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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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令枝眉眼弯弯:“你先回去歇息,我去看看祖母。”
贺鸣低声应了声“好”,转而又道:“路上小心。”
白芷捂着唇偷笑:“姑爷今夜是怎么了,怎的回了家,还是这般心不在焉?”
宋令枝轻瞥她一眼:“你也看出来了?”
一众奴仆婆子悄声跟在宋令枝身后,宋令枝嫌烦,摆摆手屏退,又命秋雁去书房一趟。
“问问贺哥哥身边的小厮,看他知道些什么。”
秋雁福身告退。
白芷扶着宋令枝往园中走去,心生遗憾:“可惜了少夫人今日花了一个多时辰梳妆,若早知如此,还不如……”
宋令枝瞪白芷一眼:“莫要多话。”
脚上的鞋子是新制的,磨得宋令枝后脚跟生疼,她拍拍白芷的手背:“你去祖母院子瞧瞧,若是祖母睡下,我就不去叨扰了。”
白芷担心:“那姑娘……”
宋令枝柔声:“我在这凉石上坐会,横竖是在府上,出不了大事。”
白芷福身:“是。”
秋风清寒,月影横窗。
湖中波光粼粼,涟漪渐起。宋令枝抬手轻抚过鬓间的桂花,澄澈湖面映照出一张盈盈笑颜。
她弯眼。
陡地,湖面上又多出一道黑影。
宋令枝瞳孔骤紧,待一回首,人已经被推入湖中。
“救、救命……”
风过树梢,月影当空。
湖上涟漪仍旧,金黄桂花飘在湖水之上,晃晃悠悠。
……
竹影婆娑,苍苔浓淡。
乾清宫内外灯火通明,一众奴仆手持戳灯,垂手侍立在槅扇木门前。
孟瑞风尘仆仆,自从弗洛安回来后,他已经连着三日不曾闭眼。
岳栩皱眉,从寝殿走出。
案几后的孟瑞满脸沧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
案上红烛摇曳,落在孟瑞眼角。
岳栩沉声,嗓音悲怆肃穆:“孟老先生,可是有法子了?”
孟瑞千里迢迢前往弗洛安寻玉寒草,好不容易得到一株,不想回程之日,竟得知沈砚双目失明的消息。
晴天霹雳,孟瑞连夜赶回京中。
他伏首于案前,握笔于手中,匆忙写下药方。
“老朽适才已为陛下针灸,或许对陛下的眼盲有所缓解,只是终究治标不治本。如今还是得快快寻着销金散的解药。”
岳栩低声:“玉寒草如今已经寻来,孟老先生还需几日才能……”
孟瑞凝眉:“短则三月,多则一年半载。”
岳栩沉下脸:“不妥,若是陛下连着多日不上朝,朝中众臣定然有异议,且如今旧太子余孽未尽,若是让他们知晓陛下患有眼盲,保不得他们不会趁机兴风作浪。”
孟瑞长吁短叹:“若是能寻来药人帮陛下试药,兴许能快些。”
药人不易寻得,沈砚的病也等不及。
岳栩面色凝重,拱手抱拳:“药人的事我再想想办法,这些时日还求孟老先生……”
孟瑞摆摆手:“不过是老朽的份内之责罢了,当初若非老朽人言轻微,也不会让玄静真人……”
孟瑞重重叹口气,“老朽愧对‘医者’二字,着实不配为医。”
岳栩:“此言差矣,若非孟老先生,陛下恐怕早就……”
重重帐幔遮掩的背后,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从暖阁传出:“来人。”
沈砚一身月白色圆领寝衣,他双眉拧紧,入目所及,虽能瞧见一二,可实在算不得清晰,只能隐约瞧见些许轮廓。
岳栩和孟瑞疾步赶往榻前。
孟瑞满目凝重:“陛下,您觉得身子如何?能看清老朽吗?”
沈砚面若冰霜,剑眉似蒙上清寒之色:“朕睡了多久了?”
