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暖-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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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菱和绿莼暗道不好,魏氏从来找徐春君就没有好事。
果然,到了那里,魏氏盘膝坐在罗汉榻上。徐春素在另一边坐着,两个少爷不知哪里去了。
徐春君请了安,魏氏只是垂着眼,徐春素也不搭理。她们只好站着。
恰好一个小丫头进来倒茶,失手打了杯子。
徐春素立刻给了她一巴掌,骂道:“下作小娼妇!连个茶也倒不好,还能指望你什么?!别以为到了京城吃两顿饱饭,见了几个生人,就长了身份,忘了本了!不过是个奴才胚子,还想飞出这窝里去不成?!趁早夹了尾巴,老老实实在一旁伺候着,好儿多着呢!”
小丫头不敢哭,捂着脸跪在地上捡碎瓷片。
魏氏慢声说道:“下去吧,往后小心些,别忘了谁是你的主子,不然打下你的下半截来。”
小丫头低着头下去了。
紫菱和绿莼站在那里,心里头憋闷又感伤。
往前的十年里,她们就被魏氏母女欺压着抬不起头来。
只因她们姑娘是庶出,便在这屋里低人一等,处处忍让尚且不免被迁怒。
今天这母女俩借机发作,明是骂那小丫头,实则是冲着她们姑娘来的。
徐春君知道这母女心里早存了不满,迟早要有这么场作法。
因此只是低眉顺目地听着,不争辩更不撂脸子。
魏氏见她还像当初那般老实,心气稍平,叫着徐春君的名字道:“五丫头,你可知我叫你来为的是什么?”
徐春君道:“春君不知,还请太太示下。”
魏氏道:“以往是我小看了你,不知你竟是有大本事的!”
徐春君忙说:“太太谬赞,春君实不敢当。”
魏氏挑眉冷笑:“不敢?你还不敢呐!如今你的本事大了,早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说着又叹了两声。
徐春君连忙跪下解释道:“春君的确不敢,有做的不到的地方,请太太责罚就是。”
魏氏看着她道:“你是徐家的大功臣了,我还敢责罚你?快别开玩笑了。”
徐春君忙说:“我哪有本事,不过是运气好,祖宗保佑罢了。太太千万别动气。”
魏氏道:“那我问你,昨日你同你三姐姐四姐姐出去,险些惹出乱子。你到底怎么得罪了人家?害得她们也跟着你丢人。多亏有惊无险,否则我必要好好的治你治你,看谁敢拦着我教训女儿!”
徐春君道:“春君本非有意招惹,只是崔家的小姐实在张扬跋扈。我都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从不敢与之硬碰。”
魏氏道:“反正你要仔细,少给我惹麻烦,别让人以为你是个没娘教导的。你也别跟我打马虎眼、和稀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徐春君忙说不敢,又说:“我自幼没了生母,太太便是我唯一的母亲了。”
魏氏冷笑:“你把我当傻子呢?昨儿多亏是县主救了你们,可是为什么你只说你三姐姐绣活儿好,提也不提你四姐姐?!你安的是什么心?!”
“太太息怒,我没有别的意思。县主问话,自然得照实回答。四姐姐聪慧,原不屑做这些繁琐的小事。若我扯谎,岂不是害了她?知道的是我信口开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四姐姐有意欺瞒呢。”徐春君解释道,“若我有机会去郡王府,自然要两位姐姐都同去才是。”
听她如此说,魏氏方才有了笑模样,说道:“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徐春君站起来,魏氏又让她坐下。
“人到什么时候都不忘本才是好样的,你来了这几个月,自然认得了不少人,别忘了提携你四姐姐,你也有个照应不是。”魏氏敲打完了徐春君才转到正题上。
“太太说的是,春君记下了。”徐春君恭恭敬敬地答应道。
等到徐春君走了,徐春素方才高高兴兴地抱住她母亲的胳膊说道:“还得是母亲替我出头,那臭丫头方才没话说了。”
魏氏也很得意,拍着自己女儿的后背道:“凭她本事多大,在我这里也翻不出天去!山再高高不过太阳,便是到皇上面前,我也是她的娘。只要我说她一句不孝,她便是跳进黄河里也休想洗得清。若是敢不恭敬着我,管教她吃不了兜着走!”
