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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国子监小食堂-第2章

小说: 国子监小食堂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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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知”一词是对名妓的称呼,她等会儿要为之送吃食的宋都知,便是平康坊南曲最为有名的妓女之一,极擅诗文。
  宋都知名扬长安,常被高官贵胄请入府中作陪,自是什么金贵东西都吃过。为她做的吃食不仅要色香味俱全,还得尽量是新鲜玩意,切中对方心意,这可不是什么好办的差事。
  孟桑是真得感谢上辈子喜欢研究美食的自己,以及万能可靠的互联网。前世身为社畜,只能每天用各式各样的美食来抚慰身心,哪晓得日后会因为猝死而穿到古代,得以大展身手呢?
  虽说身为皇太后的前辈拿了一个宫斗甜宠大女主剧本,但自己这个美食种田的休闲路子也很舒坦嘛。
  不过,幸亏前辈没穿得太早,使得这些新食材出现不过二十余年,大雍的厨子们尚且研究不出多少花样,这才给了她一丝可乘之机。
  幸哉,幸哉!
  今日要为宋都知做的吃食,是后世常见的凉皮。
  孟桑取来昨夜准备好又已沉淀了一夜的洗面水,去廊下倒掉最上层的清水。她的手极稳,活儿做起来也细致,直至清水几乎去干净,盆地渐渐露出白色面浆后,方才收手。
  随后回到灶上,起锅倒水。
  “要什么火候?”灶后头的姜老头问了一声。
  孟桑笑道:“越旺越好,劳烦阿翁。”
  待到锅中水大火煮沸,再将方才的面浆搅匀,便可以开始蒸面皮了。
  锣锣是她前些日子找匠人做的,底部平整,质量上乘。虽说价钱贵了些,但宋都知出手大方,羊毛出在羊身上,孟桑着实不心疼银钱。
  锣内刷油,倒上一勺面浆,先摇匀后放入沸水中烫过,随后迅速拿起来继续轻晃,再烫,直至底部面皮厚薄均匀后,便可放入锅中,盖好锅盖大火猛蒸。
  蒸凉皮这一步并不难,除了细心之外便是耐心。不论是前世,还是来到这里,孟桑都没少自己做过凉皮,因此动作极为娴熟。
  灶膛里,火烧得极旺,不多时便可先去锅盖,取出锣锣,放入凉水中起皮。
  如此,一张透亮薄弹、带着微微面香的皮儿便做好了,而之后要做的,是不断重复蒸面皮这一步。
  恰在这时,姜大郎拄着木拐,从后院慢慢走过来。他的腿脚经过静养,已经好了大半,近日常来后厨坐着烧火。
  寻常厨子遇见了什么新奇吃食和做法,逮着机会便想学上一手。而姜大郎素来是个憨厚人,从来不会多探究别人的手艺,也总因为这个实诚性子被朱氏骂“木讷”。
  他经过孟桑身边时,还歉声为朱氏说了句对不住。随后一步步挪到灶后,说是要帮忙烧火。
  姜老头没说什么,让开位置,自然而然地走到孟桑身边。他仅看了一遍是如何蒸的凉皮,又问了一些其中关窍,便自然而然接过这活。
  “你且去做别的。”老头笃定道。
  相处两月有余,一老一少经常交流厨艺。孟桑晓得姜老头是个什么性子,直接放手,自去准备凉皮所用的胡瓜①、料水等物。
  忙活到辰末巳初,孟桑将姜老头备下的面皮切条,上面铺好胡瓜丝、面筋粒等物,再浇一勺料水,只待辣椒油到位,便大功告成。
  油并香料烧到滚烫,打着圈儿浇在盛有粗细两种辣椒粉与白芝麻的碗中,热油与香料相遇的刹那间,激出大量沫子,而辣味并着各色香气在空气散开,不容抗拒地闯入鼻腔中。
  趁着泡没消,再打圈儿加入一小勺酢②,分批次倒入剩下的热油,才得了一碗颜色红亮、香气逼人的辣椒油。
  姜老头不是头一回见孟桑做辣椒油,仍然忍不住抚掌赞了一声好!
  而姜大郎没从灶台后头出来,但也不禁附和:“桑娘此物做得极好,配上馎饦,忒香!”
