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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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鸢收到她?的消息,很准时地?赴约,与她?一同站在竹林下说话?,有一种雀跃的欢喜。
以?前?没有人会邀请南鸢。
日后也不会有几人敢邀请南鸢。
生来便通习天命术的南鸢,即使?用布蒙眼,也仍让人觉得不安全。
竹林郁郁,缇婴声音娇娇甜甜:“……所以?,你可以?跟你爹说,把回去的日子推迟一两天,你来和我一起过生辰吗?”
南鸢颔首。
绿竹叶飘洒,落在眼上所蒙的飞起白纱上。她?仍是清清静静的,答应缇婴却?很痛快:“我可以?的。”
缇婴好奇问:“你真的要跟大天官回去吗?大天官看起来,很严肃啊。他会对你不好吧?”
南鸢:“我从玉京门回去巫神宫,我爹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也不会对我如何。你放心吧。”
缇婴道:“你必须要走吗?我在玉京门,都没几个朋友。你人还挺好的,很和我胃口。”
和她?口味,恐怕是因为?南鸢不争不抢,清冷圣洁。和南鸢在一起的感觉,很像和某个人在一起的感觉……让缇婴不会紧张。
南鸢轻声:“我有我要做的事。”
她?犹豫一下,告诉缇婴:“……其实,来玉京门拜师,我只是为?了借玉京门,回到巫神宫去。”
她?知晓天命,能算出天命。
她?有自己想做的事,她?想回去巫神宫,又?想大天官无?法对她?出手,她?身上便需要有另一个大仙门的标记,好让大天官投鼠忌器。
南鸢从未想过在玉京门中长待。
有如此谋算天命的本事,放弃自己于神学的天赋转修道法仙术,这并非南鸢的想法。
南鸢轻声:“我想对巫神宫,做出一些改变。我想让我爹看到,所谓的天命,并非完全正?确。从来没有还没有做、就已经注定的命数。”
缇婴听得半懂不懂。
她?又?不学神学,根本听不懂南鸢的意思。
而南鸢蒙着眼的白布朝向她?,忽然若有所思:“下雨了。”
缇婴眨一下眼。
下一刻,风仍清凉,天地?仍静,一滴水穿过簌簌飞叶,落在缇婴额上。
缇婴震惊。
南鸢蹙眉,担心自己无?意中对天命的预测,会让缇婴惧怕自己。
她?正?后悔时,听到缇婴笑声:“真的下雨了啊!你蒙着眼都能预测吗?那?你能预测雨下多久,什么时候会停吗?”
……
与朋友玩耍的时间,确实比修行要轻快很多。
缇婴与南鸢仍在竹林外,看着天地?间雨按照南鸢的预测,下得淅淅沥沥。
南鸢为?自己掐了一道避水诀,她?犹豫一下要帮缇婴时,缇婴后退一步:“不要,我要自己学。”
她?想起黎步,忿忿道:“下次见面,就要让小步哥哥大吃一惊。”
缇婴便就这样,磕磕绊绊地?与南鸢站在一起,也不躲雨,趁着下雨时,学自己的法术。
缇婴一边掐诀学习,一边好奇问南鸢:“你还能预测到什么吗?”
南鸢见她?不怕,便生了兴趣:“让我想想……”
南鸢目光朝向山路,喃喃道:“有一个人,要过来了,但我看不清……”
缇婴从绿竹后凑过去:“什么人?”
她?怔住。
……
绿竹漪漪,雨丝绵绵。
戴着风帽的少年,从山路上蜿蜒而上。
烟雨濛濛,他周身笼着一层烟雾。
他脚步停顿,帷帽轻扬,向上方望来。
他在缇婴睁大眼睛后退时,忽而出现在她?面前?。
……
江雪禾:“怎么淋着雨?”