“这丫头先前多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就看不上她那狂样子!”徐春素犹自恨恨。
“放心吧,我的儿,有我在她比不过你!”魏氏安抚女儿道。
“可是过些日子大伯爹爹他们回来,二伯娘三姑姑她们自然又要夸赞她了,”徐春素不忿道,“到时人还不都得以为我不如她!”
“那是她抓尖要强,越过了我强出头,”魏氏道,“她拿着祖传的宝贝送礼,换谁谁不会?!就这一点,就够治她的罪了。况且她终究跳不出我的手心,让她在前头冲锋陷阵,咱们娘们儿坐享其成有什么不好?”
“话是这么说,”徐春素也觉得她娘说的有理,“就怕她到时候耍花招。”
“她敢?!”魏氏拔高了声音道,“她若是敢耍花样,我管叫她下地狱,不得超生!到时候她无论得了什么,咱们都给她要过来。敢不给就给她立规矩!保证治得她服服帖帖!”
“娘,我看中了她那个白玉镶金的簪子!”徐春素道。
“那还不好办,明日我便给你要过来。”魏氏连声应承道,“她今日穿的这身衣裳料子也不错,问问她还有没有,给你照样裁一身。”
第057章 赎人
清晨,徐春君坐在窗边看书。
紫菱和绿莼一个开箱拿东西,一个收拾妆匣。
二人都有些懒懒的,谁也不说话。
姑娘吩咐把自己这边的衣料首饰都拿过去,让四姑娘挑选,挑剩的再拿回来。
这简直跟明抢一样,吃相未免太难看!
只是姑娘叫她们做,她们也只能照做。牢骚也发不得,免得连累姑娘受责。
等二人再从魏氏那边过来,徐春君已经放下书在绣花了。
紫菱和绿莼将所剩不多的东西放下,刚要说话了,二奶奶宋氏就来了。
她身后跟着奶娘,抱着胖乎乎的徐松。
徐春君放下针线,笑道:“二嫂来了,快请坐!紫菱快沏茶来!”
又朝徐松拍手,逗得他咯咯直笑,伸出小手让徐春君抱他。
“松哥儿可真可人疼,见了我就亲得不得了。”徐春君一边笑一边说。
宋氏也笑:“这孩子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跟你格外亲。论理儿春乔打出生就哄他,昨日抱他他还哭呢。”
正说着,大房的徐柏也跑到后院来玩儿。手里拿着个小木剑,一边呼喝着一边挥舞。
他是徐家的长房长孙,今年也只有七岁。
徐春君忙把他叫过来,叫绿莼把他抱到椅子上吃果子。
小孩子哪里肯老实一会儿,吃了两块果子之后便又跑出去玩儿。
徐春君和宋氏都叮嘱跟着的人:“好生看着,千万别磕着碰着。”
待他们走远了,宋氏才感叹道:“昨日我在大嫂房里,她跟我哭了一场。说老爷们快回来了,还不知道大哥出家的事。知道了,必要难过一场的。”
徐道恒今年正月出家做了道士,撇下了母亲和妻儿。
徐家从思源走之前找过他,想他还俗,一同上京来。
可徐道恒尘缘已了,早无意于红尘了。
徐春君道:“早晚都是要知道的,虽然伤感,但好在这些年老爷们经历得多,也必然是能看开的。”
宋氏叹道:“其实最可怜的是大嫂,柏儿才七岁,往后几十年都是她一个人熬着。”
徐春君也跟着感叹了一回,又问道:“二哥哥这几日忙什么呢?我总不见他。”
宋氏提起丈夫,便忍不住笑了:“他能忙什么?跑出去看人家怎么做生意去了。”
徐家刚刚进京,得先熟悉熟悉,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徐春君问宋氏:“二哥哥不试着攻读吗?咱们如今虽不比十年前,可也不再是罪臣了,子弟是可以求取功名的。二哥哥这些年也并未荒废学业,不如安下心来读几年书,挣个功名。”
“你说的何尝不是正理,你二哥也不是没考虑过。可三位老爷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便是回了京,也不大可能担任什么要职,不过是给个闲职养老罢了。家中进项有限,人口又多,不做生意补贴家用是不成的。你二哥哥还跟我说,若你是男子,兴家旺族的事他也自然不必操心了。可你看老三和老四,哪里像个样子?小一辈的又实在太小。他若躲了,这个家怎么能撑得下去呢?”