  孟桑翘起唇角,又快火炒了两道时蔬,将几道吃食与乌梅饮子逐一放入提盒之中,准备给宋都知送去。
  平康坊与宣阳坊相邻,姜记食肆又临近坊门,走过去并不远。
  穿过两道坊门,沿着十字街走到南曲,看到一所匾额上写有“宋七家”的四进大宅,便是到了宋都知所在之处。
  门口,有一年纪不大的仆人来回踱步,瞧见孟桑来,便如同见着救命恩人一般,急匆匆迎上来。
  “谢天谢地,孟小娘子总算来了!今日七娘起得早,问了几回孟小娘子何时来,某正想着要不要去宣阳坊找您呢!”
  说着,他伸手接过孟桑手里的食盒,如往常一般在前方引路。
  宅子占地不小,从门口走到宋都知所住的独栋小楼,还是有些脚程。沿途不怎么见着人,大多妓子都在各自屋内休息,想来未曾起身,屋外头只有仆役婢子在做扫洒活计。
  待上了二楼,推门就瞧见美人随意挽着一头青丝,身着轻薄纱衣,靠在窗前百无聊赖地打量行人。
  正是宋都知,宋七娘。
  因是听见上楼的脚步声,她懒散地扭头看过来,见了孟桑与食盒,双眼一亮,不过开口所言却与吃食无关。
  “小桑儿,我托人给你寻的活计有眉目了,就在国子监食堂③,你要如何谢我?”


第3章 酥山
  忽闻喜讯,孟桑眉眼弯弯:“赶巧,今日为了七娘备下一道新菜式。”
  “好你个滑头,拿着我给的银钱,如今却想借此糊弄过去谢礼,”宋七娘拢了拢身上纱衣,信步走到食案边坐下,柳叶眉高高扬起,“倘若不好吃,我可是不认的。”
  仆人将菜品一一放在桌上后,便识趣地叉手行礼,安静退下。
  “必不会让七娘失望,”孟桑将凉皮换到宋七娘跟前,又为彼此各倒了两杯乌梅饮子,“七娘请用。”
  炒时蔬是往常用惯了的,宋七娘看都不看一眼,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未曾见过的凉皮上面。
  底部的面皮白里透亮,被淡色的料酒包裹着,最上头放了胡瓜丝、面筋、豆芽等,旁边还搁着一碟辣椒油。
  无须孟桑开口,宋七娘毫不犹豫地捏起小碟,往装着凉皮的宽碗里一浇,再熟练拌匀。
  碗中吃食逐渐被辣椒油染上一层红,面皮油光滑亮,白芝麻点缀其间,再以胡瓜丝、豆芽相衬,光是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宋七娘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面皮蒸的火候极好,带着微微嚼劲,又不缺柔软光滑。同时,面皮的麦香、红油的浓郁辣香和一丝酸味在口中融为一体。
  一般而言,辣椒油在天热时吃着有些腻,但胡瓜丝与豆芽的清爽却恰到好处地消减这一点,两者相得益彰,入口只觉得爽快开胃。
  宋七娘双眼一亮,又吃了两三筷,这才将筷子伸向散落其间的面筋。
  黄色的面筋在搅拌均匀后,早已吸饱了汤汁,咬上一口,那令人回味无穷的汤汁便从拥挤的小孔中,争先恐后蹦出来。
  口感劲道,汤汁诱人,直让宋七娘不停在盘中搜罗面筋粒,或是单独吃,或是与面皮一起,各有各的滋味。
  待凉皮配着两道时蔬,好生解了一番馋意,又饮了一大口乌梅饮子,宋七娘这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可起了名?”