少年哑而柔的声音,让缇婴手心出汗,说不出话?,只知后退。
他却?好像不知他对她?的影响力。
烟雨重重,清逸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忽然摘下风帽,将风帽盖于她?发顶。
他低头为?她?戴帷帽、系长带,低垂的睫毛,如烟雨中的屋檐下飞过的雨燕。
一滴雨落,雨燕振翅,天地?静然。
……
南鸢在旁。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第54章 雪中春信8
些许潮湿的风帽笼下来。
纱随着风飘扬一二; 又跟着细微的雨丝垂下。那纱帷擦过缇婴的脸,轻软的触觉,与江雪禾为她系长带时轻轻擦过她下巴的手指上的茧; 一同到来。
缇婴被激得颤了一下。
江雪禾微俯身; 问:“怎么了?冷?”
缇婴目不转睛地仰望他。
湿发贴颊,练了?一半的避水诀停了?; 风帽挡了?雨,她在?一片雾濛濛看着江雪禾,倏忽觉得他就像是?此?时?山间?烟雨弥漫后的那一重雾。
她忍不住看他。
她已经很长?时?间?想不起他了?,很长?时?间?不理会他了?。但是?他从山路烟雨中蜿蜒而上,她看到他; 就心口?乱作一团。
那是?一种有些酸、有些怅、有些喜、有些怨的感觉。
那是?一种让缇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看他的奇怪感觉。
她因那种感觉而心慌,恐惧; 迷惘……
她心中还有一些尖锐的怨恨:为什么他要好久不出现,又在?自?己忘了?他的时?候再出现?
缇婴不懂这一切。
有短暂一段时?间?; 沉默是?有些暧、昧的。
缇婴和江雪禾都没有动; 没有说话。
到底是?江雪禾先打破了?那种奇怪氛围,他俯身更靠近她,声音带一抹讨好的哄意:“小婴……”
小婴一哆嗦。
缇婴慌慌张张; 往后退。
她六神无主; 不知道怎么面对江雪禾。她抓住南鸢的手,说话很乱:“我、我要学避水诀……对,避水诀!”
江雪禾递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眼睁睁看着缇婴逃命一般; 拉着南鸢跑开。
两个少?女身形被雨帘吞没,南鸢回头“看”了?一眼; 缇婴一次也没回头。
她纤细娇小,在?山林间?跑得飞快; 乌发与风帽缠在?一起,混入雨中,轻盈若小仙子。
江雪禾立在?原地,静静看着。
……
无论他试多?少?次。
他都能试出她的一腔“无情”。
那种天然的、没有善恶的无情,过于纯粹,也过于让他心寒。
可是?江雪禾又垂下眼,淡淡想:又能如何呢?
到底是?他的小师妹。
她年纪小。
他要让着她。
……
缇婴夜里,又在?屋中修炼自?己的剑诀。
她本是?要去院子里练的。
但是?白?鹿野说,她根本没弄清楚,不如等明白?了?再上手。
二师兄今夜少?有的强硬,而缇婴心中七上八下,总在?走神。她跟二师兄倔了?几句,在?院中练了?半天,发现自?己确实使不出来,她便红着眼圈回屋去了?。
白?鹿野本来被她的倔脾气弄得有些生气,但一见她要哭不哭的,便心软下来。
而他小师妹隔着一道门,还抽抽搭搭:“我不要你送的夜宵,我吃不下。而且我冲你发火,你肯定不开心。我对不起你,呜呜呜……”
白?鹿野忍笑:“我没有不开心啊……”
但是?缇婴不肯再开门了?。
白?鹿野又笑又叹又无奈。
江雪禾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到来的。
白?鹿野给他传了?信件,江雪禾忙过之?后,便前来看情况。
白?鹿野感动师兄的靠谱,反省自?己的小人?心。
他和江雪禾说缇婴最近的修行,说那黎步故意刺激缇婴……
江雪禾冷静:“我不能去和黎步说。我越说,黎步只会越和我反着来。”
白?鹿野挑眉:“嗯?”
此?时?除了?玉京门的高?层,寻常人?是?不知道双夜少?年的身份的。江雪禾没有告诉白?鹿野,缇婴也觉得这件事?不重要,白?鹿野到现在?都不知道江雪禾和黎步的旧日关系。
但是?白?鹿野知道黎步的叛逆与难缠。
白?鹿野嬉笑:“看起来,师兄只能劝小婴,让她修炼放慢些,不要与黎步较劲。”
江雪禾:“嗯。”
白?鹿野瞥他一眼。
白?鹿野踟蹰一下,问:“师兄今夜就是?为此?事?来的?”
