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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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雁眉眼弯弯:“奴婢送银子过去,那掌柜还好奇,说那账三皇子早结了,姑娘吃的那鲫鱼……”
宋令枝诧异:“我吃的是鲫鱼?”
秋雁点点头:“自然是鲫鱼,不然姑娘以为是什么?”
四肢绵软无力,宋令枝双目麻木迟钝,倚着青缎引枕靠在榻上。
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吃的不是池中锦鲤。
秋雁笑笑,又将袖中一物掏出:“这是香娘子送给奴婢的香料。”
宋令枝好奇:“……香娘子?”
秋雁眼睛笑弯,显然是乐极。
“姑娘不是让奴婢去咱家的香料铺子瞧瞧吗?那掌柜姓湘,姑娘不知道,她制香可厉害了,京城好多世家贵女都喜欢去她铺子挑香料。刚好她姓湘,所以大家都喜欢唤她香娘子。”
秋雁羞赧一笑,只觉书中说的“天外有人”果然没错。
来京城前,她还当自己擅长制香,寻常香料都入不了她的眼。如今见到香娘子,才知道何为小巫见大巫。
秋雁侃侃而谈,倒豆子似的,恨不得将一路所闻都告诉宋令枝。
“香娘子还说,我们先前去的那家胭脂铺子,那掌柜姓马,和她向来不对付,街上的百姓都知道他和香娘子是死敌。”
秋雁长长叹口气,“早知如此,奴婢就不在他家买香料了,白白助长他人威风。”
马掌柜,胭脂铺子……魏子渊。
宋令枝忽的来了精神:“那香娘子,可还有说什么?”
秋雁颔首:“自然,香娘子说和奴婢投缘,和奴婢说了好些话。她说那马掌柜本来家里遭了事,那胭脂铺子都开不下去了。后来……好像是老家有人帮衬,那铺子才没转走。”
秋雁喃喃,又窘迫一笑,“若是奴婢没猜错,应该是这样。”
宋令枝不明所以:“这可奇了,不是说都是香娘子和你说的吗,怎么又是你猜的?”
秋雁面露羞涩:“姑娘不知道,那香娘子不是京城人士,她说话带着口音,好些奴婢都听不懂。”
宋令枝深感惊奇:“那她是哪里来的?”
秋雁沉吟片刻,方道:“那地方奴婢不曾听过,听说她以前是住在海上的,那儿有一个岛。岛民不多,香娘子是为着一位书生才来的京城。”
可惜那书生背信弃义,并未娶她为妻。后来香娘子凭借自己独特的嗅觉,在香料铺子当起了学徒,如今又成了掌柜。
秋雁心生向往:“她可真真厉害,奴婢从前不敢想,竟有女子能有这般大的能耐。”
白芷笑着敲她脑门:“香娘子香娘子,你这才回来多久,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秋雁捂着脑袋,不甘心撅嘴:“……姐姐!你作甚打我?”
她只当宋令枝和白芷不信自己的说辞,秋雁举手发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便叫我天打……”
宋令枝眼疾手快,捂住她嘴:“好好的,你起誓做什么,怪吓人的。且我们又没说不信你。”
宋令枝眼睛笑如弓月,“不过你还真真是个糊涂人,你忘了我祖母是何人,当年她也人称‘铁娘子’,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祖母管着的。”
秋雁赧然一笑:“是奴婢疏忽了,竟忘了老夫人。”
宋令枝望着和白芷无话不谈的秋雁,忽的弯唇:“别香娘子了,明日你就搬过去,日夜和她住一处如何?”
秋雁着急:“姑娘!”
白芷捂嘴笑:“快去快去,若是日后你跟着她回海岛,我和姑娘也能沾沾光,去那岛上顽顽,如何?”
作者有话说:
我要闹了我要闹了!大家是不是都出去玩了呜呜呜,感觉看文的人有那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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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伺候
苍苔露冷, 入了夜,只闻蝉声满园。
怕白芷和秋雁两个丫鬟忧心,宋令枝强撑着精神, 陪着说笑。
秋雁小嘴叭叭叭, 三句不离“香娘子”。
白芷听得腻烦, 笑睨她一眼:“我瞧也不用等明日了,今夜你就过去, 陪着那香娘子如何?”
