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小春-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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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易生笑着点头:“没问题,等下我打个电话。”
大表姨父特地探头入车,哈哈笑着对方树人说:“树人啊,别格小陈吾弗晓得(别的小陈我不知道),迭个小陈,灵格,倷让糖糖捉捉牢。”
方树人瞪了自己这位堪称东山地头蛇的表姐夫一眼,又转头看向唐方。
唐方扬扬眉,吐了口气:“我可不敢高攀。”
撒?!谁高攀谁?搞错没有?方树人又竖起了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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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六素三果
唐方的大表姨父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全家原来都没有户口,是船上人; 一家老小全幅家当都在一条小渔船上; 生活在太湖里。后来政府出了政策,允许太湖渔民自行选择落户地; 可以去无锡,也可以去苏州。大表姨父老早就看中了大表姨妈,立刻落户在了东山。一边种果树一边打渔; 两手都不放。果树靠天吃饭,遇到大年不赚还赔,他就搞了几块地种茶树,茶叶好,来了不少日本客户; 让他接触到了园林这行业; 又开始捣鼓园林栽培和盆景。二十几年下来; 也算是姑苏城里园林业的巨头了。
方树人撑着伞,不住埋怨:“噶毒格日头,有撒好看格。”
偌大的场地里; 都是树苗,连个荫头也借不着。前面的大表姨父却兴高采烈地详细介绍着自己的宝贝。唐方也跟着听得津津有味。
前面几条通道边放的都是盆景; 后面才是老树区域。唐方快步穿过盆景区; 站在老紫藤下面躲日头。
唐思成和方树人也走了过来。
“格宁啊,事体多伐?等些来勿及扫墓哪能办?”方树人皱着眉提醒唐方。
唐方看了看手机:“十点半。来得及的。姨父这里去墓地就十分钟吧。”
“不要紧的,我们元宝都已经定好型了。她们不还在折吗?”唐思成老神在在; 笑着问唐方:“小陈怎么连园林都懂啊?他知识面老广的嘛,大学里学什么的?”
唐方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好像是tj毕业的吧。”
“不知道?好像?”方树人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伞换了个方向,露出脸来:“侬看看侬糊涂到撒程度了?!”
唐方不作声,静静看着太阳下的陈易生。
十几个工人被大表姨父喊了过来。陈易生在日光下走得飞快,指挥他们搬起盆景挪动位置。他神情专注,身上穿的还是西安被唐方夸过的白衬衫,袖子挽了起来,露出半截手臂,整个人有种透明的干净清爽。换好的盆景定下位置,他退回入口处看一看,再迅速换几个角度看,略作调整,像只工蚁一样忙个不停。
这大概就是陈易生的工作状态。唐方有点入迷,很多年前印刷厂的机长,后厨里的总厨,摄影棚里的摄影师,每个极度专注的男人,都能让她忽略外貌,跟着沉醉进去。
半小时后,盆景高低错落有致,通道也变得有宽有窄。唐方忍不住走进去转了两圈。
刚才乱糟糟的盆景似乎有了生命,走在通道上无论前后左右看,都十分顺眼好看,连从来都不喜盆景的唐方都有点体会到一步一景的美妙之处。
大表姨父喜得连连搓手,又猛地拍了陈易生好几巴掌:“今年的展会小陈你一定要来帮忙!”
陈易生笑着抬起手看看表:“好,到时候姨父你打电话给我。十一点了,是不是要先扫墓去?”
唐思成和方树人穿过盆景区,双双叹了口气。
一个说:“唉,小陈是有真本事的年轻人呐,怪不得不愁没工作。”
一个却说:“恐怕是学园林出身的吧,司机不做,来这里做园丁倒也饿不死。”但是要做她方树人的女婿,窗都没有。
前面的陈易生喜滋滋地问唐方:“糖,怎么样?我厉害不厉害?”
唐方叹了口气:“如果你去掉这句台词,还真的蛮厉害的。”
“咦?那我倒一下带。滋滋滋滋——”陈易生撞了撞唐方的肩膀:“到你了。”
唐方忍不住笑:“干嘛?”
