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度关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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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了,且酣畅淋漓。
剩下的半碗饭她实在吃不了,于是就站起来准备倒掉。
谁知关山却抢过她的碗,“不要浪费!”
他侧过身,也不用筷子,就用嘴对着碗边,仰起头,将明月剩下的汤面倒入口中。
明月震惊地看着他,等她觉得异样,踮起脚尖想抢过碗的时候,他已经将碗底亮起给她看,“吃完了。”
她真想给他一脚。
但还是被他的白牙晃了眼,让他给逃了。
饭后三人坐在厨房聊天。
灶台里的余火还在燃烧,整间屋子暖和得要命,就连之前让明月感到不适的烟熏火燎的柴火味也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明月问郭校长:“这里一直都没电吗?”
“每天送两个小时电,就是下午三点到五点。偶尔天气不好,就不送了。”郭校长说。
“那网络呢?学校里有网吗?”明月又问。
郭校长摇头,“没有。这里没有网。”
明月想起什么,掏出手机一看,不由得苦笑,“连手机也不能用,对吗?”
郭校长抱歉说:“对不起啊,小明老师,高岗村比较困难,去年才解决了老大难的吃水问题。”
明月嗯了一声,抱着膝盖,把目光转向院子里的老榆树,很久没有吱声。
关山在院子里挑水。他和郭校长是真的熟,自来到这里就一直在干活,帮着郭校长搬家,帮着郭校长做饭,这会儿又在帮着郭校长挑水。
院里装有水龙头但却更像是个摆设。因为村里定时供水,每周两次,一次一个小时。吃水就从存水的水窖里一桶一桶拎上来,然后再倒入厨房里的大水缸。
月光下的院子像是永恒静止的水墨画,而他却像是这幅画里的灵魂,一动一静,却凸显出各自的两极。他的动作充满了力量感和美感,水桶在他手里就像是幼儿的玩具,轻松就可以驾驭。
明月想起她那个硕大的行李箱被绳索缚在他身上的一幕,那个时候,她就应该察觉到他与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军人都是这样的超人吗?
像她记忆中的父亲一样,举起她就像是举起一片轻飘飘的画纸。
想起父亲,她的心口掠过一丝细微的疼痛,像针尖刺过胸口,这种疼痛虽不致命,持续的时间却很长。
可能她沉默的太久,让郭校长产生误会,于是就安慰她说:“也不是完全不能用,有时候天气好,在附近地势高的地方,偶尔也能打通电话。但是信号时断时续,不稳定。”
明月转过头,冲着郭校长笑了笑,“我回来试试。”
关山很快就挑满水,告辞离开。
郭校长送他,明月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刚准备用凳子挡门,却听到郭校长站在院子外面喊她,“小明老师,你出来一下。”
明月拉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被月光照得很亮,完全不用点灯。
可能是体型太过清瘦,郭校长看起来竟有些佝偻。
他看到明月出来,表情变得不大自然,他犹豫了一下,对明月说:“明老师,要不我还是下山住吧,我虽然五十多岁了,可还是个单身汉,和你这样住在学校里,恐怕……”
“不用!郭校长,您不用走!我不介意!”明月赶紧表明态度。
第9章 噩梦
明月怎么可能一个人住学校呢?经过刚才的乌鸦事件,吓也要吓死她了。
另外,她初来乍到,对郭校长了解不多,但通过观察她觉得郭校长不像一个坏人,至少,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一待就是半辈子的乡村教师,他能坏到哪里去呢。
于是,在明月再三恳求下,郭校长同意留下,他住伙房,明月住他之前的宿舍。为了表达谢意,明月主动向郭校长提出第二天代课的请求。
她知道乡村教师一般都要身兼数课,所以,她想教授自己擅长的数学和英语。
郭校长听她要教英语,顿时变得激动起来,他在高岗小学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一位英语教师。
明月就问郭校长,学校一直没有开设英语课吗?郭校长说,去年暑假期间,学校来过几位支教志愿者教了孩子们一些英语基础知识,可他们只在这里呆了一个星期就走了,孩子们学得快忘得也快,已经记不得什么了。
明月心想,这要重头开始教了。
她回到宿舍,收拾了一下行李箱,没地方挂衣服,她就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找出来,搭在桌沿儿上,其他的衣服还叠放在箱子里。
“小明老师,我给你拎了一壶热水,还有一个脸盆,放你门口了。”门外传来郭校长的声音。
等她跑去开门,郭校长已经回屋了。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壶体被柴火熏得乌黑的烧水壶,和一个印有花卉图案的搪瓷脸盆。脸盆旁边,放着几本书。
明月先拿起书本,发现那是一套快要翻烂的英语教课书、教参、和教案。
曾经最原始的教师备课方式,就是把参考教案上的内容抄在备课本上。评价备课好不好的标准主要是内容写的详细、字写得端正与否。他们这一代的师范毕业生,是教育改革和科技发展的新锐力量,在他们看来,这种落后陈旧的备课模式是教育发展的禁锢和枷锁,他们更愿意用到集体备课,甚至是电子备课的方式为学生们带来全新的教学体验。
这里不是城市,没有高效便捷的信息网络供她施展才华,这里有的,除了原始,就是落后……
明月拿出压在最下面的本子,借着院子里的月光,她看到土黄色的封皮上写着三个硕大的黑字,备课本。
