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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春棠欲醉-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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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又“哐”一声,撞在鸟笼上。
  这黄鹂应是不小心让人逮在笼中,上蹿下跳,片刻不得安宁。
  笼子打开,沈砚轻而易举拎住黄鹂的后颈,提着至宋令枝眼前。
  那双黄豆般的眼睛骨碌碌乱转,频频望向窗口。
  宋令枝一时看得入神。
  沈砚淡声:“……喜欢?”
  宋令枝摇摇头,她瞧着这黄鹂,只觉得可怜:“还是放了它罢,也不知这黄鹂是何时……你作甚?!”
  声调忽然扬高,宋令枝自沈砚手中夺回黄鹂,怕是再迟一瞬,这黄鹂便会丧命在沈砚手中。
  被勒紧的后颈得以解脱,黄鹂无力“吱”一声,缩在宋令枝掌心。
  委屈巴巴。
  宋令枝难以置信望着沈砚,好不容易压下的恶心再次涌起。
  沈砚理所当然:“……你不是不喜欢?”
  怕他再对黄鹂不测,宋令枝抱着小雀,改口:“没有不喜,我只是……”
  她只是不想这黄鹂失去自由身,永远拘泥在这一鸟笼中罢了。
  ……
  迤逦的日光终从狼皮褥子上移开。
  日薄西山,霞映满天。
  沈砚不在,秋雁和白芷齐齐松口气,一人将鸟笼挂在月洞窗下,一人伺候宋令枝起身。
  秋雁絮絮叨叨:“吓死人,前些日子奴婢还当严公子转了性,姑娘高热不退,他还让人写了药方煎药……”
  宋令枝遽然抬眼:“那药方不是魏子渊送来的?”
  秋雁摇头:“魏管事送来的药方都让严公子丢了,姑娘喝的方子是严公子身边那人开的,唤岳什么……”
  岳栩。
  眼前阵阵发黑,宋令枝忽然想起那日在后院,倒在地上挣扎、痛不欲生的张妈妈。
  她和自己一样,也是药人,也是吃了岳栩开的药。手足冰冷,宋令枝只觉眼前恍惚。
  许是这几日那毒并未发作,宋令枝竟一时忘了自己也是药人。怪道沈砚那般冷心冷面的人,竟会亲自给自己喂药,还勒令她一口都不许剩。
  原来是为了试药。
  胃中翻江倒海,恶心涌上心口。
  宋令枝打发秋雁取漱盂来。
  想是那日张妈妈的死触目惊心,刚喝下的药竟全都呕了出来,秋雁唬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为宋令枝斟上热茶,捧与她漱口。
  “姑娘这是做什么,若是让严公子知道了……”
  宋令枝扶着秋雁的手:“别提他。”
  张妈妈那张血肉泥泞的脸再次闯入脑海,宋令枝皱眉,“……恶心。”
  秋雁疑惑:“可是……”
  话音未落,她瞳孔骤然一紧,险些整个人跪坐在地。
  沈砚负手,站在屏风前。逆着光,脸上的表情看得并不真切。
  “……我恶心?”
  颀长黑影一步步笼在宋令枝身上,沈砚俯身,棱角分明的一张脸近在宋令枝眼前。
  他低声一笑:“宋令枝,我恶心吗?”