“到你夸我了啊!”陈易生一脸期待。
“嗯,陈大师真厉害,鬼斧神工匠心独具,别出心裁生花妙手触类旁通无所不能——”
“唐方!”
“哎?”唐方笑着看向他:“你还知道不好意思?”
“没啊,我就觉得还是你夸我听着好听。继续夸别停啊,多点四个字四个字的。”陈易生哈哈笑,低下头轻声问:“我今天早上真的蛮惨的。你姆妈现在会不会对我另眼相看?”
唐方闻到他身上的香味,阳光下出了汗,更浓郁了,是夏天的阳光味青草味清风味,花开的味道。
一句“不会”变作了微笑点头。***
公墓沿山脚而上,面朝太湖,背山面水,风水极好。门口的广场上停着许多免费班车,如今不是清明冬至,车里空无一人。办公楼里也没几个工作人员,只有方家的一堆亲眷们占了好几排座位,一边说笑一边折着最后一堆金元宝银元宝,一旁的红色袋子里堆满了冥钞、冥界支票,还有纸扎的别墅豪车,看到方树人一行人来了,笑着骂她们偷懒不来干活,又不免好奇地打量陈易生。
方树人随口介绍了一句“这是今天开车送我们来的小陈”,就让唐方去向各路长辈问好。陈易生也不在意,笑着蹲下身拿起一个锡箔学着别人撑了开来。
唐思成拍拍他的背:“你坐着就行,马上就好了。”
唐方转了一圈回来,见陈易生脸上沾了些银色粉末,拉了他到角落里,从包里取出化妆刷替他刷掉:“你折了几个银元宝?”
“八个。吉利吧?”
“替我外婆谢谢你了。”唐方笑着告诉他:“你折的肯定是小表舅妈家买的,每年只有她家的才容易掉粉。”
两人回过头,见坐得最近的两位老太太正指着他们说笑。
“那是我大外婆和二外婆。”唐方走过去蹲下身问候两位老太太。
“迭格就是小周伐?”左边的老太太细眉细眼,一口道地的吴侬软语,陈易生留意到她还裹着小脚,穿着一双黑色绣了银色云纹的绣鞋。
“大外婆好,弗是小周,是小陈。”唐方笑着耐心解释。
“小周?”
“大姐,是小陈,不是小周。早就翻篇儿了。你看小陈这孩子长得挺好,大耳垂,手长,福相。”右边的老太太声音洪亮,一口京片子,依稀看得出北方大妞的五官特色。
唐方扭头看了看陈易生,忍不住笑:“是挺好的。”只差双手过膝就是刘皇叔的面相了。但如果没有陈易生,她大概要听很多安慰的话了。
聊了几句家常,离开后陈易生还回头看了好几眼,不免好奇:“为什么叫大外婆二外婆?有故事吗?”
唐方笑了笑:“你属狗的?鼻子这么灵。”
“说说嘛说说嘛,你的事我都想知道。”陈易生不但属狗还属蛇,打蛇随棍上,格外感谢方老师的“另眼相待。”
“我外公原来在苏州的时候,太外公给他娶过一个妻子,没跟着去上海。后来我外婆外公在上海自由恋爱要结婚,大外婆不愿意离开方家,太外公就从族里过继了两个孩子在她们名下,就是现在的大表舅和大表姨。没什么狗血恩怨情仇,一大家子一直和和气气太太平平的。”她压低了声音:“大外婆一定也要和外公同坟,同不了,气了好几年,这两年才好了。”
陈易生瞪圆了眼:“民国传奇啊你家。你外公还真是——啧啧啧。难道他后来还又娶了野花就是那位二外婆?”