孟瑞实话实说:“三日。”他忧心忡忡,“陛下,您的眼睛……”
“暂且无碍。”沈砚淡声,波澜不惊的一双眸子寻不到半点异样。
他转而望向岳栩,“朝中这三日,可有异样?“
岳栩半跪在地,不敢有所隐瞒。
他见过沈砚眼盲的模样,即便那双眼睛再也看不见,可落在身上的冷意却半点不见,压迫震慑十足。
岳栩低声禀告京中朝臣的动向。
沈砚哑声,漫不经心转动指间的青玉扳指:“先太傅自缢,那些人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岳栩欲言又止。
沈砚眸色一沉:“……怎么了?”
寝殿悄然无声,银火壶燃着滚烫的金丝炭,熊熊烈焰烧着。
岳栩眼眸低垂。
那道冷冽视线落在脸上,冰冷彻骨。似无形阴影落在岳栩身上,渐渐收拢。
沈砚喉结轻滚,一字一顿:“说话。”
……
宋府上下杳无声息,唯有秋风飒飒。
自昨夜宋令枝落水后,府上愁云惨淡,白芷和秋雁守在榻前,二人双眼红肿。
秋雁轻声宽慰白芷:“这事本也不是姐姐的错,姐姐莫过自责了。还是先回房歇歇,少夫人这有我守着便是。”
白芷眼中含泪:“……姑爷呢,可是同老爷在一处?”
秋雁点点头:“是,说是有要事要和老爷商谈,过会就回来。”
秋雁好说歹说,终将白芷劝回房。
那歹人虽说没要了宋令枝性命,只将人推入湖中,可那湖水森寒,宋令枝先前又落过两回水,自是留下病根。
昨夜落水后,宋令枝高烧不退,此刻还未醒来。
暖阁四角供着鎏金珐琅铜炉,秋雁一手托着腮,掩唇懒懒打了个哈欠。
不知为何,今夜竟能这般困。
镏金鹤擎博山炉青烟缭绕,少顷,秋雁枕着手臂沉沉睡去。
连何时被人移去东次间也不知。
夜半三更,更深露重。
暖阁静悄无人耳语,沈砚悄声踱步至榻前。
榻上的宋令枝眉眼孱弱,不见半点血色。她静静躺在锦衾之下,纤瘦手腕瘦弱。
沈砚俯身垂首,目光一点一点自宋令枝脸上掠过。
手指轻抚过宋令枝鬓边,唇齿溢出一声笑。
“他就是这般照顾你的。”
沈砚冷笑两声,“也不过如此。”
青玉扳指握在掌心,沈砚目光淡漠,望向下首的孟瑞:“……如何了?”
孟瑞实话实说:“宋姑娘体中仍有销金散残留,故而昏睡至今。”
宋令枝身上所中的销金散不如沈砚严重,且她先前拿过玉寒草入药,如今只要好生调理……
孟瑞轻声,不敢妄下断言:“只要好生调理,再过一两日,宋姑娘也能醒的。”
只是若想同寻常人一样,彻底痊愈,怕是不能了。
寒症怕是会随宋令枝一生。
沈砚双眉紧拢,久久不曾言语。
那双漆黑瞳仁笼着层层阴霾,晦暗不明。
良久,孟瑞方听得沈砚低低的一声:“朕方才好似听你提起……药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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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离京前夕
皓月当空, 云影横窗。
廊檐下坐更守夜的婆子倚在黑漆柱子上,轻轻打着盹。
书房点着灯,烛光通明。
冬海提着羊角灯, 小心翼翼在前方为贺鸣引路:“姑爷, 老爷就在书房。”
贺鸣颔首, 眉宇间笼罩着浓浓的忧虑愁思,鸦青色圆领长袍衬出瘦削薄弱身影。
他嗓音沙哑:“有劳了。”
冬海毕恭毕敬:“姑爷客气了。”
檐角下悬着一盏通胎花篮式玻璃灯, 昏黄烛光影影绰绰, 照亮贺鸣半张脸。