秋雁口干舌燥, 眉眼的雀跃却半点不减,只朝白芷道:“若是你见了香娘子, 定也会觉得她厉害, 当初她来京城, 可是连话都不会说。可如今这街上,哪个会不认识她香娘子?”
秋雁忽的垂眸, 双颊泛起绯红之色,“她还夸我,说我做的香饼不错。”
前世秋雁随自己入宫, 最后却落得惨死的下场, 如今难得寻到同好,宋令枝弯唇, 眉眼温和。
“过两日我和白芷随你过去,也瞧瞧那香娘子, 看是不是真如你说的那般好。若她人真的不错,你留在那也无妨。”
秋雁唬得眼睛瞪圆,只当宋令枝是要抛弃自己, 忙忙屈膝半跪:“姑娘!奴婢绝无二心, 奴婢这辈子就只跟着姑娘……”
宋令枝使了个眼色, 白芷立刻扶起秋雁,又掏出丝帕替秋雁拭泪。
秋雁泪眼婆娑。
宋令枝红唇溢出一声笑:“怎么哭成这样,我又不是不要你。只是想着你白日过去,夜里回来再回来伺候我便是。”
宋令枝循循善诱,“那铺子本就是我们家的,你去了,也算替我瞧瞧铺子,可好?”
秋雁犹豫不决:“可是……”
宋令枝拍拍她手背。
她如今被困在这深宫大院,若是能送白芷和秋雁离开,也是好的。
宋令枝温声宽慰:“你先在那待上三四天,若不喜欢,日后不去便好了。”
秋雁眼中熠熠,踟蹰片刻,终还是点头:“奴婢听姑娘的。”
宋令枝莞尔。
心口那阵恶心虽然不在,然宋令枝总疑心沈砚是否知道了什么。不然好好的,沈砚今日怎会和自己说那样的话。
像是……警示。
……
更深露重,竹影婆娑。
本该沉入梦乡的东宫,此时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青松抚檐,殿阁巍峨。
乌木廊檐下,一众宫人手持羊角绣球灯,步履匆匆,锦裙翩跹,融入夜色。
皇后一双眼睛哭红,肿如杏仁,她捏着丝帕,往回张望。
一国之母的端庄稳重半点不见,此刻的皇后,只是一位再寻常不过的母亲,在忧心卧病在榻的孩儿。
“太医呢太医呢,怎么还不来?”
皇后哭如泪人,眼泪簌簌滚落。
门首小太监挽起湘妃竹帘,声音着急:“太医来了!”
一老朽披着夜色,手上提着乌木药箱,步履匆忙:“下官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拂袖,不耐烦听虚礼,命人取来迎枕,好让太医把脉。
太子虽病弱,常年与药饵为伴,然这些时日,身子已然大好。
太医还在暖阁为太子施针。
隔着一扇紫檀嵌玉理石插屏,皇后惴惴不安坐在斑竹梳背椅上,一手揉着眉心,万千愁绪落在眼中。
她皱眉,轻声呢喃,甚为不解:“前儿太医不是说好多了么,好端端的,怎的又犯病了?”
染着凤仙花汁的长指甲艳丽,皇后眉心一皱,望向下首战战兢兢跪着的宫人。
“陛下呢,陛下怎么还不来?”
宫人俯首跪地,双股战战:“陛下、陛下在章美人那……”
一语未了,头顶忽然传来噼里啪啦一声响,案几上的茶盏茶杯尽数被皇后推倒在地。
目眦欲裂,皇后一双凤眸气红:“荒谬!太子病重,他竟还有心思……”
侍女忙忙上前,取出薄荷宁片,轻凑至皇后鼻尖:“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皇后深吸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怒火:“太子今日可是出宫了?”
小太监双膝跪地,身子颤抖得厉害,牙关直打颤:“……是。”
皇后沉下脸:“他出宫去哪了,可是见到谁了?”