“放屁。”唐方白了他一眼:“二外婆才是真的传奇呢,她是我二外公以前在北平做生意时带回来的,传说是天津孙家的一位小妾,出身八大胡同,冯玉祥特喜欢她,每次去孙家,都得她陪着打麻将,可厉害了。孙家倒了以后正房出的五个儿子没人养,她卖身给我二外公,得了五根金条安置孙家五个公子,义薄云天。解放后二外公被枪毙,她也不走,靠打渔养大了我二外公家的四个孩子。”
“wg的时候肯定遭了不少罪吧?”陈易生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脸上看不出什么沧桑艰辛,只有一辈子的要强。
两人絮絮叨叨了会儿,拎着四个鼓囊囊的袋子随众去焚烧处烧钱,熊熊烈火中,唐方把自家袋子里的元宝钱币全都倒了进去,各色纸品即刻从周边往当众卷进去,随即成为黑灰,许多粉屑飘了出来,呛得唐方咳了两声退开几步。其他家的一袋接着一袋,火很快被压了下去,表面的眼看要烧不起来。陈易生到旁边拿了根长铁杆,伸进去捣了捣,火苗嗖地又窜了起来,呼啦啦烧成一片。
在大表姨父的带头下,亲戚们纷纷夸赞陈易生懂事。陈易生放下铁杆凑到唐方面前,想问那句“我厉害不厉害”,说了个“我”字又忍了回去,唐方笑得不行:“陈大师你最厉害了。”
方家祖坟原先独据山头,后来开山,镇上干部们做了一年多的工作,不得已迁了坟,但也在这片公墓的最上方,一排排青松常有人修剪,墓前干干净净。
唐方取出父母早上准备好的六道素菜,三色水果,恭恭敬敬地点了香供在小香炉里,倒上酒,沿着外公外婆的墓洒了一圈,眼圈已经红了。
从方树人开始,一辈辈人上前磕头,还由唐方收尾。
大表姨父见方树人吩咐唐思成开始收东西,拍了拍陈易生:“小陈你怎么不去给外婆磕几个头?糖糖是外婆一手带大的,老人家见到你肯定很开心的。”
方树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对,就见陈易生已经爽爽快快地跪在了水泥地上,嘭嘭嘭磕了三个头,抬起头问唐方:“我要说些什么好——?”
没等她回答,陈易生笑着双手合十拜了下去:“愿两位老人家在天之灵保佑糖糖健康幸福。”
唐方手里的软垫僵在半空,看着已经站起来的陈易生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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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腐乳酒炝虾
方家的祖宅坐落在东山的一条不起眼的小马路上; 一溜乌瓦粉墙也就两三个门面的宽度,日子久了; 雨水多; 屋檐下沿着白墙留下一条条暗黄的水渍,看起来也不像是每年都刷新的。围墙外到马路是常见的四瓣花拼砖地面; 几辆车毫不客气地骑了上去,和电动车脚踏车抢占地盘。
两道凹凸不平的石头台阶上去,是旧旧的木头高门槛; 半旧不新的原木色大门上还贴着褪了色的春联。进了门,一扇雪白的照壁挡在眼前,陈易生咦了一声,这倒是大户人家的习惯,现在的仿古小区也都会做。
绕过照壁; 唐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轻声说:“这边房子虽然不小; 但是有点土; 让你见笑了。”
这哪里是房子,明明是一座巨大的苏州园林建筑群,宽度有限; 却深不可测,一眼望不到两侧围墙的尽头在哪里。半新半旧的建筑有; 老的木头建筑也有; 问题是毫不协调,路径规划和绿化一看就是非专业的人的手笔,凌乱无序; 视野极差,花了不少钱却并无美感。
陈易生学着孙悟空反手齐额往远处眺望:“女施主,敢问路在何方?”