他眸色极浅,眼尾低低往下垂着, 勾出无尽的惆怅和悲伤。
冬海识趣离开, 又顺手屏退守夜的奴仆婆子,
眨眼,书房外只剩贺鸣孤独寂寥的一抹身影。
槅扇木门就在眼前, 广袖轻抬,却好似怎么也推不开。
暖黄烛光照在脚下,凝视那抹浅淡光晕半晌, 贺鸣好似望见宋令枝一张盈盈笑颜。
七夕那夜, 宋令枝还提着那盏掐丝珐琅海棠灯笼,言笑晏晏站在朦胧月色中, 抬眸朝着贺鸣笑。
可如今,那张笑颜不再, 转而只剩下冰冷孱弱的一张容颜。
贺鸣守了对方一日一夜,也不曾见宋令枝身子有过半点好转。
垂落在锦袍旁的手指紧紧攥住,手背上青筋虬结。
贺鸣双目腥红, 他低垂着头, 眼角滚落下一滴热泪。
握成拳的手指无声抵在木门上, 贺鸣竭力扼住心口的哽咽。
他怎么也忘不了,自己疯似的冲入那院中,却只看见宋令枝浑身湿透被白芷抱在怀里。
水面荡漾,一支金黄桂花静悄悄飘在水面上,无声凝望着一切。
湖边碎石上,落着一张不起眼的落叶,上面的标识,和当日落在马车中的如出一辙。
是敲打,亦是警醒。
贺鸣这些时日在翰林院居多,他以为离宋令枝远一点,那些人的目光或许就不会落在她身上。
可他低估了那些人的心狠手辣。
单手捏拳,指骨咔嚓作响,在黑夜中尤为突兀。
书房后传来宋瀚远沧桑年老的一声:“可是贺鸣在外面,快进来罢。”
亲生女儿昏迷不醒,宋瀚远也跟着守了一夜。
他坐在书案后,好似又多了几根银发。
贺鸣垂手站在下首,眼尾泛红。
贺鸣眼中垂泪,掀袍下跪,伏首叩地。
宋瀚远唬了一跳,赶忙起身,绕至书案前。
“你这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夜风拂过,飒飒风声掠过楹花窗子,檐角下光影随风摇曳。
半晌,屋内传出宋瀚远错愕震惊的一声:“这是……放妻书?”
宋瀚远眼中惶恐不安,垂在腰间的手惴惴不安:“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
贺鸣垂首敛眸:“先前在诏狱,我也曾托吴四送来一封。”
贺鸣眼中笼着浓浓的疑虑不解,“只是不知,那信为何没到枝枝手中。”
宋瀚远当即怔在原地,心中了然,那信,十有八。九是落到了圣上手中。
他眼中讷讷,颇为不解:“可你如今不是全身而退?反诗一案圣上已经查明,此事与你无关……”
贺鸣拱手,视线轻抬,透过茫茫夜色,落在宋瀚远脸上。
“当日在狱中,先太傅曾派人来寻过我,枝枝这回落水,亦是他们的人动的手。”
他如今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哪来的权势护宋令枝周全。
这回是敲打,那下回呢?
若宋令枝不是在府中落的水,若非白芷及时折返,发现落湖的宋令枝……
后果不堪设想。
贺鸣眼眸低敛,灰暗光影笼罩在他身上。
曾经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如今却垂着肩膀,提不起半点的力气与精神。
他不怕那群人对自己下手,自己行得端坐得直,也不曾结党营私。
可若是宋令枝……贺鸣捏紧手中指骨,只觉满心满眼烧灼厉害。
银辉洒落在书房木地板上,宋瀚远一瞬不瞬望着下首的贺鸣。
良久,他无力跌坐在太师椅上,手指垂落在夜色中。月光迤逦在宋瀚远深色的长袍上。
凭心而论,贺鸣这个女婿他是哪哪都满意,人品相貌学识,哪一点挑出来不是出类拔萃,不是拔尖的?
