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人家-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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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温催促,她手里端着盘圆滚滚烤得焦黄的小烧饼,有点累了。
待两个进来,东西放在朱红条案上后,小温猛地跑过去,挂在阿夏身上,叫她差点没将这小团子给接牢。
小温埋在她肩头,咯咯地笑起来,“小表姐,我可想你了。”
“还有我,还有我。”
生冬也不甘示弱。
“好了,知道你们是想找我玩。等午后,我带你们去放纸鸢,我叫我太公糊了好些纸鸢,可漂亮了。”
阿夏自小在这群表姐弟里头就是个古灵精怪的,爱玩爱闹,主意又多。搞得大家想要玩点稀奇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小的更是只听她的。
“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
霜花给她解围,“成了,你们两个赶紧坐下,叫你小表姐喝口茶先。”
她给阿夏递过来一盏盖碗茶,又称元宝茶,茶盖底下浮动着舒卷的茶叶,还有一颗青橄榄。
是王家庄这里用来招待贵客才上的茶,除了茶里放橄榄,还能放金桔,阿夏喜欢吃橄榄。
霜花的屋子里有扇小窗,往外推开是瓦檐和远山,前头放了张小方桌。阿夏卧在镂花圆背交椅上,手里捧着盏茶,茶烟袅袅升起。
茶是温的,轻轻呷一口,春茶的香是雨后茶花的香,春茶的味是青橄榄的果香,酸中带蜜。
“吃块点心包。”
霜花把那盘小烧饼摆在方桌上,放炉子烤得喷香,上头还洒了几点芝麻。
平日是不会这般大费周章地烘几炉,今日是喜事,小烧饼又有结缘的名头,外祖父请人起早烤了三炉。
小烧饼,又圆又小,用稻草杆子烧炉靠边烘的。王家庄里惯常做的是咸甜口的,咸的搁椒盐,甜的抹饴糖,各有各的好。
到了阿夏过来,她虽不会做,对吃食却有许多主意,要吃梅干菜馅的。用芥菜晒后制成的干菜,加上剁好的肥肉和瘦肉,包里头,烤到出油。
味道出奇地好,庄里也学会了做梅干菜烧饼,这味吃着稀奇,走礼也有面。今日阿夏来,外祖父特意给她单烤了一炉。
把正热的烧饼掰开,层层起酥,油脂一滴滴落在盘子里,最内最薄的皮粘着乌黑油亮的梅干菜,还有小小晶莹的肥肉。
口感酥脆,吃到馅后,咸中泛着一点甜,阿夏一人就可以吃上四五个不带停手的。她吃着美,馋得两小孩也赶紧拿一个,饼挨到嘴边,另一只手要垫在下头接酥皮。吃到满嘴流油,手底上的碎屑不忘抖落抖落倒进口中。
一盘吃了大半,霜花连忙拦住几人,“可不能再吃了,等会儿晌午我娘还做鱼糍面呢。你们要是叫点心包填饱了肚子,那我阿娘做的你们可就吃不上了。”
阿夏利落地收回手,那可不成。大姨做的鱼糍面是她吃过最好的,烧饼回头还能吃,不能顾此失彼。
生冬也停住手,砸吧着嘴巴,眼睛亮闪闪地望向阿夏,趴在桌边上问:“小表姐,你这次还带了什么好玩的来?”
“我带了一样,你们等等,我去拿过来。”阿夏想起来自己装的包袱,从椅凳上钻出来,打开门跑下去。不多久,木梯上响起她的脚步声,门被掩回去。
她把两个方木框摆到桌上,三个脑袋一齐凑过来。只见那些木框里有许多小木块,边缘凸出小圆头,紧紧扣在一起。
最妙的是上头的图案,大白鹅追胖男童,小姑娘扑蝶。
小温惊讶,“这上面画的是我!”
