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列入名册 [苏] 鮑·瓦西里耶夫-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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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一个半小时就会开始打啦,”萨里尼科夫舒但地打了个呵欠,说道,“还不错,德国人让我们休息了一会儿。”
“他们害怕黑夜,”普鲁日尼科夫微微一笑。
“他们什么也不怕,”边防战士恶狠狠他说,头也没回,“他们喜欢舒舒服服地打,这些坏蛋在执行八小时工作制呢。”
“难道德国人那里实行八小时工作制吗?”普鲁日尼科夫表示怀疑,“要知道他们那里是法西斯主义。”
“法西斯主义——这没错!”
“唉,可我为什么要在这时刻当兵呢?”普里日纽克突然说道,“招兵负责人对我说:如果愿意——现在就去,要不——就等秋天去。而我说:现在……”
一阵短促的射击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他们立即卧倒,滚进弹坑里。枪声不再响了。
“也许是自己人?”普里日纽克悄声问道,“会不会是我们的人在匍甸前进?”
“是朝说话声打的,”杰尼什克说道,声音勉强听得见,“怎么会是自己人呢,见你的鬼去,自己人……”
他不吱声了,大家又都侧耳细听。普鲁日尼科夫觉得,就在旁边很近的地方发出一种轻微的金属碰击声。他捏了一下边防战士的胳膊肘:“你听见了吗?”
杰尼什克用冲锋枪挑着钢盔,伸到弹坑外沿。谁也没再打枪,于是他把钢盔缩了回来:“我去看看。你们暂时趴在这里。”
他悄然无声地爬出了弹坑,消失在顶坡外面。萨里尼科夫向普鲁日尼科夫挪动了一下身子,咬着他耳朵悄声说:“瞧,这就是所谓的‘八小时’。我们不该把水留下,中尉同志。让他们自己……”
“嗳,这是自己人!”普里日纽克执拗地重复了一句,“看来,是在搜集武器。”
有个什么东西跌落在弹坑的边沿,碰到钢盔以后在沙土上滚了起来。普鲁日尼科夫转过脸来:他的面前是一颗带长柄的手榴弹。
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它的咝咝声。他顿时想到自己完了,感到内心似刀割般的疼痛,想到某种至为亲切的东西——妈妈或者维罗奇卡,但是这一切只是一闪念,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未等这一秒钟流逝,他抓起发烫的手榴弹头,向晦暗处扔去。轰的一声爆炸,沙上散落在他们身上,就在这时响起了杰尼什克的绝望喊声:“德国人!快跑,伙伴们!快跑!……”
黎明前的寂静被冲锋枪的排射声划破了。
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枪声:通往教堂和三百三十三团地下室的路被切断了。
“往这边来!”边防战士喊了一声。
普鲁日尼科夫很快发现喊声来自什么地方,他弯下腰迅速向杰尼什克跑去。冲锋枪的火力缩小了包围圈。普鲁日尼科夫滚进了边防战士曾在里面以短促的射击掩护过他们的那个弹坑,萨里尼科夫继他之后也扑了进去。
“普里日纽克在哪儿?”
“被打死了!”萨里尼科夫一面射击,一面喊道,“被打死了!”
德国人的火力把他们压得抬不起头来,使他们紧紧贴在地上,包围圈愈缩愈小。
“往下一个弹坑里跑!”杰尼什克喊道,“然后再掩护我!快,中尉!赶快!……”
射击更猛烈了:教堂里的重机枪朝敌人的发射点猛打,三百三十三团的地下室也在射击,火力从废墟偏左面发射出来。普鲁日尼科夫跑到下一个弹坑,卧倒,急忙射击,竭力不使子弹碰上向他跑来的杰尼什克的晦暗身影。萨里尼科夫的冲锋枪,子弹卡壳了。
他们相互掩护,以跃进的方式终于冲到一片空旷的废墟地段,德国人被甩得老远。他们打了一阵枪以后,也就消溶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可以喘口气了。
“瞧,这可真是碰上了,”杰尼什克坐在瓦砾堆上一面呼哧呼哧喘气一面说道,“今天我跑的百米超过了世界冠军。”
“真幸运!”萨里尼科夫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返回时也会很幸运!”