唐方笑着给他一记肘锤,带着他跟随众人上了抄手游廊。
“小陈——易生啊!”大表姨父往后高声喊着:“来来来,阿拉一道走,我带你参观一下啊。”
唐方赶紧叮嘱陈易生:“后面都是姨父这些年买下来的,也是他自己设计的,别乱——”
“放心,我嘴甜着呢。”陈易生屁颠屁颠地穿过老小,赶到队伍最前方。
“易生啊,倷看哦,原来老方家就到这里,一千多平方米,也不小了,但人多住不下。好不容易老房子还回来以后,我想来想去,干脆把后面的一家家买下来,连在一起,现在我们七家人都住在里头,多好。”大表姨父一脸踌躇满志:“我们乡下人就喜欢兄弟姊妹都住在一起,热闹,喜庆。吾跟树人说了几年了,让她和老唐搬回来养老,家里有的是空房子嘛,不过她是城里人,看不上。”
“姐夫又瞎讲八讲了。”方树人皱起眉:“我有手有脚,上海有自己的房子,怎么好来白住白吃你的,勿要面孔啦?”
“面孔要紧还是兄弟姊妹要紧啊?”大表舅母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转头看看队伍末尾吊着的唐方:“就算不放心糖糖,你周末怎么不常来?我们打麻将总凑不齐两桌人,就差你和老唐了。”
“就是就是。”大表姨父指着穿花门后的池塘笑了起来:“易生你看看啊,这个荷花池,是我请了风水大师来看的,挖了三个月,引的太湖水,活水,里面锦鲤乌龟长得好呀。这个半边亭子还没造好,还有这栋楼,当初造得急,现在不满意了,拆掉重造又麻烦。你是专家,你帮我看看,提点建议。”
说是说请陈易生提建议,大表姨父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你看看我这些设计,设计得怎么样?”
陈易生沿着荷花池快步走了一圈,又上了造型古怪的假山,在造了一半的亭子里四处望了望,下来后笑眯眯地说:“这些,都是姨父你自己设计的?”
“啊!我是不懂,就随便画几张图,跟工程队的老板商量着造的。我那些朋友们来,都说灵得很。日本客人来,也都不肯住宾馆,国宾馆都不要,非要住我家。唉,没办法。”大表姨父笑得皱纹都能夹死蚊子了。
陈易生笑得更灿烂了:“姨父您真是——暴殄天物,糟蹋了这么好的条件。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一众亲戚立刻都没了声音,方树人噗嗤笑出声来,鼻子里冷哼了两声,冷眼看着陈易生,好了,最好直接把他赶回上海算了。
唐方赶紧挤上前,想要给这自称嘴甜如蜜的人擦屁股,至少一起吃完中饭再走吧。
却见大表姨父瞪圆了眼盯着陈易生半晌,忽然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好!原来就小陈你肯跟我说实话!”
他转过头,瞪着身后一群人:“我早说过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得劲,你们一个个都说好,就会说好!还有老汪这帮家伙,就会拍马屁挑好听的说!”
***
饭厅在一个外古内今的两层楼里,八扇镶着毛玻璃的雕花木槅扇门大开着,一楼的层高并不高,却装了霸气四漏的巨型水晶吊灯,夜里估计满眼星。旁边还有两个仿古铜色的吊扇正呼啦呼啦地转,吊扇下又各有六盏白玉兰形状的灯泡,估计晚上也会光芒万丈。
中式正厅里朝南挂着一人高的长轴,南极仙翁捧着蟠桃乐呵呵,下头供着观音像,各色水果香烛齐全。两边各有一个铁锈红花团锦簇的景德镇落地大花瓶,一个插着佛手,一个插着过年染色的长梅枝,上头还吊着几十个迷你小红包。
三张圆形红木大餐桌,盘踞在正厅和东西厢房里,上头搁着透明玻璃转盘,闪瞎陈易生双眼的是主桌中央上一个巨型盆景雾气飘渺缓缓旋转,迷你假山上还有飞瀑之下不到三尺,一万五千一棵的日本小黑松姿态优雅,底座更有一圈灯泡白天也尽责闪亮,旁边的碗盘杯碟被衬得渺小无比昏暗失色。
“咳咳,我们跟两个舅妈做西桌上去。”唐方扯住陈易生:“别被吓到了,逢年过节才会供出来呢,那是我姨父的得意之作,你含蓄点啊。”
大表姨父挠了挠头,看陈易生脸上写着“丑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