无奈天不遂人愿,终究是有缘无份。
他膝下只有宋令枝一女,自幼捧在心尖上疼的闺女,宋瀚远怎么舍得拿宋令枝冒险。
那双混沌模糊的眼珠子久久落在贺鸣脸上。
片刻,他沙哑着嗓子道:“地上凉,快起来罢。”
手中的“放妻书”紧紧攥着,宋瀚远视线落在纸上浓墨的三个字上,轻呼出口气。
“这事,我先替枝枝应下了。”
贺鸣垂下眼睛。
宋瀚远哑声:“只是有一点,虽然你和枝枝无缘,可便是没了这一纸婚书,你也是我们家的人。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让人来寻我。”
他手指颤巍巍自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你孤身一人在朝中,难免势单力薄。日后若是有难,拿着这玉佩到家里的铺子,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贺鸣瞪圆双目,推拒着不肯收下。
宋瀚远反手握住贺鸣:“你若是还认我这个父亲,就收下。”
贺鸣眼中含泪,又叩首伏地,拜了三拜。
夜色如水,月光满地。
贺鸣从宋瀚远书房出来,夜深人静,乌木长廊下只余月光停留。
掌心握着玉佩,贺鸣双目失神,转过影壁,穿过长廊。
宋令枝的院落就在前方,再跨过那道月洞门便能看见。
可短短数十步,贺鸣却怎么也跨不了。
月光缱绻,浅淡流淌一地。
苍苔浓淡,树影婆娑。
贺鸣望着那道月洞门,许久许久。
终于,目光从月洞门收回,贺鸣转身,无声离开。
再过三日,他的调任也快下来了。
……
秋末冬初,凛冽寒风呼啸而过,庭院中枯枝落叶吹散一地。
廊檐下不见半点人影,悄无声息。
不多时,檐下忽然传来秋雁的笑声:“白芷姐姐等等我。”
白芷回望,笑睨秋雁一眼:“等你做什么,正经事不做,好端端的竟偷溜出去买蜜饯吃。仔细老夫人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秋雁不以为然,双手捧着漆木攒盒:“姐姐知道什么,这是为姑娘买的,待明日回了江南,可就再也吃不到了。”
白芷笑着戳穿:“我看是你自己想吃罢,好好的,竟将姑娘扯进来,也不怕臊得慌。”
猩红毡帘挽起,暖意迎面而来。
鎏金珐琅铜炉搁在宋令枝脚边,她倚在楹花窗下,笑看秋雁和白芷打趣逗乐。
“姑娘,奴婢给你带了芙蓉酥酪,你快尝尝。”
漆木攒盒掀起,入目是十来个精致小巧的糕点。
宋令枝唇角轻勾,眸色浅浅淡淡。
病了两个多月,她从贺少夫人又回到了宋姑娘。
她醒来的那一日,恰好贺鸣远行,前往滇南赴任。
阖府出动,朦胧细雨中,宋令枝披着鹤氅,折桂送贺鸣一路平安。
贺鸣于一场连绵秋雨中离开,而如今,宋令枝也将随祖母父亲离开京城,回到江南。
日子过得平静无波,如宋令枝先前所盼一样。
芙蓉酥酪一口咬下,甜腻在唇齿间蔓延。
秋雁双眼泛着亮光,目光时不时落向攒盒,她舔舔双唇:“姑娘觉得如何?”
宋令枝知她嘴馋,笑着将攒盒推到秋雁身前:“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秋雁巴不得,当即捡起一块丢入口中,一双眼睛笑弯:“好吃。”
白芷轻声笑:“再好吃姑娘也不能多吃,您如今可还吃着药呢。”
她俯身为宋令枝倒上一杯滚烫热茶,”说起来,孟老先生可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先前若非他,姑娘也不会那么快醒来。”
白芷目光在宋令枝脸上打量,“这两个多月奴婢瞧着,姑娘的面色倒是好了许多,也不似先前那般畏寒了。”
宋令枝手指一顿。
祖母病危那会,孟瑞会上门,是因为沈砚。那这回呢?
府中下人说,圣上这两月身子抱恙……
宋令枝眼眸轻抬:“孟老先生怎么会知道我病了?”
白芷温声:“本也是不知道的,只是那日孟老先生远行回京,恰好在路上碰上我们家老爷,这才知道的。”
宋令枝惊奇:“远行?可知孟老先生是去了何处?”
白芷摇摇头:“奴婢只听说是为了寻一味药,旁的便不知了。姑娘若是想知道,何不等孟老先生来了,您亲自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