“还有我,”生冬捂着胖脸,从指缝中看切割开的画,脸色通红,“小表姐你怎么把这个给画出来了。”
那只大白鹅是庄里王老汉家养的看家鹅,生冬路过非得手贱摸它一把,被大鹅追的满院跑。屁股上还被啄了个大包,最后是大表哥把场子给找回来的。
“哈哈哈,”霜花笑得肆意,“阿夏你可真是个妙人。”
“我们不要管这事,来看看怎么玩。”
阿夏脸上憋着笑,忙把那方框里的小木块给倒出来打乱,“刚才的图案都记住了吧,我们玩的就是把它给拼回去。”
她之前灵光一闪想到的,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来这个念头。却央了太公做出来,又描画,磨了好些日子才好。
她特意做的很小,块数特别多,好叫两个孩子慢慢拼。
“我要自己拼。”
小温笑意盈盈,一个个很认真地看过去,不一会儿就扣了三个。生冬相比之下就颇为困难,抓耳挠腮的模样跟年糕抓痒一般。
屋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哎呀,生冬你这块拼错了。”
“来,小温这块给你。”
最后快晌午的时候,方母在楼下喊:“阿夏,霜花,你们几个快下来吃饭。”
“哎,来了来了。”
小温和生冬下去时紧紧握住方木框两边,怕一不小心又得重新来过,到了楼底上,各找各娘。
“娘,你看小表姐给我的。”
三舅母是小温的娘,她假做惊讶,“画的这般好,你有谢过你小表姐没?”
“说过啦!”
轮到生冬,二舅母看到这画就笑得歇不下来,哎呦哎呦直叫唤。这般不算,还传给大家都看了一遍,这下屋子里都盛满了快溢出来的笑。
方母揽过阿夏,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个促狭鬼。”
外祖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缓了口气,指着后头的饭间,“可别笑了,等会儿把生冬给笑得要钻到地缝里去。我们先吃饭。”
“对对,先吃饭。”
一大帮人往前走,面得自己去饭间拿,大姨母夫妻俩忙活,兼几个庄子里的婆子,方父也过去打下手。
面全盛到一样大小的青瓷碗里,鱼糍面是用鲜鱼刮片加淀粉敲成的,薄而有韧劲的一片煮熟,层叠卧在浓汤里。
做这是有诀窍的,最好在开春时划船去湾口,那里靠海,买上一条大鲅鱼,旁的鱼做起来味道没它好。
要王家庄本地出来的红薯磨成的淀粉,煮的油最好用自己熬出来白花花的猪油。
这样吃起来味才鲜,不过很是麻烦,也只有红白喜事的时候会做这道面。
上面还有一勺浇头,黄芽菜、细长条肉丝、春笋丝、自家发的绿豆芽,再洒把香葱。
“快来拿,小心烫,生冬两个吃小碗,叫你爹拿过去。”
“来来,阿夏,这碗给你。你爱吃这面,多吃些。”
大舅母忙端了一碗冒尖的鱼糍面给阿夏,她自个儿生了霜花后,看见小小一团的阿夏,更是爱得不成,叫她说是得了两个女儿。
“好,大舅母我自己能端,你也吃。”
阿夏小心捧过,和霜花一起坐在饭间角落的小桌吃,头顶正对着天窗。
她都没功夫说话,夹起一块淡黄的面,鼓起脸呼呼吹气。在筷子上卷吧卷吧,卷成一团。
鱼面很烫,又颇为滑嫩,她吃得仔细,咬一小口嚼咽,满口生香,一点腥气也没有。
绿豆芽爽口,春笋丝脆嫩,再喝一口用好些料熬起来的汤头,猪油爆葱香。这已经不好说鲜了,阿夏对它的感受只有像走在大雪里,冻得浑身发僵,喝了一盏暖茶时那样的舒坦。
作者有话说:
梅干菜烧饼我们这边做的是真好吃,和的馅里头一定要加点肥肉,瘦肉可不加。做好后用铁炉子烤,里面放炭,烤到两面金黄,却一点也不硬,面皮吃起来是软的,里头冒油的最好吃。
还有用晒干的白萝卜丝做馅,味道也很不错。糖饼也好吃,里头抹白糖或是红糖,烤到里头的糖融化,却一点也不腻人。