  孟桑点头:“唤作凉皮。”
  宋七娘蹙眉:“口感微凉,面皮作底,‘凉皮’二字倒也适合,可总有些直白……”
  对此,孟桑哑口无言,十分无奈。
  本朝兴诗文,但凡是识字的人都能吟上一首打油诗,于很多物件吃食上喜欢用些文雅名字。像是番茄炒蛋,明明在后世是无比寻常的家常菜,这里竟然还给了个“红日浮金”的雅名。
  虽然孟桑穿来后是从小娃儿长大,也被阿娘教导识字学文,但骨子里就缺了几分才气,懒得再起什么别名。
  见宋七娘还在思索什么名字好,孟桑摸摸鼻子,赶紧提起小壶,给七娘的碗里满上乌梅饮子,试图转移对方注意力。
  “多用些饮子,特意在井水里头冰过,喝来解腻。”
  宋七娘哪里看不出孟桑的小心思,左右这一回用着着实畅快,便没有揪着这滑头不放。她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唤仆人进来收了食盒。
  待起了小炉煮茶,再端上两盏茶汤,两人才挪至窗边小榻,转而说起国子监食堂的事来。
  宋七娘饮上一口茶汤,缓道:“你也晓得,长安城里酒楼食肆虽多,但都不雇厨娘,多是找牙子买些婢子回去打下手。”
  “而国子监是朝廷所设,里头的庖厨或杂役皆是雇来的人。年初,国子监曾张贴告示,寻一名精于新式菜的庖厨,”宋七娘端起茶汤,抿了一口,眼波潋滟,“恰好我有一位恩客任太学博士,前日便送了帖子,寻他相助。”
  孟桑倒也晓得国子监招人的事,疑惑道:“可据我所知,这告示三月就已撤下,应是早就寻到合适人选了。”
  “的确寻到了,说是个久浸庖厨的女郎,但做出来的吃食并不如人意。前段时日,那女郎抵不住国子监生的鄙弃,自行辞去。”
  宋七娘眉眼带笑:“这不就空出个地儿,恰好被你撞上!”
  闻言,孟桑露出迟疑之色,语气里带上几分犹豫:“此事怕是难成。”
  原先招进去一位厨娘,本就是开了先例,却并没有技惊四座、打破偏见,反倒是引出诸多不满。如今如孟桑这般的女郎想再进国子监食堂掌勺,必然困难重重。
  “世上自然没有一帆风顺的事,不过嘛……”宋七娘抬起下巴,隔空点了点她那半空的茶盏。
  这哪里还会看不懂!
  孟桑当即手脚麻利地取来茶盏,从炉上小锅中舀了一勺茶汤补上,热情体贴地奉到宋七娘跟前。
  宋七娘舒坦了,抿上一口,继续道:“放心,我那恩客到底有几分门路,在国子监内是说得上话的。他昨日便与掌国子监食堂的大师傅通过气,三日后会安排一场考校。以你的手艺,又何愁得不了他们青睐?”
  得了这番话,孟桑的心终于安下大半。
  今日一时嘴快,答应了朱氏五日内搬出。如若此事能成,就能顺顺利利地搬出来。既得了差事,也不必让姜老头他们夹在中间难做。
  忽而,她听见宋七娘满是惋惜的声音。
  “若你真进了国子监,我还能寻谁来做这些新奇吃食?”
  美人半倚窗边,明艳动人的眉目间尽是遗憾,直看得人心颤,即便是孟桑一个女子也不例外。
  孟桑失笑,哼道:“我本想来馆内为七娘做吃食,奈何七娘不收留,如今方知悔之晚矣?”
  宋七娘当即敛了神色,一双美目瞪过来:“平康坊不是什么好地方。隔三差五送些吃食也就罢了,要真的长长久久呆在这儿,即便怕是一个寻常的扫洒婢子,在世人眼中也是不干净的。”
  “你一个身家清白的女郎,何苦趟这浑水?”
  晓得宋七娘是真心待自己,才会如此设身处地地着想。
  孟桑默然,下一瞬嘴角耷下,故意装出一副悲悲戚戚的模样,长吁短叹起来。
  “好容易在长安寻得七娘这么一位投契又舌头灵的食客,还是个亮堂的活招牌。今后做了新菜,却请不来七娘,那可太亏了!”
  宋七娘被逗乐,笑骂道:“好个小桑儿,净打我这都知名头的主意!”
