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亦锦绣-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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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蝉不理会他的拒绝,看他幞头上悬着金银箔罗彩制成的幡胜,便问他:“你从宫里出来?”
郑贺连忙点头:“我就不去你那里喝茶了,家里还等着我。。。。。。”
这茶,他不敢喝。
虽然庄景和他说解时雨端庄大气的姑娘,但他一想到解时雨送他的那一盒上好胭脂水粉,立刻就觉得要被臊死,连京城都快呆不下去了。
这样不声不响的手段,在他眼里,解时雨已经和这座宅子化为一体,都能张嘴噬人。
陆鸣蝉却不许他不同意,使出十八般武艺往下拉扯他,生拉硬拽地把他拉进了角门。
一进门,郑贺先打了个哆嗦。
放眼望去,全是繁华景象,大红灯笼一个接一个,春联、福字贴的到处都是,可眼睛所见的这一场繁华盛宴,耳朵却背道而驰,没能听到相匹配的声音。
这简直就是一座纸扎屋。
这个念头一起,他先打了个寒颤。
好在这府上还是有活人的,他先是见到了小鹤,小鹤面色红润,胸脯屁股鼓成了葫芦,绝不是死人能有的气色,他才松了口气。
见到过小鹤之后,他就见到了解时雨。
解时雨在一片灯火之中,冲他微微一笑,立刻笑的他腿肚子转筋,站成了一块木头。
按理说解时雨并不可怕,今夜是除夕,她更是和颜悦色,又有陆鸣蝉在,郑贺这害怕,实在是没道理。
郑贺也知道自己没道理,尤其是他为了弥补那点不足的阳刚之气,恶霸似的在京城行走多年,怎么会怕了一个姑娘。
可不知怎么,他一看到解时雨那张低眉敛目的观音像,立刻联想到了毫无活气的纸扎人。
守门的是吴影,尤铜因为胖了不少被承光带走了,他看一眼神情古怪的郑贺,侧身让开。
陆鸣蝉连拉带拽的将郑贺带了进去:“姑娘,我一出门就碰上他了!”
郑贺连忙摆手:“路过而已。”
这时候小鹤上了茶,他赶紧端起茶杯往嘴里灌,好缓解尴尬,喝完之后他发现解姑娘估计是不讲究吃喝的,还是陈茶。
陆鸣蝉立在他身边,请示解时雨:“我想出去玩一玩,和郑世子。”
郑贺看他乖的出奇,和打自己的时候判若两人,仿佛是鬼上身,又默默喝了口茶。
这宅子邪门,还是不买为好。
他这里一惊一乍的吓唬自己,陆鸣蝉就已经得了允许,当即拉着他的手就要走。
郑贺逃脱不了陆鸣蝉的魔爪,站起来告辞,临走前,忽然扭捏着问:“解姑娘,我、其实我也不是怪胎,那件事,请你保密。”
解时雨一摆手,神情是毫不在意,显然根本没把他那点癖好放在心上。
郑贺的身心全都松了口气。
解时雨轻描淡写,就将他的心事给去了大半。
陆鸣蝉和郑贺一走,解时雨的表情就变得更为漠然,她铺开纸笔,在上面写了“抚国公”三个字,又用笔圈了起来。
郑世子,已经一脚迈进了她的圈子里。
郑贺领着陆鸣蝉,去城头走百病看烟花。
年三十到元宵,侍卫亲军不禁百姓登城头,不过各个府邸的女眷大多只有年三十吃过团圆饭后有空,所以这天晚上城头上女眷多。
陆鸣蝉最爱热闹。
各家女眷都是提前占好了位置,搭好棚的,他也能跟个小黑猴一样灵活的进出,满口吉祥话,不一会儿不仅荷包满了,连肚子也填满了。
郑贺吃了他一块点心:“呵,你倒是哪里都能去,这是六皇子府上最有名的梅花糕,咦,他不在宫里,怎么跑出来了?我得去看看,你在这里别乱跑。”
陆鸣蝉点头,等他一走,立刻跑的没影了。
他又不是泥菩萨,一动不动。
四处都是人,他走了片刻,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有人在盯着他。
身后全是人,他找不到盯着他的那双眼睛,好像一切都是错觉,让他有点糊涂。
他又走了两步,再次回头。
只看到一个镇国公府的小六爷,正不苟言笑的往他这边看过来,张嘴说了句什么,抬腿似乎要来追赶他。
小六爷赶的急,撞上了庄景,庄景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找到卖假画的了。”小六爷甩开庄景就往前跑,可是陆鸣蝉已经不见了。
不是小六爷。
陆鸣蝉出于直觉,觉得这盯着他的人不是好盯,一瞬间汗毛直立,钻进了人群里。
他成了条小泥鳅,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从不断往城头上涌的人里逆流而下。
下到城墙边,他才松了口气,四下张望一眼,准备一路绕回去。
他得去找解时雨。
然而盯着他的人,眼睛依旧黏在他身上,是一个非富即贵的妇人和一个嬷嬷。
妇人眉头紧皱,两只眼睛亮的异常:“没看错?”