徐春君知道,二哥哥考虑得对,他从来都不是只顾自己的人。
徐春君也一样,总是考虑家族的利益在先。
徐家在官场几度沉浮,每一次都挺了过来。并非运气好,而是总有人愿意为了家族振兴做出牺牲。
譬如三姑姑徐琅,譬如徐道安。
宋氏在徐春君这里待了好一会儿,孩子闹觉了才走。
午饭时,徐道安和徐道庆都不在。
绿莼小声对紫菱说:“二爷是忙正事去了,三爷不知跑哪里花钱找乐去了。”
徐道庆在老家时便游手好闲,魏氏又溺爱他。旁人也难以十分约束。
饭毕,众人都散了,徐春君回到住处歇午觉。
她的屋子热,徐琅特意叫人放了两个冰镇。
徐春君刚歇下没多久,吕妈妈就急三火四地跑了来。额上全是汗,小眼睛瞪得滴溜圆,向徐春君说道:“五姑娘,太太找你,快去!快去!”
徐春君一边起身一边问,:“怎么了?”
吕妈妈道:“你过去自然就知道了。”
又对紫菱绿莼等人说道:“别乱说,太太不许走漏风声。”
徐春君过去,魏氏正急得满地走。见了她一把抓住,说道:“你哥哥叫人陷害了,你快去救他!”
“太太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春君问。
魏氏道:“道庆出去玩儿,被人陷害,说他出老千。现在要五百两银子赎人,天黑前若是不送到,就要剁他的手。他的小幺儿回来报的信。真是急死我了!”
徐春君道:“不知是哪家赌坊?我一个女子也不好到那地方去啊。”
徐春素便上来骂道:“你啰嗦什么?!你不是惯于抛投露面了吗?救哥哥就推三阻四起来,敢情是没利可图!”
她这么一说魏氏更急了,骂徐春君道:“你个死丫头!良心叫狗吃了!你三岁起便是我拉扯成人的,如今让你去做事还这般不痛快!”
“不如还是叫二爷去吧!”紫菱奓着胆子进言,“这地方鱼龙混杂的,万一……”
徐春君忙叫她住嘴,魏氏母女自然好一顿骂。
徐春君已然听明白了,魏氏不想让别房的人知道这事。
当初徐道安下狱,徐琅病着。魏氏母子几个便想着夺掌家权,结果害得宋氏早产。
二房的人受了蛊惑,甚至要逼着徐琅给人做妾。
要不是徐春君挺身而出,还不知是怎样的结果。
后来宋氏婆媳自然醒悟过来,知道魏氏没安好心。
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未遂,也不好把他们怎么样。
不过芥蒂总是有的,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魏氏自然心里也清楚,所以自己儿子做了丑事,她便不想让别人知道。
她身边得用的人总共也没几个,又怕到时候赌坊坐地起价,下人做不得主,因此才逼着徐春君去赌坊赎人出来。
“叫吕妈妈和你同去,”魏氏道,“做得机密些!”