“闭嘴!”普鲁日尼科夫打断了他的话,“你最好还是把冲锋枪弄弄,免得下次再卡壳。”
萨里尼科夫委屈地低下头,不声不响地拆卸起冲锋枪来。普鲁日尼科夫为自己的这声呵斥感到很尴尬,但他担心这种得意的炫耀最终会给他们招来灾祸。除此之外,使他十分不安的是,现在他们已被切断了与自己人的联系。
“把周围检查一下,”他说,“我来监视。”
射击停止了,只是岸边还偶尔响起稀疏的扫射声。在陌生的废墟上散发着焦臭、汽油以及某种普鲁日尼科夫无法辨别的令人作呕的油腻味儿。黎明前的微风带来了尸体腐烂的臭气:这种气味使他受尽了折磨。
“应当换个地方,”他想道,“可是到哪儿去呢?”
“汽车库,”杰尼什克返回后说道,“那里小伙子们被烧焦了,惨不忍睹。没有地下室。”
“既没有地下室,也没有水,”萨里尼科夫叹了口气。“可你还说什么——八小时哩。嘿,祖国的捍卫者!”
“德国人离这儿近吗?”
“好象在对岸,穆哈维茨河的那一边。右面是些兵营。要不,我们跑吧,趁现在没有动静?”
当他们潜到废墟的另一边时,天色已明。这里,建筑物已被直接命中的炮弹摧毁了:破砖堆积成山。后面当该是河道,河的对岸黑蒙蒙的矮树丛一片。
“那边是德国人,”杰尼什克说,“包围圈很小,中尉。要不,今天夜里我们就从这里突围?”
“可是命令呢?有这样的命令吗,让我们放弃要塞?”
“这已经不是要塞了,这是口袋。会越扎越紧——到时我们就别想逃出去了。”
“给我的命令是守住。谁也没给我下达过逃跑的命令。对你也是如此!”
“可是受到挫折以后你就不会独立思考吗?”
“在军队里是执行命令,而不是考虑怎样逃之夭夭。”
“那你对我解释一下这个命令!我不是卒子,我应当了解我在这儿的砖头上爬着的战略意义是什么。谁需要这一切?已有一昼夜听不见前线的动静了。我们的人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我知道,”普鲁日尼科夫说,“在需要的地方。”
“喔。卒子、卒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老是挨打,中尉。而且还会继续挨打,直到……”
“是我们打!”普鲁日尼科夫突然厉声喊道,“这是我们在打他们,懂吗?是他们在砖头上爬,懂吗?而我们……我们……这是我们的砖头,我们的!砖头底下躺着苏维埃人。我们的同志们躺下了,而你……竟是个惊慌失措分子!”
“你可要小心点,中尉!你说这种话我可不管你是什么头衔,会给你来上一拳的……”
“自己人!”萨里尼科夫惊喜他说,“瞧,我们的工兵!”
大约有八个人在兵营的一堵尚完整的墙壁跟前忙乎。普鲁日尼科夫想跑上前去,但是边防战士止住了他:“他们穿的是皮靴。”
“那又怎么了?”
“是德国皮靴:看见了吗,是矮腰的?”
“我穿的也是德国皮靴,”萨里尼科夫说,“他们的鞋穿起来可真不舒服。”
“我们的工兵是打裹腿的,”杰尼什克说,“而这些人——清一色穿皮靴。因此我们不要急着过去。
“唉,你怕什么呀?”萨里尼科夫恼火了,“衣服是我们的……”
“穿衣服——三分钟的事。你们在这儿等着。”
杰尼什克弓着腰跃进到断墙根下,机灵地往上一攀,爬上残缺的窗洞。
“明摆着的,这是我们的小伙子,”萨里尼科夫满不高兴地嘟哝说,“大概,他们那里会有水喝:穆哈维茨河就在旁边。”
边防战士轻轻打了一个口哨。普鲁日尼科夫命令急不可耐的萨里尼科夫趴下,自己爬到了边防战士跟前。
“喂,你瞧,”杰尼什克挪了挪身子,腾出了一点地方。
由上眺望,穆哈维茨河的对岸、围墙的地势、岸边矮树丛里若隐若现的德国兵,尽收眼底。
“顺便说说,他们没有朝工兵开枪,为什么?”边防战士悄声问道。
“是啊,”普鲁日尼科夫缓了口气,“走吧,下去,不然会被发现。”
他们回到萨里尼科夫身旁。萨里尼科夫虽然奉命趴在那里,但却使劲伸着脖子往远处瞧。
“喂,你们看到什么啦?”