“嗯,”嬷嬷点头,“再没有这么像的,年纪也对的上,已经让人跟着了。”
妇人埋着头,开始和嬷嬷耳语,整张脸都陷入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很快,嬷嬷就一阵风似的也挤了出去,叫了车夫,上了马车。
解大夫人将这一幕看了个正着,拍了一下解臣:“那个嬷嬷。。。。。。”
陆鸣蝉一路走,一路毛骨悚然。
他又有了如影随形的感觉,这感觉不真切,有时有,有时没有,仿佛是从极其热闹之地,一下子走进寂寥之地带来的错觉。
大家都去看烟火了,街道上反而没什么人。
他心想:“大哥说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觉,肯定是有人跟上我了。”
要是不能在到家之前甩掉这种视线,就会造成无尽的麻烦。
想到这里,他立刻换了个方向,拐到了大街。
第九十章 淘气
陆鸣蝉跑的身心俱疲。
能够跟上他的人,必定不一般,而且就是冲着他来的。
将随身带着的一个大炮仗拿在左右,右手抓紧火折子,他跑的更快了。
街道上,响起了马车的声音。
他没回头,越走越急,撞开放炮仗的两个小孩,正要跑起来,忽然就听到身后小孩刺耳的尖叫声。
猝不及防的一股冲力撞上来,陆鸣蝉滚落在地,用力往旁边一滚,躲开了马蹄的践踏。
而那两个小孩,躲避不及,直接被马车撞飞了起来,再落在地上,还不知有没有命。
从屋子里跑出来的妇人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拦着马车就不让走,陆鸣蝉忍痛爬起来就跑。
他什么时候惹到疯子了!
身后又有脚步声跟了上来,两只大手提住了他衣服后襟口,他奋力挣扎,两条腿跟着就离了地。
“娘的,欺负你小爷!”
陆鸣蝉两条腿踢个不停,手里是又忙又急,将大炮仗给点了,看也不看,就塞人怀里。
“轰隆”一声,这个大炮仗炸开了。
抓着他的手一松,同时传来一声怒骂,陆鸣蝉转头就跑,跑了两步,又被人如狼似虎的扑倒在地。
炮仗的火星点燃了棉衣,很快就起了烟气,扑上来的人却死死扣住陆鸣蝉的喉咙不放。
陆鸣蝉被掐的直翻白眼,两手往枯草从里摸索,抡起一块石头就往下砸。
一下、又一下。
鲜血和脑浆飞溅,全落在了他脸上,他再接再厉,又狠砸了无数下,要彻底将这颗脑袋砸碎。
抓着他的手终于松开,可火也顺势烧到了他身上。
陆鸣蝉连滚带爬,要将火扑灭,枯草也跟着着了起来,他痛不可遏,一头扎进了街边防火用的水缸中。
被刺骨的凉水一镇,身上痛楚减少,他心里开始发毛。
他杀人了。
鲜血和脑浆,还有越大越大的火,好像让一直藏在他身体中的某种性情苏醒了过来。
是异于常人、与生俱来,要搅风搅雨的性情。
从水缸里爬出来,他撑着一口气跑了回去,冲着解时雨龇牙一笑:“有人要杀我,叫我给杀掉啦!”