江雪禾:“之?前忙一些俗务,回山后才看到你给的消息。我可以试着劝劝缇婴。”
白?鹿野继续犹豫。
江雪禾从不缺耐心,便只安静等着。
白?鹿野半晌看不穿他,便笑着让身:“那师兄,便进?去看小婴吧?”
江雪禾却没动。
江雪禾问:“你知道小婴幼时?的经历吗?”
白?鹿野一怔:“嗯?师兄指什么?”
江雪禾斟酌着:“……她像个孩子,对人?情,过于封闭内心。”
他微蹙眉:“便是?长?在?乡野间?,这也有些过了?。你与师父,从未教她一些吗?”
白?鹿野沉默片刻。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如果拥有一些本就没有良心的相识故人?,如果从小就被献祭却没人?感激,并且因为她的强大而畏惧,那么,她远离人?心,自?我保护,也是?正常的吧?”
江雪禾;“你是?说……”
白?鹿野打哈哈,快速道:“没什么,师兄你不用知道。其实要不是?我当时?在?师父身边,师父也不会让我知道小婴以前的事?的。
“我只是?说,小婴这样没心没肺,已经很好了?。”
他认真:“师兄,你不要伤害小婴。如果你让她受伤,即使你是?无意的,我也不饶你。”
江雪禾静半晌。
他压下心头的不悦,淡声:“我是?你们师兄。”
——我岂会伤害你们?
……
缇婴实在?修炼不好,神识又因用得过度而疼起来。
她焦灼之?后,趴在?床褥间?,又开始压着火气,憋得自?己内伤。
一道气息进?入屋中。
缇婴内心狂怒狂骂时?,听?到一低哑的声音:“你二师兄说你有道剑诀练不好,我来看看你。”
缇婴不可置信地回头。
床帐已在?她抱着褥子打滚时?,被她放了?下来。
床帐内的榻间?堆满了?杂物,她像个小野猫,在?自?己的地盘打滚,弄得这里一团乱。她隔着昏昏帐子和灵火烛,看到了?江雪禾。
隔着帐子、面容模糊、身姿却清逸秀挺的江雪禾。
没有戴着风帽的江雪禾。
缇婴目光虚虚一瞥。
她看到软枕靠着墙的地方,师兄白?日扣在?她头上的风帽,被她揉成一团,和自?己的小衣绸裤扔在?一起。
轻白?与软红相融。
缇婴抱着褥子,迟钝的羞耻不经意地到来,她像被烫一下,脸颊迅速烧了?起来。
帐外的江雪禾,知道她没睡。
但是?小姑娘一声不吭。
他疑心他白?日的行为,哪里惹了?她。
江雪禾向床的方向走两步。
缇婴叫起来:“不许过来!”
声音软乎,语气却很凶很慌。
江雪禾停下脚步。
江雪禾看她又不吭气了?,也不拉开帐子,不和自?己多?说话,他只好道:“我是?来看看你的修行进?度。师父闭关前,要我照顾你的。”
缇婴:“你又没照顾。”
她忍着一腔愤怒:“你根本不理我。”
她说:“你把我扔给沈长?老,就不管我了?。”
江雪禾解释:“你那日和我说的事?,过于重要。我需要查一查,还想看看把书故意送给你的人?,会不会有后续动作。这些我不好说出来,但是?我有和你写信,让你听?话一些。”
缇婴怔住。
她茫然:“我没收到信啊。”
江雪禾淡声:“大概被你二师兄扣了?吧。”
缇婴奇怪:“二师兄为什么要扣?”
江雪禾慢悠悠:“我怎么知道?”
他说着不知道,但是?缇婴觉得他一定知道。他只是?不告诉她罢了?。
缇婴道:“我回头就和他吵架去。”
江雪禾:“其实我在?信中没说什么重要的事?,你二师兄大约是?觉得无妨,才没告诉你。”
缇婴眨眨眼。
缇婴不悦:“那也不能不给我信件!那是?我的东西!”