“是德国人。”
“别胡说啦!”萨里尼科夫不相信,“他们的打扮怎么解释呢?”
“劝你不要相信形式,而要相信内容,”边防战士冷笑了一下,“他们,那些畜生,在墙根底下放炸药呢。把他们吓跑好吗,中尉?要知道,墙的里面就是我们的人。”
“倒是应当把他们赶走,”普鲁日尼科夫若有所思地说,“可我们往哪儿退呢?”
“这么说,我们俩到底谁在考虑逃跑的问题:是你还是我?”
“你简直是个傻瓜!”普鲁日尼科夫生气了,“他们轻而易举就能掷过几个手雷来,那我们只好坐以待毙了。”
“你说得对。”边防战士赞同他说。
普鲁日尼科夫环顾了四周。在这些破砖堆中间要想躲避手雷是不可能的,而残墙断壁也都摇摇欲坠,稍一轰炸便会倾颓。不考虑好可靠的退路就发起战斗,等于是自寻灭亡:德国人会朝着抵抗的中心倾泻排山倒海似的火力。这一点普鲁日尼科夫是根据切身的经验得出来的。
“往前冲不行吗?”萨里尼科夫建议道,“我们的人就在那个兵营里。直接冲到他们那里,怎么样?”
“往前冲!”边防战士模仿他,作出一副怪相说,“好一个战略家。”
“也许,是对的——往前冲?”普鲁同尼科夫说,“匍匐前进,扔手榴弹,然后倏然窜进兵营。而那里——地下室。”
边防战士勉强同意了:在敌人眼皮底下的进攻使他感到害怕。这需要格外当心,因此他们爬了许久。他们的前进是按顺序进行的:一个象黄领蛇那样在瓦砾堆之间爬,两个盯着德国人,准备随时射击掩护。
德国工兵一心忙乎着在兵营尚完整的一堵墙根底下埋设爆炸物,没有向四下张望。不知是他们深信周围除了他们以外没有任何人,还是他们十分信赖穆哈维茨河对岸的了望哨。当他们已经放好了炸药,正在仔细地敷设引绳时,从最近一个弹坑里同时飞出了三颗手榴弹。
冲锋枪朝着炸剩下的敌人猛射。一切都干得迅雷不及掩耳:穆哈维茨河对岸一枪未发。
“炸药!”普鲁日尼科夫道,拼命截断引绳,“快取炸药包!”
未等德国人清醒过来,杰尼什克和萨里尼科夫已经把炸药包拖了出来。敌人的火力如暴风雨般地向他们倾来,子弹密集地敲打着砖墙。他们躲到了墙角后面,但是这里炮弹已经猛烈地炸开了。他们被震得耳聋眼花,滚进了一个窟窿里,那是个地下室的晦暗的坍坑。
“我们又活着了!”萨里尼科夫兴冲冲地笑着说,“我说过嘛!我说过嘛!……”
“脚,”普鲁日尼科夫摸了摸破裂了的靴筒:满手是血。“有绷带吗?”