然后他就一头栽倒下去。
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个梦,梦里他变成了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养着他的也不知道是爹娘还是什么人,轮番上阵的揍他,又不让他吃饱,成天的饿,饿的他眼冒金星,顺着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香气跑了出去,成了个乞丐。
陆卿云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和狗抢东西吃,屎尿全在身上,结成了冰疙瘩,比臭虫还要臭。
谁都不愿意靠近他,只有陆卿云把他从狗肚子底下掏出来,给他洗干净,又把他带到王各庄去,给他取名字,一天三顿饭养大了他。
梦做着做着,他就看到了许多大夫进进出出,陆卿云的面孔变成了解时雨,都在俯身看他身上的脓疮。
是烧伤,皮脱肉烂,又化了脓,没有人愿意上前,全都退避三舍,丢下药膏就走。
只有解时雨不嫌他恶心,一天好几次的给他换药。
解时雨的手很温暖,很干燥,身上自带一股安然的气息,让他心里很温暖很快乐。
这种温暖前所未有,数量众多,心里装不下,开始往身体上蔓延,让他高烧不退,身体还是装不下,又不断的往外溢,从他身体往外流,流的到处都是。
大年初二早上,他醒来了。
解时雨不在,床边坐着小鹤,小鹤埋着头绣荷包,听到他肚子跟公鸡打鸣一样叫了一声,连忙抬起头来。
“菩萨保佑,总算是醒来了,没见过你这么淘气的,要吃什么?”
“肉。”
解时雨很快赶了过来,就见他已经可以坐起来,狼吞虎咽的吃肉汤了。
他边吃肉汤边叫疼,叫的密切,黑眼睛藏在黑黑的脸蛋里,显出几分稚嫩的孩子像。
见到解时雨来,他一口将肉汤全喝掉,扔开碗,乖乖的将脑袋凑到解时雨手边,可怜兮兮的蹭了蹭,是个委屈而且疼痛的小男孩,急需安慰。
“大姐,吓死我了,有人要杀我。”
他自行改了称呼,将解时雨和陆卿云并列,成为大哥大姐。
解时雨垂下浓密的眼睫毛,揉了揉他的头发,打断他:“郑世子听说你被炮仗炸伤了,来看你。”
她将他的衣服领子提起来,遮住脖子上一圈淤青。
郑贺是偶尔听府上的大夫说起,才知道陆鸣蝉被烧伤了。
人是他带出去的,多少跟他有点关系,于是就在去外祖家拜年之后,就提着一堆药材过来探望。
一见陆鸣蝉这个惨状,郑贺更加不好意思,连忙道歉。
陆鸣蝉有这一碗肉汤滋润,感觉自己几乎痊愈,立刻哑着嗓子反驳:“炮仗又不是你点的,是我自己淘气。”
郑贺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小屁孩还挺够意思。”
“你才是小屁孩,过完年了,我现在十三了。”
“行,那你是个男子汉。”
“我不是,我大哥才是,我连他一根毛都比不上。”
“那一根毛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让我也见见?”
一大一小孩挺能闲聊,聊着聊着,郑贺就把小鹤绣的荷包抄在手里,顺着绣了两针。
等反应过来,他脑子瞬间“轰”的一声,血都涌到了脸上,羞愧的几乎想死。
他面红耳赤,等着被人嘲笑,可是等了半晌,也没听到笑声,一抬头,就见陆鸣蝉勾着脑袋看他手里的荷包。
陆鸣蝉正无聊至极,当即一勾手:“给我,我试试。”
郑贺吓了一跳,连忙去看坐在院子里和吴影说话的解时雨,把荷包塞进箩筐里:“你姐知道了会打死你。”
陆鸣蝉自己掏出来:“大姐,我要绣花!”