  胃中刚经过一番折腾,宋令枝早就无力,她疯狂摇头:“不、不是。”
  沈砚冷声朝向身后的岳栩:“再煎一碗。”
  ……
  红日渐沉,房中尚未掌灯,唯有昏暗光线。
  秋雁和白芷被勒令不得入内,二人跪在门口。
  隔着一扇扇槅扇木门,隐约只能听见屋内低声的啜泣。
  木窗抵在身后,宋令枝仰首,下颌被沈砚紧紧扼住。
  唇齿被强硬捏开,那碗黑黢黢的药汁尚且还冒着热气,沈砚不为所动,尽数灌入宋令枝口中。
  药汁苦涩滚烫,下颌落在沈砚指间,宋令枝动弹不得。
  眼泪自眼眶落下,宋令枝双目垂泪,挣扎着推开沈砚的手:“我不、不喝……”
  “哐当”一声响,药碗砸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碎片四分五裂,亮堂堂映着窗外的光影。
  沈砚不曾松开半分,勒在宋令枝下颌的手一点点缩紧。
  几近窒息。
  双足失去力气,即将昏迷的前一瞬,钳着自己喉咙的手指终于松开。
  宋令枝无力倚靠在窗边,大口大口喘气。眼角泪珠未干,锦衫落满药汁,狼藉凌乱。
  先前秋雁打来的水就在手边,沐盆水面平静,借着水光,宋令枝清楚看见自己满是泪痕的一张脸。
  倚着墙,她手足绵软,跌坐在地。
  脚边药汁洒了一地,黑黢黢的药汁浸透在狼皮褥子中。
  沈砚垂眸望她,那双深黑眸子冰凉刺骨。
  他转首,淡声朝屏风后的岳栩道:“再送一碗。”
  宋令枝不可置信抬起头。
  前些日子,宋令枝常常昏迷在榻,喂进去的药汁洒的多,喂的少。
  茶房颇有经验,每回煎药,都会多煎两碗。
  黑黢黢的药汁再次端来,苦涩难闻的气息蔓延在鼻尖。
  宋令枝来不及躲闪,后颈已被沈砚拎着抬起。
  海口大的一碗药汁全灌在宋令枝口中,呛得她连连咳嗽,眼泪滚滚落下,双目哭得红肿。
  沈砚冷眼看着宋令枝泪如泉涌,转首再向岳栩道:“再送一碗新的来。”
  ……
  月影横窗,苍苔参差。
  宋令枝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碗,只记得那满口的苦涩恶心,以及沈砚掐在自己下颌的手指。
  她皮肤本就通透莹润,往日稍稍磕着碰着,都极易留印子。
  而如今,那白皙细腻的双颊上刻着虎口印子,触目惊心。
  宋令枝跌坐在地,额头贴着妆台,嗓音哭得喑哑,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银辉洒落,落在沈砚墨绿袍衫上,如影随形。
  房中重归平静。
  沈砚面若冷霜,拂袖离开。
  月落满院,岳栩亦步亦趋陪着沈砚下楼。
  客栈多余的人早就被他们打发走,如今也算隐蔽。
  岳栩拱手,俯身凑至沈砚耳边,将近来宫中暗卫所送来的书信盛上。
  “主子,如你所料,姚尚书被皇后收买,城郊那一处山庄,也是姚尚书名下的,暗卫在那找到了姚尚书藏匿的账本。”
  岳栩颇为惊奇,近来沈砚似得了天外高人相助,连着拔出好几个皇后在朝中的暗桩。
  连姚尚书倒戈皇后太子一党,沈砚竟也早早知晓。
  思及此,岳栩不禁后怕。幸好沈砚提早得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岳栩皱眉,终还是好奇:“主子,你是如何得知……”
  沈砚不欲多言,只垂首,漫不经心拨动指间的青玉扳指:“那药……可是备下了?”
  岳栩一怔,随后颔首:“备下了。”
  他皱眉,又想起今夜宋令枝跌坐在地的孱弱身影,似水中浮萍,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今夜宋令枝喝下的药都是退热用的,并非为沈砚试药。然沈砚这话,却是想……
  岳栩拢紧双眉,终不忍心,试图劝说:“主子,宋姑娘身上欠安,若此时用药,属下怕宋姑娘的身子熬不住。”
  良久的沉默。
  沈砚目光淡淡,一言不发。
  岳栩自知多言,跪下低头认错:“属下失言,请主子责罚。”
  月光横亘在青石板路上。
  少顷,方听得头顶沈砚轻轻的一声。
  “那药,明日送到我房中。”
  他要亲自看着宋令枝喝下。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凭评论可到宋府领取月饼一个(狗和沈砚不得入内
  抖一抖读者,会掉落更多的营养液吗(眼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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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过来,替我更衣。