……
缇婴因为江雪禾的解释,对他的怨气小了?一些。
但她仍是?不快的,便不肯和他说自?己的修行进?度,不肯向他请教。
她冷冷道:“我能学会的。”
江雪禾温柔:“你自?然可以学会。”
缇婴的脸色缓和了?些。
她有了?笑容:师兄相信她。
江雪禾想一想:“我对剑诀有些自?己的见解心得,修行一路,我又比你先行,或许我有些经验,你可以借鉴。你愿意听?一听?吗?”
江雪禾等半晌,见帐内没有声音。
他疑心:她已经任性?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正琢磨着如何劝,听?帐内小姑娘声音弱弱的:“那,桌子上有纸有笔,你去写啊,我又没拦着你。”
江雪禾盯着帐子。
他道:“你不想见我?”
缇婴看一看自?己乱七八糟的堆满女儿杂物的床榻:“哼。”
江雪禾不懂她的“哼”是?什么意思?,但他深暗哄她之?道,绝不逆着她的性?子故意激她。
江雪禾便撩袍坐于桌边,提笔写字。
江雪禾一边写,一边道:“你神魂上的伤没有好全,与人?拚力只会自?损。修行是?很长?久的路,不能只见眼下。
“我在?想法子帮你疗伤,在?我帮你疗好伤前,你乖一些,不要让自?己受伤,好么?”
少?女声音软又甜,细细弱弱的,像那种刻意装乖的声音:“好的。”
江雪禾腕骨顿了?顿,才继续写字。
一会儿,他感觉到床帐边声音窸窸窣窣,有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掀帐子……
江雪禾目中浮了?笑。
他咳嗽一声。
帐子里的少?女立刻受了?惊,躲回帐中,不再掀帘子偷看他了?。
江雪禾便又有些后悔。
……
白?鹿野不得不承认,大师兄性?情温和,也许真的能治住缇婴。
至少?,江雪禾来看过缇婴后,缇婴不再偷偷熬夜修炼了?。
她的一腔浮躁,好像都被抚慰了?下去。白?日时?见到白?鹿野,缇婴重新有了?笑脸,还会关心师兄。
白?鹿野反省自?己:同样是?哥哥,我哪里做的不如师兄好?
难道我脾气很差?
也没有吧……
缇婴便发现,二师兄今日对自?己千好万好,十分看自?己脸色。
她没有当回事?。
她管二师兄要大师兄的信时?,想到大师兄的劝告,她都没有和白?鹿野吵。不过拿回信件看了?一会儿,缇婴就把信丢开,没了?兴趣。
她本就不爱读字。
而且信里都是?些很寻常的话。
千篇一律,无趣至极。
缇婴心中琢磨的,另有其事?。
她拿着江雪禾写给她的心得,照着师兄的心得琢磨了?一阵子,觉得确实有效,自?己一直卡着的问题,有点迎刃而解了?。
缇婴本想一鼓作气,但是?神识倏而一疼,她想起来师兄劝她的话,便想一想,停了?修炼,休息休息。
休息时?,缇婴躺在?床上,抱着软枕,脑中转着一个念头。
她已经不太生江雪禾的气了?。
师兄优秀,被人?追捧,她可以忍受;那又不怪师兄,师兄依然是?疼她的。
前些日子,她因为生气,而故意遗忘江雪禾;昨日,她在?烟雨山间?见到江雪禾后,便有些魂不守舍,很想再次见到他。
哎,她还以为她忘了?师兄。
原来没有忘。
非但没忘,看到了?还心痒。
缇婴咬着唇,想到轻风细雨中,江雪禾低垂的眉眼……连他眼尾若有若无的伤痕,她此?时?回想,都带了?一些心惊肉跳般的触动。
她不断地想着昨日雨中的少?年师兄。
想也想不清楚,缇婴却在?转眼看到扔在?榻上的少?年风帽时?,心中一动:要不,我把风帽给他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