解时雨回头,又是毫不在意的一点头,并且让小鹤给他们送进来许多丝线。
郑贺瞠目结舌,看着陆鸣蝉穿针引线,扎小人似的往布上使劲,感觉这宅子、宅子里的人,都很邪门。
理智告诉他得赶紧走,不然这宅子会像泥潭一样将他溺死,但是身体不听指挥,已经绣上花了。
屋子里一片静谧,屋外解时雨起身,和吴影走去了书房。
她脸色苍白,带着荒漠上刺骨的冰雪味道,胭脂都不足以掩饰。
“我要用南彪。”
第九十一章 旧人
解时雨要用人。
她等不了南彪吐丝一样往外吐名字了。
陆鸣蝉被人盯上,而且不是为了钱物,单就是要他的命,这个人不找出来,她睡不好觉。
做事,必须得有银子、有人,银子她如今多的是,人却是用一个少一个。
书桌上摊放着五本《刑名录》,里面记录着无数严酷刑罚,解时雨已经一一看过,从中挑出最不起眼的三个,用在了南彪身上。
吴影的目光落在书上解时雨圈起来的地方,感觉到牙齿一阵酸疼松动,迅速移开了目光:“可以了。”
不知道旁人怎么想,总之他是察觉出了几分可怕。
他觉得这位主子是聪明天成,并且越来越与陆卿云靠拢,不大动感情。
她的一举一动都像个旁观者,无论事情到了何种地步,到她这里,都用不上惊慌。
事情总是能解决的,只不过分个难与易。
解时雨没留意到他的目光:“带南彪来,我看看。”
南彪很快就被带了过来,他脸色发青,眼睛也发直,并没有饿瘦,但就是失魂落魄,吹一阵风,他都要哆嗦一下。
炭盆烧的很旺,让他硬邦邦的四肢开始融化,很快就会软成一滩烂泥。
他跪趴在地,心想自己这一趟,真是朝着死路上走了。
看着解时雨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他没看出多少活气,感觉是个木雕泥塑的鬼菩萨,心里就开始发毛。
解时雨喝一口茶:“我打算把你放回网上。”
南彪心中一喜,觉得又有了活路,只要能出去,天大地大,还能难的住他?
不过,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他小心翼翼抬头去看她,试图看出蛛丝马迹,可她没表情,没情绪,连眼神都没波澜,实在没办法揣摩。
解时雨似笑非笑,一眼就能看穿他心里在想什么:“你想逃到哪里去?你能逃到哪里去?”
她盯着他的眼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以为这张网能罩的住你?我不过是拥有一点浮财,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一旦这张网被外人知晓,你又会是什么下场?”
“二皇子失势,三皇子下落不明,太子风头正劲,和他旗鼓相当的是四皇子,你觉得他们谁会更想要你这张网?”
“不说皇子,就说京城权贵,知道自己无时无刻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他们会不会容你活命?”
“你要逃,那我也会毫不留情的放出风声,毁掉你!毁掉这张网!”
南彪被这一连串的话,打的有些失神。
他觉得解时雨真能做得出这种鸡飞蛋打的事。
片刻之后,他艰难开口:“任凭姑娘吩咐。”
解时雨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丁点笑意:“去查除夕夜城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明天日落之前,给我消息。”
南彪爬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吴影上前扶他,将他从后门送出去。
他一边走,一边张望,没看出来关押自己的地方在哪里。
那监牢,应该是地下,若是没有灯火,就永远是夜。
“影哥,我还是来找你交差?”
“姑娘在,就和姑娘禀报,”吴影递给他一叠银票:“这个月的用度,别自作聪明。”
南彪接了塞进怀里:“不敢了。”
他这一去,果然在初三下午回来了,吴影直接将他带到了解时雨面前。
“姑娘,除夕夜里,有一家丢了马车,是京府衙门治中李旭,他家中无钱,丢一辆马车也是大事,夫人闹的不可开交,这个李旭,在京城也不是。。。。。。”
解时雨打断他:“李旭我知道,说别的。”
李旭曾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