晚点还有一更。
文中的美食参考《鲁迅笔下的绍兴菜》感谢在2022…06…13 00:00:16~2022…06…15 13:0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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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清炖狮子头
吃了碗热面后叫人昏昏欲睡,外祖母让她去屋子里睡,可阿夏不想没换衣裳去睡床上。
外祖家也有个很大的晒台,她便从她屋里搬了张扶手式躺春椅出来,那下头垫了一层褥子。她躺在上面,霜花还递给她一床小被子,叫她盖着。
晌午后日头是暖和的。阿夏卧在躺春椅上,拿被子蒙住自己的眼。耳朵听远处山林里清脆的鸟鸣声入眠。
不久后起风了,一阵阵的,阿夏被惊醒。醒来后她立起靠背,有点懵懵的感觉,拢着软被,眺望远处。
海蓝的天上是大块大块象牙白的云,翻涌着,奇形怪状。底下耸起一座座高矮不一的山头,深绿浅绿错落。大群的飞鸟倾巢而出,咕哚咕哚的叫声落下来。
阿夏以前住在外祖家时,最喜欢夏日傍晚躺在晒台上看云。那时云不单单是白的,或橙黄,或豆红,或岚灰,或泛着金光。有的云害羞,只占据一小块地方,舒展不开。可有的云豪爽,一铺就是目能所及的天,颜色极其辉煌。
还能靠在木栏杆上听风吹过稻浪沙沙作响,蜻蜓从屋檐底下穿行而过。
她把被子卷起放到椅上,起身低头看下面的稻田,秧苗细短,风过只能摆摆叶子。
生冬正趴在那里看稻田里的小鱼,回头瞅到晒台上的阿夏,急溜溜起身招手,“小表姐,你睡醒了呀。那快些下来,去放纸鸢,我们等你好久啦。”
“我这就下来。”
阿夏喊道,把被子摊好晒在躺椅上,自己着紧跑下楼去,从自己屋里扒拉出一只纸鸢,两只风筝。
小温和生冬蹲在楼梯口等她,脸上都是蠢蠢欲动。她赶紧把自己拿下来的风筝给两人,一只花色斑驳的蝴蝶,一只大头小眼胖锦鲤。
她自己的是最常见的燕形纸鸢,布满繁复又暗沉的花纹。
“去松岭底下放,”阿夏说,“再叫我大哥带着年糕一起去。”
霜花今日不能出门,其余的表哥表姐年纪都大了些。有娃后更是稳重不少,不跟他们一道嬉戏,还变得爱管着他们,就更不能一起了。
方觉虽然岁数也大,不过他已经定亲了。大概明年成婚,定的是书院另一个先生的次女。阿夏顶喜欢这个嫂子。
如是想着,靠在那里和大表哥正说话的方觉被她拍了下,“大哥,你跟我们一起去放纸鸢。”
大表哥笑她,“我看我们阿夏是一点都没长大哦。”
“孩子气呢,没有一日不闹腾的,”方觉站起来整整衣衫,“我跟他们去一趟,不然跑到哪里去都不晓得。晚上再聊。”
“ 成。”
阿夏兴冲冲迈出门去,浅绿的衣衫飘扬,后头跟着两个蹦得很高的小孩,方觉脚边紧随着年糕,几人一起走出篱笆。
午后的乡间小道上,插秧的都收工了,只有零星几个人影和屋檐底下筑巢的燕子吱吱声。
山林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声,是风过竹林。
松岭山脚底下有一块空旷的平地,两旁的树木稀疏,嫩草刚冒芽。
阿夏把悬在纸鸢后面的绳线给拆解开,握在自己的手里。方觉将她的纸鸢给拖住,山间正好有风。
她一边放绳一边往前跑,衣衫也随风晃荡。紧接着纸鸢从方觉的手上脱离,缓缓飞起来,像刚学步的孩童,磕磕绊绊。
小温和生冬连大气都不敢喘,双眼牢牢凝视着起步飞升的纸鸢。
看它划过树梢,从树顶飞过,最后悬挂在半空中,年糕咪呜咪呜直叫,边仰头看边在地上追。
“飞起来了,小表姐的纸鸢飞得好高啊!”