小太监连连叩首:“殿下他、殿下他……”
话犹未了,耳边忽的落下一声脆响,茶杯四分五裂,滚烫的热茶从小太监头上滑落,惊得他差点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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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连声叩首:“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殿下今日确实是出宫了,还、还……”
皇后耐心尽失:“——说!”
小太监额头贴在地上:“殿下他……他还见到了三皇子。”
满室寂然。
槅扇木窗外树影婆娑,月色萧瑟,空中遥遥传来钟楼的鼓声。
皇后扶着侍女的手站起,一双柳叶眉紧蹙:“砚儿,他们怎么会碰上的?可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小太监跪地,连连摇头:“殿下不让奴才跟着,只知道殿下在酒肆碰到了三皇子,还有……还有三皇子身边的宋姑娘,后来殿下还在后院和宋姑娘说了会话。”
殿中落针可闻,精悄无人低语。
皇后喃喃,目光忽的放空:“本宫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身子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侍女惊呼一声,忙牢牢搀扶着人坐下,抚着皇后的后背帮忙顺气。
转首,欲让人唤太医来。
皇后捂着眉心,声音怏怏,有气无力:“本宫无妨,宣……宣三皇子入宫罢。”
……
夜深人静,庭院空荡寂寥。
层层青纱帐幔后,宋令枝僵硬躺在榻边,满头青丝低垂。她转首,悄悄打量身侧的沈砚。
月色清寒,房内并未掌灯,银辉自窗口透入,犹如薄纱,轻盈洒落在沈砚眉眼。
白日那双如矩眸子此时轻掩,宋令枝心底的惧怕却半点未消。
她轻手轻脚往旁挪动半分,目光不曾从沈砚脸上挪开过,深怕惊扰对方。
同榻而眠于宋令枝而言宛若噩梦,沈砚虽不曾对自己做过什么,然只要想到沈砚在自己身侧,宋令枝整夜整夜梦魇。
有时会梦到前世被囚在漪兰殿,梦见那一方杂草丛生荒无人烟的后院,画风一转,又是先前那个青杏的丫鬟,血口大盆,张着嘴说要寻自己的舌头。
青纱帐幔挽起,月光偷溜进去,悄无声息落在榻上。
宋令枝无声下地,任由三千青丝飘落。
东次间不曾有丫鬟坐更守夜,往常宋令枝都会半夜偷偷溜过去,或是干坐半宿,或是闭着眼睛数时辰。
总之不会和沈砚同榻。
竹影参差,青纱帐幔尚未从指尖滑落,倏地,身后传来一声笑。
“这么晚,枝枝想去哪?”
青纱帐幔落下,帐中昏暗无光,宋令枝指尖颤栗,脖颈僵硬,怔怔转首,恰好撞上沈砚一双漆黑瞳仁。
眼眸深不见底,望不见任何的情绪。
心口重重一跳,顷刻脑中空白,宋令枝轻声低喃:“我,我……”
白净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宋令枝的脖颈,霎时惊起阵阵颤栗。
沈砚一双眸子空明澄澈,半点困意也不见,他哑声:“想好再说。”
沈砚勾唇,那双墨色眸子好似早就看穿一切。
宋令枝忽然觉得自己和戏台上被圈养的猴子无差,都是给沈砚看戏用的。
沈砚一字一顿:“我不想听假话。”
陡地,耳边又响起白日沈砚那句警示。
宋令枝红唇嗫嚅,她不可能坦白自己在胭脂铺子见到魏子渊的箭矢,可眼下沈砚这话,和试探无二。
肩头轻颤,宋令枝一头乌发长长,轻垂在腰间。
一双潋滟杏眸低垂,宋令枝轻声:“不过是睡不着罢了。”
她忽的仰首,“若是吵着你,下回……”
她想说下回她不再偷跑去东次间就是了。
然想到和沈砚同榻而眠,宋令枝仍觉心有余悸。
纤长睫毛颤若羽翼,担忧下回偷溜被沈砚抓到,宋令枝改口:“下回……我轻点声就是了。”
明月如钩,轻盈悬挂于天幕。
宋令枝气息凝滞,只觉落在自己脖颈的手指轻轻一顿。
沈砚似乎对宋令枝的回答颇感诧异。
停在脖颈的手指轻而缓。
半晌,一声低笑自沈砚喉中溢出。
宋令枝不明所以,抬眸望着沈砚。
院中安静冷寂,蓦地响起一阵喧嚣,为首之人,正是上回的刘嬷嬷。
身上有皇后的口谕在身,刘嬷嬷趾高气扬,腰杆也比往日挺直许多。
二门上的奴才拦不住,任由刘嬷嬷一路直闯,直至沈砚院前。
明月如霜,岳栩一身玄色衣袍,腰间配刀在月色下泛着冷光,他脸色低沉,不肯往后退开半步。
“殿下歇下了,嬷嬷若有事,还请明日再来。”
先前青杏的舌头就是岳栩送去的,后来还连着青杏那丫头塞进刘嬷嬷马车,吓得刘嬷嬷回去后,连做了好几夜的噩梦。
如今瞧见罪魁祸首,刘嬷嬷心惊胆战之余,又想着自己这回来是有皇后的口谕在身,她昂起胸膛,冷声斥责:“皇后口谕,宣三皇子进宫,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抗旨不成?”