  银月如钩。
  地上的狼皮褥子自有奴仆洒扫干净, 白芷双眼垂泪,俯身搀扶自家主子起身。
  莹白细腻的一双柔荑似柔弱无骨,宋令枝有气无力, 一头乌发垂至腰间。
  宛若盈盈秋水的一双杏眸麻木迟钝, 闻得白芷的哭声, 宋令枝方悠悠抬起头。
  喉咙沙哑苦涩,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落在月光下, 白得吓人。
  白芷泣不成声:“姑娘, 奴婢伺候您盥漱,先前那药……”
  宋令枝捂着心口干呕。
  白芷错愕, 忙忙端来漱盂, 手指轻拍宋令枝后背。
  没有, 什么也没有。
  满心的苦涩梗在喉间,宋令枝什么也吐不出来。
  在眼眶打转的泪珠缓缓滑过双颊, 重重滴落在手背上。
  月影冷清,透过楹花木窗,照亮半隅屋子。
  宋令枝望向窗外, 目光怔怔, 似是在出神。
  银辉落在宋令枝肩上,孱弱身影似弱柳扶风。
  白芷忧心忡忡, 不敢松开人,深怕松开了, 日后就再也见不到宋令枝了。
  “姑娘,天色不早,奴婢伺候您更衣歇息罢。”
  好言相劝, 终将人从窗口劝开。
  这一夜白芷寸步不离, 挨着脚凳守着宋令枝。
  ……
  那夜之后宋令枝似变了一人, 不吵也不闹,沈砚送来的药,她亦是一口咽下。
  黑黢黢的药汁苦涩,白芷看了都连连皱眉。
  宋令枝却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那夜冯娘子和掌柜都不在客栈,自然听不见宋令枝凄厉悲怆的哭声。
  见宋令枝身子一日日转好,冯娘子由衷为宋令枝高兴。
  宋令枝临走时,还不忘掐丈夫胳膊,让人多看多学,又感慨宋令枝运气好。
  “我们家那位又是有严公子的一半,那我真是烧高香阿弥陀佛了,夫人真是好福气。”
  宋令枝笑而不语。
  ……好福气么。
  她垂首敛眸,不再言语。
  马车骨碌碌前行,跋山涉水,将至京城时,宋令枝平静无波的一颗心终于开始跃动。
  上辈子,她至死也不曾离开过京城半步。
  深宫高墙,庭院深深。
  沈砚的宅邸近在咫尺。黑漆油饰,栅栏内五间大门,府门洞开,一众侍卫腰佩长剑,燕翅般站在两侧。
  白芷和秋雁同宋令枝坐的不是同一辆马车,瞧见门口的侍卫,二人皆吓一跳。
  他们自小跟在宋令枝身旁,江南哪处没瞧过,便是天底下的奇珍异宝,也自觉瞧了七七。八八,不甚新奇。
  如今到了京城,白芷和秋雁心中直打鼓,相互挽着手。车帘挽起半隅,借着日光,白芷偷偷打量。
  府门前开阔平坦,青石甬路,殿宇巍峨。
  马车稳当停下,早有奴仆搬来脚凳,垂手侍立。
  松石绿车帘挽起。
  宋令枝抬眸,只望一眼,前世重重阴影如潮涌一般,朝她席卷而去。
  挣不得,逃不开。
  手足冰冷,双足似灌了铅,动弹不得。
  宋令枝一张脸煞白,半天也不曾往外迈出半步。
  日光满地,案几上的鎏金珐琅香炉青烟氤氲。
  香气忽的浓了些许,沈砚侧目垂眸,习以为常揽着宋令枝下车:“……枝枝可是身子不适?”
  落在颈边的气息温热滚烫,引起阵阵颤栗。
  宋令枝下意识往旁避开,那落在自己细腰的手指倏然用力,勒得宋令枝差点喘不过气。
  ——沈砚在警告自己。
  落在宋令枝脸上的目光依然温和,沈砚声音低低。
  日光落在二人肩上,轻盈缱绻。遥遥望着,俨然是一对佳人。
  沈砚轻声,月白广袖拥着宋令枝入府,穿过抄手游廊。
  府上一众奴仆垂首侍立,不敢多看。偶有胆大者,已悄悄打发人出府送消息。
  老管家垂手,满脸皱纹,亦步亦趋跟在沈砚身后:“奴才该死,不知殿下身边还有人,奴才这就打发人,将东厢房洒扫干净……”
  沈砚走得不快,闻言只懒懒道:“不必。”
  他笑着侧目,视线落在宋令枝脸上哈哈槅,“枝枝随我住便可。”
  轻飘飘一句落下,宋令枝身子僵滞,只觉沈砚这话绵里藏针。
  老管家一噎,颤巍巍提醒:“殿下,这……于理不合。”
  抄手游廊下悬着湘妃竹帘,偶有光影落在沈砚眼角,斑驳陆离。
  园中精悄无人低语,沈砚垂眸往回望,漆黑眼眸晦暗不明。
  老管家脑袋埋得更低,眼睛直直盯着脚尖,汗流浃背。
  直至笼在自己身上的黑影散去,老管家整个人如从水中捞出一般,汗珠顺着额角滚落。
  四肢力气散尽,老管家随意拿袖口在脸上一抹,转身朝身后的小丫鬟吩咐:“都机灵点,还不快去做事!”