“表哥你帮我一把,我也要飞起来。”
两个小孩喊着,过不久,他们手头上的风筝也缓缓飞了起来,见风筝飞起,越跑越起劲。风筝翱翔在云层之下,发出一阵悦耳的哨子声。
无声的为纸鸢,有声为筝鸣谓风筝。
哨声引得山林里栖息的鸟纷纷发出叫声。
咕——咕咕咕——布谷
哗——咴儿——啾啾——哜
此起彼伏,是山林的曲调。
玩到额头出了不少细密的汗水,阿夏收回自己的纸鸢,坐在石头上,看两个小孩满场打转放风筝,哨声悠扬。
好像吹诵春的脚步,万物枯黄到葱青。
她摸摸窝在旁边的年糕,哼道:“燕子燕,飞上天,天门关,飞过山…”
生冬喘着气接上,“山头白,飞过麦,”
“麦头摇,飞过桥,”小温摇头晃脑。
方觉冷不丁唱了句,“该回家了。”
“表哥,不是这么唱的。”
“回家回家啦。”
阿夏拽着纸鸢慢慢走在回去的阡陌小道上,此时天边卷起橙粉的云。炊烟升起,鹭鸶低低从稻田飞过,年糕踏着猫步,晃荡长尾巴。
而生冬和小温要让自己的风筝飞得很高,跑在最前面,哨声一会儿扬一会儿落,最后全都兜进风里。
到了小院门口,太公坐在那跟大伙喝茶,瞧见阿夏几个满脸通红进来,哎了声,“我的好阿夏呦,你这又跑哪去了?”
“太公,我去山头放纸鸢了。”
阿夏晃晃自己的纸鸢,跟旁边坐的几个老丈一一问好,而后跑进屋子里。
方母没好气地瞧了她一眼,“又去哪野了,你瞧瞧你们几个身上的汗。阿觉你也不晓得拦着点,快去给我擦擦,换身衣裳,可以吃饭了。”
往回走语气还在数落,“你这样的呦,我都不晓得让你自个儿待在这几天,会疯成什么样。”
方觉不吭声,阿夏偷偷拿眼觑她,一句话都不敢说,而后跑到楼上自己的屋子里换了件衣衫下来。
与午时只有自家人吃饭不同,饭间摆了两张大花桌,上头都坐满了人,基本上都是之前来帮忙的邻舍。
桌子上放了好几罐开坛的黄酒,一摞白瓷碗和一叠小盏,有穿着围布的人端着方盘来回穿梭,边吆喝,“上菜喽,小心烫。”
阿夏还在找霜花姐的身影,正碰上大舅母过来,见她站在这里不动,用手指指边上的小间。“你姐在那呢,阿夏你也去坐那间,等会儿我叫你大表哥把菜给端上来。”
“好,那大舅母我先过去了。”
她也不用在自家人面前客套,说完后直接从侧道推小门进去。
屋子里生了个暖炉,山里晚上那邪风吹来是冷到骨子里的。阿夏在外头手都拢到袖子里,却还是指尖发凉。忙伸手去烤火,就听生冬在那里比划,“小表姐放的纸鸢有那么高 ,都要飘到云上去了。”
十分夸张,小温在旁边也附和,“很高很高的,可惜姐姐你没去。”
见霜花真有些信了,阿夏搓搓手掌过去坐下,晃晃头,“没有这样的事,我跑的都快跌倒了,这纸鸢才放起来。”
“你们下午还能一道出门去玩。可我生生被拘在屋子里,”霜花努嘴,“你们几个小没良心的,还要拿这些趣事来激我。”
三个人你看看你我,我看看你,嘿嘿一笑。阿夏拿过茶壶,给她倒了盏茶,“来,喝茶。”
“少给我来这一套。”
霜花装作板着脸,不过一会儿又笑了出来,抿了两口茶水,就不再谈起此事。
“上菜啦,快瞧瞧今日吃什么。”
大表哥端着好几碟子的菜过来,进门声调就拉高不少。
“什么菜,哇,今日有,有…”
生冬会吃,也能认得,可嘴上却叫不出名字来。
“有毛豆腐,定是二舅母的手艺。”
阿夏很笃定,大表哥哈哈一笑,“可不是,二叔母也就做这个最拿手。那你再猜猜这两道?”
他把两碟子菜放到小桌上,语气促狭。
“香糟田螺,大舅母做的,韭黄蛏肉,”阿夏有些犹疑,“小舅的手艺?”
“怪道,说你在吃的上头就没有输过别人。”
阿夏得意,“我也是吃过不少东西的。”
又拌了几句嘴,大表哥