“深吗?”杰尼什克不安地问道。
“好象不深。弹片只划破了点皮。”
边防战士从浸透汗水的衬衣的下摆上撕下一块布片:“缠紧点。”
普鲁日尼科夫脱下了皮靴,拉起了裤腿。伤口流出了许多血。他把一方肮脏的手帕垫在布片下面,紧紧地缠了起来。包扎处马上就鼓了起来,但血止住了。
“会长好的,象狗身上的伤那样。”杰尼什克说。
萨里尼科夫走了过来。他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这里没有出口。只有这么个隔堵室。”
“不可能。”
“真的。所有的墙壁我都检查过了。”
“他们往这里扔个手雷也就高明了。”杰尼什克凄然一笑,“三人合葬墓。”
他们再一次在这个隔堵室里走了一遍,一米一米地仔细触摸着。对面墙根处有一大堆砖头,似乎是从拱顶上坍下来的,于是他们急忙着手清理。听得见地面上轰炸机俯冲的吼叫声、轰隆声:德国人开始早晨的轰炸了。头顶上在轰响。墙壁在颤动,但他们继续在扒拉砖头:在这个石头口袋里没有别的出路。
这是一线希望,但这一次这一线希望也破灭了:挪开最后的砖块,他们只发现结实的砖地——这个地下室里没有第二个出口。留在这里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德国人近在咫尺,只要一被发现,那么,往洞口里扔两颗手榴弹也就足够了。必须尽快离开。
“现在就走,趁着飞机还在轰炸!”边防战士喊道,“这阵子不会有冲锋枪手。”
轰响淹没了话语声。爆炸使尘土、灼热的空气、浓重的稍烟和腐烂的尸体的臭味扑进了洞口。汗水刺激着眼睛,顺着身体在流淌。焦渴难忍。
轰炸结束了,但空袭飞机的吼声和密集的枪声依然响个不停。轰炸机扔完了炸弹以后继续绕着要塞低飞,用大炮和机枪射击。
“走吧!”杰尼什克站在洞口处喊道,“它们在那边绕圈。走,伙伴们,趁他们没有再把路切断!”
他一步跨到洞口,看了一眼,马上又往后一跳,险些没把普鲁日尼科夫撞倒:“德国人。”
他们紧贴在墙上。飞机的吼声已经消失,轻武器的射击声显得更清晰了。但透过这种射击声他们毕竟辨清了脚步声和敌人的话语声:他们已经学会了从震耳欲聋的轰响里辨别出对他们构成直接危险的那种声音。
一个晦暗的人影在洞口晃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往这个石头口袋里瞧了一眼,立即就消失了。普鲁日尼科夫悄然无声地打开了冲锋枪的保险,心跳得如此厉害,以致他担心德国人会听到这种跳动的声音。
近处又响起了说话声。从洞口飞进一颗手榴弹,碰在地下室对面的墙上,但他们及时卧倒在地上,顷刻,轰隆一声。在这狭小的地下室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可怕和猛烈。弹片敲打着墙壁,近在眼前爆炸的臭烟烧灼着脸面。
普鲁日尼科夫既没有来得及害怕,也没有来得及为弹片从高处掠过而高兴。德国人就在旁边,在两步远的地方,他甚至没敢吱声,问问同志们是否受伤。应当趴着,趴着,一动不动,静候接踵而来的手榴弹。
但德国人没有再扔手榴弹。他们嚷了一阵就走开了,朝下一个地下室走去。脚步声远去了,传来手榴弹的沉闷的爆炸声:德国人在搜查邻近的一些地方。
“都没受伤吧?”普鲁日尼科夫问,声音几乎听不见。
“没有,”杰尼什克回答说,“别吱声,中尉。”
他们在这个地下室里趴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他们也没敢动一动身子,大气儿也不敢出,因为德国人就在旁边走动:他们那警觉的耳朵捕捉到听不懂的谈话声。由于持续处于紧张状态,全身的肌肉都酸痛难忍。
他们不知道地面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射击声十分清晰,两次听到敌人关于放下武器的喊话。他们有几个小时的喘息,机会,但他们无法利用这样的时间,因为德国人己占领了兵营的这个地段。
夜间他们冒着危险往外爬,尽管这天夜里比前几天夜间更不平静。德国人严密封锁了河岸,照明弹把要塞照得通明,手雷的轰呜也没有停息。时而可以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