  身后的小丫鬟穿着青衣,穿花戴柳,举手投足不似寻常丫鬟。
  青杏愤愤望着沈砚的背影,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她是皇后送至沈砚府上的,沈砚还未成亲,身边也没有旁的侍妾,一应通房丫鬟全无。
  青杏向来自诩生得貌美,在一众丫鬟中也算出挑机灵。若非如此,皇后也不会点名,要她在沈砚身后伺候。
  只她入府后不久,沈砚便携人前去五台山为太子祈福。佛门净地,青杏这样的丫鬟自然不得跟去。
  她一人在府上,盼了又盼,好不容易盼得沈砚回府,迎面却是当头一棒。
  沈砚竟带了人回来,举止还那般亲昵。
  青杏暗暗攥紧拳头。
  心神恍惚之际,不知不觉,青杏行至耳房。
  日影横窗,青松抚檐。
  往日悄然无声的院子,此时却多出两道陌生的声音。
  一墙之隔,秋雁拉着白芷的手,悄悄打量:“吓死我,严公子竟然是当今三殿下。白芷姐姐,你快掐我一下,我瞧瞧是不是在做梦。”
  白芷如愿在她手背上一拍。
  秋雁捂着手跳开:“你怎么还真打,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思及府门口站着的侍卫,以及府上奴才对沈砚的毕恭毕敬,秋雁缩缩脑袋,不安咬唇。
  “姐姐,我总觉得心慌。”
  皇子的府邸自然比不得别处,处处都是规矩。若是行错半步,兴许还会遭人耻笑,连带宋令枝也会被人笑话。
  秋雁惴惴不安:“白芷姐姐,你说三皇子……”
  半支的窗棂忽然想起一声讥笑,一人款步提裙,透过楹花窗子,和房中的秋雁白芷相视。
  “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半点规矩也不懂,竟还敢私下妄议主子。”
  秋雁恼羞成怒,上前欲和人争辩:“你——”
  白芷赶忙将人拽住,视线冷冷在青杏脸上打量:“我妹妹这人心性直率,若是有哪里冒犯到这位姐姐,我替她赔罪。”
  话落,她朝窗口福福身子。
  秋雁目眦欲裂。
  青杏得意洋洋,伸手扶正鬓间的玉簪,这玉簪,还是皇后娘娘赏赐的,青杏日日戴在身上,不舍摘下:“你倒是知道规矩,只是不知你那主子……”
  白芷轻声打断:“我们主子家里虽然比不得那等显赫人家,却也知道耳食之蠢,三岁顽童都知晓的道理,莫非这位姐姐不懂?”
  青杏气恼不已,甩袖离开:“巧舌如簧,我倒要瞧瞧,你家主子能有多大的本事,真以为捡到高枝就能变凤凰了?”
  ……
  不过半日功夫,府上上下,都知沈砚带回一人,亲自安排在自己院中。
  流水的赏赐流入宋令枝院中,光是宋令枝身边伺候的侍女,便有足足二十来个。
  往日在宋府,宋令枝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少,然这会瞧着乌泱泱满院子的人,宋令枝只觉得头疼。
  拂袖命人退下。
  众人领命而去,唯有青杏自行留下。羽袂翩跹,明眸皓齿,青杏眉眼弯弯,抿唇一笑。
  “姑娘不常与宫里贵人往来,怕是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
  宋令枝转身,视线在青杏脸上淡淡扫过。她在这京中待了将近十年,刚来那会,这样的闲言碎语没少听。
  起初宋令枝也会生气,偶尔气不过,夜里也会偷偷咬被角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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