备课本是新的,但边缘却非常粗糙。她翻了翻,猜想这应该是郭校长自己订的本子。因为她在本子上方看到了棉线的痕迹。
东西都拿进来,本来想用热水烫一下脸盆再洗漱,却发现她根本是多此一举,因为脸盆光滑如新,非常干净,根本不需要她费二道劲儿。
想到郭校长连这点细节都考虑到了,明月不禁感到一丝久违的暖意,从心里升腾起来。
洗漱之后轻松不少,她就坐在书桌前翻开课本备课。
对于她这个师范学院英语系的高材生,教小学基础英语,简直是大材小用。她闭着眼睛,就能将整个小学阶段的英语课程逐一细述下来。
每学年的重点,单词,语法,甚至是小作文和英文歌曲,对她来讲,仿佛就是刻在脑子里的印记,随时想起,随时就能拿出来用。
她简单在备课本上写了一段不像样的教案。
这叫简案。
通常有经验的教师才会使用简案,而像她这样初登教师殿堂的年轻人,学校一般会要求他们备出有自己特色的教案。
谁不想发挥自己的长处,与众不同呢,可这里不是皖州,更不是同州,这是高岗,是一个深埋在大山里,连手机都无法使用的贫困盲区。
她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有这些了。
熬了一会儿,明月就铺床睡觉。先前被她压塌的窟窿她找了些碎纸堵上,即便是这样,她躺下去的时候还是感到腰部的位置被狠狠硌了一下。
身下的褥子很薄,几乎等同于没有。盖在身上的被子也不厚,没有棉花该有的蓬松感,还散发着一股陈腐的味道。
明月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对于生活环境,她不是个很挑剔的人,因为她和母亲常年寄人篱下,她比同龄的孩子懂事的要早。她惯于看别人的脸色,尤其是舅舅一家的脸色。因为母亲没有工作,父亲每月寄来的生活费有限,所以她一直用表妹淘汰下来的被褥,甚至是表妹不要的发饰和衣服。她从未计较过,因为她知道,如果她透露出一丝不满或是委屈,神经质的母亲就会找舅舅一家哭闹。到最后,受苦的还是她们母女。
她吃点苦没什么,因为早就习惯了,她就怕母亲受委屈,怕母亲哪一天想不开就会离开姥姥家,丢下她不管了。
后来,发现母亲患病,她几乎每天都活在沉重的痛苦和压力之下。可就算她拼尽全力,还是没能阻挡住母亲决绝的念头……
明月睡着了。
梦里居然梦到了母亲。
她立在大雪纷飞的同州街头,朝手心里呵着气,焦急不安地等着女儿放学归来。
明月看到她,惊喜大叫。
母亲小跑过来,一路上还打了两个趔趄,看得她是心惊肉跳,可她还是被母亲一把揽入怀中,亲昵心疼地喊她月月,月月……
母亲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透着阳光和鲜花的气息,让她忍不住哽咽。
“妈妈,不要走……不要抛下月月……”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手心一空,母亲竟不见了。
她心中大怮,恐惧加上悲伤,令她情绪失控,放声大哭。
雪越下越大,慢慢覆盖了同州城……
“妈妈——”
明月猛地惊醒,四下里黑乎乎一片,只有方窗一角透出几根形状诡异的枝桠,正随风摆荡。
明月捂住眼睛,心脏却砰砰狂跳。
指间湿凉的水汽让她感到怔忡而又心酸,紧接着,从身体内部升上来的寒意让她的牙齿打起颤来。
她很快弄清楚一个事实。
她不是因为做了噩梦而感到寒冷,而是室温太低,她活活被冻醒了……
还不到九月底。
在同州还要穿短袖的季节,而在这里,盖着被子,却还是被冻醒。
她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下时间,三点二十。
第10章 欢迎新老师
陌生的环境,寂静的深夜,都让初来乍到的明月感到无比的恐惧。她把头埋进被子里,身体蜷缩成一团,强迫自己入睡,可是黑暗如同漩涡一样吞噬了她,她渴望听到声音,哪怕一两声狗吠鸟叫,也证明她生活在一个有人的世界里。可又害怕听到响声,哪怕是呼呼山风搅动树枝,她也会被吓得心惊肉跳,肝胆俱颤。
她就这样深陷在无助和恐惧的轮回里,直到凌晨五点半,外面的天色微微透亮,她才朦胧入睡。
可没想到如此寒冷的夜里竟还会有蚊子。被咬醒的那一刻,她抓挠着奇痒钻心的手臂,最后一道防线也随之被攻破。
她瞬间崩溃。
坏情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满腔的委屈和愤怒使她失去了理性。她迫切需要向沈柏舟,向好友,甚至向皖州的父亲发泄和倾诉,一分一秒都不能等。
她迅速起床穿上衣服,脸也没洗就冲出宿舍。室外的温度接近零度,呵气成霜,可她却因为心里烧着一团火,一点也不觉得冷。
学校的大门敞开着,她一路沿着山道朝更高的山坡跑去,因为她好像记得,山顶的信号会强一些。
她围着雾气弥漫的高岗转了几个来回,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举高或是倾斜卡角度,那象征着希望的阶梯状信号源始终是黑灰的状态。
明月走不动了。
体力超出极限后的反应,倒没想象中那么剧烈。只是感到泄气和失望,她拨开一块山石上的杂草,噗通一声坐下去。
她的面前,是层层叠叠的秦巴山脉。这里山峰高矮错落,云雾环绕,绿油油的看不到边际。尽管她的心情糟糕透顶,可她还是被大自然的景色吸引住目光。
因为家境原因,她从没出去旅游过。寒暑假,当同学在微信和QQ各种晒旅游照片的时候,她只有羡慕的份儿。沈柏舟是个很体贴的男友,为了保全她的自尊心,他曾提议两人AA制一起去三亚看海,为此,她多带了两个孩子的家教,辛苦了一个学期才凑够了去三亚的费用。但是,后来……
但是这个词,在她看来,就是终结一切希望的转折点。就像网络上的流行语,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残酷的一样,她在毕业季的选择中失去了一切……
她从脖子里掏出一串镀银的项链,手指摩挲着被她当成项链坠的美丽耀眼的钻戒。
“柏舟,你想我了吗?”