岳栩不动如山,油盐不进:“殿下已经歇下了。”
刘嬷嬷怒火中烧,她嗓门洪亮,声音穿过如水夜幕,落在帐幔内二人耳中。
“大半夜的三皇子能有什么事,定是你这刁奴欺主瞒下!太子殿下病重,三皇子身为胞弟,怎会坐视不管?”
……太子殿下。
捏着宋令枝脖颈的手指渐渐加重力道,沈砚眸色骤沉,阴翳冰寒。
宋令枝瞳孔骤紧。
那双扼住自己脖颈的手指逐渐往前,直至扼住自己的喉咙。
宋令枝被迫抬首,气息急促。
她不懂沈砚为何忽然翻脸,或是为着皇后,或是……太子。前世今生,沈砚都和生母长兄水火不
容。
“你,松……”手。
气息渐弱,宋令枝只觉心口闷得厉害,耳边嘈杂声如潮涌渐去,她好似什么也听不到。
“……松、松手。”
掐着自己下颌的手指半点也无松动之际,许是力量悬殊,任凭宋令枝如何掰开,沈砚都不动如山。
他如地府来的判官,清冷的眉眼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只垂眼看着宋令枝在自己手下胡乱挣扎。
窒息加重,四肢逐渐散了力,意识涣散的前一瞬,沈砚终面无表情松开手中的桎梏,随手将宋令枝丢在榻上。
绵软的四肢半分力气也无,宋令枝捂着心口,五脏六腑都似死了一遍。喉咙生疼,半天也说不来一个字。
望向沈砚的眸光惶恐不安,贵妃榻不小,宋令枝望着那道冷冽森寒的目光,只觉如坠冰窟。
她一点点,试图往后退去。
可惜浑身力气用尽,她连身子也撑不起,只能倚在榻上。
“宋令枝。”
沈砚声音低低,伴着夜风落在宋令枝耳边,他单手,轻挑起宋令枝的下颌,“前日我进宫,母后说要见你。”
宋令枝睁大双目。1銥誮
沈砚声音轻轻,垂首在她耳边低语:“我和她说……”
“你夜里伺候我伺候晚了,白日怕是起不来身。”
宋令枝脸色惨白如雪。
“知道怎么伺候人吗?”
手指顺着宋令枝脊背往下,沈砚唇角勾起一抹笑,大手揽过宋令枝腰肢,将人直直往前一拽。
宋令枝猝不及防,整个人径直摔在沈砚怀里,她身子颤颤发抖,眼睫抖如羽翼。
沈砚低声一笑。
“那日在避暑山庄的浴池,你是怎么做的,如今就怎么做。”
宋令枝连连后退:“不、不……”
她身子本就虚弱,还没逃离两三步,又轻而易举被沈砚抓了回去。
如湖上孤苦伶仃的浮萍,无处可依。
泪珠簌簌滚落,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