  两人对饮闲谈,窗外是逐渐热闹起来的长安城。
  两碗茶汤下肚,额外用了一碟果子,孟桑暗自估摸了时辰,起身向宋七娘辞别。
  临别前,宋七娘笑着放开孟桑的手:“你放心,入国子监公厨的事我记着呢,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孟桑叉手行礼:“多谢七娘,下回我自掏腰包,做旁的新奇吃食请七娘品鉴。”
  宋七娘笑着应了一声好,又唤来仆人,让他提着食盒送孟桑回去。
  顶着日头回到宣阳坊姜记食肆,孟桑告别送她回来的小仆,双手拎着食盒进了店里。
  店中尚有几位食客,零零散散分做在食案后。其中有一二熟客,许是已经记住孟桑的相貌,见到她还热情问了好。
  孟桑一一回礼,又与坐在柜子后头的姜素打了个招呼,径直回了后厨。
  后厨内还是她离开时的分工,姜老头在灶台上忙碌,而姜大郎在后头掌控火候。
  食盒中的碗盘已被宋七娘的仆人洗净,孟桑再用清水冲过一遍,随后轻车熟路地将之分门别类摆放好,去给姜老头打下手。
  “要备些什么?”
  姜老头答:“半盘鱼脍。”
  没过多久,姜素掀开门帘进来,约还能听见朱氏的催促声,大意是让姜素别傻愣着,莫让外人学去姜家手艺。
  哪怕朱氏压低了声音,但身处后厨的几人依旧能隐约听清,一时无言。
  作为朱氏口中的“外人”,孟桑仿佛跟没听见似的,继续片着手中鱼肉,姜大郎一言不发,而姜素面上带着尴尬,几番踌躇后走近,紧紧抿着唇。
  姜老头一手掌着大勺,有条不紊地做了一道客人点的小炒,出锅装盘。他端着盘子转身,望见了手足无措的孙女,叹了口气,先去大堂给客人送菜。
  回来后,姜老头从怀里掏出钱袋,递给孟桑,淡道:“店里素油不多了,桑娘你去买些回来,素素也一同去。”
  说完,许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太硬,老人赶忙又补了一句:“天热,店里不忙,贵客也得申末才至,你们两个女娃娃自去吃些酥山,不必急着回来。”
  闻言,孟桑将那片好的鱼肉递过去,又接过钱袋,扯着姜素从后院小门出了食肆。
  虽然酥山这道冰品称不上金贵,但因铺子须得有自家冰窖,故而卖酥山的铺子也并非随处可见。除了皇城边上的几个坊,便只有东市、西市才有得卖。
  姜老头此举,是有意让孟桑与姜素独处,把话说开,省得生出龃龉。
  宣阳坊与东市相邻,走过去不远。
  两人行至东市,寻了一家卖酥山的铺子坐下,招来茶博士点了两碟酥山。一直等冰品送来,姜素都是一言不发的模样,似是不晓得说什么,又好似有千般言语存于心间,不知从何说起。
  孟桑看得出她的犹豫不决,便也没主动说什么,享用起眼前的冰品。
  酥山此物,实则是古代的冰淇淋。
  以碎冰为底,堆成山峦模样,再滴上一层白色酥油,配以花草鲜果作饰,即做出了一道状似青山的冰品。
  舀上一勺送入口中,带着乳香味的细冰顷刻间融化,滑腻的甜浆顺着咽喉而下,将凉意径直送入胃部,带来一缕缕持续不断的清爽之感,驱散夏日里剪不断的热意。
  孟桑小口吃着,心中颇为遗憾。
  她们今日买的是最便宜的一种,只铺了三四勺碎冰,除了酥油之外,顶部只是意思意思地搁了一小块桃肉。听说达官显贵家里吃的酥山,得是用各色鲜果装饰出一座活灵活现的小山,深红色的樱桃、黄澄澄的油桃……色香味俱全,堆成满满一大碟。
  啧,那得多爽快!
  孟桑在心中摇头叹气,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实现夏日的“酥山自由”?可悲可叹啊!
  就在此时,方才一直一声不吭的姜素,似是积攒够了勇气,终于支支吾吾开了口。
  姜素羞赧道:“桑娘,我阿娘总是疑心你偷学了阿翁的手艺,还给了你许多难堪。我晓得的,你与阿翁只是切磋厨艺,甚至有些时候是桑娘你在教阿翁,并非阿娘想得那般。”
  她叉手,“此事是阿娘错了,我代她说声抱歉。”
  孟桑放下小勺,按住姜素行礼的双手:“无妨,我不在意这些。”
  “这些时日看你越发沉默,总是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样,很是让人担心。想来不只是我,连姜家阿翁也看得出来,所以才特意让我们出来吃酥山,好把话说开呀。”
  孟桑弯了弯眉眼:“如今已经话已说开,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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