傻,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冬日,董灵鹫放下那本书册; 公主和皇帝分别坐在她对面,眼前是慈宁宫膳房呈上来的饭菜饮食; 最中央是一锅熬了数个时辰的汤,跟一个点着白炭的小炉子一起呈上来,火苗微动; 发出细碎的水泡破碎声。
一桌子的珍馐好菜,两人却都没有什么胃口; 乖乖坐着等董灵鹫开口; 而太后看完了《大殷律疏议》,特别是其中被两人争执多日、标注出来的几点后,居然什么都没有说; 而是道:“吃饭吧。”
说罢; 率先抬手动了筷子。
自明德帝孟臻驾崩后; 孟诚为执掌朝政忙碌不安,这两三年都在摸爬滚打地长见识,孟摘月也经历了婚姻变故、再结新欢,以及拜大理寺卿王先生为师等种种事端,仔细算来,他们一家好好坐下来吃顿饭的工夫,居然还真的不多。
孟摘月陪着母后吃饭,见孟诚自己过来,不由得问:“皇嫂呢?她怎么不来?”
孟诚心道,我还以为你要当面跟我理论,哪会叫她来旁听?他顿了顿,道:“皇后特意在凤藻宫要请你,你钻到母后这儿来,想必她要空等了。”
公主拉长音调,“哦”了一声。低头吃了一小口饭,同样在心里琢磨着——好哥哥,我还不知道你?估计是以为这顿饭吃得不会高兴,没叫嫂子来,又不想在母后面前说,才怪到我身上的。
他俩一块儿长大,在董灵鹫不干预的情况下,可以说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
孟摘月伸手接过了瑞雪的活儿,给董灵鹫盛了一碗汤,一边动作一边跟孟诚道:“那小皇子呢?也不带来看看。”
孟诚淡定地道:“小孩子烦着呢,难道你能哄?”
孟摘月不说话了。
眼下没有外人,所以吃饭时也拌上两句嘴,否则在大庭广众、或有外臣在前,他俩是不会开口的。
董灵鹫全程安静听着,一言不发,只慢条斯理地用膳吃饭。她偏头看着身畔的窗,目光眺向远方的天地相接处。
瑞雪兆丰年,近来更是一场接着一场,马上要过年了,宫中扫也扫不过来,故而她嘱咐了宫里的小丫头太监们不许玩冰,一则容易玩忽职守,二则……哪年都因为结冰摔着不少人,要是一时不慎,再摔断了腿、留下残疾,就变成了终身的大事。
董灵鹫不常开口管事,但她一开口,杜月婉必然仔细经营,所以入冬以来,还没听说过有谁溜冰摔着腿,但背地里在雪地里胡玩还是有的……大多的宫人十三四岁,正是玩性大的时候。
董灵鹫正想着这场雪下完,估计又能垒高一层,西北角那几个经年的老房子是宫人居,要是给压塌了就不好了……她还没思考完,就见到一个影子从外面窗前经过,刚走过去,然后又退了几步,转头看向她。
董灵鹫下意识地露出微笑,然后又收敛起来,示意了他一下,意思是诚儿跟盈盈都在,隔着一层窗纱,她的动作有些许模糊。
郑玉衡会错了意,冲着她眨了眨眼,然后身影掠过窗前——找个后门进来。
自从小郑大人习惯从这里走之后,就连前殿值守的内侍、女使们,也拦他不住了。后面的小门又是瑞雪姑姑手底下的人看守的,早就让他“渗透”,全都是小郑大人的共犯。
郑玉衡从一个孟诚、孟摘月都意想不到的方向摸了进来,而且还跟上次似的,一踏进慈宁宫,就仿佛找到了安全感,看都不看地埋头钻进来,他眼睛里只剩下董灵鹫的位置,伸手拨开瑞雪姑姑,干脆利落、习惯成自然地坐在董灵鹫身边,接过用具,继续低头给她挑鱼刺,边挑边道:“……鲫鱼?你不是不爱吃这个吗?”
董灵鹫转头看着他。
郑玉衡见她不说话,疑惑地抬起头,跟她对视了片刻。
董灵鹫道:“盈盈爱吃。”
“盈……哦……”郑玉衡继续低下头挑刺,“她昨天在归元宫大骂陛下胸中只有一己私心、不识货。他们俩都气得够呛,今天还得回去休息措辞,明日再战呢。”
说到一半,他突然想到,盈盈爱吃?公主不在为什么要上这道菜啊。郑玉衡忽然背生一股凉飕飕的冷意,抬起头,看见坐在对面的两人。
小皇帝的眸光幽幽发凉。
公主殿下笑里藏刀。
郑玉衡默默地握紧了筷子,往董灵鹫身后躲,可惜太后娘娘身量纤弱,就算穿着冬日厚厚的衣袍,也没法儿把他遮挡起来。
对方四只眼睛,每一只里头射出来的光芒都跟钢刀似的。郑玉衡只能悄悄腹诽,心想你俩到慈宁宫来“找个公道”,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儿啊,明明我都两头劝了好几天了……结果这兄妹俩根本不带我。
一点儿也没将小爹放在眼里。
这下好了,你俩统一战线了。
郑玉衡正快要绷不住的时候,董灵鹫道:“给钧之添一副碗筷。”
“是。”
不多时,赵清将一套崭新的餐具摆在郑玉衡面前。
他虽然不是第一次上桌吃饭了,但因为方才说了小皇帝跟公主的事儿,不仅不占理,简直心中有愧,只得一声不吭地接过,低调装死。
这顿饭的气氛似乎更古怪了。
董灵鹫也不在意,她现下对儿女之事越来越随心,简单来说就是看缘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我享福,一改往年辛苦操劳、仔细盘算运筹之态,觉得很多事都是“区区小事”,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