徐春君知道自己不去不行,于是便答应下来,叫人备车,只说自己出府去探望姜暖。
第058章 讨价还价
魏氏怕自己的宝贝儿子有闪失,硬逼着徐春君去赌坊赎人。
徐春君无法只得出来,半路上买了个帷帽戴上。
徐道庆去的是宝源赌坊,他自打进京,就像吞了火油的耗子,一时一刻也闲不住,恨不能整天泡在酒楼歌馆里。每天不挨到天黑,绝不回家去。
身上的钱挥霍得差不多了,便想着到赌坊里去试试运气。
头几把是赢的,可他越赢就越想赢更多。
随后连输了两把,更加不肯收手。
徐道庆这人,年纪不大,胆子却肥,且从来不用在正地方。
眼看着赢来的银子一次次输出去,他就动起了歪心思。
可他也不想想,京城这地方但凡能开得起赌坊的,还能瞧不出他的手段?
因此才用了一把,就被人抓住了。
赌坊里向来有规矩…………赌赢,赌输,不赌赖。
凭你是谁,只要下了场子、上了赌桌,输赢都得认。
可若是出老千,那就是下作的勾当了,不但丢人,还得挨罚。
徐道庆被人按住了,看场子的几个彪形大汉将他围住,问他要说法。
他先前还抵赖,被人甩了两个巴掌才老实。
随后又一个干瘦的汉子出来,说得五百两才能了结,否则就得剁手。
徐道庆吓得要死,连忙打发他的小厮回家。
徐春君从赌坊的侧门进去,在一个逼仄的小房间里看到了徐道庆。
“怎么是你?”徐道庆没想到来的竟是徐春君,他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可带了银子来?”
“你们这里谁说了算?”徐春君压根儿没接他的话,而是冲着看守徐道庆的大汉问。
“三爷,有人来赎那小子了。”大汉朝楼上喊。
不一会儿下来了一个干瘦的中年汉子。
“你是这小子的什么人?五百两银子可一分都不能少。”这个叫三爷的人看了看徐春君说。
很少有女子来赌坊,即便来了也多是彪悍肥胖,满嘴粗话的妇人。
徐春君虽然带着帷帽,看不清面目,可通身的气度斯文端庄,绝不是贩夫走卒人家出来的。
“他是我哥哥,”徐春君说道,“你要五百两太多了,我们家给不起。”
“臭丫头,你说什么呢?!”徐道庆急了,“敢说我不值五百两银子!你活腻歪了!”
但他随即就被两个大汉给摁住了,他被打的地方兀自火辣辣地疼,提醒着他,这里不是他嚣张的地方。
吕妈妈要说话,徐春君把脸侧过去,虽然没说话,却也在告诫她。
在来的路上,徐春君就已经跟吕妈妈交代了,若是想让她管这件事,把徐道庆平平安安救出来,就得全听她的。
“小姑娘,这可不是你讨价还价的地方。”这三爷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整张脸如同一颗核桃,且是没盘过的。
“三爷,我不是在跟您讨价还价。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们不是京城人。初来乍到,尚未站稳脚。我这哥哥坏了这里的规矩,我们认罚。可五百两不是个小数目,我们真的凑不起。”
“小姑娘,你这么说话,可就是没有诚意了。”三爷打了个哈哈说,“你哥哥的一只手难道不值五百两?”
“不是值不值的问题,是我们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徐春君道,“这里只有二百两,多一分也没有。”
“二百两就想赎人?门儿也没有!”三爷的脸阴沉起来,“这么着,你先把这二百两里留下,我给你宽限三天的功夫,你们再去找钱。回头凑够了五百两,我们立马放人。放心,这三天我们不会为难他。不过要是过了三天,我们可不保证了。一天剁他一根手指头,你看成不成?”
“三爷,我也跟您摊开了说。我这哥哥实在败家,全家人都嫌他是个累赘。也就只有我这个妹子,还念在手足之情,过来救救他。”徐春君没有像别的女子一样,听到那些打打杀杀的话,表现出瑟缩畏惧,“否则为什么是我一个女子前来呢?说实话,就这二百两,还是我的嫁妆钱。你们若是再多要,这二百两也没有。毕竟我根本不能再弄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