“我很想你……”
不知为什么,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山,看云,看天边被初升的太阳映红的朝霞,她内心的焦躁和一路隐忍的委屈却渐渐消散转淡。
明月从山上下来,回到宿舍却看到门被关上了,上面贴有一张纸条,是郭校长的字迹。
写着:早饭在灶台上,不用等我。
明月扯下纸条,推门进屋。
屋里还是她走时凌乱的模样,被子翻卷在床铺上,她准备今天讲课穿的米色裙装歪歪斜斜地挂在桌沿儿,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明月用力拍打着被山风冻得僵硬的脸颊,“醒醒!明月!你别无选择!”
从小到大,每次受到挫折的时候,她都会用这样的方式激励自己。
这次,也不例外。
她叠好被子,洗漱完,换上沈柏舟送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一套价格不菲的米白色羊毛裙。决定以一个全新的自己迎接她事业的开端。
郭校长不知道去哪里了,厨房一角和她一样用凳子拼凑成的木板床上,是一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明月上前摸了摸被子的厚度,不禁皱起眉头。
灶台的铁锅里熬了小半锅的面汤,因为一直用柴火的余温煨着,所以掀开锅盖时,还能看见粘稠的表面升起一个个细小的气泡。
灶台上还放着一个用土黄色笼布盖着的搪瓷碗。明月掀开笼布,发现碗里放着一个黄乎乎的馍,还有一小块黑咸菜。
她用大碗盛汤,谁知勺子刚舀下去,就觉得不对劲,捞起一看,竟是一个白白胖胖的荷包蛋。
她咽了口口水,把荷包蛋盛入碗中,又在上面浇了一些面汤。
因为咸菜是整块的,明月吃不惯,所以她就找到菜刀把咸菜切成细丝,拌了点醋,拿起香油瓶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滴了两滴在咸菜里。
还是一顿没有油水的饭菜,可明月的胃却因为那个荷包蛋的摄入而觉得满足。
她把碗筷洗净放回案板上。
正准备走,猛地想起什么,又折回来,掀开木锅盖。
她用勺子翻搅了一下面汤,从左到右,从外到里,转了几个圈,
都没能找到她要的东西。
她不禁愣住。
荷包蛋只有一个吗?
郭校长特意为她准备的?
明月意识到这一点后,心里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愧疚,有不安,还有一些别的情绪,她却并不愿意去深究。
吃都吃了,也不能再吐出来,明月想,大不了下次她还郭校长一个人情就好了,于是,就放下思想包袱回屋去备课。
过了没多久,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声,她透过方窗朝外望,发现是几个小男孩。
一看就是这里的学生,一个个背着辨不出颜色的破旧书包,玩耍打闹着走进院子。
明月起身,对着桌上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刚刚画好的淡妆,又拿起镜子照了照身上的裙子,没有发现异样,她满意地笑了笑。
拿起昨晚准备好的教案和教科书,她拢了拢肩上的散开的长发,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孩子完全没想到郭校长的屋子里会走出一个漂亮得如同仙女似的阿姨。
他们惊讶极了,说是看傻了都不过分,一个个瞪着眼睛,张着嘴,盯着陌生的明月。
明月冲他们微笑,他们却一个个露出羞涩受惊的表情,纷纷闪躲着明月的目光。
这时,院子外面又走进来几个孩子。
这次是几个女孩。
她们看到明月的反应和男孩子差不多,但是会时不时地偷瞄明月,并且低声快速的交谈。
“大家好,我是高岗小学的支教老师,我叫明月,大家可以喊我明老师。”明月主动介绍。
兴奋的孩子们跟着明月走进教室。
明月终于看到昨晚闹出乌鸦事件的教室真容。
教室有十平方的样子,正中摆着三排黑乎乎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